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三字一出来, 周围的几人全将震惊目光移向了赵堰的背上。
这?一个卖猪肉竟真能得到赏赐?还是杨将军赏的?
周浦和凑近了些,替赵堰将背后背着的大刀拿下,抽出鞘, 眯眼左右细看, “杨大将军好端端的赏你刀做什么?要说是赏赐给你黄金百两那还说得过去, 钱财嘛乃身外之物,至于刀?是想让你继续卖你的猪肉?别是你说出来唬我们的吧?”
“去去去,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货真价实的能出错?”赵堰看见昔日好友们的反应,顿时多少生了些不痛快感, 一个个的, 当他赵堰二字是倒着写的?
赵堰挺了挺背脊, 说得那可叫个字字清楚,“自然是杨将军赏识我,说我有本事,他日定辉煌成大气, 赏给我刀让我继续努力的。”
“真的?”
这句话,是宋檀问出来的。
她微微抬起头看了会儿赵堰,一时眼底情绪复杂, 刀可能是真的刀,但话, 就不一定了。
“不是真的难不成还能是假的?”赵堰一个回神,迎上宋檀的暗含审视的视线,心中一抖, 话也问出口, “媳妇儿,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算了, 没什么。”宋檀别过头。
眼下人多,面子还是要该给他一点儿。
周浦和几人没看出赵堰与宋檀之间的细微变化,依旧沉浸于兄弟四肢健全的回来的喜悦心境中。
这天下,有多少人在出征后,能整手整脚的回来?小命没丢已要算是幸运之事,既能平安回来就是好。
“要不,等几日摆个宴,让我们几个给你去去尘?也算是恭喜恭喜。”周浦和提议道,有机会能宰上兄弟一场,肯定要宰。
赵堰道:“到时再看吧。”
他只想快些将这几人给撵走,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媳妇儿的手也没牵着过,全给这一泼又一泼的人给参进来。
“媳妇儿,我们回去了。”别人撵不走,还不如他们自个儿走,索性,赵堰对宋檀直言道。
宋檀转身回了铺中,清点里面的东西,道:“再等等吧,我还没忙完。”
近来,欲与她合作的衣裳铺子多了几家,她赶不上工,甚至自己寻了两个别处的绣娘。此刻,她正数着晨间那两位绣娘送来的手帕。
赵堰撇嘴,但无法,上前想帮忙,看了整整一圈,发现他自己啥也不会,又默默一字不吭地退了出去。
行吧,女人家的东西,他一个大老爷们的,确实无处下手。
赵堰坐在铺外的矮木凳上与周浦和几人唠嗑等宋檀。
直直从正午等至申时。
二人在回家的路上,赵堰有些饿,想起在漠北方的艰苦日子以及顿顿的稀粥,相较之下,还得是宋檀做饭菜的味道好。
赵堰也不客气,冲着宋檀笑说,“媳妇儿,我饿了。”
“哦。”宋檀面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赵堰眼睛眨了下,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期待没了就算了?与他同一般的热情呢,热情也没了?
宋檀似看出赵堰眼底的丁点怔懵,她不咸不淡地多说了句,“自个儿回去煮。”
赵堰张了张口,喉间的一句话,生生被压得咽了回去-
到了晚间,赵堰才算透彻知晓宋檀是故意不与他说话。
但,好像,他今日才回来,哪怕就是要做错事儿,也得给他这个机会不是。
在宋檀关了院中的木门,转身回房时,赵堰不由分说一下拉住人的手,问:“你哪儿生气了?”
赵堰带回来的刀此刻正摆在屋子里,挂在窗边屏风处,宋檀一抬眼就能看见。
刀刃已归鞘,但还是哽得她胸口闷。
宋檀再次问赵堰,她微微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眸问,“你老实说,你这刀到底怎么来的?”
