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好久不见啊。”
陆承亦依旧穿着白衬衫黑裤子,斯斯文文的模样,只是俊朗的面容稍微有些憔悴,可见最近这段时间为了囤货费了不少精力。
“你跟你爸妈说我把你骗到m市了,可把我冤枉的够呛。”
陆承亦盯着桑音音,眼底隐隐有着怒火。
他没有刻意掩饰声音,广场上的人都能听见。
刹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笔直的朝他们这边望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桑音音没说话,只是垂下眼,再抬头时眼眶就红了一圈,眼角含着泪,一副被陆承亦这番话伤透了心的表情,“亦哥,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这话一出,围观人群嗑瓜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看到津津有味。
——前段时间,桑家小丫头是怎么倒贴陆家那小子的大家都有目共睹,前两天桑家一大帮人还跑到陆家闹过,让他们把女儿还回来。
当时闹的很凶,估计是担心女儿被骗也顾不上名声和面子了,骂架持续了一下午,整个村子都传开了,都知道桑音音跟陆承亦私奔去了。
现在一个说冤枉,一个很委屈,可见内幕不小。
陆承亦被桑音音用这样委屈的眼神一看,心底的怒火竟也诡异的消散了几分,他神色缓和了一点,也意识到周围这么多人在看着,他直接发飙影响不好。
和桑音音不一样,他还是要脸的,本来今晚也没打算真的和她撕破脸,只是骤然看见她,一时之间没控制住情绪。
只是陆承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桑音音又开口道:“亦哥,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们还是分手吧。”
陆承亦:“???”
他浅棕色的瞳仁里满是诧异,眉头紧皱,“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一直不都是她在倒贴吗?
谁料他这话一出,不仅人群哗然一片,桑家父母露出了愤怒的表情,眼前的小姑娘更像是被打击到了一样,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桑音音白皙纤弱的手掌扶着一边的杨柳树,娇美的小脸先是苍白,紧接着又涨得通红。
她鬓边的乌发被细密的汗水润湿,眼尾红了一片,长睫上的泪凝成了泪珠,我见犹怜。
“原来……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桑音音浅色的唇轻颤,目光望向陆承亦,三分决绝四分失望两分留恋还有一丝祈求,第一次开口喊了他的名字,“陆承亦。”
“以后,就当我桑音音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农村天黑的晚,今天天不好但偶尔还能看见一两缕夕阳顺着云层落下,正好落在桑音音和陆承亦两人中间,像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伴随着晚风一点点消逝,再加上男帅女美,妥妥的电视剧抓马狗血剧情。
一些小年轻都看呆了,四周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不远处,高大的男人双眸黑沉,视线从桑音音红彤彤的脸颊一路梭巡到她纤弱的脚踝,又落到她泪汪汪的眼尾,漆黑的剑眉下潜藏着难以言喻的阴郁。
聂根舌尖抵了抵犬牙,松开了对狼崽子的禁锢,粗糙的指节敲了敲的它的脑袋,一个“去”字从喉间碾出,像浸了硫磺的火星子。
小灰嗷呜一声,撒着腿朝两人奔去,挡在桑音音前面,对着陆承亦狂吠不止。
桑音音正愁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段狗血又尴尬的剧情,见状弯下身拉起了小灰脖子上的狗绳,只留给了陆承亦一个决绝的背影。
聂根眸光幽幽,迈步跟了上去。
陆承亦还站在柳树下,呆呆地看着那一道从天边洒落下来的夕阳一点点消散。
他望向桑音音离开的方向,心底隐隐有些怅然若失,而身后人群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唉,陆家小子后悔了吧,音音脑子不太好,可又痴情又能干,长得还漂亮,还要啥自行车。”
“早知道不会有啥好结果,人男孩子明显没那个意思,玲子,你家小姑娘开窍了啊,我家小子年纪也大了,不如让他两凑合一下?”
“哎哟李姐,你儿子可是大学生,还在城里工作吧?我没说音音不好,可我看他两没啥共同话题……”
“是啊,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跟人私奔过?”一个中年男人啧啧两声。
“现在都21世纪了,谁还没喜欢过几个渣?心安理得享受人家女孩子的好,我看陆承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小姑娘愤愤不平道。
陆承亦听到这话,脸色难看了起来,他本来还想去找桑音音,这下心底的傲气也被激起来了,目光淡淡地扫了眼方才说话那人,在心底疯狂冷笑——
等着,都等着。
桑音音是吧?说他是渣是吧?敢当众让他没脸,看等末世来了,可千万别求到他头上!
……
被陆承亦这么一闹,陆玲月有心带着桑音音提前回家,可恰好电影放映,桑淮看见了今晚影片的名字——
《玉米地里的爱情故事》
“卧槽。”
桑淮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对上陆玲月刀子一般的眼神,死皮赖脸地说今晚一定要留下来看电影。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桑楠想到下午桑音音的‘梦’,也开口道:“妈,还是把电影看完吧,现在带音音回家,岂不是随便别人议论?”
