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途一路顺遂,这让涂虞和林牧青都松了一口气,到遂州城之后,他们住进客栈就立刻让小二去找了遂州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林牧青看诊。
老大夫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又仔细地给林牧青切了切脉,又去看他后脑的伤口去,又上手轻轻按了按:“受伤多久了?”
随玉立刻开口:“快一个月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中间找过大夫处理过吗?”
随玉抓紧了林牧青的手,点了点头。
老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高深莫测地摸了摸自己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还好有处理过,不然大罗金仙也难救他。”
又翻出自己的药箱,拿出一套银针:“只需要我再施三次针,再吃上三天药,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大夫一边施针,一边问随玉:“给他处理的人是你吗?”
随玉怯怯地点了点头,看着大夫手上那银光闪闪的银针,看着那针一点点地没进林牧青的头皮。
他的手法娴熟,还有余裕来跟随玉闲聊:“是学的哪家的针法?”
随玉实话实说:“我没有学过针灸之法。”
“嗯?”老大夫语气疑惑,手上的动作却很稳,“你没学过就敢给人下针?这不是儿戏吗?”
“当时是逼不得已。”涂虞推门进来,见不得别人指责随玉,立刻开口替他解释。
“我是照着我师父的手札上做的。”随玉的手在自己的衣角上轻轻地蹭了蹭。
“你师父?你师从何人?手札能否让老夫一观?”
“大夫您还是先施针吧,等施完针我再给您看?”随玉实在是觉得这位大夫一点不专心,明明手里还在给林牧青扎针,还能分心出来跟他聊天。
“好好好,你这个小哥儿,还挺心疼自己夫君。”
随玉被他说得脸一红,低下头去两只手绞衣服,林牧青倒是心花怒放,连扎针那一点痛都忽略了。
涂虞只是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看着两个脸红的人,明明已经成亲那么久了,还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搞得面红耳赤,哪像他当年,从来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等大夫施完针,又写下了药方让小二去抓药之后,他居然还记得要看手札这件事,随玉只能木着脸,把向阿么交给他的手札递给大夫。
“放心,我不白看你的,你这诊金我就不收了。”他摸着胡子,看着这手札,越看就越心惊,“小哥儿,你的师父是不是叫方明觉?”
随玉摇头:“不是,他姓向。”
“向,向,他的夫郎,就叫向净。”那大夫立刻反应过来,“你认识向净,不认识方明觉吗?”
随玉一头雾水,其实他连向阿么的名字都不知道,一边的涂虞却是心脏狠狠地跳了一拍,方明觉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是爹爹找了这么多年的曾经太医院的院首,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太医院院首的位置,却在一年之后就离开了太医院,去云游四海,从那以后开始就再也没有踏足过京城,甚至连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他们夫夫云游到这里,我那时还是个药铺的学徒,药铺的大夫给一家穷苦的人开了很贵的要,方先生看不下去,直接训斥了那个大夫,又给那家人看了诊。方先生可能是觉得我和他的眼缘,在遂州住了一个月,教我医术,又给我留了很多方先生的手札。”
涂虞的手有些颤抖,当年随旌受那么重的伤,倾尽整个太医院的力量也只是保住了他的一条命,当时太医院说,要是方院首还在的话,一定能治好他。
父亲花了很多力气去找他,可就像是大海捞针,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慢慢地他们也都放弃了。
猛然间听到他的消息,涂虞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师父现在寡居,我想你说的那位方先生,已经去世了。”随玉也没想到,自己家里心心念念找的人,竟然曾经里他那么近。
接受到随玉的眼神,林牧青也只是摇了摇头:“我到山寨的时候,向阿么就已经是寡居了,应该是在我去的时候,方先生就已经去世了。”
涂虞叹了口气,就听见随玉说:“可是师父说他的医术全部承袭于他的夫君,他应该算是方先生的关门弟子,哥,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师父也能治得好哥哥?”
