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姜米那一声动静过大,她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嗓门都比旁人响亮很多。


    于是本就不大的家里,都知道了。


    在厨房忙着做饭的裴母乐得差点把碗给摔了,又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让自己冷静点,这是好事咯。


    烧火的裴父老脸都红了,想着儿子还昏迷着,儿媳妇回来第一时间去看他,还亲他,这得多喜欢儿子啊?


    唯有姜米比较苦逼。


    上交了作业结果又来一堆作业,一番操作,回归原点,差点气哭。


    她就是太激动了。


    想着大姐去镇上肯定会买点好吃的,还有二姐让大姐带了饼干,她完成作业,大姐高兴了,就能让她吃了。


    奈何会遇上这个事。


    她也是嘴巴比脑子快。


    姜溪板着脸出来,俏脸是严肃极了,唬得姜米老实得跟鹌鹑一样,都不敢惦记那些吃食,灰溜溜的进屋补作业。


    吓退了妹妹,姜溪猛灌一大口凉水,顺手摸了摸还热乎乎的耳朵。


    下次一定得先锁门。


    可锁门了,人家会不会觉得她在里面做更那啥的事?


    毕竟她有‘前科’。


    姜溪恨不得以头抢地,好在裴母端着饭菜过来,她立马将从系统那兑换的肉和骨头递过去:“娘,马上就要忙起来,现在天热,更是遭罪,我就顺路买了点肉和骨头,今晚骨头先炖上,这猪蹄卤着吃成吗?”


    裴母其实也觉得尴尬,刚刚的事当没听见吧,她也没那个演技,又怕儿媳妇不好意思,一路过来都在纠结说什么,结果就被塞了一堆肉和骨头。


    她找到话了:“这怎么多肉,还是这上好的五花肉,老天爷,你去哪买的?!吓死人了,不许再去了!”


    除了‘黑市’,再没别的地方,能在这个时间点买到这样好的肉了。


    黑市多吓人啊。


    虽然知道那里有好东西,他们家也有钱,可也要敢去啊?一旦被抓住,那是要出大事的!


    裴母心惊肉跳,看着完好无损的儿媳妇,才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姜溪赔笑:“我知道了,就是想着给你们补补,家里就我不上工,看着你们去受累,哪里好意思?”


    裴母正色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能这样想,你要在家照顾老三,那多累啊?给他翻个身按个摩都能出一身汗,还有洗衣服擦身体,不一样吗?”


    姜溪失笑,这哪能一样?


    但裴母怕她多想,还一个劲儿告诉她,她也累得很,说了一通,嘴巴都干了,她才嘟囔着抱着肉和骨头、以及猪蹄往厨房去。


    到了厨房,对着裴父,又是一通嘀咕。


    这样的唠叨,姜溪并不反感,还觉得挺有趣的,都说婆媳天然对立,如今她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婆婆,还真的挺幸运的。


    肉买得晚了点,因此晚上还是寻常的菜,裴父也特意开口叮嘱了姜溪一阵,让她别为了点吃的去黑市,太危险。


    裴母也跟着附和,差点又来一通。


    姜溪听得埋头苦吃,根本不敢抬头。


    她带回来的骨头汤炖起来了,用炉子的小火,灌了一罐子水,加上生姜等调味的,炖到明天早上就能吃了,猪蹄的话,也是差不多的法子,不过是用罐子塞到灶里煨着。


    这样香味也不会飘散出去。


    剩下的猪肉,裴母抹了盐放井水里,还可以留一阵。


    这一顿晚饭,姜溪真的没让姜米吃,知识的累积是必须的,她认为姜鱼和姜米最少得读完高中,所以才开始就抛锚的姜米,一定不能轻松对待。


    不让吃饭,姜米委屈极了,都躲在房间哭了。


    跟这两孩子也相处了这么久,裴母听着屋子里隐隐约约的哭声,都格外不忍心,想开口让姜溪松口,然而每次开口都被姜溪打哈哈过去。


    她也意识到这姑娘看着温和,实际上有原则得很,说不行就不行。


    就像她说要他们买板车,钱就给他们了。


    裴母也就不说了,吃了饭,匆匆出去了,再在家呆着,她心疼,又解决不了,干脆躲出去。


    *


    晚饭后天没彻底黑。


    大家还会去一些相熟的人家家里聊个天,说一下近期的见闻,比如谁家鸡被偷了,坐在村口骂街半天,结果是自家儿子偷偷杀了吃,正在家里打孩子呢。


    半大孩子吃穷老子。


    众人感叹着,一人目光就落在裴母身上,揶揄道:“哟,今天舍得出来了?之前叫你好几次,都不出来,在家伺候你儿媳妇呢。”


    这些其实就是一些狭促的调侃。


    不在意的人不当回事,在意的人会觉得膈应。


    裴母自然不觉得什么,笑道:“之前家里忙,明天要开始抢收了,就不干了,休息休息。”


    几人纷纷点头,马上要干活了,今晚是得养足精神。


    但有的人就不那么想,角落里张婆子故意嘀咕道:“都说家里孩子多养不起,你们家不是多了两个孩子吗?听说最近都没怎么送吃的给几个孙子了,这是咋了?真当那两个孩子是亲孙女了?”


    裴母垮了脸,不高兴的看着她:“咋地了?我送没送吃的你都看着了?一天到晚盯着我家了?”


    张婆子笑道:“哪能啊?就是听你儿媳妇抱怨了,听说真当你宝贝儿媳妇带来的丫头是宝贝,连亲孙子都不疼了,要我说你真的糊涂,到底亲的好吧?”


    同样在这聊天的人左右看看,有人不赞同的皱眉,有人虽然觉得她这话有些过了,但也点头:“是有些道理,桂芝姐,你别真糊涂了,老了后悔。”


    裴母冷笑:“我现在就老了,但我不后悔,至少有了这三个孩子,我过得比之前好多了,要说之前我和老头子一边照顾老三,一边上工,每天累死累活,还讨不到一句好,现在就不一样了,老三被照顾得好生生的,家里小事两个小的帮忙做了,这不碗都是那两孩子洗的,哪里不舒服了,儿媳妇给我把脉,家里一点红糖水,天天被我儿媳妇泡了给我喝,亲孙子亲儿子给了我什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要不跟大伙说说?”


    众人:“……”


    这真的不是拉仇恨?


    张婆子支支吾吾不肯开口,其他人则道:“这听得我都羡慕了,说起来我家儿子也是个棒槌,儿媳妇倒是挺好的,给我生了孙子不说,还整天忙里往外,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确实比儿子好多了。”


    “就是,还是得儿媳妇厚道,姜大夫人挺好的,我腰之前扭了,她给我揉,自己累得出了一身汗,也没多要我一点钱,就两个鸡蛋过去了,还是我不好意思,回头包饺子送了一碗过去。”


    “要我说,她这医术也好,我这身体自从生了我家老大,没坐好月子,那是哪哪都不舒服,她给我吃了两天药,我人都精神了。”


    “对对,我男人前阵子拉不出来,只用了姜大夫教的几个动作揉揉肚子,这阵子再也不用在茅房蹲半个小时了。”


    “哎哟,我说你真不讲究,这些话都拿出来说,小心你男人回去打你。”


    女人凶悍的笑了:“他敢?!”


    大家也都笑了,说着说着,有人总结道:“这姜大夫调理身体是真的好,我婆婆一开始就去看了,现在看着都年轻不少,白头发都少了,什么睡不着、便秘、口臭都好了。”


    裴母原本还不高兴的,听着大家夸姜溪,心情都变好了,也不插嘴,直到被提了,才骄傲的说一声:“这点她是真的挺好的。”


    “你就偷着乐吧!”有人羡慕嫉妒道。


    裴母笑呵呵也不介意,但只要张婆子开口,她就怼上去。


    直到天色很晚,大家都要回去睡了。


    裴母才意犹未尽的回去。


    许久不出来了,真没发现小溪的口碑都这么好了,可惜这村子还是有些埋没了她,要是能去更厉害的地方就好了。


    她哀叹着,回到家里。


    老头子估计是早就回来了,家里安安静静的,她关了门,正要进屋,就听见两孩子的屋子响起小老鼠“吭哧吭哧”啃食东西的声音。


    她正要担心是不是这两还没放好零食,被老鼠偷吃。


    就听姜鱼小声道:“你吃慢点,大姐买了好多,够吃了。”


    姜米含糊道:“呜呜,我饿嘛,这饼干好好吃,你八毛钱能买这么多啊?”


    姜鱼笑了:“应该是大姐多买了点,估计是想给你吃,大姐是为你好,你别不高兴。”


    “我知道。”姜米说,又啃了块饼干,被噎住了,她赶紧催促:“水,二姐,我要水!”


    姜鱼赶紧递给她水。


    裴母听了一会儿,恍然了,儿媳妇看着心冷,但实际也挺心疼姜米这孩子,还多买了饼干,估计是怕姜鱼都给姜米吃了,自己吃不到。


    她看着老三房里漆黑一片,摇头笑笑,进了屋。


    *


    七月下旬


    水稻大面积成熟,担心下雨,各个大队都开始组织收获了。


    天还没亮,五点多钟,隐约看得见时,村中心的大喇叭就开始扯着嗓子喊:“集合集合——”


    姜溪被吵醒就听着屋外裴家父母轻手轻脚起床的动作。


    七月下旬天气已经很炎热了,就是没温度计,不然姜溪觉得中午温度少说也三十九度,早点去,空气还是湿润凉爽的,没中午那么遭罪,就是得起早了点。


    姜溪暂时做不了什么,但她也实在不好意思睡下去,因此也跟着起来了。


    裴父看见她,眉头一皱:“怎么起这么早?”


    裴母也惊了,恨不能推着她回屋子里去:“你起来干嘛?再去睡会儿,晚上照顾老三估计也没睡好。”


    姜溪笑道:“没事,我昨晚睡得早现在已经醒了,爹娘,你们去吧,我做早饭。”


    八点多,他们会回来吃早饭。


    “哪用得着那么早?”


    裴母嘟囔,但见她确实不愿意去休息,只好放弃。


    外面催集合也催得急,这可不是后世需要化妆的年代,基本集合五六分钟就得搞定,去玩了分不到好地,得走老远呢。


    两人匆匆说了两句,就往外跑。


    姜溪打着哈欠,将绿豆浸泡着,等吃了早饭就能做绿豆汤,做好了放井水里,中午回来就能喝冰凉凉的,解暑极了。


    在外面忙碌,家里的事,裴家父母就顾不上了。


    打扫卫生、给菜地浇水、拔草之类的,就得交给她们三个了,姜溪对此……非常不熟,原主也没做过,两个妹妹倒是跟着裴家父母做了一些,所以外面的事交给他们了。


    三人奋力合作,倒是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早上八点多裴家父母回来就能吃上饭了。


    吃的是面疙瘩。


    姜溪本来打算做手擀面,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手艺,面没和好,就干脆做成面疙瘩,加水一煮,加点猪油、酱油之类的调味料,整体吃起来还挺不错的。


    就是裴家父母两人吃得心疼。


    谁家这么糟蹋白面?


    尤其是吃了两口,发现碗底好几块猪蹄肉。


    卤了一晚上的猪蹄软嫩咸香,轻易就被分成一块一块的,一人碗底放三块,这顿饭吃得一家子满嘴生香,过了好久,嘴里仿佛还有那卤猪蹄的味。


    休息会儿,两人又去上工,走的时候一人带一壶甜滋滋的绿豆水,疲惫都消了许多。


    姜溪本以为这几天都没人会来诊所看病,这个时候工分高,都舍不得为看病耽误功夫。


    但当天下午,就有两个人过来了,是一男一女两个知青,去年秋天来到村子里,第一次经历夏日的抢收,热到中暑被送过来了。


    姜溪担心这个,早就准备好了解暑汤,中午才给裴家父母和姜鱼以及姜米喝了,剩了点,给他们俩喝了刚好。


    接下来的两天,陆续有人因中暑被送过来。


    不过大头都在周家村那边,毕竟那边有个名正言顺的队医,只有裴家村这边住的人才会被送过来,第一天的两个知青也是因为刚好在裴家村附近干活,就近送过来的。


    六七十年代农耕面积极大,又没有机械化种植,抢收时那是全家老小出动都不够用。


    抢收的第三天,大队长带着几个中队长拿着喇叭叫大家晚上也加会儿班,天气预报说过两天有雨。


    此时的水稻已经成熟,颗颗饱满,稍微用力可能就掉一大堆,若是真下雨了,那得弄掉多少粮食?因此村子里的人没一句抱怨的,全都卖力干活。


    争取在下雨之前将水稻搞定。


    空空的仓库逐渐被填满,中暑的人也越多,不过关键时候,大家都不休息,喝了解暑汤就走,唯有一个刚好生理期的女知青,在小诊所里多停留了一下。


    姜溪自然也陪着她,顺便用这段时间收集到的药材加上从系统那买的,在弄美白膏。


    里面还加了蜂蜜,是村子里一个人之前看病后送过来的,说是亲戚养的,这可是纯天然的蜂蜜,比起后世真真假假的蜂蜜,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她争取多做一点,等抢收结束,就让两个妹妹变得白白净净。


    女知青左右看看,屋子里就两人,安静得有些不自在了,为了缓解两人相顾无言的尴尬,她主动开口:“想不到这样的偏僻地方也能有姜大夫这厉害的大夫。”


    一说完,女知青忽然感觉更尴尬了。


    她这说的什么话咯,这不是贬低人家家乡吗?


