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阿宫是历代帝王居住生活的地方,新帝继位后,宫殿陈设会根据帝王的喜好有所改变。嬴柔大帝在位时,威熙随母亲来过几次。
嬴渊才继位不久,昊阿宫还来不及做大的调整。
她凭着记忆飞到寝宫门外,收起飞行器,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侍卫们意外的目光。
“殿下……”
她的手伸向空中,透明的空间内闪现流光溢彩的水波屏,威熙望向波光中心处,“滴”地一声,寝殿大门打开。
“殿下!”
门在威熙身后合上,侍卫惊慌失措的叫声令人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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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内灯火通明,照得整个宫殿无一处不亮堂。硕大的水晶灯悬挂在穹顶正央,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仿佛连夜色也明亮起来。琉璃窗波光粼粼,白玉石柱白得反光,威熙头有些晕。大概是酒劲儿上来的缘故。
威熙第一眼并没有看到人,向里走了一截后,白色的床帏被人从里撩开了。
威熙停下脚步。
少年似乎有些虚弱,唇色粉淡,神情透着几分疲色。他十六岁,身高已近一米九。大部分在青春期疯长的少年都会显得瘦弱,像突然被拉长的秧苗,总让人疑心营养不良。床上的人倒不是这样,骨架、肌肉、身长相得益彰,既瘦又润,有一种清冷的力量感。他的眉眼间透着少年气,拿黑袍的手和冷冽的下颌角却充满男人气。
他穿好黑袍,在床边站立,自然而端重,静静看着威熙。
他的眼睛清亮,水润,像普雷亚尔山初春流下的雪水。一双赤子的眼睛。然而他挺得直直的脊背,绷得紧紧的胸膛,分毫不差放在胸下三寸的手,完美诠释着一个皇室贵族的站姿,比一个八十岁的男性还要古板老成。
这使他的气质复杂迷离,难以界定。
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怒气冲冲想着一定要给人难堪的威熙,突然泄了气,还有一些莫名的怅惘。
沉默的时间稍长,对方似乎并不像表现出来那般镇定,他微不可见抿了一下唇,出声道:“你今夜要在这里睡吗?”
威熙鬼使神差的,“如果是呢?”
赢渊顿了一下,垂下眼睑,“好。”平静而干脆。
“你知道这意味着……”
“我知道。”
两个人的目光隔空对上。
他还是站得直直的,手放在胸下未挪动一寸地方,像一个礼仪标本,也像一个早已知道自己命运并且准备随时献祭的祭品。
她不合时宜的想到阿尔思星球上那些讨厌的青春期少年。
他们会在课堂上悄悄弹女生的肩带,会在走廊故意打闹撞发育较好的女生,还会在跑步的时候盯着胖女生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他们自我,冲动,不自知地凝视女性,并且在凝视中明确自己是主体,完成男性的塑造。
威熙适应了三十年,依旧对这样的凝视感到不适。
此刻站在不远处的帝王,和阿尔思星球上那些青春期少年年龄相仿。
阿尔思星球上的少年有多么躁动,他就有多么安静。
他一点儿也不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恐惧,皇室对他早已完成应有的教育。
作为男性,他是为女性-服务的。
作为帝王,他是为家族存在的。
没有他自己。
威熙重重吐出一口气,觉得没意思极了——她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呢?
他太年轻,眼睛太亮,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可怜。
她即便要斗些什么,也轮不到他。
“帕特肯大学的游行你知道吗?”
赢渊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说这件事。
“知道。”
“你怎么看?”
他似乎不在状态,声音有些飘,“……一场小小的游行而已,很快会被镇压下去。”
“他们说的话你不认可吗?”威熙看着他,“分数线一降,更多的男性考试就能及格,能毕业的男性也会增多,你一直推进的男性-教育必将大见成效。”这是威熙在婚宴上听来的。
称帝后,赢渊多次在公共场合强调男性-教育的必要性。
他顿了顿,看了威熙两眼。
她站在十步之外,轻轻靠着白玉石柱。她该是喝了酒,面色坨红,眼神略有迷离。量身剪裁的黑色礼服包裹着她,展现出玲珑曲线。威熙的身材和长相,是最符合瓦弗波德帝国男女审美的身材和长相。明艳大气,骨肉匀亭,该丰满处丰满,该纤细处纤细,顾盼间带着春色。她此刻没有撩人的意思,春色收敛了几分,像一朵含苞的牡丹。
当她的眼睛和他对上的时候,他又觉得她像一朵墨画的牡丹。太沉了。她的眼睛太沉了,仿佛没有生气。
她也看着他,正在等他的回答。
“学校的分数线能降,社会的分数线不会降。”他给出回答,“他们应该踏实一些。”
任何特权都有代价。
这群天真的男性只看到眼前的分数线,殊不知为了这分数线,他们将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
威熙笑了一下,笑意浅浅浮在眼睛表层,“真是聪明的孩子。”
赢渊感觉到她的态度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微妙的变化令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只用沉默接受了赞美。
“你想让男性以同样优秀的分数毕业,对吗?让他们有资格和女性一较高下,在各行各业发光,对吗?”
赢渊继续沉默。
“弟弟,你太年轻了。”威熙转过身,朝外走,酒劲儿过去,又折腾了一天,她此刻有些累了。
明天再说吧,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呢。
“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开机甲。”在她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人开口。
威熙脚步一顿。
“不是象征性地表演,不是给新机甲做宣传,而是飞出瓦弗波德,为星球而战斗。”
落地窗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威熙在前,赢渊在后。威熙从落地窗里看到他的表情。
那是十六岁少年会有的表情——不甘,渴望,敏感,受伤——热烈。
令人艳羡的朝气。
落地窗里的少年懊恼地侧了侧头,他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失礼,胸膛重重起伏了一下。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你。”
在瓦弗波德帝国,男性自比女性是一种冒犯。
他脊背笔直,做了一个表示道歉的礼,面上归于平静。
“不用道歉。”威熙走到门边,手伸向空中,略微的阻尼感传来后,空中出现透明面板,她点点划划,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赢渊没有阻止她,也没有上前,任由她设置寝宫的权限。
半分钟后,他的光脑提示“威熙删除了威熙在寝宫自由出入的权限”。
同一时间,威熙也看到“删除成功”的标识。她满意地点点头,还好,这十年变化也不大。
“我为今天的迁怒抱歉。”离开时她这样说。
“你要去俱乐部吗?”他问。
俱乐部前不加名称,便是特指的深夜俱乐部——女性们快乐的地方。
“当然。”她闯的祸,自然要想办法解决。威熙没想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少年对她微微颔首,没有表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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