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最后谈判
翌日, 行在大营各部派出先头部队,按照计划好的路线向京城四周进发。其中,不乏许多四品以上的文臣武将乔装打扮成普通商人先行进入京城, 他们主要是带着慕容雅博和裴定方等人的亲笔信去劝说指定的对象,随后, 萧庆宁派出礼官回京接洽, 告诉萧景祐她们将在五日后抵达京城。
实际上她兵贵神速,前方部队只花了两天时间便在京城北郊找好了大军驻地, 当天入夜,萧庆宁带领的主力陆续抵达, 大军连夜扎营, 在京城北郊一线铺开。
此时, 萧庆宁手中的兵马已成规模, 岳芝带来了三万山海郡卫军,慕容雅博带来了两万燕州卫军,李良弼的右军也有两万, 裴定方还剩下一万中军,算上沈玄一路以来收服的数千骁骑卫, 左胜收拢的三千旧军, 原本萧景行留下的京卫营队伍,林林总总加起来, 差不多有十万之数了。
这还只是考虑节省粮草消耗下的兵马数量, 因为就拿岳芝的山海郡卫军来说, 总数目不会低于五万, 这次综合考虑他只带了三万兵, 裴定方和李良弼带兵北上集合通天阙是, 本来就不是全军出动, 现在只要李良弼一声号召,就算没有兵部勘合,也至少可以从东边州郡再调来数右军兵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没有必要,大军一动,黄金万两,他们必须考虑军费消耗,故而出兵并非越多越好。
不过十万兵马,也可以给萧庆宁足够的底气了。
当晚,她连夜手书,请王延年和崔固安在德胜门外相见,并言明自己带了十万兵马,如果左王右崔不来,封锁京城执意顽抗,挑起内战的罪责将全部算到他二人头上。
王延年和崔固安并非不知萧庆宁是什么人,他们也知道萧景祐绝非明君贤主,但他们所追求的正是像宣和帝一样的“撒手掌柜”,皇帝越是不作为,他们左右丞相之位越是稳故,他们绝不是什么奸臣小人,他们反而拥有高超的治国才能,他们只是不舍得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他们深知一旦萧庆宁进京,慕容雅博那些人掌权,无论谁当了皇帝,他们左右丞相的位置都不可能再保留。
因而,他们自然要探一探萧庆宁的口风,两人连夜商议,进宫见过萧景祐和皇后,想出了一个办法之后,答应了和萧庆宁见面。
第二日清晨,左胜带人三千人出营护卫,萧庆宁带了慕容雅博和上官妙云姐弟过去。
王延年和崔固安则带了两个宦官,毋庸赘言,必定是萧景祐和皇后的眼线。
双方在亭下相见,相对而坐。
萧庆宁老规矩不讲客套话。
“北边军事紧张,最迟明年开春燎人必定南侵,如此局势,大宁经不起内耗,我要迅速收拾朝局,统一全国应对燎军,这一点景祐和皇后那些外戚党羽做不到,你们两个也做不到,只有我可以,我来不是跟你们谈,而是告诉你们这个事实——新帝大位只有我担得起。”
后面两个官宦霎时间表情怪异,王延年和崔固安也是一时语塞,他们原先猜测萧庆宁和慕容雅博这些人应该会扶持一个年幼皇子上位充当傀儡,然后挟天子令诸侯,现在萧庆宁直接表明她非帝位不取的态度,这反而使得左王右崔一时间无所适从,相互看了看,皆是无言语。
他们不说话,萧庆宁便继续说道:“不管你们和百官如何反对,我也不管那些诸侯王怎么想,为了大宁江山,为了天下百姓,这皇位我非要不可,你们是聪明人,我没有心情和时间跟你们耍心眼,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回去和皇后跟她那些外戚党羽抱团,关闭城门跟我们打。二、打开城门让我率军护送灵柩回宫。如果是前者,内战罪名你们来担,城破之日,你二人枭首、诛九族;如果是后者,我会封你们太傅、太师衔,保你们平安落地。”
不是王延年和崔固安不开口,实在是萧庆宁的气场太强,她并非色厉内荏而是句句属实,当她以事实作为基础的时候,就再没有什么能撼动她的了。
左王右崔听出了她的坚决,这两人最会打太极,先找到道德制高点,由崔固安说道:“殿下,大行皇帝与太子遗体尚在军中,死者为大,照规制应先将遗体迎回宫中,停灵举行国丧,至于殿下所言,待国丧既定之后再议不迟。”
萧庆宁爽快道:“可以,让我十万兵马送灵柩进京。”
崔固安一顿,终于轮到王延年开口。
“长公主可是要造反?”