    她赶紧尬笑:“对不住,我嘴笨,不太讨喜。”


    姜溪笑着摇头:“没事,这是实话,这里比起城里来说,是偏僻了很多。”


    连电灯都没有。


    但这个村子,给姜溪的感觉,却比未来的城市要好很多,朴质、温暖,只可惜没发展起来,但很快了,过了这几年,国家发展就能起飞。


    穆琬见她和善,说错话的忐忑也放下,作为知青,在这里是外来者,这边村子还算好,距离镇上、城里不算太远,没那么排外,她大哥下乡的地方就格外排外,幸好他是个男人,不然日子肯定过得更艰难。


    尤其是她来这都三年了,隔三差五得抱怨一下这里没个大夫,她身上被蚊虫叮咬还得特意去镇上买点驱蚊水。


    结果一次抢收,她第一天就因为生理期中暑被送到诊所,不止休息了半日,还顺便买了驱虫粉,效果贼好,撒在屋子里,蚊子没了不说,连农村常见的虫子都没了。


    关键比镇上还便宜不少。


    穆琬也有心跟她打好关系,于是绞尽脑汁憋了憋,说:“哎,虽说是偏僻了点,但有你在这,那是好多了,你不知道前天我也中暑了,被送去队医那,他给我喝的解暑药可难喝了,还贵,五毛钱一碗,效果都没你那好,精神是精神了,让我一天都一直想吐,吃饭都吃不下。”


    姜溪哑然,想了想,说:“那应该是他药下重了,什么都过犹不及,不过也没大碍。”


    “应该是吧。”穆琬又干了,没办法,这村医也不是一个善谈的,她眼珠子转了转,落在姜溪手上,她正好将一团褐色的糊糊状膏体往手背上涂,她好奇道:“你这在做什么?我看你还放了蜂蜜,那为啥往手上涂?”


    姜溪随口道:“这是美……祛疤的,有一点美白功效,我试试看。”


    这年头可不兴打扮,她要是弄美白的药,放有心人嘴里,可能就是资本主义了,因此改了话头。


    但穆琬一听就直接坐过来,因虚弱而苍白的脸都有了点血色,什么祛疤,她不在意,美白她喜欢啊。


    她摸了摸自己脸,下乡这么多年,她都黑成碳了。


    她眼巴巴道:“这东西真有美白的效果?”


    姜溪含糊道:“应该是有的。”


    “卖我成吗?多少钱?”穆琬一拍大|腿,就已经飞快的下订单。


    姜溪迟疑着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想卖,但是这会不会不太好?


    穆琬看出她的想法,期期艾艾道:“我这是祛疤用的,这些天割稻谷,我的胳膊都被割出血了,你给我涂涂,就是正常开药了。”


    姜溪一定,点头:“行,两块钱一盒,能放三个月,你要的话,等我做好了就过来拿。”


    “好啊——”


    忽然屋外一声爆喝打断了她的话:“弟妹,爹腿摔坏了,你快过来看看!”


    第32章


    裴忠出事了!


    姜溪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东西,拿准备好的湿毛巾擦干手,开门将人迎进来,这一开门就看见裴忠的模样。


    他被裴德义背着,垂在一侧的右腿血淋淋的,人也疼得面目狰狞。


    裴德义这回倒是没跟上次那样翘蹶子,他对这个父亲,或许还有点父子亲情,火急燎急的,放下裴忠时,又怕他碰着,小心翼翼。


    姜溪早已快一步拿着工具过来,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好些人,都围在那帮忙,她沉声道:“你们都让开,别挡着了。”


    几人忙推开:“姜大夫,你快看看。”


    “叔这回真的倒霉,那几人自己打架闹腾就算了,还连累别人,把叔推下田,正好撞在镰刀上,看着就吓人……”


    裴忠也是欲哭无泪,又疼得不行,不住的抽气。


    姜溪听着,手上不停,一根针扎在他腿上穴位那,涓涓直流的血顿时慢了。


    再扎几下,血流得更少了。


    姜溪道:“给我拿个剪刀过来。”


    裴德义连连点头,在桌上拿了剪刀递给她。


    姜溪将裴忠裤子剪开,露出伤口。


    老大一个口子出现在眼前,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一旁看着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


    没骨折,但是这口子太大,得缝针,要缝针就得打麻醉,姜溪现在还真不能随意拿出麻醉来,硬来这得多疼啊。


    她一边清理伤口,一边说道:“把爹送去镇上,那边应该有麻醉,不然硬来直接缝针,太疼了,而且还不知道伤了筋骨没有,我这也看不见。”


    她这条件简陋,消毒设备都不够全面,万一感染也不是小事。


    “还得去镇上啊。”裴德义拧着眉,去推着车,又格外担心:“这一路过去不会又流血吧?”


    “不会。”姜溪指着他腿上的两根针:“注意这针,等到了诊所让那边大夫拔了。”


    裴德义唉声叹气,正要将疼得已经没多少意识的父亲放到车上,外面一道由远及近的车子轰鸣声出现了。


    一人道:“有车!”


    “谁家亲戚开车回来了?这么气派?”


    姜溪眼睛一亮,丢下一句“先别动。”就快步跑出去,想要找找那车子。


    不知道是谁家的亲戚来了,但裴家村这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连着些关系,裴家自然也不例外,要是亲戚的话,这种情况借用一下车子是最好的。


    而且这个时候,能开车到这偏僻村子来的,绝对不是路过。


    这后面就是山,根本没路。


    姜溪跑了两步,那车子也正好过来,居然是直接往裴家的方向来,姜溪都没来得及开口,他车子就停在裴家门口。


    她又默默退回来两步。


    车上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下来,手里还抱着东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是……”


    姜溪上前语速飞快道:“你好,我是裴贺军的……爱人,他爹刚刚下地干活被镰刀割伤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忙送到镇上诊所?”


    那人脸色一变,立马道:“当然可以。”


    他招呼一声,车上另外两人也下来,急忙忙进了院子,院子里的几人都愣了,但见军装,也猜到大概情况。


    “我们是裴贺军同志的战友,是过来看望他的,正好有车,就坐我们车走吧?”为首那人道。


    裴德义立马点头:“多谢同志!”


    他抱着亲爹往外走,车门已经打开,他将人抱上去,这是个皮卡车,前面有座位,后面还有空位,能带不少人,姜溪进屋拿了钱和存着,正要锁门,裴母哭着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姜鱼和姜米两人。


    她第一时间上前跟她解释情况:“娘,没事的,这车子快,马上就能到医院,车子后面也坐得下,你也去吧?”


    “好好。”裴母颤颤巍巍的点头,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姜溪让两个同样惊慌的妹妹留在家里看家,自己扶着裴母上车,两个军装的青年刚将裴父放上去,就过来搀扶着裴母将人弄上去。


    她们是坐在后面车篓子里,很快车子就要启动。


    中年男人带着另一个年轻的男人直接一个跳跃就爬上后面,对他们点点头。


    *


    “小溪,你爹严重不?”车子开始动了,裴母也稍稍回神,死死地拉着姜溪的手问道,她眼神却没什么焦距。


    姜溪柔声道:“不太严重,就是血流的多,一回来我就给止血了,你放心,一定没什么大事的!”


    裴母眼眶一酸,抹着眼泪:“你说这是什么事咯,怎么今年我家就一直出事……”


    姜溪被她哭得心头也酸溜溜的,同样想哭了。


    这两老这一年的运势真的不太好。


    看着她们俩,上车后就没好意思说话的中年男人终于开口了:“同志,你还记得我吗?”


    裴母看了他一眼,是有些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因为思考,难受的心情都缓解了许多,她没做声,就这么看着。


    中年男人笑了,正色道:“我是贺军上司项亦杨,贺军出事时,我来过你们家的,这是施仲华同志,是贺军的搭档,听说贺军结婚了,咱们特意过来看看,你放心,你们是军人家属,有什么事咱们军方会帮忙的。”


    施仲华跟着点头,看着两人认真道:“婶婶,嫂子,贺军跟我是好兄弟,他爹娘就是我爹娘,你放心,等会儿咱们就将人送到县里医院去看。”


    经他这么一说,裴母就想起来了,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我记得了,同志好同志好。”


    她听到要去县里医院,迟疑了一下,看向姜溪。


    姜溪点点头。


    坐车不需要很颠簸,时间久点也无妨,县里到底更好一点。


    裴母感激道:“多谢你们了,幸好你们来了,之前也是多亏了你们帮忙,不然我和老头子两个没见识的……”


    “您言重了。”项亦杨摇摇头,有些愧疚:“我们应该早点过来的,就是刚准备过来时,部队里有任务,耽搁了一个月,也幸好是今天,老天爷还是在帮着在咱们的。”


    “对对。”裴母点点头,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掉,她虽然心头难受,面上还是露出两分笑意,拉着姜溪的手,给他们说:“这是老三媳妇,之前定的娃娃亲,老三在部队,她年纪也小,就一直没结婚,这孩子是个实诚的,老三出了事她也愿意嫁过来……”


    两人早就知道,听到这话,看着姜溪的神色越发温和。


    项亦杨沉声道:“同志,你辛苦了,有什么困难尽管跟组织说,咱们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为了国家奉献的人,以及他们的家人。”


    姜溪腼腆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了,国家对咱们已经很好,没什么需要的。”


    裴母也跟着道:“对,没啥了,小溪也是有本事的,跟着一个老大夫学了两手医术,平时治疗个发烧感冒,跌打损伤也可以,咱们村大队长让她当了村医,本来我还发愁老三离不得人,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劳动力以后可怎么办,现在可好了,你们不用担心。”


    她说着这些还挺骄傲的。


    *


    项亦杨打量着这姑娘,白白净净,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但衣服很干净,补丁也就袖口那,头发梳上去了,完整的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


    咋一看都觉得是城里的孩子,身上还有几分文气。


    听说是读了高中的。


    这样的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嫁给裴贺军,他打心里佩服,但其实也有点担忧的,作为领导,他也知道裴贺军家里的情况,两个兄嫂都糊涂,称不上孝顺,若是平时看望一下,其实可以,但若是真的养老,这两人日后怕是活得艰难。


    但他们能做的就是一直关注这边情况,清官难断家务事。


    只是没想到突然姜溪就冒出来,一下子改变了局势,这次过来,他们也是想看看这个主动嫁过来、甚至连婚礼都宁愿办的格外简陋的姑娘,到底什么情况。


    若是有别的心思,他们能压一压。


    现在看来,倒是个有本事的。


    虽然治疗个跌打损伤当个村医不是什么厉害的活,但在缺少医疗的农村,她有自己的立足之本,这样的人,确实不至于为了抚恤金而来。


    尤其是现在看见,这姑娘眉目清正,一看就是个正直的人,裴母也对她本能的依赖,可见她在裴家所作所为绝对是好的。


    那就坏不了。


    项亦杨思索完,收回目光,赞叹道:“是个有本事的,当大夫好啊,村子里病人不多,还有时间能照顾一下贺军,就是得辛苦点了。”


    姜溪道:“这没什么,平时爹娘和我两个妹妹都会帮忙,已经很轻松了。”


    项亦杨更温和了,说道:“对了,你既然都学了些,那每年以县为单位,都会组织大夫进修学习,要不我推荐你去?多学点,将来能看的病更多。”


    姜溪还真的挺感兴趣的,期待的看着他:“学习医术?谁教?”


    “中医西医都有,教的听说都是县医院的老师,每个月一次,一次一个礼拜,包吃包住,而且若是学得好,还能去市里进修……”


    这种进修学习,就是大队里的赤脚大夫也是要去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去,名额有限,因为进修就代表进步,很有可能被看中送到更厉害的地方,最后留在那里。


    不过他们这种刚有大夫的情况暂时是没机会的。


    而且……


    姜溪一听这情况,就摇头:“我不是队医,我们队还有个队医,怕是不行。”


    “还有个队医?”项亦杨惊讶。


    裴母忙解释:“还不是大队里搞出来的事,大队长要我们家小溪当队医,结果队里人不干,没两天就弄出个新的队医,才来五天,就拿着滋补的方子哄着那想要生儿子的人买,一块五的东西卖五块钱,被闹了一通才算了,也没见大队里有什么处罚,这样的大夫谁敢去看?所以大队长一起之下才让小溪当了咱们的村医。”


    项亦杨眉头皱了皱,这种情况不用多想就知道,那队医绝对是大队里的关系户。


    他心头记着了,面上笑着安慰裴母别生气,这件事他到时候看看。


    裴母连声道好。


    她还没放弃让姜溪当队医的想法。


    队医和村医那可不是一个量级的。


    姜溪哭笑不得,偷偷拉了拉裴母,别这么激动,其实当村医挺好的。


    不过也是经过这么一通,裴母都没那么伤心了,村子附近的路不好走,但到了镇上路就好走很多了,车子一路划过,来到了县里医院门口。


    第33章


    *


    这里就正规了,能用医院称呼,基本设施都有,熟悉的白色墙壁、消毒水的味扑面而来,让人安心。


    裴德义将裴父抱下来,紧急送往里面。


    开车也是耽搁了一会儿,裴父的脸色更加苍白,裴母一看,又哭得肝肠寸断。


    医院里的人一见他这个情况,也纷纷别让,将位置让出来,一路顺利挂了急诊,被送到就诊室。


    姜溪带着裴母,施仲华去跑腿办手续缴费。


    给裴父看诊的医生瞧见裴忠腿上的口子就一阵惊呼:“这么大个口子,血……”她查看了情况,流了点血,但还真不多,尤其是伤口附近还挺干净的,有一股酒精消毒的味。


    同时也看见了那两根针,要不是这样,血不会流得这么少。


    她感叹道:“这赤脚大夫真不错,把血止住了。”


    裴忠没什么精神,但听见这话,还特意点了下头。


    这年头村子里的大夫大多都用针灸,医生见怪不怪,手脚麻利的将针拔了出来,交给裴德义,裴德义又交给姜溪。


    姜溪打开针灸袋,将两根针插回去。


    这边医生已经开始处理伤口了,护士将他们赶出去,免得打扰了他们。


    裴母浑身虚软靠着姜溪,她只能找个地方让她先休息会儿,裴母不停的拍着自己胸|脯:“老头子吓死我了。”


    “没事的,你看大夫都不紧张,肯定不是大事。”姜溪安慰道。


    裴母含泪点头:“多亏有你在,不然我一个老婆子,肯定找不着北了。”


    姜溪笑道:“二哥也在,这一路他背着抱着,受累了。”


    裴母提起老二,也不再跟之前一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默默点头。


    一个小时后,裴忠伤口处理好了,医生出来跟他们交代:“住院吧,这情况没伤到骨头,但腿上的肌肉等地方都伤了,换药得很小心,这两天也很容易发烧,而且至少三个月内,这腿是不能用力,最好半个月来复查一次,要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比如线掉了……”


    几人认真听着,听完就商量着怎么搞。


    裴母看向儿子和姜溪,这种事自然是他们做决定了,她自己老了,什么也不懂。


    姜溪道:“住院还是要住的,到时候看爹的恢复情况。”


    她也是大夫,但条件跟医院的医生肯定天差地别,还是在医院放心一点。


    裴德义见状,也跟着点头:“对!”