大儿子一开口,陆玲月瞬间改了主意。
也是,现在回家,正主不在,陆承亦还在这儿,鬼知道这群长舌妇会把她家闺女编排成什么样,还不如留下来,看他们怎么说。
“去,把你妹妹带过来看电影,别在树后面哭了。”陆玲月说。
“哦。”桑淮应了声,起身朝广场最边上的一颗香樟树走去,刚刚他看见桑音音牵着狗朝这边跑了。
可等他走到这儿,却没看见人。
桑淮一下急了,正想喊人,兜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桑音音略带哑音的声音,“二哥,我最多十分钟就回去,你……呜,在原地等我。”
桑淮皱着眉,隐约还听到了狗叫声,他没多想,只当妹妹是真的伤心坏了,也就在原地等着她了。
可他却是没想到,此刻外头的大屏幕上正放着“玉米地里的爱情故事”,不远处的一片黄澄澄的玉米地里,桑音音软坐在地上,大反派盘膝坐在她对面,握着她纤细的脚踝,黑沉的眸子里聚满了星火。
他薄唇带笑,一手夹着根烟,语气却压抑着说不清的喑哑情绪,“有喜欢的男人还摸哥的狗子,遭报应了吧?”
桑音音:“……”
她挂断了电话,疼的红了眼,心里万分后悔刚刚沉迷撸狗,没能在摆脱陆承亦后及时回家,反而跟着小灰跑进了这片玉米地。
谁知道小灰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亢奋,往前冲的猛了一些,她一个没留神,直接被带到地上去了,两个胳膊都破了皮,脸颊上也被刮了一下,摔得很惨。
最惨的还是她的右脚,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没流血,却瞬间红肿了起来,崴了。
“很疼?”
聂根见她不说话,只红着眼尾忍着泪,只觉得那股烦躁的火烧着烧着就变了味。
他粗糙的指腹轻蹭着桑音音细嫩的脚踝,一寸寸往上,蜻蜓点水一般触了一下她红肿的皮肤。
桑音音疼的蹬掉了一半凉鞋,眼睫洇湿了泪。
聂根脑袋一嗡,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滚烫,只觉得指腹下皮肤又软又滑,有火星子在他身上乱窜。
男人满是厚茧的手掌握着受伤的脚踝,力气不小的不断按压,桑音音疼的快要灵魂出窍,哽咽道,“聂根哥,别捏了,疼……”
话音一落,火星子炸了。
聂根手里的烟一下掉在了地上,他脊背一颤,丢魂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偏偏他没来得及松开桑音音的脚踝,这么一抬又一方,几秒钟的功夫,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模模糊糊的看见了。
眼皮一抽,浑身感官冲着某个地方汇聚,聂根低头看了眼裤子,像只炸了毛的猫,“……操。”
他在桑音音抬头看他之前,脱下褂子把她整个脑袋罩了进去。
猛地被砸了下腿又被蒙住了脑袋的桑音音:“……”
她这下是真的疼哭了,胳膊也疼,一时之间没办法把聂根的衣服扒下来,呼吸全都是淡淡的烟味,呛得她难受。
要不是先前聂根真的把她从f城带回来了,她都以为大反派是忍无可忍打算杀她灭口了。
“聂根哥,你是不是……嫌我烦?”
总算缓解了一点儿疼痛,桑音音把男人的褂子从脑袋上扒了下来,抬头一看,大反派已经没影了。
“汪~”
小灰绕在她脚边,讨好地舔了舔桑音音的手指。
桑音音:“……”
她低头看了眼多了几个指印的脚踝,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在原地等了几分钟,聂根还是没有回来,桑音音让021注意四周,取了点灵泉水洗了洗伤口,从包里拿出了云南白药粉末和纱布,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处理。
这些东西是她出门之前就放在背包里的,打算应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做好这一切,桑音音给桑淮打了个电话,被自家哥哥嘲笑了一番,扶着回了广场。
大家似乎已经议论过几轮她和陆承亦的事了,见到她,倒没说什么,王婶子还给她留了个观影不错的位置。
“怎么搞得?”陆玲月看见桑音音胳膊上的创可贴和脚上的纱布,问了句。
“不小心摔了一跤。”桑音音说着,把小灰牵的更近了点。
李大狗她婆娘认出了小灰,笑道,“诶这不是聂根家的小灰吗?”
陆玲月的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想到先前听到有关聂根的传闻,“你牵人家狗干什么?”