萧庆宁:“可以是。”
王延年表情一凝,道:“长公主所言惊世骇俗,女子称帝,老臣宦海沉浮数十载亦闻所未闻,此事须得向百官、宗室诸侯王、皇以及诸皇子商议定夺。”
萧庆宁道:“商议有用我还需要动兵?我告诉你们为什么我有称帝的底气,不是因为我如何贤能,如何名正言顺,说到底全拜你们所赐,这些年你们在宣和手底下当差,带领庙堂文臣极力打压武将,如今物极必反,都府五位将军,各州郡卫军统帅谁还愿跟燎人低头?与其让你们这些人继续把持朝政,他们宁可选择我这个女人当皇帝,如今天下之兵十有七八在我手里,我用得着跟你们商议吗?”
事实如此,萧庆宁所言没有半点虚假,裴定方、李良弼这些人为什么肯支持她?她为什么能如此轻而易举掌握如此之多的兵马?其中除了慕容雅博和岳芝的原因以外,不就是这些将领不愿继续被主和派打压吗?也别说“宁可选一个女人当皇帝”这种冒犯的话,因为明年燎人就要打过来了,男人女人当皇帝还有差别吗?
说一千道一万,谁有决心带领大宁跟燎人开战,这些武将就支持谁!
这些大道理在昨晚的书信当中萧庆宁已经跟左王右崔讲清楚了,其实左王右崔比谁都清楚目前的局势,这么多年,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向兵权伸手,宣和帝也已经足够支持他们,不但连年削减军费,连五军都府的左右都督都给停了,但到头来他们除了兵部和勉强塞到前军的一个张泰,根本没法向其他军府渗透。
如今萧庆宁说天下之兵十有七八在她手里,左丞相王延年心知不假,而且他能看到背后更深的一层谋划,他感慨道:“慕容长子好手段,等了这么多年,你是为了今日吧?”
这么多年,慕容雅博甘心居于他们之下,看着他们帮宣和帝促成议和,看着他们打压主战武将,自己却牢牢控制住军权,甚至还在燕州、山海郡和朔方郡大规模征兵练兵,为的不正是等待这一天吗?正是慕容雅博将武将推到了他们的对立面,断绝了他们控制兵权的可能,这是长达十数年的隐忍和谋划!
慕容雅博苦笑道:“王公相明察,确实为了今日,在下却是情非得已,实在不能看着国家陷入泥潭,两位公相且听我一言——”
“如今长公主是众望所归,顺天明命,抛开兵权不说,长公主与端亲王孰优孰劣两位公相能不知道吗?经过此一役,大宁与燎人已势同水火,来年必有大战,你们认为女子称帝冒天下之大不韪,但跟被燎人亡国奴役相比,我宁愿冒此不韪,请两位公相莫要逆天而行,也当是为了大宁,为了京都无辜的百姓,退一步说,也为了两位公相的身家性命。”
其实王延年和崔固安肯出来谈,是因为他们早就看清了局势,端亲王和皇后党那些人难成大器,他们的算盘是如果端亲王顺利上位当甩手皇帝,他们两个依旧是左王右崔;但如果有人出来争,他们就顺势而为,前提是争取到有利条件。
现在出来争的人变成了萧庆宁自己,萧庆宁背后又是慕容雅博和岳芝这些武将,他们能提的条件已经很少很少了。
两人思索良久,王延年道:“敢问,若长公主上位,端亲王与皇后如何处置?”