    项亦杨主动说:“我们还有点别的事,估计五天后走,先住五天院,五天后看看可以出院不,要是可以正好咱们可以送回去。”


    “麻烦同志了!”裴母大喜,握着他的手用力晃晃。


    项亦杨笑着摇头。


    姜溪道:“那就二哥在这里照顾,咱们先去病房,娘,你暂时照顾着爹,我和二哥去取钱,再买点东西,在这里住,得有点东西。”


    “好好。”裴母点头,看向老二,有些迟疑和不好意思:“这两天辛苦你了。”


    裴德义看了她一眼,摇头:“应该的。”


    这种事只能他来。


    *


    一行人先去病房,将裴忠安顿好。


    此时已经下午一点,病房里是三人间,比较贵,因此人不多,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饭菜香味。


    其他两个病人和家属都刚出完饭。


    唯独他们这几人忙活一通,还没吃午饭,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姜溪便道:“我先去买东西,项同志、施同志,辛苦你们了,咱们先去国营饭店吃个饭?”


    这个点,估计还能有点东西剩下。


    不然让人家帮忙了,还饿着肚子就不好。


    裴母也跟着说:“对,先去吃个饭,这里我看着就行。”


    项亦杨摆手:“不用不用,这个时候哪能吃得下,不过裴叔还是要吃点的,我去买了回来吃。”


    施仲华立马道:“对,我去买吃的,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吃的就我们负责了。”


    “那行。”见他们真的不愿意,姜溪也不多说,笑了笑,交代两声,就叫着裴德义一起出去:“刚过来时,我瞧见不远处有个邮局,咱们先去取钱。”


    裴德义跟姜溪不熟,闷闷的点头,跟在后面。


    姜溪熟门熟路的上前,一口气取了五百,直把裴德义看傻眼了,还后怕的左顾右盼,主动走到她旁边,一副生怕被抢了的样子:“你怎么取这么多?!”


    姜溪道:“还不知道医药费多少,还得给爹买点补血的,钱多点好。”


    裴德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姜溪顺手递过去十块钱。


    他愣住:“干啥?”


    “给你的,这是这五天住院的伙食费和照顾费。”姜溪道。


    裴德义:“?”


    *


    裴德义觉得姜溪在侮辱自己。


    一股羞恼涌上脸颊,他又惊又怒:“这是我亲爹,我照顾亲爹,还要你给我钱?”


    刚刚看她取钱,他还想着难怪爹娘一直向着她,在对爹娘的照顾上她的确舍得下钱,你好要知道即使是他们拿了这个抚恤金,也不一定会这么大方的用在父母身上。


    不是别的,只是单纯的舍不得。


    几乎从出生开始就学会了节俭,拿着钱也极少会这样随意的用。


    要知道就算工厂的工人,一个月也就二三十块,临时工十几块甚至更少,她给这十块钱最少有一大半能够剩下了,五天时间,这是给他一天一块钱多的照顾费!


    她拿自己当什么了?!


    一边心中又再次惊讶,她的大方,真的超乎他的想象,他好像彻底明白了爹娘的选择。


    姜溪有些歉意的笑笑:“我说过,爹娘的养老我接手了,所以这次自然是我负责,接下来应该还有一天秋收,以及接下来的打谷,耽误你了,这是补偿。”


    裴德义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要是之前,没有被姜溪骂那么一顿,没有儿子半夜生病那一次,他可能还真的会收下,赌气的想着这是应该的,气上心头,他连不给父母养老的话都说出来了的。


    但现在他板着脸道:“不用,我照顾自己亲爹还收钱,说出去让人笑话,至于爹的医药费,我们……我们兄弟三个平摊,这钱你先垫着,到时候再说。”


    这次出来的急,他也没带钱。


    姜溪见他这样说,也没阻止,还是将钱塞给他:“行,钱你还是先拿着,平时吃喝也别省着。”


    裴德义脸色好了些,拿了钱,没再说话,默默的跟着她。


    姜溪对这县城其实还挺熟悉的,原主在这里上高中读了两年,虽然很少出来逛街,可对街道还是熟悉的,甚至四个月前,她还在这里上课呢。


    因此她要买什么,想好之后,直奔目的地。


    姜溪出来时,知道这次要花钱,因此将存折和家里的票都带着,去的也是这个时候的商场,而不是供销社,拿着票,到一个个柜台买东西。


    盆、毛巾、牙刷……


    不少东西家里都有,但比如牙刷老旧得不行,但裴家父母舍不得换,供销社的牙刷品质还不太好,姜溪都是勉强用着,商场里的东西就好多了,她买得也大方。


    一旁的裴德义就不一样了。


    早就从她出手就是一块一天的照顾费就能看出这人是个手松的,但只有亲眼看着她买东西,裴德义才知道这弟妹到底是个什么人。


    太狠了吧?


    让他感觉她手里拿着的不是钱,而是纸。


    若不是没有足够的票,她估计恨不得都用完。


    最后连衣服都给裴家父母买了一套。


    裴德义看着那八块钱一件的衣服,心中莫名有些向往,忽然觉得姜溪要是自己儿媳妇多好啊?当然就那么一瞬间,看着她给钱,他立马又回神了。


    这样的儿媳妇要不起。


    幸亏他爹娘脾气好,换个抠搜的公婆,因为这事家里能打好几架了。


    *


    东西买完,两人就回去。


    他们手里都拿着不少,回到病房里,把裴家父母看呆了:“你这是去进货啊?!”


    “我的娘咯,小溪,你是不是把钱都用完了?”


    裴父恹恹的没什么精气神,还在打吊针都快睡着了,看见她这样,都精神得差点直接坐起来。


    姜溪将东西一样样整理好,最后将衣服给两人,笑道:“没有呀,娘你放心,我有分寸,爹这回遭大罪了,得好好养着,这些东西当然得备全了,不然在医院住着不好,人还会瘦的,这新衣服等爹出院时穿,他那衣服裤子都被剪破了……”


    裴母肉疼极了,然而看着全都是给老头子买的东西,又舍不得说她,捂着心口在一旁默默难受。


    听她说完勉强能接受。


    直到一件衣服落在她手上。


    裴母吸气:“我怎么也有啊?”


    “娘今天伤心了,我也没办法让爹立马好,就送你个礼物,让你心情好点。”姜溪笑道。


    裴母:“……”


    没听过哭两声就有这样贵重礼物的。


    要是知道,没准她一定憋住,免得儿媳妇浪费钱。


    项亦杨、施仲华两人都乐了,也更加安心,前者安慰道:“这是儿媳妇一片孝心,你们好好接受就是了,我看小姜同志是个有章程的,之前家里乱成这样,她还记得带票跟钱来,肯定不会乱花的。”


    “哎……”裴母心情一时欢喜又复杂。


    倒是确实不那么伤心了。


    丈夫虽然受了伤,但住的是大医院,看的是厉害的医生,伤口处理及时,儿媳妇还这样对他们,怎么都无法再难过了。


    她看着老伴儿:“你可要好好养伤,别让这钱打水漂了。”


    裴忠嘴巴瘪瘪,默默点头,嘟囔道:“好孩子。”


    裴母跟着点头,也回神赶紧招呼他们吃午饭:“快吃吧,都两点了,得赶紧的,免得饿出毛病。”


    姜溪总是跟病人唠叨着要按时吃饭,不然肠胃会出毛病的,她也记下来了。


    午饭是项亦杨、施仲华买的,分量还不少,三荤一素加一个汤,裴父是伤了腿,也可以吃饭,他刚好有精神了,就跟大家一起吃了饭。


    家里还有事,吃了饭,裴母就念叨着要回去。


    裴父这里花了钱,她得更加努力才能赚回来。


    项亦杨说可以送他们回去,正好将车上还没卸的礼物都给姜溪,于是四人匆匆就要离开,姜溪将一些吃饭之类的票据留下来,叮嘱他要每天买一个肉汤,确认裴德义听进去了,才离开。


    等人走了,喧闹的病房陡然安静了一下。


    隔壁病床的一个大爷羡慕道:“你真有个好闺女。”


    大爷看了半天,不只是他,屋子里另一个人也看了半天,瞧着新来的病友裤腿上还有泥巴和稻草梗子,他们也知道这人不是城里人,正纳闷居然舍得住三人间,就瞧见这一幕幕的。


    原来是家人舍得啊。


    裴忠皱巴巴的脸露出几分笑意,解释道:“不是闺女,是儿媳妇。”


    “哎哟!儿媳妇?”大爷惊了。


    另一个床的中年男人也很震惊,想了想,感叹道:“那你儿子应该挺有本事的吧?”


    不然儿媳妇能这么大手大脚的?


    提起老三,裴忠摇头:“什么本事咯,当兵的,就是我眼光好,早早把人给儿子定下了。”


    两人惊叹不已,不过还是有些羡慕,这年头当兵的也好啊,他们看向在收拾残局的裴德义:“是这个吧?”


    裴忠再次摇头:“不是不是,这是家里老二,当兵的是老三,也是个孝顺孩子。”


    两个病友为此纷纷夸他命好,乐得裴忠觉得麻药过后的腿都不疼了。


    裴德义默默地做事,做完事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这回他是不气爹偏心,夸了老三,没夸他,他发现姜溪大手大脚,给爹娘买东西不眨眼。


    这让他想起来,其实之前裴贺军也是这样大方,只是他都没直面过付钱时的那股冲击。


    比起孝顺,他确实比不上。


    要他是他爹,也肯定更喜欢老三。


    第34章


    裴家村


    有了车子,差不多大半个小时就到了,回到家里,也才三点出头。


    姜溪下车,姜鱼和姜米就急切的围过来,叽叽喳喳问:“大姐,叔好了没?”


    “大姐,叔严重不?”


    姜溪笑笑,跟她们解释:“不算特别严重,我们去县城看病的,那边有医院,医疗设备也好,医生也厉害,都给弄好了,就是还得住院修养几天,所以一时不能回来。”


    裴母被搀扶着下来,手里拿着自己的衣服,跟宝贝似的,心情本就没那么沉重,再看两个小丫头都这么紧张,更是暖心:“对,不是特别严重,不用担心,医生厉害着呢。”


    姜鱼和姜米终于放下心,又说起别的事。


    项亦杨在后面下来,和施仲华一起抱着一堆大的小的礼物:“来,咱们先把礼物放了。”


    姜溪赶紧带路,让他们将礼物放在堂屋的大桌子上:“这么多东西啊,都是贺军战友送的?”


    “对,听说你们结婚就准备好了,结果出个任务耽搁了这么久,现在才送过来。”施仲华道,迫不及待搓搓手:“嫂子,我能去看看贺军吗?”


    “当然可以。”


    姜溪笑着点头,不过没立马让他进去,而是道:“你稍等一下,这次我们出去久了点,我得看看他情况。”


    “可以可以。”施仲华连声道。


    姜溪先进去,睡美人一如她走的时候的样子,一动……不对,他动了。


    姜溪觉得她走之前的一次给裴贺军翻身,是让他侧躺着,怎么现在变成了平躺?而且就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她快步过去,握着裴贺军的手,轻声道:“怎么回事?他自己翻身了?”


    系统:【对!!!】


    【宿主媳妇,十一点多时他忽然动了,眼睛都睁开了,嘴巴也动了,还顺便翻了个身,结果就平躺了……】


    姜溪觉得有系统在真好,还能当个监控用。


    她看着系统打的字,想到十一点多时,那不是刚好裴父出事时?他听到了动静,担心父亲?


    姜溪安抚的拍拍他的手,就看见裴贺军的眼睛动了动,他的意识又清醒了。


    姜溪将嘴巴凑到裴贺军耳边,一字一句清晰的告诉他:“裴贺军,你放心,你爹没事了,你战友刚好开车过来,帮我们把他送到县里医院,那边医疗技术好,你爹是外伤,已经缝合伤口了,现在在医院养伤,你二哥在那边照顾,我给他买了……”


    她将今天在县城的事跟他说了。


    这样说话,是姜溪常做的事。


    不过之前她都是随意说点什么,有时候还是背药材药性,自从知道裴贺军意识恢复后,她才开始说一些家里相关的事。


    但之前这人不会及时的给出反应。


    而这一次姜溪说着,能清晰的看见裴贺军的眉头缓缓舒展。


    他确实听见了。


    也放心了。


    姜溪弯唇一笑,直起腰,开始检查他的尿布。


    这一动,就发现他眼皮下的眼珠子疯狂颤动,又想要睁眼了。


    这是抗议了?


    姜溪失笑:“很抱歉,但现在确实是我照顾你,你得适应。”


    她说完,不顾裴贺军那微弱的抗拒,麻利的给他换掉尿布,擦洗身上,再换上新的尿布,接着给他全身按摩。


    然后就感觉裴贺军那眼皮的反应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如一潭死水,就像真的沉睡过去一样。


    他彻底放弃抵抗。


    *


    一切做好都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姜溪打开房门,门外项亦杨、施仲华两人都坐在堂屋盯着这边等着。


    堂屋的大桌子上,礼物堆成山了。


    两人一见她出来,立马起身,项亦杨笑道:“这都是贺军战友送的,上面礼物都写了名字,你可以看看,贺军这边好了?”