桑音音连忙说,“刚刚多亏了它帮我解围,我打算把狗还给聂根哥,但是没看见他人。”
桑楠也说,“先拴在这吧,现在人多,万一解开绳子冲到什么人就不好了,等聂大哥过来,我去把狗还给他。”
陆玲月哼了声,没说话。
桑音音朝自家大哥露出了一个多亏你了的眼神,摸了摸小灰的毛毛。
人多的时候狗子还是很安静了,趴在她脚边看电影。
《玉米地里的爱情故事》讲的不是现代的乡村爱情故事,而是清末民国,战火纷飞的时候。
一个知府家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化名进了戏园子,在一个乡村里意外邂逅了一个穷小子,大小姐天真娇气,穷小子痞气十足,偏偏都爱一出霸王别姬,几场戏唱下来,俩人成了欢喜冤家,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就在玉米地里定了情,许了彼此一生一世。
到这都还挺甜的,可好景不长,两人相恋的事被发现了,知府要将大小姐嫁给老王爷,大小姐抵死不从,央求穷小子带她走,可谁知第二天夜里,穷小子却失约了。
多年后再相见,玉米地变成了高耸的城墙,知府爹和老王爷都成了过去,乱世来临,大小姐穿上戏服,成了京城第一花旦,被日军拿枪逼着在城楼上唱戏。
彼时穷小子成了军人,拉着土枪土炮,身后跟着一帮兄弟,只是瞎了一只眼,丢了两根手指。
太君笑着说这不是那晚玉米地里被他和兄弟们打死的家伙吗?怎么又活了,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大小姐这才知晓那晚他并没有失约,只是失了忆。
她笑着在城头为他唱了最后一出戏,不是霸王别姬,而是牡丹亭。
曲罢,大小姐穿着鲜红的刺绣霞帔从城楼一跃而下,珠翠凤冠碎了满地,当了回真虞姬。
戏腔一起,明明是吴侬软语,却总有股子散不去的悲伤。
桑音音耳边也响起了一阵呜咽声,她抬头望去,不少小姑娘都哭红了眼,有些小伙子趁机给心仪的小姑娘递纸巾。
晚风徐徐吹起,不远处路灯亮起,时不时飞过一两只蚊子,灰尘满天,却显得这一幕宁静又浪漫。
桑音音看了眼时间,八点半了。
她有点担心大反派,看见聂根头发湿漉漉的从远处走来,不知道为什么换了条裤子,眉宇之间满是挥之不去的煞气,看着就不好惹。
轰隆隆——!
天边电光闪烁,和大屏幕上的炮火融为一体,狂风四起,雷声惊落,豆大的雨水顷刻间倒了下来。
桑音音一下紧张了起来,不只是她,知晓了那个预言的桑淮也刹那间出了戏。
雨点密集地打在地上,惹得抱怨声一片——
“怎么下雨了!”
“这电影还有三十分钟呢!”
“算了算了,这么虐,看什么看,回家打游戏去。”
人群一片骚乱,桑爷爷紧紧握着桑奶奶的手,老两口倒没急着起身,现在人群乱了,乱走容易摔跤。
“大家别急!”陆承亦高声道,“我看前两天下雨,担心今晚也下,特地带了不少塑料布,谁来帮我一把,把棚子搭起来咱们就能继续看了。”
“你还带这东西了,真有你的。”不少人自告奋勇地朝他跑去,也有一些人觉得麻烦,想着回家算了,反正广场离家也不远。
桑音音从包里拿出三把雨伞,家里七个人,两人一把,正好有一个人没有。
桑楠牵起从刚刚就一直叫个不停的狗子,“聂大哥来了,我把狗还给他,小妹你和桑淮打一把伞吧。”
桑音音却是一把抢过狗绳,“二哥太高了,我跟他打一把伞还不如直接淋着。”
桑淮:“……”
陆玲月打着伞,刚想说些什么,脚下突然却一软。
桑父扶着她,一家人还没缓过来,就觉得眼前的大屏幕在晃。
“怎么这么晃啊?”有人在喊,“唉,你踩我脚干嘛?”
“又不是我要踩,明明是你扑过来,不对,快看,那房子好像裂开了???”
人群静默了片刻,不知是谁先喊了声“地震了!!”,路灯和大屏幕又同时暗了下来,黑暗让人群一下骚乱了起来,慌乱之中开始推搡。
桑家人选的位置挺好的,桑音音特地选了个靠角落靠树的地方,人不多,只要抱着树就没事,可地震一来,她不知道被谁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连人带狗都往前踉跄了几步,再回过神来,已经被卷入了人流之中。
桑音音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她第一反应是松开了小灰的绳子。
现在这个时候,人群混乱,狗比她夜视能力好,不会被慌乱的人群踩死。
眼前一片漆黑,桑音音正打算使用成就卡,胳膊上忽的传来一阵拉力。
把她挤得快喘不过来气的人群被一双大掌拨开,她脚下一轻,腰上一重,被男人抱了出来。
大地还在嘶鸣,暴雨一刻不停地打在脸上,桑音音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男人的脚步却是稳的。
隐约嗅到了冷冽的烟草味,桑音音在黑暗中摸了摸,攀上了一个宽阔的肩膀,往下摸,又触到了一道道纵横的疤痕。
是聂根。
一直紧绷着、担心陆承亦趁机干掉她的神经松了下来。
耳边的雨声小了些,桑音音还没来得及跟男人道谢,抱着她躲在了香樟树下的男人就率先开了口。
他声音哑的可怕,仿佛也被这场大雨浸上了水汽,贴着她耳朵,绵长性感,“别再欺负哥了。”
桑音音没反应过来,聂根又说,“哥都哭过一回了。”
“是我之前不小心踹到你了吗?”桑音音想了想,觉得很可能是在玉米地里的时候她踢到大反派了。
聂根忽地低笑一声,“嗯。”
“踹到了。”
踹到心上,把枪都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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