蜿蜒崎岖的山路,在幽冷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地瘆人,穿过山谷而来的风吹在随玉的身上,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裳抵挡不住风里带来的凉意,随玉的脊背压得很低,内心的恐惧让他的脚步也变得十分不稳,在踩到路中央一块凸起的石头的时候崴了脚。
一声低低的哽咽声没有影响到走在他前面的几个人,那几个人还是在自顾自地聊天,他们的说笑声让安静的山谷里多了一点人气,这点人气,慢慢地消减了一点随玉的恐惧。只是内容随玉听不太懂,只偶尔地能听到一两个老大,山寨等词。
随玉的心又渐渐地沉了下去。
这条路像是没有终点一样,明明已经走了很远,可依然还是看不到头,却又在下一个路口就看到了山寨的大门。
随意眼底的光彻底地熄灭了,原本以为他终于要解脱了,可没有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根本就是奢望,不过是刚出虎穴,又入了狼窝。
“老大,你看我们给你带回来什么生辰礼了!”为首的那个汉子肩膀上扛着那把大刀,蹭地一声就被扔进了那边的一排兵器堆里。
金属碰撞的声音让随玉缩了缩肩,手也有些抖。
随玉站在门边,不敢进屋,只听见里面回答这个人的声音很浑厚,又隐约带着些嗜血的狂。
“什么生辰礼?我倒还记得你去年送我的那柄刀,最后还是让我自己掏的银子,我指望你什么。”他虽然是指责的话,可话里还是带着些笑意,又添了些人情味。
那人也不欲跟他多言语,只是大步跨出来,看到缩在门边的随玉,想上手去拉又立刻缩回手,只说:“跟我进去。”
随玉没得选,只能跟着他进去,他的脚踝越来越疼,那钻心的疼意像是从脚踝流向了四肢百骸,在站定之后,看着那坐在堂前的人之后,没能忍得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人一愣,跟坐在地上的随玉对上了视线,随玉赶紧低下了头,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人也不再去看随玉,而是揪起他面前那个人的衣襟,“哪来的?”
“这不是,兄弟们下山去顺手救回来的嘛。”林平搓了搓手,“两个王八蛋兵犊子想对他行不轨之事,你不是教我们,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林牧青又移开眼去看坐在地上的随玉,一身的麻布的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地,手臂,小腿都有星星点点的皮肤露在外面,脚腕肿的像馒头一般,屋里的灯光太暗,林牧青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乱糟糟的头发。
“是个哥儿?”
林平点了点头:“要不是我们到了,差点就被糟蹋了。”
感受到林牧青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随玉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他。
“阿婶儿不是天天催你成亲嘛,寨子里的姑娘你一个都不喜欢,那你肯定喜欢小哥儿呗。”林平搓着手,“你放心,那几个兵犊子没碰到他,干干净净的。”
随玉听见林平的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现在居然有人仅仅只用还干净几个字来形容他了。
“我不是介意这个。”林牧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觉得跟林平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行了你走吧,你阿么还在家等着你回家呢。”
林平跳着脚离开了,屋里就只剩下了随玉和林牧青两个人。
随玉用自以为林牧青看不见的弧度往后缩,又想扯一扯自己的衣服遮一下自己身上裸露出来的地方,无奈那布料实在是太破了,被随玉扯了两下之后差点要裂开,他也只能作罢。
“叫什么名字?”林牧青站在了随玉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把屋里最后一点的光亮都遮住了,随玉在那阴影里抱紧了自己的身体,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他面前的人高得像一座小山似的,头发只用一条发带随便地绑了一下,乱糟糟地像是一把鬃毛,那下巴上的胡子就像是被火烧过一般,也一样的是杂乱无章,那双眉毛像是两柄锋利的剑,透着些肃杀的气息,他身上的衣服也是胡乱地穿着,甚至连衣带都系错了,随玉在心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蛮人。
“行吧,不说算了。”
林牧青靠着门站着,就那么看着他,最后是随玉腹中的响动打破了屋中的寂静。
随玉耳根通红,头也埋得很低,想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
“饿了?”