萧庆宁道:“看他们给不给自己机会。”
王延年再度语塞,萧庆宁道:“我不是景行,学不会宅心仁厚,我只知公事公办,阻我灭燎大计,企图把大宁拱手让给燎人者,谁的情面我都不看。”
王延年道:“既如此,我二人该当如何自处,还请长公主示下。”
萧庆宁:“带领百官和皇室宗族出城跪迎灵柩,待我大军进城,自会护你二人家小周全,至于之前允诺,我会在登基之后一一落实。”
王延年拱手道:“臣自当尽力一试,明日午时之前给长公主答复。”
萧庆宁:“就明日午时,但我有言在先,午时无人出城,大军攻城,你二人仍是罪人。”
王延年:“老臣尽力而为,只望到时长公主莫要忘了老臣这份苦劳。”
萧庆宁:“这不用你操心。”
慕容雅博向王延年二人作揖,说道:“多谢王公相成全,京城若能避免兵灾,两位公相当居首功。”
王延年和崔固安双双起身,萧庆宁和慕容雅博也站了起来,双方行礼告辞,转身之际,王延年再次开口:“老臣斗胆,有件事请长公主代劳。”
萧庆宁:“请讲。”
王延年指了指那两个从宫里跟出来的宦官,说道:“杀了吧,免得嘴碎。”
就像指着某只鸡某只鸭,嫌弃聒噪,说杀便杀了,但其实这相当于他们给萧庆宁的一个“投名状”,毕竟这两个是皇后派来的心腹,至于左王右崔这两只老狐狸是不是逢场作戏摆个姿态,真真假假,要到明日午时才能见结果。
? 102、南北分治
待王延年与崔固安两人走远, 萧庆宁问慕容雅博:“他们有几成真心?”
慕容雅博道:“由不得他们作假,在生死权衡面前他们比谁都拎得清楚,我只担心——”
萧庆宁抢答:“他们留后手?”
慕容雅博点了点头, 看着帝京城墙,说道:“朝堂百官是个很复杂的群体, 就像人心一样, 就算是主和派和主战派当中还有很多划分,这里边有一种自恃正统的‘清流’, 他们不为个人私利,只为固守所谓的法理道统, 女子称帝在他们眼里就是天地不容, 这种人偏偏杀不得, 左王右崔能做到丞相自然不会这么迂腐, 但他们很会利用那群清流,成为我们和清流的中间人,以此凸显他们的作用。”
萧庆宁:“他们具体会怎么做?”
慕容雅博:“我在那群文官中留了耳目, 等左王右崔见过萧景祐与皇后之后再说。”
萧庆宁问道:“岳芝他们怎么样了?”
慕容雅博:“都已妥当,京城周边基本控制住了。”
经过这两日的调兵, 岳芝等人已经按照原来的部署, 占据了京城周边的军事要地,京城外围的防控已经在她们掌握之中, 其实以她们的兵力现在就可以全面攻城, 但京畿重地, 不到最后一步就不能启用刀兵。
她们外边已经做好准备, 京城之内就不一样了。
正如慕容雅博所言, 即便是主战派当中也有“清流”文官, 当王延年和崔固安把萧庆宁的称帝之意带回京城萧景祐和皇后党羽的剧烈反应自不必说, 这条消息很快便传遍帝京,到了中午,竟然有上百人的文官队伍从京城之中强行闯出,他们披麻戴孝,怒气冲冲,直奔萧庆宁的中军营,要求即刻到宣和帝灵前跪地磕头。
这种要求萧庆宁自然不好拒绝,不过当她把这批文官放入营中之后,这些人也的确到宣和帝灵前磕头嚎哭,但哭着哭着就有人开始对萧庆宁破口大骂,内容无非是什么宣和帝尸骨未寒萧庆宁就跳出来抢夺亲侄帝位,不容于天下,不容于列祖列宗,牝鸡司晨,遗臭万年。
更高级一些的是要求萧庆宁即刻把遗体送回京城以备国丧,要挟萧庆宁若不准允,便一头撞死在宣和帝灵前,而随着城里越来越多的官民涌出,其中甚至包括了萧氏皇族的一些诸侯王,短短半日,萧庆宁军营外围已经聚拢了数我千人。
这就是所谓的“民意”。
