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又连请了两天假,放假的周六上午,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需要解决的作业。
在床上无所事事地躺着的时候,颜又拨通了姜星时的电话,男朋友好像在外面,意思是给他送过来。
颜又想了想还是算了,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他不是忘掉了邮件的内容,只是面对那些复杂的,难以解决的事,颜又愿意暂时丢掉,等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再说。
姜星时在帮初中生补习功课,颜又不想打扰他工作,去了咖啡厅的一角,点了杯鲜榨橙汁。
写了半小时作业,姜星时终于结束了补习,走到颜又背后。
橙汁还剩大半杯,姜星时伸手帮颜又理了理垂在脸颊边的头发,问:“不喝了吗?”
颜又怔了怔。
昨天在茫然无措中流了那么多眼泪,今天感觉到姜星时的体温,还是无法抑制过速的心跳。
他歪着脑袋,脸便被托在姜星时的掌心里,若无其事地说:“好酸。”
姜星时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声音里含着点笑意:“这么怕酸。”
最后解决了那杯很酸的橙汁。
就像会在周末出来约会的每一对情侣,做那些很平常的事。
颜又收拾好书包,和姜星时一起走出广场,去的却不是公交站。
他有点疑惑地看着姜星时。
姜星时说:“现在这个点,人太多了。”
姜星时不是那种非要时刻展示自己的人,颜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坐过很多次公交车,但每次都是人很少的时候
省钱的公交车也不是不能坐,但不能让颜又感到不舒服。
也许是周末的人真的很多,车也等了很久,姜星时没太多顾忌地搂着颜又。很多青少年也勾肩搭背,但像他们这样的不太多,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对情侣。
在那场初雪的夜之前,他们之间的相处还带有青涩的意味。但是现在,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会不自觉的靠近,人与人之间合适的社交距离都不复存在。因为在最亲密的接触过后,别的都不算什么了。
有点青涩的意味,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是现在,他们只要坐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靠近,可能,那些距离已经消失了。人与人之间有合适的距离,当最亲密的接触过后,别的都不算什么了。
姜星时一直看着颜又,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到了夏天……”
颜又便等他说完,结果等了一分钟,也还是只有这半句。
他问:“夏天怎么了?”
姜星时垂着眼,将颜又搂得更紧了些:“到了夏天,就不能这么出门了。”
颜又:“?”
姜星时笑了笑:“夏天是桃子的季节,在家里待着比较安全。”
颜又:“。”
重新上学前,颜又几乎不出门,住在与世隔绝的玻璃花房里,对这些也不太在意,但是姜星时好像记得比他还清楚。
最后去的还是姜星时的家。
今天没有下雪,外面是阴天,一切都是灰沉沉的,房间里没有空调,但也不太冷,颜又脱了外套,坐在那张堆满资料的书桌上写作业。
有些繁琐且没太大用处的作业,姜星时顺手帮他写了,但剩下来的部分还是很多。
写作业,写很多作业,是每一个高中生的基本素养。
对颜又而言,大多数科目都写的得心应手,但地理还是不怎么样,于是想翻翻姜星时给自己写的笔记。
桌上的资料太多,颜又把东西都放上去了,找起来有点麻烦,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差不多的本子,急急忙忙翻开来,第一页却是空白的。
颜又觉得有点奇怪,这个本子很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
于是,他翻到下一页。
——《豌豆公主观察日记》
是姜星时的笔迹。
颜又以为姜星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童话写作梦想,而他却不太了解,本来准备合上,却无意间瞥到下面写的注意事项。
“讨厌太阳……一整天都会没精神。”
“白雪公主的苹果,豌豆公主的桃子。”
“需要在避光、温度适宜的场所才能生长。”
颜又不是傻瓜,即使他的恋爱经验很少,没有什么与人交往的经历,也能看得出来,所谓的豌豆公主观察日记其实写的是自己。
这个人,这个人!
姜星时端着橘子,推门进来时,看到颜又冷着脸,脾气很大的样子,单手递来一个本子,质问道:“你写的。”
姜星时估计猜到是什么,没忍住笑了一下:“嗯,我写的。”
完全没有愧疚的样子。
颜又更生气了,他还记得自己给姜星时读莴苣姑娘的童话时,这个人问自己,愿不愿意为他放下长发。
当时颜又说得是愿意。
颜又说:“现在不愿意了。”
姜星时走过去,抱起颜又,把他放到床上,或许是人悬在半空中,挣扎起来比较危险,颜又也任由这个人抱了。
又听到姜星时问:“什么不愿意了?”