赵堰往后退了半步,身后正是快九个月不曾躺过的床榻,腿弯一抵榻沿,瞬时坐下,可如此一来,却比站着的宋檀矮了许多。
赵堰丝毫不惧,笑得甚至比之前更还坦荡,“我不是说了吗?是杨将军赏给我的,我还宝贝地每晚都擦,就想着拿回来也给你瞧瞧,让你也替我乐乐。虽说吧,这将军要当上确实太难了,不杀个敌人带队的首领、宰个七八十人,想都别想。可杨将军至少赏识我啊,出去这一趟也不算太白,至少得了把宝刀回来。”
“日后传给我女娃儿子,也算是家宝一件了。”
赵堰笑得胸腔都似抖动,他停顿了会儿,望着宋檀悠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路上随便找了家可以打铁的铺子,让人给我打的刀?好拿回来在别人面前充面子?媳妇儿你放心,我赵堰至少不是那种人。”
“谁跟你说这些。”宋檀俯下身,九个月的独处,已让她的胆子大了很多,她指着赵堰的胸口处,唇一抿,食指戳了下,“我是问杨将军为什么要赏给你?你当我傻吗?比你有勇有谋的人多的是,怎么没见他们也有?就单单独你一人。”
由于胸口处被抵住,赵堰莫名觉得心脏也似宋檀的那根手指给抵住,跳声不再沉稳。
赵堰往后一趟,躺倒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双臂大开,这睡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在问你呢,你怎么给我躺下了。”宋檀急道,过去拉赵堰的手。
怎奈赵堰力气太大,她两只手也敌不过他一只手,反倒自己被他攥住,往下一拉。
宋檀扑摔在赵堰的身上,额头都被撞得疼,暗自思忖着他的胸口是石头长的吗?
没等到宋檀撑手爬起来,她的腰又是被人一搂,紧紧地贴在赵堰身上。
“你都不知道,我老想你了。”赵堰在人额上亲了下,丝毫没有此刻他正是被人质问的自觉,一心想着抱人。
赵堰在宋檀的后腰处捏了下,惊道:“怎么还越来越瘦了?肉都没了,没吃饭吗?”
怕是自己误触,赵堰屏息再捏了下。
宋檀一拳击在赵堰的胸口上,赶忙理好衣裳坐起身,顺手将弄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一双泛着红意的双耳却露出。
“我在问你,你最好给我认真点。”宋檀收拾好那点不自在,势必想将赵堰的真话给逼问出来。
赵堰想了会儿,眉头皱起,似是已经在很努力地认真回想,他道:“就是我们之前练兵的时候,杨将军来看我们这些人的实际武力情况,就恰好注意到我了,还夸我力气大,上阵时肯定厉害,当晚便赏给了我一把刀。”
“唉,媳妇儿,你干嘛?”
以往都是赵堰脸皮厚,摸人的是他,抱人的也是他,但,但,眼下他自个儿被媳妇儿扒衣裳还是头一遭。
虽然吧,其实他也是有想过,今日今时今刻,却死命护住。
宋檀才不管赵堰如何,好像在她的眼底一切就只剩了那么一层步,一掀开,什么都会浮现出给她答案。
赵堰想起身,被宋檀按下,一时,他不动,抬头直愣愣地望着宋檀,喉间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如葱的手指指腹擦过胸膛肌肤之时,赵堰跟个豁出去了,想着不就是反过来,主动权换到了媳妇儿手上么。
他也行的。
随即,撕拉的一声,宋檀将赵堰上身的衣裳撕开,他的胸膛得以完整呈现在她的眼前。
不同于之前她见着的那般,皮肤虽不白、偏向古铜色,至少除了他讲过一次的被人砍过的伤痕之外,再没了其他的伤痕。而眼下此刻,上面褐色的疤痕一道接一道,有两道像是五六月之前,痕迹淡淡,有两三道像是最近两三月。
宋檀指尖顺着这些痕迹缓缓滑动,最终停顿在其中颜色最深的一道刀痕之上,褐色的伤痕不长,可颜色至深,哪怕是隔了两三月,依旧可估当初刀尖入骨的深度。
冰凉的指腹游走之际,赵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方才宋檀欲脱他衣裳之际,他没想那么多,直至凉意传来,他才算反应过来,再去遮挡已是徒劳。
赵堰故作轻松,和刚刚说话哄人的不正经调子一模一样,他道:“上了战场的人哪儿有不受伤的?一个个的铁板做的?刀枪不入?那还成什么了?这点伤痕算什么,就当我也是上过战场的证明!以后一看到,没准还能想起来我曾经威风的那点场景。”
因宋檀顾着扑过去后不让赵堰起身,她差不多是骑坐于赵堰的身上,眼里泛起点点水雾时,更是忘了下来。
“这儿?”她指着其中的一道刀痕问,鼻音重重,再指着颜色最深的那道,“还是这儿?”