但这种民意肯定是假的,因为这种时候还敢开城门把人放出来,那些百姓且不说,那批清流文官以及那些皇族宗室肯定是左王右崔有意煽动而来,变相给萧庆宁压力。
然而萧庆宁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首先明确表示要在宣和帝灵前撞死的悉听尊便,但是要治一个冲撞大行皇帝遗体大不敬的罪名,若皇帝死不瞑目,这些人就是罪魁祸首;其次,她再明确表示自己也不想停灵,只要萧景祐和皇后率领文武百官、萧氏诸侯王出来跪迎大行皇帝,灵柩即刻进京。
显然,当王延年和崔固安把萧庆宁称帝之意带进宫之后,以萧景祐那点胆子是不可能再出京城的,非但不出来,在王延年和崔固安的劝说之下,他还仰仗皇后和外戚集团做出了另类的抵抗。
翌日中午,京城北门准时打开,以王延年和崔固安为代表的文武百官、以皇后为代表的萧氏皇族在京卫禁军的拥护下如约出城跪迎宣和帝灵柩,王延年和崔固安这两只老狐狸倒没有组织军队抵抗,而是在萧庆宁和皇后党之间做了调和,他们说服了百官和皇室宗亲开门出城,但是。
萧景祐不在。
萧庆宁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点,但慕容雅博没来跟她通气,她便当做不知情,照原计划在军营中让出一条道路,放朝廷负责治丧的礼官进来,她自己则跟皇后与萧氏皇族那些诸侯王汇合一处,双方意外的和谐,并没有丝毫争吵,王延年和崔固安带领一班文臣跟在她们身后,跪拜行礼之后,跟随抬灵柩的队伍缓步向京城进发。
与此同时,上官妙云和沈玄带着骁骑卫跟在萧庆宁五步之外,而京卫禁军也被左胜带来的卫军取代,慕容雅博和白靖文等人没有站队到文官队伍之中,而是跟在左胜的卫军里,按照他们的计划,进京之后会分散人手,同时向京城另外几座城门出发,放岳芝和裴定方等人的队伍进城,然后完全取代五城兵马司、京卫迎以及皇城禁军等部队,以彻底控制京城内外的防卫。
而在他们的预想之中,这一切并不会如此顺利,但直到宣和帝的灵柩抬回建极殿,萧景行的灵柩抬回东宫,除了一些小范围的抵抗之外,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冲突,到了下午三时,裴定方、岳芝和李良弼派人来报,京城东南西北共计九个城门已经由他们的人控制,取代了五城兵马司,内城之中,沈玄的骁骑卫接替皇城禁军,左胜则分散人手在京城各处布防,实际履行了京卫营的职责。
要知道,五城兵马司和京卫营、皇城禁军至少有上万部队留在京中,加上京兆府、大理寺这种本就有兵卫的衙门,骁骑卫当中更是不知还有多少赵会的心腹遗留,就算裴纶和沈玄等人再提前劝说也不可能处处周到,现在这些人却像是收到了统一的信号全部偃旗息鼓,这里边若无蹊跷断不可能。
入夜之后,建极殿灵堂只剩皇室宗亲,原本的金碧辉煌全被白色的丧幡、绦带遮掩,偌大的宫室只剩一片沉闷死寂,以怀庆公主为首的一众公主皇子跪在灵前,萧庆宁亦在其中,她的位置比较靠前,和皇后距离极近,所有的礼节走完之后,夜深人静,灵堂大戏便如期开始了。
“萧庆宁!在大行皇帝皇帝灵前,在皇室宗亲面前,你知不知罪?!”
皇后忽然歇斯底里大喊起来,她这么一喊,以怀庆为公主为首的皇室宗亲以及各州郡来京的诸侯王,甚至后宫妃嫔全都盯着萧庆宁看,全部都站到皇后党一边,独留萧庆宁一人跪在原地,仿佛她们这群人在对萧庆宁进行一场道德审判。
萧庆宁不为所动,反问道:“我本无罪,知什么罪?”