老大夫看着手札上熟悉的字迹,他家里的原先的手稿已经被他看得纸面都卷了毛边,再看到清晰的字迹的时候,老泪纵横:“要不是老夫年纪太大,定要跟你们去云北拜访向先生。”
他仔仔细细地把那本手札交给随玉:“请一定向我转达我对向先生的敬意和谢意。”
他离开之后,涂虞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现在不得不仔细考虑林牧青的提议,举家搬迁到云北,只要搬到云北,就能治好随旌的病,玉儿能够学医,能够远离京城,不再有性命之忧,百利无一害。
“哥。”随玉看着涂虞的脸色不好,不敢再在他的面前皮。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随玉的头发:“我刚刚要了饭菜,先吃点东西吧。”
在老大夫来给林牧青施了三天针,又配合着几副药喝下去,他的身体就已经完全恢复了,用那个大夫的话来说就是壮成了一头牛。
离廿州已经很近了,过了遂州,就到墨阳,离他们在廿州的家就不远了。
接下来的路途再没遇到什么危险,随玉有时候是在马车里坐着,有时候是林牧青骑着马带着他走。在到墨阳城的时候随玉让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一天。
他拉着林牧青,去墨阳城里好好逛了一圈,给他的家人们又买些了伴手礼。
越快到家,随玉就越觉得有些慌,这可以称得上算一句近乡情怯。
虽然那个村子不是他的家,可那里有他的家人,那就是他的乡。
廿州跟遂州和云北不一样,那两个地方多山林,而廿州是一片平坦,整个村子里的房子就像是被河流冲开的鹅卵石,杂乱无章地分布着,只是这里夏日暴晒,没有一点树荫遮蔽;冬日风吹,没有一点山隘阻拦。
随玉看着涂虞指的近在眼前的自家的房子,孤零零地待在一个最偏僻的位置,就那么两间屋子,却要住他们一家四口人。
越来越近了,近得随玉已经能看见黄土砌起来的房子,在外沿已经有了一丝丝的裂痕。
随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红了眼睛,在他跟林牧青撒着娇要吃这吃那的时候,他的家人就在这样破烂的房子里,可能有了上顿吃的就没有了下顿;他在跟林牧青抱怨说自己的衣裳太粗糙的时候,他的家人可能在冬日连能蔽体的东一都没有;他在抱怨自己住的地方不好的时候,他的家人住的就是这种可能连风雨都遮挡不住的地方。
房子外面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影,有些佝偻,有些蹒跚。
随运昌看着策马而来的涂虞,他蹒跚着脚步,用着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声:“云阔,小施,快出来,阿虞回来了。”
涂虞在临近家里的时候就骑着马甩开了他们,自己快马加鞭地先赶了回来,在看到随运昌的时候就跳下马,扶住随运昌有些颤抖着的手:“爹,我回来了,我把玉儿带回来了。”
看到被随施扶出来的随旌,顾不得一边朝着后面张望的随运昌,立刻跑过去握住随旌的手:“我平安回来了,我还把小玉儿带回来了。”
随旌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擦干了涂虞脸上的汗水:“好,你平安就好。”
“阿虞,后面跟着的马车,是玉儿的马车吗?”随施面露喜色,指着远处缓缓行驶过来的马车,恨不得立刻就跑到马车上看一看他们的小玉儿。
“是,是玉儿,我先回来报信。”涂虞握着随旌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色,发现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一点,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苦夏,一到夏日他就胃口极其不好,真个人就轻飘飘的像是一张纸一样。
马车渐渐地走近了,随施早已经在涂虞扶住随旌的时候就已经跑到了随运昌的身旁,踮着脚往前看。
随玉早在看清院子里的人的时候就已经哭成了泪人,他死死地抓住林牧青的袖子,在马车停在院子里的时候随玉就已经跳下了马车,却因为动作太急,一下就跌倒在了地上,他也来不及站起来,就那么爬到了随运昌的脚边。
“爹,玉儿不孝,现在才回来。”
随运昌从前只记得一句话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到今日他才明白,人在大悲大喜的时候,什么封建礼教全都可以不管。
他已经老了,双眼已经有些浑浊,但在眼泪的洗净之下,他看清了这个他们一家人都日思夜想,挂念在心里的小儿子,此刻就跪在他的面前。
“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最近的时间里,他总是午夜梦回,梦见死去的妻子,指责他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孩子。
随施也是哭成了泪人,她把地上的随玉拉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脸:“还好还好,平安回来就好啊。”
“姐姐。”
随玉又拥住随施,眼泪把她肩上的衣裳湿了个透。
“哥哥。”随玉又上前一把抱住随旌,只觉得他比以前更加瘦弱了一些,“哥哥,我回来了。”
随旌的手有些凉,轻轻地抹去了他脸上的眼泪:“乖,回家了就好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哭成了一团,林牧青也跟着有些眼热,他抹了抹眼睛,继续看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随玉。
随施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着高兴,都忘了旁边还有外人,她转身回了房里,从家里的钱匣子里找到了那剩得不多的碎银,匆匆走出了房门。
“我们一家人只顾着高兴,忘了给你结账了。”随施把银子递到林牧青的手上,“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收钱的,这些会不会不够?”
又转头去问涂虞:“阿虞,你给这位车夫结过账了吗?”
作者有话说:
林牧青:车,车夫?
另外问一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看的番外,我好构思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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