    姜溪笑着点头:“对,你们进来吧。”


    她把脏衣桶拿走,让他们进来。


    两人也是真的跟裴贺军感情好,直接进去。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来,第一次时,是裴贺军出院被搬回家里时,也是他们送过来的,那一次除了裴贺军,还有好几个伤员以及烈士的遗物被送回来。


    那个时候裴家初遭打击,一切乱糟糟的。


    他们来这里都没处下脚。


    贺军的两对兄嫂更是激动地跑过来看情况,知道他情况不妙后哭了两嗓子,就开始操心他的抚恤金,老人的养老问题,吵吵闹闹的,让人烦心。


    这一次虽然裴父刚好也受伤了,家里惊慌了一阵。


    可再没之前的慌乱。


    屋子例外都打扫得干净,房间整洁,床单虽然是旧的,但铺得很平整,看得出来认真打扫过的,照顾着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屋子里却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尤其是裴贺军本人。


    他们看的那次,他情况已经很不好了,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也没有生机。


    但现在,两人一进去,项亦杨心就彻底松了。


    他情况比自己想象中好太多。


    甚至脸上都仿佛有了血色。


    瘦是很瘦,却没有到皮包骨的地步,而且再也不是那种虚弱的惨白,比不上健康的人,可光是看着,他们能感觉到这人是有生机有希望的。


    姜溪重新回到屋子里,跟他们说裴贺军的情况:“一开始他其实就有点反应,只是不多,但多给他动一下四肢,补补身体,再经常跟他说话,他的反应也越来越大,好几次都能睁眼了,不过之前是无意识的睁眼,最近倒是有两次有意识的控制身体,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醒了……”


    施仲华感叹一句:“辛苦嫂子了。”


    项亦杨点点头:“多亏了你,贺军一定会醒过来的。”


    姜溪摇摇头:“是他自己求生意识很强。”


    施仲华坐到床沿那,拍拍裴贺军的手,笑道:“你快点醒来吧,嫂子一个人坚持也很辛苦的。”


    话音刚落,裴贺军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


    三人都看见了,项亦杨惊喜:“他这是要睁眼了?”


    “对,不过能不能睁开看运气。”姜溪其实还没看见裴贺军主动睁眼过,他情况已经很好了,主动睁眼几乎就代表着彻底清醒,这一关太难了。


    两人闻言更加期待的看着他。


    奈何这可能真的很难,他还是没成功。


    他们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跟裴贺军说话,说的是部队那边的情况,姜溪怕有什么秘密,干脆出去,裴母带着姜鱼和姜米烧了热水,正在泡茶,见她出来,问道:“要不要给你喝一杯?”


    “不用。”姜溪摇头。


    她想起自己的美白膏,怕放坏了,赶紧过去看看,哪知还没走到小诊所,就听一人骑着车急吼吼的过来冲她喊:“姜大夫,你跟我去看看,我家那口子流了好多血!”


    姜溪心头一惊,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出事?


    她反射性的去拿酒精棉,以及针灸等工具,一边问:“哪里流血?什么情况导致的?”


    女人支支吾吾不愿意开口。


    姜溪严肃道:“你不跟我说,我没拿对工具,到时候有事的是他。”


    女人这才羞红了脸小声道:“是屁|股,上茅房的时候他忽然说的,流了一大堆血,吓死个人,姜大夫,你能治吗?”


    姜溪:“……”


    她拿了个手套,推着自行车道:“走吧,去看看。”


    *


    路上,女人跟姜溪说他们的情况。


    她才知道这女人叫王招娣,她男人叫周保全,是周家村的人。


    要知道姜溪还没看过周家村的人,他们那有队医,即使知道姜溪是裴家村的村医,但还是从没来过。


    周保全是在地里干活时,找了个地方方便,结果流血太多,吓得他跑回来了,而他们队医,王招娣说是因为队医在忙的时候也得干活,这会儿不在村子里,才叫了她。


    她一路跟着王招娣来到周保全家。


    男人趴在床上,不停的“哎哟哎哟,好痛啊……”有气无力的呼叫着,王招娣一进门就喊:“姜大夫来了。”


    周保全那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含糊道:“知道了,姜大夫,那个……”


    这是个女大夫。


    周保全感觉真不方便,拉不下脸,又舍不得让人走了,还疼着呢。


    要不是李泉实在不行,要不是他正好也不在,周保全怎么都不会让媳妇去找姜溪,他恨恨的捶床,肯定是威胁这人不够狠。


    李泉之前给他开的药,是可以顺利排便了,但没两天又恢复原样。


    刚好这次农忙,他就喝了一天的,忙了这么两天都懒得熬药,再加上整天大太阳晒着,越发上火,上茅房比以前更难,他着急上工,一个用力,结果那里剧痛,一股血腥味就飘过来,他回头一看,一滩血!


    吓得他都顾不得工分了,直接跑回来。


    但是面对姜溪,他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说什么。


    姜溪知道,同性别的医患更方便,但她就是女人,没办法,因此故意板着脸,面色淡漠,冷静道:“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顺便跟我说一下具体情况。”


    她声音没什么情绪,平静又冷淡。


    确实让周保全的不好意思少了许多,可还有些不情愿。


    王招娣担心极了,见他这样,没好气的一巴掌打过去:“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扭捏干啥?姜大夫都没说啥呢!”


    “啊!”周保全痛呼一声,被打中痛处了。


    他想躲开,但实在疼,又没躲,见王招娣还要动手,他急忙道:“别,我脱就是了。”


    王招娣冷哼一声。


    周保全尴尬一笑,咬咬牙,脱了裤子,闷头在枕头上,闷声道:“我这是老情况了,以前也没这么严重,肯定是李泉开的药不好,虽然拉肚子挺爽的,但每次都有种虚脱的感觉,结果现在就这样了……”


    姜溪带上手套,一边检查一边听着,不时问一句:“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感觉好几年了吧?”周保全捂着脸,身体倒是开始平静了。


    姜溪问:“除了便秘,平时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又或者哪里不对劲儿?”


    周保全拧着眉头思考半天,终于在姜溪检查结束清洗手套时,他试探着说:“就是这了,不过我这小肚子偶尔会痛一下,有时候是痉挛的痛,有时候是刺痛,好像每次痛完都想去茅房。”


    姜溪洗手的动作一顿,深深地皱起眉头:“你这情况,也太久了,平时很喜欢吃辣?”


    “没有啊!”周保全赶紧摇头:“以前是挺喜欢的,后来不是不行吗?大夫就让我别吃,我也听话的,结果还是这样,我吃的东西都跟我媳妇一样,家里辣椒都少,她好好地,我三个孩子也好好的,就我一个人出事。”


    姜溪眉头微挑,不怎么吃辣了,却还是便秘,小肚子偶尔会痛,痉挛和刺痛的症状,前者估计是消化系统,后者就有些问题了。


    她擦了手,让周保全将手腕露出来,她要把脉。


    这脉象偏滑脉,姜溪摸了半天,又检查口鼻舌苔眼睛等情况,一通检查后,她道:“我能去看一下你们家厨房吗?”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怎么提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还是点头带她去:“厨房在这。”


    姜溪跟着进去,厨房是土灶,杂草散落,屋子里有些凌乱,再看橱柜,积水不少,厨具上的污垢累积成黑色……


    看完,姜溪就知道了。


    她回到屋子里,跟周保全道:“初步怀疑可能是肠子有问题,初步怀疑是肠息肉,这个情况一般是饮食不洁节、情志不舒、以及体虚劳倦等原因导致的,也就是肠子上长了一个小颗粒,若是不管,很容易病变,最严重的病变是往癌症的方向。”


    这话一下子将两人唬住了。


    癌症!


    周保全脸色变了好几次,不敢说话,也有些不敢相信。


    癌症多严重啊,他怎么就有可能得这个呢?肠子上长了个小颗粒?她没看就知道了?骗人的吧?


    王招娣没想那么多,慌乱片刻后,两手拉着她的胳膊哀求道:“姜大夫,你快看看他,他们都说你厉害,你开点药肯定可以的。”


    姜溪点头,拿纸写下药方:“别担心,我只是说若是不管的话可能出现的情况,现在他及时治疗,不会那样严重,他现在情况还好,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病,你就当身上长了个痘,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痘消失,这个药方最少要喝三个月,这药活血化瘀,通腑泄浊,另外他这个地方虽然流血,但其实情况不严重,平时多用热盐水泡一下,也有外敷的药,要的话也可以开,会好得更快,但都是治标不治本,归根结底还是要将肠子调理好。”


    王招娣脸色好多了,别说那么吓人就好。


    说完注意事项,姜溪再次提醒:“一定要每天定时定量的喝,最少三个月,半个月来我这检查一下。”


    两人脸色凝重,听着这话,迟疑着点头。


    王招娣拿着药方,感激道:“我跟你去拿药,那姜大夫,你这次要多少钱?”


    “诊费一毛钱就够了,药材另算。”姜溪说。


    “好好。”


    第35章


    *


    这一趟其实没什么事。


    姜溪骑着车很快就回来了,王招娣跟她一起骑车回来,拿了药,千恩万谢的走了。


    在这个时候,一旦得了癌症,很难活下来。


    这还是家里顶梁柱的情况。


    自然无法安心。


    她得赶紧回去熬药,将那可能按灭。


    姜溪回来时项亦杨、施仲华还没走,裴母正在招待,两个妹妹立马迎接过来,姜米兴奋的抱着她:“大姐,这两个叔叔是军人,看着好厉害啊!”


    这年头军人是香馍馍。


    军装也是真的帅。


    一个个高挑笔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再加上制服,太吸引人了。


    姜溪看她那亮晶晶的样子就知道有点小九九,问道:“怎么了?”


    姜米嘿嘿一笑,期待道:“大姐,我以后想当军人。”


    姜溪揉揉她的脑袋,赞同道:“非常好,那你要加油,学习成绩可不能差。”


    姜米脸垮了:“当军人也要上学啊?”


    “当然了,做什么都得上学。”姜溪摊手。


    姜米不吭声了,姜鱼捂着嘴偷笑,但也小声道:“大姐,我也想当军人。”


    “可以可以!”姜溪一律赞同,小时候孩子总是有一堆的梦想,她都支持,带着她们放下东西,再次洗手后进屋。


    她和裴贺军的屋子里,三人都在卓忆往昔,说的泪眼汪汪,各自抹着眼泪。


    见她回来,裴母状态立马好了,起身说:“中午没吃好,晚上就在家里吃吧,尝尝我的手艺,老三可喜欢吃我做的东西了。”


    两人也没推迟,想着多留一会儿,见了好兄弟,虽然对方是植物人,可现在也能给他们一点反应,他们还兴奋着,想跟他多说说话,便道:“那多谢了。”


    “谢什么!”裴母摆摆手,笑着去做饭。


    姜溪拉着姜鱼和姜米两人作陪,她其实不擅长交际,能说的也不多,正苦恼呢,就听项亦杨率先开口:“贺军要是醒了,身体能恢复成以前那样吗?”


    说到自己专业知识,姜溪立马开口:“理论上是可以的,实际情况还需要看他的神经系统……”


    就是中风的人,经过锻炼,甚至有案例恢复得八|九不离十,只要裴贺军的神经系统没有受到影响,肯吃苦,恢复到生病之前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她没仪器检测,并不清楚。


    姜溪说完,两人眼睛都亮了,后者道:“看来我们当初保留贺军的档案,是对的。”


    姜溪愣住:“什么意思?”


    项亦杨解释:“贺军当时的情况其实很不好,大夫都下了好几次死亡通知书,他自己手术前也是想着退伍,免得占了位置,还拖累部队,但我们没办,保留了他的职位,他现在是属于病假,等恢复好了,还能回部队。”


    就是这病有些严重,大家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醒来,只是抱着一丝希望,也是舍不得。


    姜溪有些惊喜,裴贺军的情况经过这次的刺激,是大好了,醒来的可能性极大,没想到他还能保留职位,要是恢复了,官复原职,也是营长了!


    “这真的是好事了。”


    三人相视一笑,都觉得挺好的。


    *


    而另一边氛围就没那么和乐了。


    王招娣拿了药回来,第一时间给熬上了。


    这些天因着李泉出现,家里一直没断药,她熬药都熟练了,炉子升起来,药材放进去,盖子盖上,接着就等着了。


    做完这一切,她拿着外敷的药和棉签让丈夫涂药,自己背过身去,一边嘀咕:“你说你好好地一个人这就生病了,怎么回事咯……”


    周保全还是扒着的,躺着不舒服,他忍着羞耻按照医嘱用药,听着媳妇的话,眉头拧起来:“我不就是流了点血,真的这么严重?”


    “那还有假?”王招娣深信不疑。


    周保全没说话,主要是经过了李泉之前的事,他对大夫是无法完全信任的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还是有点认为自己不可能生这么严重的病。


    吃三个月的药。


    他忽然问了一句:“这药多少钱一副?”


    “八毛。”王招娣掰着手指算:“三副起步,就是两块二,再加上诊费一毛钱,还有你那外敷的药膏是五毛……”


    周保全越发疑狐。


    单个看着其实不算贵,但要是吃三个月,那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别说她还要自己隔半个月就去复查一下,三个月下来,光是诊费就不少吧?


    他没做声,就是心里嘀咕。


    王招娣唉声叹气,忽然嗅了嗅这药味,还真不太好闻,她嫌弃的挥挥手,出去了,也差不多该做晚饭了。


    周保全默默擦了药,等了一会儿,发现伤口已经不疼了。


    他有些心惊,这姜溪不会真的有两把刷子吧?这就不疼了?


    他站起身动了动,还是不疼。


    周保全深吸一口气,刚要高兴,忽然想到这都不疼了,他为啥还要吃三个月的药?


    这不是浪费吗?


    她没准是在故意坑自己,毕竟他这地方,难以启齿,说出去都是要让人笑的,到时候肯定不敢跟喜生娘那样闹出来,所以故意想长期坑他钱。


    周保全想了想,看诊一次就一个工分,就是外村的也就是六分钱一次,这钱也就两个鸡蛋,平时舍得拿药的不多,这姜大夫男人病成这样,家里基本坐吃山空,要做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吧。


    毕竟当初谁能想到李泉才来大队五天,就敢坑人呢?