皇后激愤道:“好,本宫今日当着皇室宗亲的面,一一与你算你清楚!你身为国朝长公主,与大行皇帝为同胞兄妹,今年二十有四却自恃恩宠迟迟不肯外嫁,致使百官非议,皇族蒙羞,这一桩事你认不认?!”
萧庆宁道:“若我终生不嫁,皇族岂非羞到没脸见人?既然这么羞,你们赶紧躲起来别见人。”
皇后怒目圆瞪:“你——!”
萧庆宁抬头瞪着她,说道:“少拿嫁娶之事来压我,我早说过嫁人与否由自己定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多嘴?!”
皇后:“长嫂如母,你……”
萧庆宁凝肃道:“你什么德行也敢跟我母后相提并论?!这些年在后宫做的勾当以为没人知道吗?你问问自己配得上母仪天下四个字?”
她指着皇后身后那群后宫妃嫔,厉声道:“要不要我让她们把你这些年做的事桩桩件件抖出来?!”
皇后做贼心虚,气息一窒,闷住了胸口,怀庆见状赶紧上来将扶,帮着皇后向萧庆宁嘶吼道:“你还想自己当皇帝,你知不知羞?!”
萧庆宁道:“那你说谁当皇帝才不知羞?”
怀安:“帝位是我兄长的!”
萧庆宁一声冷笑:“他当了皇帝大宁列祖列宗才该蒙羞,他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怀安不服:“你这么做对得起父皇吗?他绝不会答应把皇位传给你!”
萧庆宁:“我还用得着他答应?萧怀安——!”
说到这时,她干脆站起来,俯视皇后、萧怀安以及后边一大片皇室宗亲,扬声道:“我正式告诉你们,这皇位就是我的,不服就各自回去点兵,别放在嘴皮上说,要打我随时恭候,我再告诉你们,明年燎人就要正式南侵,你们当中有谁能领兵打仗?谁能驱逐燎人?”
大吼了一声:“谁?!”
久久无人作答,萧庆宁平缓了气息,对面的皇后却缓过了气,她开始纵声大笑,笑道:“萧庆宁,任你巧舌如簧、千算万算,这皇位也不可能是你的,大宁帝位不可能落到女人手里——它是我儿子的!”
这一刻,皇后在萧庆宁面前完成了自我胜利,她觉得自己始终是最后赢家,因为拖到现在,她认为萧庆宁上当了——昨日王延年与崔固安把萧庆宁的话带回宫之后,经过商讨,皇后果断以她的名义发了一份“登基诏书”,加盖凤印,让萧景祐带着三百党羽连夜离京前往淮州,皇后的母族世代盘踞淮州,她的父兄在淮州握有大量兵马,她让萧景祐带着诏书直接去淮州自立为帝,以淮河分界,与萧庆宁实行南北分治!
这就是为皇后的底气,这也是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有看到萧景祐的影子,京城防卫也如此轻而易举交给萧庆宁的人换防,皇后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给萧景祐顺利离开京城抵达淮州争取时间。
这也是王延年和崔固安给萧庆宁使的绊子,他们的确没有关闭城门引发兵灾,甚至将京城防卫拱手相让,只不过他们来了个偷天换日,把萧景祐送出去自立为皇,与京城分庭抗礼,他们就成了两边都需要的中间人!
皇后收敛笑意,又恢复了阴沉锐利的目光,说道:“萧庆宁,要么你现在当着众宗亲的面,在大行皇帝灵前杀了我,否则等景祐的外祖与几个舅舅带兵打回来,我第一个将你斩首弃市!”