颜又觉得自己和他争论这样的事很幼稚,但和姜星时在一起,他一直都是这样,就有点赌气又认真地说:“豌豆公主是在雨夜敲响王子的门,隔了几十层羽绒被,也能感觉到一粒豌豆的娇气公主,没有那么长的头发,也不会愿意将长发供人攀爬的。”
姜星时说:“写这个的时候,是因为你真的很可爱,而且我只完整地听过豌豆公主的故事。”
是周随珠读得很少的几个童话故事之一,别的都与公主无关。那些经典的童话故事,姜星时不是没有听说过,但确实不曾去看。
然而这样的解释很难打动颜又,他是坏脾气的豌豆公主。
姜星时也坐到床上,他抱起颜又,放到自己腿上,搂入了怀中。
颜又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又觉得太亲密了,不符合现在还在吵架的现实,但偏过了头的瞬间,立刻被扣住了下巴,也没怎么挣扎。
姜星时垂着眼,神情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一点一点,啄吻着颜又的眉眼,没什么规律,想要吻什么地方就去吻,也没太用力,但颜又的眼角还是被吻得有点潮湿。
颜又的呼吸变得很热,不由地攀住姜星时的肩膀。
姜星时的手捧着颜又的脸颊,缓缓往上移动着,直到颜又的睫毛落在他的指腹,用哄骗的语气说:“愿意吧。”
颜又的食指也按在姜星时的背后——后颈、脊骨,一路蔓延向下,人的二十六块脊柱骨,他不知道姜星时曾经缺失的是哪一块。
看到姜星时,想起那些事的时候,颜又会感觉到一种缓慢的疼痛。就像是十二三岁的生长痛,他会长大,所以必须要接受骨骼生长时迟钝的、不算剧烈的疼痛,漫长而持久,无法缓解,只有忍耐。
姜星时是这样的存在,是他十八岁的生长痛。
称呼自己为豌豆公主的事,颜又觉得自己最起码要记仇一百年,但忽然又有点心酸。
他和姜星时会有一百年吗?
也许明天,一切都会消失。
颜又仰着头,回吻了姜星时的嘴唇。
长发公主答应的事,豌豆公主也会愿意。
那天晚上,颜又睡得很好,也做了梦。
■■■旅馆和月亮■■■
颜又看着站在阴影里的姜星时。
他走了过去,屈膝蹲着,仰着脸,略长的头发搭在肩上,垂在脸颊边,看起来有种近乎纯真的美好,像是梦中的虚影。
很多天了,颜又不知道姜星时因为什么而痛苦,为什么这么不高兴,为什么总是看着自己,又移开目光。
但他知道姜星时不想说,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
颜又天生有这样敏.感的天赋,所以愿意体谅,愿意不去询问。
他说:“我们逃跑吧。”
“我想看水瓶座的流星雨。”
如果是不能解决的事,那就逃走吧,即使是暂时不用面对也可以。
颜又想要对流星许愿,让姜星时的愿望成真。
颜又给颜秀文发了条消息,说要和姜星时出去玩,很冲动地买下了去往适合观星的山顶的车票,不顾一切地私奔。
那是一座没什么游客的山,只有山脚下有一家廉价的小旅馆,他们定了一间房。
背靠着背,躺在不算宽大的双人床上,睡了很久也没有睡着。
颜又翻了个身,碰到姜星时的手臂。
在黑暗中,他们可以坦诚地面对彼此,说那些平时不可能说出来的话。
颜又很轻地叹了口气,有点忧愁地问:“怎么这么不开心?”
姜星时握住他的手,忽然问:“姜星时有让颜又开心过吗?”
颜又觉得姜星时很奇怪,但还是说:“每一刻都是开心的。”
“姜星时有让颜又伤心过吗?”
“很少的时候。”
仿佛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置身事外,两个人坦白地表达最直接的感受。
最后一句问的是:“你会记住我吗?”
颜又转过身,和姜星时面对面,认真地说:“我会永远记住你。”
姜星时平静地说:“我也会永远记住你。”
颜又不知道姜星时担心什么,但他愿意让姜星时不再担心。
他们靠得更近。
姜星时忽然问:“如果明天会消失,今天要怎么过?”
声音很轻,似乎不需要回答的问题,但他们离得太近,所以颜又听得很清楚。
姜星时说的明天好像就要世界毁灭了。
颜又不想再和姜星时谈论这些没有意义的假设了。
他说:“如果我们明天就会一起死掉,至少今天要做.爱吧。”
第一次是在这家廉价的小旅馆中,抽屉里有便宜的计.生用品,使用过要另行付费。两个逃跑的高中生,在没有明天的期许中,彼此拥抱,彼此拥有。
房间里有很陈旧的气息,裹挟着他们。
透过窗帘的缝隙,外面是黯淡的月光,世界昏昏沉沉,仿佛也睡着了。
颜又被姜星时进.入,被姜星时占.有,完全地属于了另一个人。他感觉到痛,也感觉到愉悦,似乎被什么填满。因为爱,或者是什么别的不能言述的感情。
颜又甘愿忍受痛苦,甘愿如此,他像是一个献祭的圣子,沉默地等待姜星时的降临,却不是为了什么神圣伟大的愿景,而仅仅为了眼前这个人,为了私.欲。
月亮的阴晴圆缺牵引着潮汐涌动,姜星时也牵动着颜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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