    这般想着,周保全看了眼时间。


    马上下工了。


    作为队医,李泉即使被派去干活,在这个时间也该回去了。


    周保全果断抬步往周家村村口的诊所那去。


    虽然李泉也不是很让人信任,但问问也不吃亏。


    他大步走着,屁|股后面的伤口涂了药,已经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是小腹偶尔刺疼一下,很快消失,并不碍事。


    等走到了诊所附近,他正要进去,发现门是关着的。


    周保全还以为李泉没回来,失望的转身回去,就听屋子里响起李泉激动的声音:“表哥,真的要送我去县里医院进修?!”


    第36章


    “你小声点!”林涛压低声音斥责:“这几天你好好表现,公社会有人来查看的,到时候你表现没问题,那这名额应该就是你的,这可是多亏了周哥的努力,你这回千万不能再掉链子,否则我也保不住的。”


    李泉不以为意:“表哥你放心,进修除了我还能有谁?”


    林涛见他这不在意的样子,气的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没好气道:“隔壁裴家村那女大夫不是吗?万一被大队长知道了,他一闹,真出点问题怎么办?”


    “……知道了。”李泉想起姜溪,到底有些畏惧,但又有些不甘心自己这样偷偷摸摸,嘟囔道:“这不是周哥的关系吗?”


    林涛笑了:“哪能啊,周哥要是真有这本事,怎么会还是个副队长,他家里是有点门路,但不至于,是公社那边争取的,咱们这几年没什么大夫,想要送个人过去学习几个月回来当队医,一共争取了三个名额,两个给了隔壁队,周哥将最后一个要过来了,说咱们队本来就有队医,直接送过去进修就成。”


    李泉没想到是这样,懊恼的捂了捂嘴,还特意偷偷摸摸去开门,屋外没旁人,他才放松下来。


    原来是公社给的名额。


    那他可不能浪费。


    一旦去进修了,那这队医之位就坐稳了。


    在这之前,可得保密,不能让外人听见风声。


    林涛嘲笑:“真有人,早被听见了,蠢货。”


    他摇摇头,大步离开。


    李泉讪笑,想解释自己这不是仗着有后台吗?但表哥已经走了,他吐出一口浊气,本来这会儿回来是因为还没到下班时间,他来休息休息的,既然马上要去进修,那他得认真点。


    他拿出之前在师傅那做学徒时的笔记本,重新看了起来。


    内容不多,都是一切简单的治病手法和药方,针灸这个他还没学到,其实一开始他来当大夫,来看病的村民对他也是不信任的。


    觉得他连针灸都不会,哪能当大夫?


    不过他学着师傅的板着脸,冷淡一点,就没人敢继续说了,但李泉自己知道,他底气不够,尤其是还有一个似乎有些本事的姜溪在一旁虎视眈眈,大队长一心想将他给搞下去,所以进修是他必须的路子。


    李泉看着,心中浮躁不已,倒是没看进去多少,一心惦记着这个名额能不能尽快到手。


    *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他习惯性皱眉:“进来。”


    “李大夫!”周保全笑呵呵的进来,又顺手关上门。


    李泉眼皮一跳,不高兴道:“你这是干什么?”


    周保全轻咳两声,尴尬道:“是这样的,我之前不是一直便秘吗?结果今天就拉出一堆血了,我让我媳妇来找你,结果她没找到你,就跑去找了隔壁的……”


    见李泉脸色越发不好看,周保全赶紧说:“要不是没找到李大夫,咱也不用去那么远啊,她开的药,可贵了……”


    听到最后两句话,李泉眸光微闪。


    他虽然没亲眼看见过姜溪这人,但两人早已有过摩擦,要不是这人多嘴,自己怎么会刚来这里当队医就被毁了威信?


    本来他就想着得找个机会还回去,让那丫头知道大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女人,给男人看病像什么话?


    没想到周保全就已经做了。


    他出问题的这部位,可不好解释,她身为一个女人,居然还真的给周保全看了,还用的贵的药?


    李泉缓缓道:“她给你开什么药?”


    周保全赶紧将药方递过去,解释道:“咱是周家村的人,也不知道她开的药好不好,你给看看,她说我这肠子上可能有个息肉,需要处理了,不然会癌变,要连吃三个月,虽然一帖药八毛钱,但连吃三个月,也也得几十块吧?”


    李泉拿着药方一看。


    纸张上的钢笔字十分漂亮清晰,不像他师傅,写的字迹凌乱,他都不认识。


    这些字,他都认识,草药也都是他熟悉的草药,走的是活血化瘀的方向,原谅他有限的知识并不知道这个药方有多好,只是看着觉得,这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表哥的担心是对的。


    只是有息肉?


    要吃药?


    李泉检查过周保全的情况,完全没到那个地步,顶多是身上火气太大,导致的便秘,如今姜溪说得这么严重,可她又不是跟医院医生一样,有那么多西医的器械了解人体,光凭借着望闻问切,她就能断定周保全肠子上有颗息肉?


    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再看着药方,活血化瘀,对于男人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以己度人,李泉本能的觉得,姜溪绝对是想要趁机捞一笔!


    她肯定是知道了周保全这人便秘多年解决不了,所以才这样的。


    李泉嗤笑一声。


    周保全一直盯着他,见他笑了,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李泉随口道。


    周保全正要松口气,他又说:“就是也没什么用了,她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又不是那些学了几十年的老大夫,还能一眼就看出你肚子里长了个息肉?她开的这药,活血化瘀,对于女人可能有些影响,对于男人来说,吃着跟吃饭一样,是没有坏处,也没好处。”


    周保全:“!”


    他就知道!


    周保全那叫一个气啊。


    为了他这病,不知道浪费了家里多少钱,没治好就算了,居然还骗他钱?


    先入为主的不信任让他在李泉说的时候,就已经相信了十之八|九。


    但他还是慎重的又问了一声:“李大夫,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泉正色道:“当然是真的!你自己说,她不过是跟着一个老大夫学了点,就算再聪明,也不至于这么厉害吧?就是我师父都不能一眼看出人肚子里长了什么!”


    周保全更觉得有道理,彻底相信了。


    他咬着后牙槽,沉声道:“多谢李大夫,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泉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要去做什么,这人一开始就不是个好脾气,他原本还担心这要是第二次他开的药还不管用,就哄着他去县医院,免得砸自己手里了。


    这下好了,有姜溪背锅。


    这么一闹,还在这个节骨眼,到时候进修,她肯定是没资格。


    没准小丫头被一吓,村医都不敢当了。


    对了!


    还有她给一个男人看那样隐私的地步,也真亏了她男人是个活死人,不然怕是天天跟她吵架。


    *


    裴家


    下工时间临近,院子里陡然进来好些人。


    裴胜才带着两个打架的罪魁祸首张三、李四进来,裴德明带着媳妇儿子也过来,为了关心亲爹受伤的事。


    人一多,姜溪就招架不住。


    厨房要人看着,她带着两个妹妹替换了裴母,躲到厨房去。


    院子里两人开始道歉,也让姜溪知道了原由,她直接懵逼。


    这叫什么事?


    起因居然是她调养好了其中一人亲爹那多年顽固的肾结石,让他不用隔三差五疼到去镇上挂水,因此对方很推崇她的医术,一直在夸,反而处处贬低李泉。


    偏偏李泉是周信非要留下的人,周信的堂弟也很信任对方。


    两人偏偏之前因喜欢同一个女孩,在学校里打过几架,并不对付,现在刚好凑到一起,于是开始言语争吵。


    吵架吵不过,周信堂弟周春耕就开始推嚷。


    哪知这林荣也不敢势弱,直接反抗起来,一开始周围人也没当回事,只当两个小伙子气性不好,没真当回事,直到周春耕和林荣打出火气,拿起了镰刀。


    这个时候是割稻子最后的时候,镰刀是农具,他随手拿起就要对着人打过去。


    但这镰刀被磨得可锋利了,真被打到了,绝对掉一块肉,挑草头的裴忠路过,听着他们言语中冒出来的话题,以为是因自家儿媳妇的医术打架,怕真出什么事,赶紧过去拦着。


    谁知这两个青年人力气打,直将裴忠给撂倒了,正好滚下一个坡,镰刀也一同下去,他的腿就出事了。


    见血了,终于让两人冷静下来。


    大队长就来处理事情,先是让人将裴忠送回来,接着将这两人叫到大队部去狠狠的批评一顿,就想要让他们赔礼道歉。


    礼物是肉和钱、票,但裴家没大人,因此没送过去,现在看见厨房点燃了炊烟,这才赶紧过来。


    两人脸上都满是青紫,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一个个低头耷脑,小声道:“大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个您收着!”


    “大娘,实在对不住……”


    他们虽然互相不对付,但也没想连累其他人,尤其是一个老人,此时道歉也是格外真诚。


    裴母对着害了自己老伴儿吃大亏的两人没什么好感,但总不能以为这一次误伤就让两人怎么样,因此只能憋屈的收下礼物,立马赶人:“行了,快走吧。”


    两人没想到这么轻松,心虚的求助大队长。


    裴胜才也不想说什么,虎着脸道:“行了,快滚吧。”


    两人见状,赶紧跑了。


    在院门口,他们撞了一下,差点又怼起来了,气得裴胜才跑过去一人踹了一下,将两人踹得直踉跄才回来询问裴忠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裴母还郁闷着,懒得多说,只道:“没什么,老三上司和战友来看他了,正好帮咱处理了,没什么事了。”


    裴胜才松了口气,又上前去跟项亦杨、施仲华两人打招呼,这才离开。


    *


    等人走了,早已等了半天的裴德明赶紧问:“娘,爹那边是老二照顾,那我就先不过去了,不然亏了两个人的工分,划不来。”


    裴母脸越发难看,冷声道:“没让你去。”


    裴德明干笑,他是亲儿子,有孝敬的义务,此时推脱了,心中还是有些心虚的,因此跟站在堂屋门口的两人点点头,就想离开。


    倒是他的三个子女都关切的围在裴母身边询问裴忠的情况。


    徐翠却拉了拉他,示意他看向堂屋里。


    裴德明下意识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就见堂屋桌子上,那堆成山的礼物,他眉心一跳,忙道:“娘,老三战友来,送了好多东西吧?”


    这老三还真让人羡慕,都成这样了,姜溪主动嫁过来,还有战友送礼物,一般人哪能得这么多礼物?咋一看,他好像还看见羊腿子了?!


    裴母心情刚好点,听见这话,直接拿起放在厨房门一侧的扫把对着他们就打过去:“滚远点!这都是送给老三的,你管有多少呢!”


    裴德明吓了一跳,没想到娘这么暴躁,狼狈的挨了两下,解释道:“我就是问问,再说收礼也是要还的,以后还不是你们还?”


    “我才不还,这些小溪还,够了吗?”裴母黑着脸:“你要将这心思放一点在你爹身上,我都不至于这么生气,你怎么到现在没问一声,家里钱票够不够?你爹那边缺不缺东西啊?”


    裴德明顿时脸色涨红,无法反驳。


    他拖到现在过来,是怕耽误上工,来了之后,只是提了一嘴,自己都没问一下详细情况,只怕自己要被推过去照顾。


    所以裴母骂的,他认了。


    但徐翠不这样以为,她男人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被打了,凭什么?


    她气急,怒道:“娘,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家里钱只有少的,没有多的,老三就不一样了,自己往那一躺,找个人伺候不说,还能有抚恤金,姜溪现在也有收入了,哪里用得着我们啊?我们可是早早被分出来。”


    “娘——”两人的大女儿春红看着亲娘这样说,脸红了红,忍不住扯了扯她:“你别这样说。”


    徐翠这才收敛一点,但脸上还是愤愤的。


    “你!”裴母已经炸了,气得身形摇晃,眼见不稳。


    姜溪赶紧从厨房出来,扶着她,一手掐着她人中:“娘,你别生气,冷静点……”


    今天刺激太多了,裴母年纪也不小了,再加上多年劳作,身上不少毛病,要是再刺激两下,没准真要出事。


    裴母被她扶着,看着姜溪紧张的神色,心头也有些安慰,没那么生气了。


    项亦杨、施仲华两人脸色不太好,但这是裴家家事,他们作为外人还真不好处理,也就帮忙搀扶着裴母进屋。


    姜溪腾出手就看向老大一家子。


    徐翠挺胸叉腰瞪着她,半点没觉得错。


    裴德明黑着脸一副被气到的样子。


    倒是他的三个儿女,或多或少有点羞愧,一个个回避了她的目光。


    姜溪冷声道:“大哥,我希望你知道,就算分家了,爹娘生你养你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你娶媳妇的彩礼还是他们给的,你真这样忘恩负义,小心以后你的孩子有样学样。”


    裴德明脸色大变,怒视她。


    徐翠羞恼道:“你给我闭嘴!”


    姜溪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们。


    两人咬咬牙,但在这方面他们确实理亏,因此没再折腾,板着脸匆匆道:“回去回去!”


    只是才走到院子口,一人拿着两包药赤急白脸的越过他们,跑进屋子,拉着姜溪就道:“姜大夫,我不要这药了,你给我退了!”


    姜溪眉头拧了拧:“你确定?你这情况,如果不吃药,以后还是会继续便秘的,没准会变得更加严重,我说的癌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保全没好气道:“谁知道你这是不是骗人?你说我肚子里长了东西就长了东西?连吃三个月的药,一帖药八毛钱,三个月都几十块钱了!”