皇后刚放完狠话,建极殿外响起了匆忙沉重的踏步声,显然是有大量的部队往这边靠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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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胜利者
俄顷, 声响停歇,建极殿外聚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一位手持银枪,穿红色盔甲的女将军从门外缓步走入, 她身段不算苗条,反而给人一种厚重壮实之感, 比萧庆宁还要高出一个头, 自信从容,信步走来, 吸引所有人的瞩目,偌大的建极殿只剩下她的脚步声。
她先向萧庆宁颔首示意, 而后照礼数到宣和帝灵柩之前行跪拜大礼, 起身后, 返回萧庆宁身旁, 说道:“办妥了。”
萧庆宁:“带进来吧。”
女将军拍了拍手,外面两个亲兵将萧景祐押了进来。
萧景祐此时被五花大绑,用麻布塞住了嘴, 他披头散发,满脸污垢, 皇后一眼看见, 直接从那边跑过来抢人,萧庆宁向女将军道:“放了吧, 让她们死心。”
女将军将萧景祐揪过来往前一推, 萧景祐在地上打滚, 滚了两圈停在皇后脚边, 皇后将他捡起来, 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萧景祐发出“呜呜”声, 皇后将他口中的白布抽出, 他大喊道:“全没了!全没了!全都没了!”
皇后反问他:“什么全没了?”
萧景祐开始呜呜哭:“外公、舅舅他们全没了!母后,他们都死了!”
皇后天旋地转,但她到底执掌后宫多年,该有的沉着稳重自不会少,她很快反应过来,瞪着那位红色盔甲的女将军,咬牙切齿道:“南云霁!是你!你这个贱人!你果然跟她一伙,你也要造反!”
南云霁目光一冷,说道:“皇后娘娘慎言,我听不得污言秽语。”
在她眼里,皇后也要给她足够的尊重,就算是皇后,对她说了“贱人”两个字便是冒犯,只因她有这份脾气和实力,她的身份极其特殊,大宁的武备系统主要由五军都督府与各州郡卫军组成,比如裴定方的中军府与岳芝的山海郡卫军,而都府军马历来是朝廷精锐,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军,这次通天阙一行,前中左右五个军都已出场,唯有后军仍未露面。
南云霁就是都府后军的实际统帅。
她是现任昭平王的长姐,南家也是大宁朝唯一的异姓王,而且是直接统领都府后军的异姓王,南家在大宁高皇帝建国时便领兵驻守大宁南疆,百多年来非但寸土未失,反而开疆拓土,又为大宁打下了整整五个州郡,直接打到了最南边的滨海之地。
正因如此功绩,昭平王府在南疆州郡的声望可比慕容雅博他们家在燕州的地位,异姓诸侯王本就地位敏感,而朝廷却还把后军兵权交付昭平王府,这不仅在大宁,放在历朝历代都属罕见。
上一任昭平王南良臣跟随先帝出兵武神关,大败之后致使都府后军大伤元气,返回南疆后直接闭关不出,没过几年,南良臣因箭伤发作坠马而亡,因其长子,也就是南云霁的兄长死在通天阙,南良臣只剩一个两岁大的幼子,南良臣死后,他的胞弟觊觎昭平王之位起兵谋夺,当时是嘉烈太后派慕容雅博领兵南下,与南云霁联手平息了动乱,事后朝廷依旧敕封南良臣两岁幼子继承王位,而因其年幼,昭平王府及都府后军皆由南云霁辅佐治理。
这么多年来,南云霁便以女子之身统制都府后军,成为了都府后军的实际统帅,而因为嘉烈太后和慕容雅博的关系,她一直跟萧庆宁交好,这次通天阙之行她没来,但萧庆宁在武陵府进行第一次军议时已经命人给她送了信,详细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里边还涉及一桩旧事——死于宣和帝之手的昭武太子与南云霁自小有婚约在身,一个是大宁太子,一个是昭平王府嫡长女,在当时已是国朝最大的政治联姻,只可惜昭武太子跟随先帝与准岳父出兵一去不返,造成了这一桩憾事。
