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先稳住,我给你讲讲血井现象……”
杜展荣记性不错,季凌微讲得大致都记住了,清了清嗓子,再讲给杜老爷听。
相同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天差地别。电视上的假药广告都知道找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当专家,更不用说专业科普。
季凌微不管说什么,听者都觉得对。
换成杜展荣,就像在胡说八道。
“一般出现喊泉现象是因为地下岩层材质特殊…其实血井只是一种自然现象,我们要相信科学…”杜展荣边说边回忆。
“啪——”杜老爷抬手就是一巴掌,糊在杜展荣头上。
“爹,打我干嘛?”杜展荣茫然极了。
“你在胡说什么?”杜老爷听不下去。
“喊泉啊,爹,这是正常的地质现象,可以用科学解释得清……”杜展荣据理力争。
杜老爷对着他脑袋就是啪啪几巴掌,杜展荣抱头鼠窜,孙香儿便有些心疼,想劝又不敢。
“你们几个收拾收拾,等会一道出府。”杜老爷懒得和杜展荣争论,他和这个儿子说不到一起去。
“为什么出府,大哥还没找到——”杜展荣不解。爹怎么不听他科普,明明很有道理啊!
“以后再找,当务之急是出府。”杜老爷自然在乎大儿子。但杜景和的尸身很有可能在那口井里,杜老爷连药房的院子都不敢靠近,更不必说寻尸。
“现在就出去吗?”杜展荣觉得不在府里也好,也好找机会放香儿走。
“尽快。”杜老爷交代几句,回正院。
“我先回院收拾东西,大门那里见。”杜展荣带着香儿离开。
“季少爷,您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吗?”翠宁问。
“我来收吧。”季凌微觉得杜老爷不一定能如愿出去。要是杜老爷能自由奔跑,考核任务凉凉,都别想离开副本了。
“京墨,你也出去吗?”季凌微问。
“留在府中不好?”京墨反问。
“我觉得还行。”季凌微想,杜府伙食不错。
“嗯。”京墨点头。
季凌微随意在手提箱里塞了点东西,和杜展荣等人在大门口汇合。杜府大门关得严丝合缝,门没有上锁,偏偏无论如何都推不开。
“拿梯子来!”杜老爷一声令下。
下人立刻去搬梯子,里面几乎夹杂着一半玩家,很好辨认。真正干活的人双手粗糙,肤色暗黄偏黑,神态也有种抹不去的疲惫感。
玩家们都是现代社会的人,对杜府几个主子完全没有敬畏感,眼神、神态都很随意。
杜老爷未必看不出这种差别,但现在杜府招不到人,杜老爷只好将就一下。
杜府的墙很高,上面还扎了尖利的碎石,铁锥,防止别人爬进来,基本不存在徒手攀登的可能性。
“出去看看。”杜老爷见梯子架好,指使道。
玩家们让开,让杜府原有的下人试,每到这种时候,玩家都很默契。
他们下意识将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看副本里的人像看游戏npc、看纸片人,有种冷酷的傲慢。
那个下人才爬上两阶,梯子就断了。
“换张梯子。”杜老爷皱眉。
一连折断几把梯子,爬上去的下人反复摔下来,玩家们也试过,全都无法跨越那道无形的屏障。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众人面前——
杜府已经与外界隔绝,所有人都出不去。
杜夫人让丫鬟去杜府其他的门,看能不能打开。
“东院的角门出不去……”
“西院的后门也出不去!”
“夫人,狗洞也试过了,狗都出不去!”
没多久,丫鬟们纷纷回来,如丧考妣。
“真是作孽……”杜老爷点了支烟卷,深吸一口,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杜展荣下意识看向季凌微,血井现象明明那么科学!