    姜溪也没了好脸色,干脆点头:“行,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相信就算了,这两包药,退你一块六。”


    “不行!”周保全摇头,一副怕被奸商骗了的样子:“你这药也没啥用,得退三包的钱。”


    姜溪气笑了,除了最开始名声没打出去那一次,再没人这样看她了,尤其是退货就算了,东西用了还不认,她冷声道:“这药就是对你的症状,药有没有用不是你说的算,我也绝对没骗人,药你熬了,拿不出来,那钱我不可能退给你,没有这样赔本看病的,另外在我这里退药的,以后也不用来看诊,我亏不起。”


    这个先河不能开,否则怕是经常有人要闹一通。


    尤其是她行得正坐得直,根本不怕。


    但周保全不是这样想的,见她不愿意还威胁自己,气得直骂道:“你还好意思说没骗人?我都好了,你还让我吃这么久的药,这能有什么用?!不就是想要钱!不然你一个女的,怎么连男人屁|股都愿意看?”


    周保全越说越觉得是那个事,恍然道:“你肯定是以为我这病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坑我的?!”


    徐翠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弟妹,你还去给男人看屁|股?!”


    第37章


    “你闭嘴!”裴母听见这话,特意颠颠从屋子里跑出来,对着她吼了一声。


    徐翠委屈道:“娘,这可不是我的错,是你的宝贝儿媳妇做的事,我怎么不能说了?”


    周保全也跟着道:“就是啊,她能看,为什么不能说?!这事是不好意思,但老子就不要这个脸了,也不能让你骗了!”


    说着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姜溪笑了,也懒得多说,只道:“我身为大夫,男人女人,只要是病人,在我眼里,就没有性别之分,有什么不能看的?既然你认定我骗你,非要我赔钱,行,报警吧,这事让警察说说。”


    裴母脸色变了变,这事若是放在别的情况下,作为婆婆,她确实会觉得不舒服。


    但儿媳妇说的有道理。


    她是大夫,看病人应该不分男女,也多亏她是大夫,才将儿子照顾得这么好,总不能得了人家的好处,就嫌弃人家的弊端吧?


    裴母没什么文化,但做人做事都凭心。


    因此她还是坚定地站在姜溪身边,跟着道:“对,没有这个事,药都给你用了,再在这说被骗了,用得着骗你那点钱?”


    徐翠咬牙,没想到都这样,这老婆子还护着姜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道:“行,娘,你不介意就好,你这儿媳妇,以后给男人看屁|股怕是常事了,没准到时候还不止看屁——”


    “同志!”


    一声肃穆的呵斥响起。


    徐翠神色一凛,寻声看去,脸色微变。


    施仲华从屋子里出来,一身军装庄严,硬朗的眉眼漆黑一片,他一步步走到徐翠面前,沉声道:“同志,你可知道裴贺军还是现役军官,侮辱军官家属,你知道是多大的罪吗!”


    徐翠被吼得一愣一愣的,等脑子意识到这话什么意思,背后一凉,脸色直接白了下来,没敢说半个字。


    裴春红也害怕得不行,但作为最大的孙女,她还是努力强撑着道:“对、对不起,我娘不会说话,小婶,对不起。”


    姜溪摇头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什么样的人就能看见什么样的事,作为大夫我看的是病,有的人心里只有龌龊,自然看的也都是这些脏污。”


    话音刚落,徐翠那白着脸又陡然涨红,又羞又恼。


    可施仲华还盯着她,她不敢动,也确实怕了,低头跑了。


    裴德明也有些慌,跟着一起走。


    剩下三个孩子也赶紧走了。


    刘小花本来因周保全的事,就不好插手,躲在一旁,此时见状,也跟着道:“娘,那我也走了,后天休息,我再去县城里看爹。”


    “走吧走吧。”裴母心累得很,今天这事一趟一趟的,她没精力在乎那些了。


    刘小花赶紧拉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跑了。


    就剩下周保全一个外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尤其是施仲华一身军装。


    项亦杨也出来了,不过他年纪比较大,没好意思参和,但站在后面,那军装胸口上的紫色资历章还是显示了他的身份不同。


    一看就不好惹。


    施仲华沉声道:“同志,你说话要凭证据,若是单纯不相信姜大夫的医术,你可以退药,但也得将药还回来,若是认为姜大夫骗人,那你只管去找警察,让警察来判!”


    周保全面色一紧,原本不痛的屁|股再次疼了起来。


    没想到会闹成现在这个场面,他一时都不好收场。


    只是在气头上,他跑过来想要退钱,觉得自己都被骗了,更不想吃一点亏,结果姜溪还威胁自己,她医术看起来是还挺不错的,他也没想以后真的不来,所以故意闹严重了一点,想着她能服软。


    但现在……


    军人的威信还是挺大的,尤其这两人看着挺厉害的,他屁|股抹的药也挺好用,所以可能姜溪不是骗他钱的?


    这个猜测让周保全心头一团乱麻,可一堆眼睛看着他,也不能不管,只能干巴巴道:“同志,我……”他支支吾吾正要含糊过去,忽然响起李泉,眼睛一亮,一下子不结巴了:“是李泉说的,他说姜大夫多大年纪?肯定医术不是很好,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出我肚子有问题?”


    “再说我这敷药后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就想着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姜大夫骗了我,真不怪我,我这人脾气是冲动,我给姜大夫道歉,这事就算了吧?药我不退了,成吗?”


    施仲华没说话,看向姜溪。


    姜溪神色冷淡,直接从他怀里拿走两贴药:“不用了,药我给你退,这件事就算两清,作为一个大夫,我还是劝你去医院看看,现在有肠镜,能够看见肠子哪里有问题,看了就能知道。”


    说完她去诊所拿钱。


    裴家自己的钱和诊所的钱,姜溪分开放的,不能混着用,容易出问题。


    两包药一块六,她拿了钱,又塞给神色尴尬的周保全,随后道:“行了,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全程她做得理直气壮。


    周保全心头更是打小九九,都有些后悔了。


    她这么淡定,那十有八|九是没没骗人,那自己身体岂不是真有问题?!


    他这哪里舍得走,刚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施仲华已经见不得他,推着人走:“以后不准来打扰姜大夫!”


    周保全:“……”


    那他怎么办?!


    他一个激灵,捂着小腹,真出问题找谁说理去?李泉肯定不管。


    周保全赶紧扯着嗓子喊:“姜大夫,都是李泉哄着我我才搞错的!对不起,姜大夫,李泉要去大医院进修了,他表哥说的,说是副队长偷偷将名额给他的,就是防着你,看在我跟你说这个消息的份上,姜大夫,这件事就算了吧?你给我治吧?”


    要是能治好,再贵一点,他也能忍痛付了钱。


    屋子里几人一愣,姜溪想了想,从自己口袋掏出八毛钱递给周保全:“多谢你给的这个消息,那贴药算是我送你的,再见。”


    周保全:“?”


    然而晚了。


    院门已经关上,他还想喊两人,施仲华就在院门口隔着破洞的院门盯着他,让他毛骨悚然。


    惹不起,只能躲起来了。


    他苦着脸,唉声叹气,走了两步,又精神起来了,往周家那边去。


    *


    裴家


    周保全那一嗓子,怕是左邻右舍都听见了。


    不过想着今天裴家有客人,邻居虽然关切,但也没过来问情况。


    屋子里的人,则正在商量,尤其是裴母,本就想着让姜溪当队医,一听进修的事,当场就急了:“同志,进修这个,那不是得给李泉了?”


    “他那人,医术不行就算了,人品也不好,给他真的是太亏了,要是真学了点东西,那咱们大队的人就倒霉了,绝对要多花好多钱。”裴母忍不住嘟囔。


    项亦杨温声道:“嫂子不用担心,我这次回去就去问问,正好负责这次进修的是我一个老战友,要不我也不知道这个事,我会将这边的情况如实禀报的。”


    裴母一听这话就安心了:“那多谢同志了!”


    她相信只要知道事情,他们绝对会选择姜溪,而不是李泉的!


    姜溪也跟着道谢。


    这边事了,她让裴母在这里休息,顺便陪着他们说话,自己去做饭,但裴母不愿意,她当时是有点气狠了,但缓过来也没事了。


    因此她非要做饭。


    让姜溪做,她觉得亏待了客人,这孩子手艺还是那样,能入口的标准。


    姜溪也知道,就没强求,给她泡了点竹节参红糖茶让她喝着。


    姜鱼和姜米两个小孩子早在人来时就躲在房间里,人走了,她们又出来一个去厨房打下手,一个打扫卫生,收拾桌子,方便待会儿吃饭。


    裴家其实什么都不缺。


    除了肉。


    但这次裴贺军的战友也送了不少东西来,羊腿都有一只,都是风干了能长期保存的,口感没有新鲜肉好,那也是肉。


    裴母费力割了不少,十分大方的做了。


    几乎每道菜都有肉。


    再加上之前看诊,是以物抵债,不少人送了蘑菇过来,此时做了个蘑菇肉汤、爆炒羊肉、猪油做的酸辣土豆……


    裴母味道好,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好。


    吃过饭后,两人也没再多待,开车离开了,说好了五天后中午去医院接裴父。


    饭后收拾,姜溪就没让裴母来了,又给泡了个开胃的陈皮红糖茶塞她手里:“你喝点水,晚饭没吃两口,我给留了一碗放在锅里热着,你半夜肚子饿了自己去吃。”


    裴母捧着茶水,心情是疲惫的,心里确实温暖的。


    这一年家里确实不太顺,接二连三出事,还好有姜溪在,不然这一次她都怕自己熬不过去。


    要是没有她。


    裴母想了一下,那边怎么说都得腾出一个人,两个儿子还对这老三的抚恤金虎视眈眈,怕是谁都舍不得去照顾老头子,只能她去,老三只能让他们照顾。


    到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哪像现在,老大家虽然还不老实,但老二家估计是知道抚恤金要不到了,也知道姜溪的厉害,还挺老实的。


    主动在医院照顾。


    老二媳妇也不多说什么。


    裴母在心中开解着自己,只是今天确实不是一个让人能愉快的一天,她心头难受,老伴儿不在身边,便去看看儿子。


    自从姜溪嫁过来,她一般不是有事,很少亲自照顾儿子了。


    此时一进屋,她看着白白净净、颇为秀气的儿子,都觉得有些陌生,记忆里除了小时候,感觉儿子有点文静,再后来长大了,就是一副高高大大的样子。


    穿着一身军装,那模样,十里八乡都找不到比她儿子还俊的小伙子了。


    裴母忍不住笑了,正要调侃儿子太白了,话还未出口,忽然发现儿子眼睛睁开了。


    裴母:“!!!”


    第38章


    “小溪!老三睁眼了!”


    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响起。


    在忙碌的三个女孩都愣住了,姜鱼和姜米激动的第一时间跑进屋子。


    她们知道姐夫会动了,但还不知道姐夫能睁眼,睁眼是不是就代表清醒了?


    姜溪倒是没多想,她见过许多次裴贺军无意识睁眼,因此淡定道:“怎么睁眼了?眼睛会动吗?还是双眼发直?”


    “会动!”姜米一声脆响,激动道:“大姐,姐夫眼睛动了,他在看我呢!”


    “是真的!”姜鱼嗓门都大了。


    姜溪:“?”


    这一会打真的让她错愕,手里的碗都掉锅里,“咣当”一声,吓了她一跳。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了。


    姜溪迅速跑回屋子里,就见被大家围在床上看稀奇的睡美人,果然睁开了眼睛,而且不再是之前那种呆滞无神的双眼。


    而是一双有意识的眼睛!


    听见动静,他看了过来,随后意识到什么,他白净的脸颊缓缓变红。


    裴母看着儿子,高兴极了,察觉到他不好意思,捂着嘴直乐:“知道我给你娶了个媳妇?还不好意思,这是姜溪,是个好孩子,你昏迷这段时间,家里多亏了她。”


    裴贺军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看着姜溪,眸光羞涩,唇瓣动了动。


    可能刚醒,他没能发出声音,可那唇语说的什么,却让姜溪清晰明了。


    他说:媳妇。


    说完,他眼眸轻颤,逃避的不敢看她。


    裴母抚掌大笑,肆无忌惮的。


    裴贺军脸色顿时更红了,眼眸眨了眨。


    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妻子,虽然他对外界的信息接收处于混沌状态,但第一次被她换尿布时,都模模糊糊感觉到了,那双手细嫩柔软,刺激得他精神都前所未有的活跃。


    之后这双手他经常感受到。


    每一次都让他混沌的脑子重新活跃起来,再后来他的鼻尖开始熟悉她身上的馨香,几乎知道她躺在身边,他的意识都比平常活跃许多。


    除了媳妇,没有人会这样照顾他,丝毫不嫌弃。


    因此早早,他就知道自己有个妻子。


    姜溪也有些不好意思,脑子都有些空白。


    她其实怎么也没想到,裴贺军会醒的这么快。


    之前问过裴家父母,也看过裴贺军的就诊病历,他这情况是神经损伤,身体是没问题的,因此能否醒来看天看命。


    剧情里他死了,护养条件简陋,在这个七十年代本就艰难。


    现在他却活了。


    还醒得这么早!


    距离他出事到现在,其实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不过这是个好事。


    姜溪绕到跟前,给他检查情况:“我看看你恢复情况,你现在不能说话,不着急,明天我送你去医院检查。”


    裴贺军眨巴眼。


    虽然沉睡,但其实很早他就开始有一点意识,只是不多,直到最近,身体有能量了,他的意识也越来越强劲,即使还闭着眼睛,但跟清醒区别不大。


    因此屋子里的事情他知道不少。


    姜溪成了大夫,经常有人来找她看病,爹娘都好好的,家里日子也过得好,全然没有他手术前担心的情况发生。


    因此她说检查,他立马同意。


    姜溪在他身上按按捏捏,一边询问:“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裴贺军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努力摇摇头。


    身体想来是真的挺好的。


    检查中途,姜溪还看见裴贺军身上那功德系统正喜气洋洋的,恨不得放鞭炮庆祝一下,还一个劲儿的打字:【宿主媳妇,你老公醒了,你高兴吗?】


    【啊啊啊,我宿主可算是醒了!】


    然而她并不能回复,只能装作没看见,功德系统也正兴奋,压根不介意。


    全部检查完了,姜溪觉得这人真不愧是军人,恢复力确实有些强悍,清醒这么一会儿,他都能点头摇头了,胳膊腿也都能微弱的动动。


    鼻饲管没准都可以取了。


    不过担心出问题,姜溪还是没有多说,只对一旁期待看着自己的裴母道:“没问题了,都挺好的,明天再去医院看看,看那边大夫怎么说。”


    “好好!”裴母连连点头,一颗心彻底安心,欢喜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老天没让我和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太好了!”