南云霁这些年能够掌握昭平王府和都府后军的实际权柄,中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苦磨难,同为女子身,她得知萧庆宁有意帝位,第一个表示支持,而因为慕容雅博早就算到了皇后的母族势力,亦即盘踞在淮州的外戚集团,经他策划,萧庆宁便请南云霁以领兵北上勤王为由借道淮州,率先在淮州发动兵变,直接清理支持萧景祐和皇后的外戚集团,萧景祐昨晚连夜离京,他带的三百亲军里边有沈玄的骁骑卫暗桩,行踪早已暴露,才到半路便被南云霁逮了回来。
而以南云霁的手段,又听闻听萧景祐说什么“都死了”,他应该是见过他外公和那几个舅舅的首级了。
既然外戚集团已经清楚,皇后党所依仗的势力便不复存在,萧庆宁在这灵堂之上便是最后的胜利者。
“明日发布国丧诏书,我的即位诏书也要一并传告天下,还有人要反对的,现在回去领兵,打输了我留你们一条命,要是我登基之后还有人阴奉阳违,到时动兵就是造反,造反的我一定杀,把祖宗搬出来都没有情面讲。”
下面的萧氏诸侯王以及一众皇室宗亲面面相觑,这些人中间有不少都是萧庆宁的内务库养活的,平时与萧庆宁打过交道,便当先臣服,嘴上不说话,悄悄往萧庆宁这边站过来,很快,原先清一色站在皇后身后的皇室宗族,起码有一半转到了萧庆宁身后。
萧庆宁转而看着皇后:“我知道你不服,但我现在跟你把话挑明,我要是听到半点你在背后拉帮结派扰乱朝局的风声,你这个儿子会先替你顶罪。”
皇后那双眼睛之中有无尽的愤恨,可耐不住萧景祐跪下来扯她的裙摆,哀求道:“母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外公舅舅他们都死了,我不当皇帝了,我不当了……”
皇后又气又恨,重重给了萧景祐一个耳光。
这是一个饱含深意的耳光。
第一,她恨铁不成钢,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废物?!
第二,她把自己的恨发泄到这个废物身上。
第三,随着这个耳光,她的野心和希望至少在这一刻熄灭了,这个耳光是向萧庆宁进行无声的投降,这个耳光是请萧庆宁留萧景祐一条命。
但萧怀庆仍不服气,她指着萧庆宁骂道:“除非你今天杀了我,否则我一定反你,我一辈子反你!”
萧庆宁果断道:“成全你,阿云,把我的剑取来。”
上官妙云从大殿外送进来一把银剑,萧庆宁交到萧怀安手中,说道:“你得自刎,我不想脏了手。”
萧怀安双手一颤,但她很快克制住,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握住剑柄,咬牙道:“萧庆宁,我恨你!”
她真把长剑架到脖子上,用尽力气重重抹下去,幸而这时皇后扑过来拉住,将她手中长剑抢过来扔到地上,怒吼道:“给我滚出去!马上滚出去!”
萧怀安狠狠瞪着皇后,反吼道:“你们怕她我不怕!死就死了!”
皇后眼神一冷,直接抬手也给了萧怀安一个巴掌,萧怀安捂住半边脸,从小到大,这是皇后第一次打她,她心中泛起无限的屈辱,她是真不怕死,她可以死,但不能在萧庆宁面前受辱,偏偏萧庆宁把长剑拾起,说道:“你哪儿都不准去,就在这跪着守灵。”
又看向皇后:“这是我给你的命令。”
说罢,她收了长剑,和南云霁、上官妙云一同走出建极殿。
大殿之外,南云霁问她:“你要是想杀她可以直接动手,何必让她自刎多此一举?”
萧庆宁:“所以我还是不忍心杀她。”
南云霁:“这样会留很多隐患。”
萧庆宁舒了一口气:“后面再说,先这样吧,我带你去看看景行。”
南云霁微微颔首,以前她在京城时,萧景行喊她一声“南姑姑”,她们是有感情的。
萧景行的灵柩停在东宫,他的灵堂比宣和帝那边冷落得多,他今年才十八岁,府中只有一个太子妃,为他守灵的多是一些东宫辅臣,包括慕容雅博在内。
萧庆宁三人进得殿来,给萧景行鞠躬上香,劝慰了一番哭肿双眼的太子妃,主动走到慕容雅博身旁来。
慕容雅博问她:“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萧庆宁:“暂时不会有人闹了。”
南云霁道:“淮州我已经派人接管,那几个外戚是杀了,剩下几百口人怎么处置?”