“万事万物之间都存在联系,客观来说,鬼是有自我意识的一种特殊能量体。”
“只要有自我意识,就可以沟通。我们首先要知道他的需求。”
季凌微一本正经分析。
他瞎说的,准不准他也不知道。
杜夫人想了想,陡然明白了什么:“景和去的时候还没有成家,现在家宅不宁,想必是他挂念妻子,才这样闹脾气。”
“香儿与景和一起长大,想必与景和有些情分,若送香儿去见景和,定能平息景和心中的怨气。”杜夫人声音柔和,用一种寄予厚望的眼神看着孙香儿。
“大少爷真的不喜欢我,他只把我当作妹妹……”孙香儿跪下,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十分可怜。
“你与景和八字相和,天生就旺他,要是他早些娶你,说不定不会死!”杜夫人视线落在孙香儿发顶,眼神沉沉,竟有几分阴戾。
“不是,不是这样的……”孙香儿无法反驳,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府里的人都因为你不得安生,你在杜家长大,吃杜家的、用杜家的,身上一针一线都是杜家的,现在你要看着所有人都因你而死吗?”杜夫人音量越来越高,厉声质问。
她语气忽然轻柔起来,像在劝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你要是听话,就乖乖该跳到井里去……”
孙香儿跪着摇头,泪眼模糊,看着杜夫人。
往日温柔明丽的脸被水汽扭曲成模糊的色块,不像大家主母,反而像个怪物。
杜夫人的声音仍然温和悦耳,落在孙香儿耳中,比新婚那日,她听到大少爷的声音更可怕。
她全身发寒,去看其他人——
杜老爷吐了口烟圈,看着她,像在深思,又看了眼药房的方向。
翠宁有些不忍,与她对视后匆忙错开视线。
那些面生的、熟悉的下人,都冷冷看着她。
二少爷焦急、愤怒、想救她,上次她被关在大少爷房里,差点与大少爷成婚,二少爷没来,这次又会有什么区别?
季凌微也看着她,眼中只有一片纯然的关切,反而让孙香儿心中生出泪意,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季少爷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要是季少爷那天没有走进大少爷的房间,拜堂的就是她。
那晚她躲在柜子里,季少爷与大少爷谈笑风生。后来,季少爷知道她在柜子里,却没有在她面前提起。
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仿佛形成了一种隐秘的联系,让孙香儿觉得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
不管何时,季少爷看她的眼神都是温和的,没有丝毫恶意,他关怀她的伤势、担心她的处境……他的关心不掺杂任何杂质,他是一个好人。
假如把拜堂的真相说出去,府里的人会相信她不是大少奶奶吗?
如果这一刻,告诉所有人说出“大少奶奶”是季少爷,他一定会被府中人逼得跳井,那她又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孙香儿眼泪涟涟,一时间万分悲切,哭得喘不过气来。
“妈,这不是香儿的错!大哥不是这种人!”
“求求你放过香儿,冥婚本来就是不对的。”
杜展荣跪下来,祈求杜夫人。
“我放过香儿?谁来放过我们,谁来放过杜府所有人?”杜夫人冷笑,看着杜展荣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眼中似嘲似悯。
“放过她,难道要我们所有人和她一起陪葬吗?”
“你忘了王三,忘了刘妈是怎么死的?”
“还有府里的下人,参加喜宴的宾客,死了那么多……”
“展荣,你太让我失望了!”
杜夫人冷哼一声。
“夫人说得有道理,大少奶奶和大少爷拜过堂,总是要一起过日子的,这不过是早晚的事。”一直默默立在杜老爷身后的管家开口。
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斯文,身穿黑袍,语气温和,这时开口,让人瞬间想起来之前杜府对孙香儿的安排:冥婚之后七天,将她封棺,与大少爷合葬。
迟早都是要死的人,现在跳井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想被困在这里。
不管是府中的下人还是混在里面的玩家,都期待着发生一件大事,打破现在的僵局。
“与其等死,不如按照夫人说的试试?”陆管家看了眼哭得发抖的孙香儿,眼中尽是冷意。
“陆叔叔……”孙香儿震惊,她望着陆管家,不敢置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爷,您看呢?”陆管家躬身,看向杜老爷,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杜老爷才是一家之主。
“爹——”杜展荣大叫。
“我看……”杜老爷咳嗽一声,正要作出选择,耳边响起清越的声音,让人瞬间心神一清。
季凌微终于开口:“伯父,您先别急。景和天性良善,性格温和,怎么会变成厉鬼?”
“我怀疑府中的厉鬼不是景和。死在井边的人是老大夫,血井应该与他有关,他一定是想用血井告诉我们,他的死有蹊跷。”
“景和失踪,可能是老大夫为了引起我们注意。如果让孙姑娘跳井,只会让事情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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