    裴贺军刚醒,能做的事不多,但看着母亲这样,也愧疚的黑眸闪烁着眼泪,他将手伸过去,虚虚的搭在裴母手上。


    裴母摇摇头:“没事,娘就是高兴的。”


    裴贺军缓缓点头,又看向两个孩子。


    姜溪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妹妹,现在叫姜鱼、姜米。”


    被介绍的两孩子也抿唇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然后脆生生齐声道:“姐夫好!”


    裴贺军脸上那刚褪下的温度,陡然又热了起来。


    但他没有回避,而是认真点点头。


    裴母含泪看着,欣慰极了。


    可算是一切灾难都结束了。


    *


    当晚一切还是如常。


    裴贺军虽然醒了,但精神到底无法彻底控制身体,很容易疲惫,没一会儿眼皮就在打架。


    在房间里流连许久的裴母意识到儿子累了,立马不再多说,带着姜鱼和姜米出去,让他先休息。


    姜溪也继续去洗碗。


    屋里屋外都搞定了,还要烧热水。


    姜溪先去给裴贺军洗。


    不过这一次洗澡,比之前要难受一点。


    之前人没醒,跟个娃娃一样任人摆布,就是重了点,没别的毛病,可现在不一样,他醒了,即使现在是睡着的,可能她手一重,他就睁眼了。


    双方都会很不自在。


    姜溪有点头疼,但这事除了她,没人会做,只能硬着头皮上。


    温热的毛巾先搭在他脸上。


    刚碰上去,姜溪就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手下人的五官动了一下,这是以前擦拭身体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已经醒了。


    姜溪:“……”


    她木着脸,假装没察觉到,继续麻溜的动作。


    先擦脸,洗了脸再换个毛巾给他擦身体。


    擦□□又是另一个毛巾。


    先湿毛巾,接着是干毛巾,还不能立马穿衣服,得等皮肤都干了才穿衣服。


    这是全部流程。


    姜溪做过几十遍,然后就发现这人身侧的手,从一开始紧张的颤抖,到后来的握拳,到最后明明应该虚软无力的手,已经被握拳的力道逼出青筋了。


    可见这人多不好意思。


    更不提那面红耳赤的脑袋,连脖子都红了。


    这一次的擦拭身体,双方都很艰难,姜溪动作尽可能迅速,反正人也不是之前真正不会说话的植物人。


    最后衣服穿好,顺便给他翻个身侧躺。


    房间里男人吐出一口气,感受着跟着火一样的脸颊,神色有几分无奈和愧疚。


    自己这么个重量,难为这小姑娘一天天这样照顾下去,幸好他醒了。


    不用再拖累她了。


    房间外姜溪端着盆子出去,立马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可算是结束了。


    她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一手的水,她正要去打水给自己洗澡,就见裴母偷偷摸摸拿着几根香出来,对着空荡荡的案桌,点燃后恭敬的叩拜,然后将香插在香炉里。


    “多谢佛祖保佑……”


    姜溪抿唇一笑,没有立马进去打扰,在外守着。


    等屋子里结束了,她再提着水桶进去,此时屋子里只剩下香点燃后的味道,再没别的,裴母对她笑笑,提醒道:“早点睡,今天可累了吧?”


    姜溪:“知道了,娘,桌子上还有我给你泡的安神茶,睡前喝了。”


    裴母立马点头:“知道了,你就顾着操心我了,快去睡吧。”


    *


    这一晚,跟其他时候没别什么不同。


    但又格外不同。


    以往睡前,姜溪闲得无聊,总要跟功德系统插科打诨一会儿,但现在是不行了。


    而且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用这个做任务、拿奖励。


    姜溪惦记着这个事,也不太能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琢磨着要不将攒的积分都用了?反正系统能将东西放在指定的位置,到时候就放在床底,借口自己之前偷偷买的?


    忽然耳边一道沙哑的询问出现:“是热吗?”


    姜溪一愣,好半响才意识到他问什么,点头:“嗯,有点热。”


    裴贺军再次开口,声音还是小小的,沙哑的,但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我给你扇扇子吧?”


    姜溪:“?”


    见她脸上的懵逼,他努力解释:“我可以的。”


    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姜溪迟疑着,确实挺热的,不只是温度热,而且她心里烦躁,就源源不断的燥热从身体散发出来,不过裴贺军来给她打扇子?


    让一个刚清醒的植物人给自己打扇子?


    虽然他身体机能都是好的,但姜溪也觉得有点丧心病狂,尽管心蠢蠢欲动,但这个想法还是被她压下,她摇头:“不用,你睡吧。”


    睡着了,她还能偷偷买东西。


    哪知裴贺军不干了,有些着急道:“我可以的!”


    声音都重了一点。


    姜溪有些好笑,见他这样,干脆真的将扇子放在他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攥了攥,怕扇子掉了,然后说:“好了,你来吧。”


    裴贺军本就是侧躺着,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些许笑意,她不相信自己。


    他抿抿唇,两手努力握紧了手中的扇柄,开始摇晃。


    蒲扇的风大,温凉的风柔和的被吹过来。


    打在身上,燥热开始一点点褪去。


    姜溪心头舒适,觉得还真不错?就是有点心虚,要是裴母知道她让她儿子做这个,怕是都不会高兴吧?


    但是真的好热啊。


    姜溪遗憾的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在这样的柔风下,睡意也真的袭来。


    她睡着了。


    柔风许久不散,直到姜溪进入深度睡眠,裴贺军的手也撑不住时,扇子啪嗒轻微的一声,打在床上,从他手里滑落。


    黑暗中,他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轮廓,深深地凝视着。


    直到疲惫涌上心头,他也睡去。


    半夜。


    习惯暗示自己要醒来给裴贺军翻身的姜溪,再次清醒,一扭头见人还是侧躺着,她顺手就给人翻了个身,让他平躺着,然后握住裴贺军的手。


    黑暗中系统面板还是亮的。


    就是非常不科学的没有照亮周围。


    姜溪压低声道:“打开商城。”


    系统十分配合,打开商城,露出一系列商品,欢欢喜喜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宿主媳妇,给你打个折,9.9折!】


    姜溪:“……”


    谢谢,倒也不必。


    姜溪打着哈欠,勉强撑着将这阵子赚的三百积分,买了自己之前有些想要,但权衡后放弃的东西,一通购买结束,余额为0,她才爽快的睡过去。


    安心啦!


    第39章


    次日


    裴贺军清醒,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


    但在七十年代,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庆祝,家里连新鲜的肉都难得买到,因此一大早,裴母给每个人碗里都有两个蛋。


    一个荷包蛋,一个煎蛋。


    奢侈了一把后,裴母去找了大队长借队里的拖拉机,要将裴贺军送去县里,然后请县里裴贺军的一个战友帮忙,将人送到市里的军区医院。


    之前他就是在这个医院住院的。


    这一次两人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但家里两个小孩子看家,怕有危险,众所周知裴家在周遭条件算是不错的,这年头虽然管得严,但偷鸡摸狗的事也真不少,于是裴母没去,留在家里,让姜溪去。


    姜溪对市里那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幸好开拖拉机的人是大队里的人,听裴母说了位置,就知道了,一路将他们送过去,又转道去了县医院,跟裴忠等人报信。


    等姜溪找到裴母说的裴贺军战友,对方也很热情,听说裴贺军真的醒了,激动得直往外跑,都差点摔了一跤。


    裴贺军现在还是勉强能说话的阶段,见了昔日转业的战友,也很高兴,硬是撑着跟他说了一路的话,才上了医院的担架,进入病房。


    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姜溪做什么了。


    部队对重伤军人的后续工作做得很好,作为家属,她只需要等着就成。


    一直到当天晚上,所有检查才彻底做完。


    大部分结果都显示非常不错,已经取了鼻饲管,可以吃流食了,但一小部分结果需要等两天。


    因此姜溪就在这边陪护。


    “弟妹,这里有个招待所,你先去休息,晚上我来守夜,等白天你再过来。”裴贺军的战友柴鸣看着天色很晚了,催着姜溪去休息。


    姜溪也没推迟,这两人关系一看就很好,比原主和裴贺军要好多了,让他照顾裴贺军,也没什么不好的,她点点头:“嗯,麻烦你了。”


    说完她收拾了东西,大方的离开。


    病房里,人走了,柴鸣一扭头,就见昔日战友正眼巴巴看着门口那消失的背影,哑然失笑,揶揄道:“人都走了,还看啊?弟妹都没看你一眼,哎哟喂……”


    裴贺军默默看向他,也不说话。


    柴鸣笑着笑着,就觉得有些发沭,轻咳一声:“弟妹听说跟你年纪相差挺大的?”


    裴贺军眼神更冷了。


    柴鸣挠挠头,茫然道:“咋了?我说错话了?我还挺羡慕你的呢,弟妹多痴情啊,连你成植物人,她还非得嫁过来。”


    话音刚落,那渗人的视线消失不见。


    安全了?


    裴贺军稍稍颔首:“是多亏了她。”


    柴鸣啧啧两声,扯了个椅子坐过来,好奇道:“等你好了是不是还要回部队?”


    裴贺军神色立马严肃,认真道:“当然,我这次受这么重的伤,都被治好了,肯定不能浪费。”


    柴鸣摸了摸下巴:“那弟妹是要随军吗?你之前就是营长,这次活下来,那上次任务的功劳也算在里面,应该能往上升吧?到时候随军也能选个好地方?营长也就能选个两室一厅,你应该能有个三室一厅吧?”


    他还挺羡慕的:“想当初我要是能随军,也不至于提前转业了。”


    柴鸣其实是跟裴贺军同年,大他几个月,两人一同入伍,但他结婚早,当兵一直聚少离多,媳妇没生孩子,他父母也不太好相处,一直明里暗里挤兑他媳妇,导致他媳妇受尽委屈。


    可他当时职位不够,不能让家属随军,这才迫不得已提前申请转业回来。


    要是能随军,将媳妇带走,他现在没准也是威风凛凛的营长了。


    只是提起这话,裴贺军却蹙眉了,没有回应。


    两人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感情,三年前裴贺军知道自己有未婚妻时,并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对方太小了,而且性子过于内敛胆小,不适合当军嫂。


    但一想到对方没了爹,娘又不靠谱,就没有反对。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结婚。


    他想等这姑娘读完书,给她找个工作,再给她介绍个对象。


    谁知三年过去,对方刚毕业,他就因任务成了植物人。


    裴贺军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满脑子都是爹娘拿着他的抚恤金会不会大哥二哥给生吞活剥了?他是完全没想起自己还有个未婚妻。


    这种时候,正常都是退婚的。


    直到有一天,在黑暗中,他被一个小姑娘贴身照顾,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傻傻的人。


    为了报恩,宁愿守着他这个生死不知的植物人。


    只是现在他醒了,一切情况又不同了。


    而且姜溪也有了自己的工作。


    估计是不会愿意随军的。


    毕竟她刚刚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半点不留念。


    *


    姜溪是不知道裴贺军心头的嘀咕。


    军区医院外面就有个招待所,她拿着大队长开的介绍信成功入住,洗了个澡直接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先去军区医院的食堂,用裴贺军的军人证买了早餐,来到病房时,大夫已经来了,正在说刚出来的检查结果,表示一切都没有问题,恢复良好。


    大夫看了眼匆匆而来的姜溪,微微一笑,对她招手:“家属过来。”


    姜溪赶紧咽下嘴里的包子,走到他跟前:“大夫,有什么事吗?”


    大夫塞给她一个本子:“这是复健手册,你多看看,以后在家帮助你爱人复健时,就用得上,一定记得不要着急,慢慢来,他身上肌肉还没恢复呢,昨天我就看他胳膊肌肉有些劳损拉伤,是不是着急运动了?”


    姜溪:“……我知道了,一定一定严格按照手册上的来。”


    大夫宽和一笑,又说:“你爱人体质好,昏迷时被照顾得也挺好的,因此现在可以直接回去了,当然如果你们要不放心多住几天也是可以的,你看怎么样?”


    姜溪看向裴贺军,等着他回答。


    毕竟这是他的事。


    裴贺军直接道:“回去吧,我没有事的。”


    大夫点点头,让姜溪跟着办出院手续,至于中间的治疗费用也都是免费的,导致姜溪带的存折根本没用上。


    付了钱,又是柴鸣将裴贺军抱到车上。


    姜溪跟在后面,三人又从军医院到了县医院,裴贺军知道亲爹出事,想着要去看一下,柴鸣听说好兄弟亲爹出事,也要去看。


    于是绕路了。


    结果这一看,裴忠高兴得直接下了床,说什么都不肯再待在医院:“我真的没事,让我回去算了,咱们一家都团圆了,这是好事,怎么能就我跟老二在这边待着?”


    裴贺军沉声道:“你这伤还挺严重的,先住两天,别着急。”


    “不成不成。”裴忠对着老三,就没有严父的寡言,一个劲儿的反驳。


    但见儿子还是不同意,他眼巴巴看向姜溪,哀求道:“小溪,你跟老三说一下,我这真没多大事,你也是大夫,在家里不也一样吗?”


    姜溪也哭笑不得,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裴德义都傻眼了,没想到亲爹也有这样的时候,他忍笑:“要不让爹回去吧?弟妹,你也能照看爹吧?”


    “对啊!”裴忠连连点头,觉得二儿子今天真顺眼。


    姜溪无奈一笑,扯了扯裴贺军的袖子:“要不让爹回去吧?”