随玉抬眼去看他,又被他那凶悍的胡子吓到,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林牧青见不得他这么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大骂林平惯会给他找麻烦,他朝着随玉走了两步,随玉避无可避,只是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下一秒,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林牧青把他拦腰抱起,又一觉踢开了被关上的房门。
林牧青身量奇高,随玉在被抱起的那一瞬间就有些眩晕感,他不敢碰林牧青,只能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整个人僵硬得不像话。
林牧青倒是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就是觉得这个人太瘦了,甚至还没有他的那柄刀沉,他的手腕能碰到随玉衣服遮不到的腿弯处,如玉一般细腻的皮肤让他的手臂也同样有些僵硬。
随玉连自己的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下一秒他就要拧断自己的脖子,只是自己到底是个哥儿,被一个男人这样又搂又抱的,当真是有些难堪。
好在走的路并不算长,林牧青把他放下之后又点了一盏油灯,这才照亮整个屋子,随玉就着灯光,看清了这个屋子,一应物品都很简洁,就一张简陋的床,一个木制的有些粗糙的衣柜,还有一张用饭的桌子,连凳子好像都瘸了一脚。
“在这儿等着。”粗狂的声音落下去之后便是满屋的寂静。
林牧青迈着大步出去,留下随玉一个人坐在床边,他还是害怕,外面有一点响动都像是惊弓之鸟,他都会立刻弓起背,做出防御的姿态。
林牧青出去的时间不长,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面是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咸菜,即使隔得这么远,随玉也能闻见空气里的米香味,原本就在大闹的五脏庙更是按捺不住。
他还想来抱随玉,随玉赶紧瘸着腿往桌边坐过去,刚想要动勺子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他有些迟疑地看着林牧青。
“怕我下毒?毒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林牧青快要被他气笑了,那双剑眉一挑,随玉又缩了缩肩。
“那不是毒药,万一是别的药呢?”随玉的声音很小,说的又是官话,林牧青停顿了一下,才理解清楚他的意思。
他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此刻已是月上中天,本应该在沉眠的自己却要在这里伺候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乞丐:“你爱吃不吃。”
随玉又实在是饿得很,拿勺子的手上全是细小的伤口,本是白皙无暇的一双手,却布满了新伤旧伤叠加的淤痕。
那碗小米粥像是熬了很长一段时间,整碗都是软软糯糯,泛着浓郁的米香,随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精细的饭食了,光闻着这米香,就已经让他食指大动,但他还是不敢动。
林牧青的耐心实在是用尽了,他抢过随玉手中的勺子,在粥碗里搅了搅,然后自己先吃了一勺子:“我吃了,没毒,快吃吧。”
林牧青皱着眉吞下去那口粥,加了糖的小米粥真的好难吃。
随玉又支支吾吾地说:“那我等会儿再吃,药效发作,也要有些时间。”
林牧青又耐着性子坐在一边等,他也不顾忌什么,就那么大喇喇地看着随玉,脸蛋脏兮兮的,头发也像是很久没有洗过,很多地方都打结了,小鹿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小米粥,鼻尖有些红,只是嘴唇因为长时间的风餐露宿已经起了皮,可怜兮兮的,但实在是长得很好。
怪不得会引人遐想。
随玉看林牧青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才开始慢吞吞地想要喝粥,刚刚舀起一勺要放在嘴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把勺子放下。
林牧青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又怎么了?”
“勺子,”随玉拿起勺子,皱起眉头,油灯的光印在在湿漉漉的眼眸里,称得那眸子像是初升的明月,他有些委屈地说,“你用过的。”
林牧青实在忍无可忍,他做势要收起面前的碗筷:“我的耐心快用光了,你吃不吃,不吃算了。”
随玉赶紧拦住,咬了咬牙,就着林牧青用过的勺子喝了一勺粥,刚吞下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亮了亮,这碗粥居然是甜的!
小米粥本身的米香带着糖的甜味,随玉叫嚣了很久的胃部得到了安抚,就连那一碟咸菜都有着别样的风味,甜脆的萝卜带着些辣味,又有些甜,嚼起来都是满口的香味。
一碗粥下肚之后,随玉才舔了舔唇,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牧青在他舔唇的时候就移开了眼睛,又像是被吸引住了又直勾勾地去瞧随玉的脸,在看到他垂下的眼睫挡住眼睛的时候才去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收拾完之后端着托盘离开了。
随玉长舒了一口气,但那口气还没舒完,林牧青就又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瓶子,里面是黑乎乎的液体,随玉又想往后缩,却忘了自己现在坐的是凳子,差点就从凳子下掉了下去,还是林牧青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坐好。
“脚伸出来。”
随玉听见他的话,脚向后藏了藏,还没等他藏完,林牧青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蹲下来捉住他的脚,看着他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脚踝,翻了个白眼。
他有些粗鲁地脱了随玉那双已经开了无数条口的鞋子,又打开那个他带来的瓶子,把药酒倒在手心,搓热了之后才往随玉的脚踝上揉。
瞬间钻心的疼痛就直冲随玉的头皮,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倾泻而出,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有些落在了林牧青的手臂上。
他又是羞又是恼,今天晚上他被这个人又是抱又是用同一个勺子,现在还被人握着脚,最后他又有些臊,因为餐风露宿这么久,他的脚上已经不知道生了多少污垢。
“哭什么?”林牧青手上动作不停,他从来就没见过随玉这么娇气的人,觉得他实在是麻烦。
随玉不肯说话,只是轻哼出声,林牧青的动作是实在是太大了,随玉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你能不能轻点啊,我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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