这会儿赵堰说话格外小心,生怕真将宋檀给吓哭,他没听明白地问,“什么?”
宋檀指着颜色最深的那道疤痕,暗暗用了两分的力,道:“你替他挡的这儿。”
她道出的话虽是用的问的,可她知道,应该就是这儿了。
赵堰饶是还有别的一些在回来路上就已想好了的借口话,但在此时对上宋檀哀伤褐色瞳眸之时,到底说不出口。
“士为将受,是应该的。”赵堰掐住宋檀的腰,将她往下移了些,他则直起身,和她面对着面,短短八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语气虽含着淡淡笑意,却不折。
他没进过学堂,没读过书,唯一的半点,全是宋檀曾教给他的。
在李夫子那儿得的考题当时不明晓,如今回想,当初的自己也勉强算是,现下为士,更应该大义在前的。
“什么叫应该?他点名让你去了吗?”宋檀不服气,有时候有些问题,她明明知道答案,可还是在钻尖。
她不想去讲什么道理,什么职责,过往在闺房里曾背的诗书她一点儿也不想认了,是人都自私。
她也想自私一回。
“你就没想过万一你当真回不来呢?”宋檀眼底含泪,她圈住赵堰的脖颈,凝着他再问,“我呢?你就没想过我该怎么办?我还年轻,刚过十八,就要当寡妇,你知道寡妇的日子有多难吗?”
赵堰听笑,“我今日听浦和他们讲你的事儿,他们都还夸你来着了,夸你有本事,赚的银子多,能吃苦,可比我有本事了。反正我也配不上你,你自己不都还说要重新找个夫婿的吗?”
赵堰手指卷起宋檀的一缕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绕在指间。
别说,有人在耳边闹腾的日子,还怪有一番风趣的。
“你还说!”说时,宋檀眼中的泪就嗒的一声落下了,落得干脆又决绝,“你一点儿也不在意我,你去和你的刀过一辈子吧。”
宋檀说罢就要从赵堰的腿上下来,怎奈腰被人圈住,她一点儿也挪动不了。
“你给我拿开。”宋檀道。
“我说笑的,哪儿能不在乎。”赵堰将人搂得更紧,胸腔里发出一阵笑,嘴角擦过宋檀的脸侧,“脑子里想的唯一就是你了,你说在不在乎。”
宋檀脸红,别过头。
“我给你寄了九封信,也不知你看懂了没,要不我给你讲讲?”赵堰眼神暗含期待,快一日了,他和宋檀连一句好话也没有说上过。
宋檀顺势给他台阶,抬了抬眼皮,说:“你想讲就讲。”
赵堰一下得了精神劲儿,“先说那鸟吧,你曾给我绣过一只小鸟,小鸟就是我了,至于媳妇儿你嘛……”
“我知道!”宋檀打算赵堰的话,再添一句,“还有,我给你绣的不是小鸟,都说了是在天上飞的大鹏!大鹏!”
赵堰没在意,又说,“我们在那儿晚上都是住白色的营帐,所以我给你也画了一张营帐,我以前一直以为漠北没河,除了干裂的沙子还是沙子,结果竟然那边也是有河的!细细长长的,我还偷跑去洗过澡呢。”
赵堰说话间,抓了宋檀的手过去把玩儿在手心里,似是说道兴头上,不时捏捏宋檀的手指。
“还有,我学了一首诗,你猜是什么?”赵堰跟个很是激动想邀功地问。
宋檀被赵堰拉过手巴拉巴拉地连声讲话,瞌睡来了些,她听见赵堰问她话,她直了直腰身,散了点睡意,“你说什么?”
“玲珑骰子安红豆……”
又是赵堰还没有说完话,就被宋檀给打断,她说,“想起来了。”
赵堰心花怒放,“所以,我给你画了两颗红豆。”
宋檀咬唇认真回忆,半天才记起赵堰说的是什么,“哪里红了?”
“你就不能意会吗?”
头一次,赵堰叫宋檀意会。
眼见着宋檀的头不时往下一点,赵堰在宋檀的唇上轻咬了下,干脆拥着人躺了下来,“明日再和你说!”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应该下章就能正文完结了吧,剩下的就是一些比较偏向于日常一点儿的生活,有怀孕有生子,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那些部分归在番外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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