    他抿了抿唇,神色严肃。


    裴忠哀叹着摇头坐下,就听儿子道:“行,正好有车。”


    “好好好。”他一个激动,又站起来,单脚跳着就要走。


    裴贺军立马道:“老二,你背爹回去。”


    裴德义一抖,非常听话的过去蹲下。


    甚至一点没对亲弟弟都不叫他哥哥这事做出抗议。


    姜溪看得眉头一挑。


    这裴贺军也不是个老实当兵的吗?大他十几岁的亲哥哥都能压得这么老实。


    裴贺军察觉到姜溪看过来的目光,不自在的偏了偏头,本来按照他的原则,是不会轻易松口的,但刚刚确实不想反驳了她的意思。


    就希望爹这腿,回去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


    一家两个病号回来。


    裴家却欢喜的放起了鞭炮,村子里的人也都过来道喜,高兴得跟办了什么喜事一样。


    裴母虽然诧异老头子也一起回来了,但还是开心得找不到北,也没多说什么,将家里的零食都拿出来分:“多谢多谢,来吃点。”


    “家里没什么好的,将就一下,改明儿我去买一篓子糖回来,挨个发!”


    “这是该发糖!”兰花婶子也高兴极了,接了一把饼干,转头塞到儿媳妇怀里,就把胳膊上挎着的篮子塞裴母手中:“这是今早刚买的肉,先借给你们用,难得大好事,得吃点好的庆祝。”


    “那感情好。”裴母也不客气,捧着肉将放厨房,出来又给客人发。


    裴贺军被扶着坐在堂屋,接受乡亲们的围观,全程木着脸,耳朵红透了。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有几分哀怨。


    他想进屋的,但被赶出来了,姜溪怕人太多,房间弄得乱糟糟,就让他先在外面陪着大家说话,结果是被当成猴围观着。


    一直闹了一个多小时,客人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家里一片狼藉。


    姜溪听见没了动静,出来一看,都觉得无从下脚,她让柴鸣帮忙将裴贺军搬进屋子,扭头就喊:“姜鱼、姜米!”


    两个躲出去玩的小丫头老远听见呼喊,也扯着嗓子回应:“哎!”


    姜溪抱臂等了一会儿,见人回来立马道:“快点扫地,姜鱼你擦桌子。”


    姜米拿起扫把,不情愿道:“大姐,我想擦桌子!”


    姜溪似笑非笑:“你是想偷懒吧,上次你也是擦桌子,别以为我不记得。”


    姜米讪笑,闭嘴了,拿着扫把吭哧吭哧的打扫起来,裴母刚将一个亲戚送了菜、盘子洗干净还过去,回来看见两个小家伙忙起来了,阻止道:“哎,待会儿还要乱的,这会儿扫了干嘛呀。”


    农村屋子里的地也是土,不过被压得硬实,但整体还是坑坑洼洼,扫地并不好扫,灰尘大不说,还总有死角,姜米正蹲在角落跟死角做斗争,听见这话,眼睛一亮,就想让裴母将扫把接过去。


    自从姜溪开始让她学习,姜米就体会到玩的乐趣,那是一天到晚都想出去跟小伙伴玩。


    但整体来说,她还是听话的,一叫就动,一松手就能跑。


    于是姜溪一个眼神过去,她立马抱紧了扫把:“婶,扫了干净,家里还有客人呢。”


    裴母没抢过,也注意到姜溪的神色,哑然一笑,也没再拦着,儿媳妇在这点上是爱干净,也是因此她将儿子照顾得真细致,她柔声道:“中午吃啥?你兰花婶子拿了一块五花肉,包饺子肯定来不及,有没有别的想吃?”


    姜溪想了想,说:“红烧肉!”


    “好,家里酱油没了,我去找人借点酱油。”裴母一口点头,说着就匆匆忙忙去了。


    裴忠还没进屋,他手里拿着从他爹那传下来的拐杖,撑着可以自己走,就没人管他,此时他喝着茶,美滋滋的,忽然想起什么,也喊了一声:“小溪啊。”


    姜溪笑道:“怎么了?”


    裴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询问:“这两天老二表现得还不错,要不午饭把他们叫过来吃?”


    姜溪爽快点头:“好呀,我去叫。”


    “哎,好。”裴忠喜笑颜开,他还想到老大,但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上午刚到家,还没客人时,老婆子就给他诉苦了的,他知道老大家做的什么事。


    即使是亲爹,他没想过以后得这两人什么东西,也忍不住心寒。


    第40章


    卫生部


    项亦杨、施仲华两人前脚刚回招待所,想着趁着午饭之前带点东西去看裴父,就收到招待所的前台告诉他们,裴贺军醒了,裴父非闹着从医院回家的事。


    “这下好了,水果白买了!”


    项亦杨嘟囔一声,神色却格外灿烂,连下午定好的行程都放弃了,一挥手迫不及待道:“走,咱们直接拎着这个去看看那小子,没准过些天就能在部队见了。”


    施仲华刚要点头,忽然一拍脑袋,提醒道:“项团,你忘了还有事没办呢!”


    项亦杨一愣,也没直接想起来。


    施仲华只能提醒:“进修!”


    大队的大夫,要是能进修一下,成了队医,以后裴家的日子也会更好过。


    “这事!”项亦杨头疼想起来了,摇头笑笑,“说的是,没办好,还真不好意思去上门。”


    昨天才拍着胸|脯保证的。


    怎么说都得将这件事搞定了再过去。


    两人琢磨了一会儿,中午去饭店随意对付了一顿,等下午时,就买了礼物去县里卫生部一趟。


    第二天, 第六大队就来了三个人,说是来看大夫的,听说这里有两个大夫,向村民打听哪个好。


    夏平是三人中首要负责的人,他脸色不太好,这大夏天还将人派出来干活,简直了!


    尤其是给的两个选项,一个二十二岁、跟着赤脚大夫学了三个月的男人,和一个十七八岁跟着老大夫学了几个月的女人。


    这一看就知道前者更加合适进修了。


    当赤脚大夫的,有几个女人?


    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有关系呢,那穿军装的往办公室一坐,他顶头上司卫生部部长就让他们干活了。


    虽然不满,但他们还是得做。


    三人首先去的是周家村,他们兵分三路,老的少的一共找了二十多个人,大部分关于李泉大夫的回答都是:“还行吧?”


    “就那样,不就是看个头疼脑热?”


    “行吧行吧。”


    对于这个答案,夏平是一点不意外,赤脚大夫是这些年新出的一种大夫形式,主要是为了医疗下乡,让人人看得起病。


    要说医术多么好,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这个回答其实已经可以了。


    在周家村这边问完,三人又转道去了裴家村。


    这一问,却不得了了。


    村民们拉着他们说:“你放心去看,肯定可以看好的。”


    “姜大夫看着年纪不大,医术是真的好,我这多年偏头痛都给治好了,小伙子哪里不舒服?只管跟姜大夫说!”


    “可别去错地儿了,周家村那个不能去,那大夫不好,还会骗钱。”


    夏平眼眸一暗:“骗钱?婶,这是啥意思啊?”


    村民立马将喜生娘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主动道:“姜大夫就不一样了,她是真的好,还跟我们说生男生女那是男人决定的,哎哟,早知道这件事,我那闺女也不至于因为生了女孩,被她婆家骂了两年咯……”


    等那村民离开,夏平脸色都不对劲儿了。


    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还觉得肯定是李泉更合适去进修,结果转头就被打脸,这人人品都不好,哪能进修?!


    倒是身边一人怀疑道:“怎么都说这么好?该不是被骗了吧?”


    夏平心头一动,沉吟片刻,道:“那咱们就当个病人去看看,你们谁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两人赶紧摇头:“没呢,我们身体好着。”


    夏平看了眼自己,他是早产儿,自幼身体不太好,所以家里托关系让他坐办公室,因此对外出他是格外不喜。


    他这情况,到了夏天发虚汗是常事。


    要是当病人,应该像模像样吧?


    *


    裴家


    经过昨天的热闹。


    第二天裴家又恢复了平静。


    稻谷收割了,昨天下午和晚上下了雨,今天一早又是大太阳,还不到中午湿漉漉的地方就被晒干了,村民们正在脱谷,来来去去的忙碌。


    姜溪卫生所没什么病人,只有一个来找她要美白药膏的。


    不对,是祛疤药膏。


    这东西的材料都是贵的,一盒得要两块钱。


    穆琬眼睛都不眨就买了一盒,剩下的姜溪觉得她是一时半会儿不会要的,就拉着两个妹妹,给她们脸上涂满了。


    姜鱼乖巧的仰着脸,一动不动任姐姐折腾。


    姜米就难受多了,脸上糊了一层东西,她坐着都觉得不舒服,跟糊在屁|股上一样,一个劲儿的扭动:“好了没?大姐,好难受啊。”


    “别说话,不许乱碰,在房间里待着。”姜溪抹完见她还想用手摸脸,赶紧拍开她的手,提醒道。


    姜米噘噘嘴。


    姜溪塞了颗糖进去。


    小姑娘立马抿唇一笑,乖巧极了。


    姜溪乐了,又该姜鱼塞了两颗。


    这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反而更让她偏疼一点。


    她去洗手,就听见卫生所后面有人喊自己,她赶紧从这边屋子进去,就见屋子里有个瘦瘦的、长得白白净净的青年等着。


    夏平本是两手抱胸,哪知一抬头,脸一下子红了,有些拘束的放下手,上前两步,本能伸手跟她握手:“你好,我是来看病的。”


    说完他偷偷瞄着眼前女子。


    和他想象中憨厚的村姑不同,姜大夫长得出乎意料的好看,眉毛弯弯,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鼻梁秀气,嘴巴粉粉的,脸颊还有些稚嫩,但皮肤白净,即使穿着简单的衣服,在这灰扑扑的房子里,一出现,仿佛让整个屋子都不一样了。


    姜溪有些诧异,她这里还从没来过这样的人,一般穿着白衬衫、长得白的人,都是家里条件还不错的,哪里会来村医这看病。


    不过客人来了,她还是照单全收,她客气的跟对方握了握手,立马指着一旁的看诊桌:“你先坐下,我来把脉。”


    夏平脸越发红了,心头还想着这姑娘手有点凉。


    他依言坐下,这里条件简陋,但脉枕干干净净,他将手腕放上去,对方手指也过来,还是那冰凉凉的触感,落在他手腕上,格外的明显。


    夏平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脏越来越快的跳动,心中想着,她不会感觉出来吧?


    直到对方说话了:“你这身体不太好,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气血两亏,是不是手汗比较多?晚上起夜次数也比较多?”


    夏平:“?”


    他稍稍冷静,见她虽然都在在询问,但语气格外肯定,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才是个有真本事的,居然这么一会儿就看出来了。


    他轻咳一声,点头:“嗯,对。”


    姜溪见此,又问了一下具体情况,然后说:“先给你扎两针。”


    说着,她打开了针灸包。


    夏平:“!”


    他心头的火热彻底冷却,惊恐的看着这个,这么多年他做针灸的次数少,基本都是药补,就是因为他害怕这针灸太长了太恐怖了。


    这女人居然用针灸?!


    姜溪见他目光不对,安慰道:“这看着吓人,但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事,也不痛,把上衣脱了,我先给你消毒。”


    夏平想跑,但被她轻言细语安慰着,又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面红耳赤的脱下衬衫,任她扎针。


    一针、两针……


    针灸包上的针越来越少。


    夏平怀疑自己背上成了刺猬吧?


    他的心也越来越凉,疼是不太疼,就是头皮一阵阵发麻。


    三十分钟后,夏平付了钱、拿了药离开卫生所时,手脚还是冰凉的,两个躲在树荫下的同事见他过来,赶紧跑上前询问:“怎么样?这大夫还行吗?”


    夏平点头:“挺好的,应该比李泉好。”


    同事:“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夏平叹息一声,沧桑的摇头。


    他刚对一个女孩心动,这会儿就有了心理阴影,难受一下不行?


    *


    当天下午,大队部的电话响了。


    裴胜才第一时间接起:“你好,这里是第六大队。”


    对方:“我是卫生部的秘书,经过卫生部的研究讨论,我们决定将九月份去县医院进修的名额交给姜溪同志,请大队里做好通知,按时将人送过来。”


    裴胜才懵逼:“啊?我们大队也能有进修的名额?”


    这不是才有大夫没几个月吗?都没看几个病就能去进修?


    “对,有的,之前你们副队长不是推荐了李泉同志吗?只是李泉同志情况特殊,被筛选下去了,换成姜溪同志。”


    裴胜才听到这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一定是周信这狗东西搞得鬼,他亲戚在公社,消息一向比他灵通!


    他气得要死,但面对卫生部的,他还是欢欢喜喜应下了,又问了一下进修的详细情况,以及是怎么定下姜溪的。


    电话挂断,正好周信带着林涛进来。


    见他脸色不对,周信笑道:“裴哥,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裴胜才想发火,但想到刚刚的电话,他又笑了,还是开怀大笑:“没有啊,哈哈,我心情好得很,刚刚卫生部的人打电话过来,说咱们村姜溪同志太优秀了,这次九月份的进修,让她参加,那什么李泉,不行,被刷下来了!”


    周信:“?”


    林涛:“!”


    两人惊了,脸色都不对劲儿。


    这进修名额不是李泉的吗?怎么变成了姜溪的?!


    但等他们想问时,裴胜才已经乐颠颠道:“你们忙,我要去通知姜溪同志这个喜讯。”


    说完顺手将大队里呼叫队员的喇叭给拿走了。


    走出没多远,周信等人就在大队办公室听见裴胜才那喇叭喊:“恭喜咱们大队姜溪同志通过优秀的表现,打败其他候选人,被选中去县医院进修!”


    “恭喜咱们大队姜溪同志通过优秀的表现,打败其他候选人,被选中去县医院进修!”


    “……”


    办公室里的两人一阵沉默后,周信气得跳起脚来:“……他奶奶的!裴胜才什么意思!”


    林涛狼狈的拉着他:“周哥,冷静点,咱冷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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