她指的是皇后母族那些人。
慕容雅博道:“留着吧,后面还要尊她为太后,养着这些人也好让她办事。”
南云霁:“会成隐患。”
慕容雅博看向萧庆宁,意为要听萧庆宁的意思,萧庆宁道:“这个当口我不想动太多杀戮。”
慕容雅博道:“先不杀,接下来要找左王右崔,让他们说服百官发国丧诏书和你的即位诏书,我不想见那些人,我想陪太子殿下,你们自己去吧。”
萧庆宁、南云霁和上官妙云再向萧景行鞠躬揖拜,萧庆宁跟太子妃道了句“节哀”,随后离开东宫,直接到中书省衙门那边去。
王延年和崔固安今晚是注定不能回府的,在得知南云霁押着萧景祐进宫时他们已知萧庆宁成事,便主动纠集了中书省、六部五寺以及其他京官在中书省衙门等候,萧庆宁到时,一众文官作揖相迎,并未行跪礼。
萧庆宁在南云霁和上官妙云陪同下,直接在内堂大厅的正位坐下。
“王崔两位公相,今后不要再劝端亲王离京,若非南将军用兵神速,淮州兵变你二人难逃其罪。”
王延年和崔固安双双出列,异口同声道:“臣知罪。”
萧庆宁:“我来问两句话,明日的国丧诏书诸位大人能不能发?”
王崔二人拱手道:“臣等已然备妥。”
萧庆宁看着左王右崔和他们身后百官,再问道:“我的即位诏书能不能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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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4、大事既定
此话一出, 王崔二人顿住,他们身后的百官霎时间议论纷纷,这里边不乏翰林院和都察院这种清流官署的官员, 其中以翰林院大学士赵公明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齐肃岳这些正直之臣为首,正如慕容雅博所说, 这些官员不讲什么议和或者主战, 他们遵守的信条是祖宗儒法,比如他们坚持立嫡立长, 就算是宣和帝在位时,他们也强烈支持萧景行这个太子, 坚决反对萧景祐和皇后这些外戚集团, 但到了此时, 他们就会转变成强烈支持萧景祐而坚决反对萧庆宁。
因为在他们看来, 法理道统永远是第一位,是他们数十年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们不在乎具体哪一个人当皇帝, 谁贤能谁昏庸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他们要考虑的是“身份”, 谁身份合适他们就支持谁。
显然, 萧庆宁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已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而是天摇地动、愧对祖宗、罪不容诛、遗臭万年、国将不国……
“长公主殿下, 老臣斗胆进言。”
翰林院大学士赵公明第一个出来回话。
萧庆宁道:“赵老学士请讲。”
赵公明道:“殿下是否执意要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
萧庆宁点了点头, 赵公明道:“若如此, 待大行皇帝下葬之日, 请殿下赐臣一死。”
赵公明说完, 她旁边的都察御史齐肃岳和一众须发花白的清流文官一起站出来, 异口同声道:“臣附议。”
瞬间形成了一股顽固的力量。
萧庆宁不急不躁, 问道:“王崔两位公相,你们是百官之首,赵学士和齐御史所言,你们以为如何?”
这是把皮球提给这两个人,王延年不语,崔固安说道:“赵学士和齐御史都是国之铮臣,自古以来,国有铮臣便不亡其国。”
萧庆宁道:“所以要是杀了这些铮臣,大宁就要亡国了?”
崔固安拱手退立,萧庆宁道:“赵老学士,你们要以死明志我也拦不住,不过你们死后且不说天下士子寒心,其他官员人人自危,单说空出来的职缺一时半刻便无人替补,你们告诉我应该如何解决?”
赵公明道:“国将不国,那不是臣等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萧庆宁:“我当了皇帝就真的会国将不国吗?”
赵公明已有不悦:“牝鸡司晨,何须多言。”
萧庆宁道:“赵学士执掌翰林,学识与眼界远非我一介女流能比,我就不做口舌之争自取其辱了,不过既然我是女儿身,我就只能想一些‘女儿办法’,等赵学士去职之后,空出来的职缺我会让赵学士的长女出来袭职,齐御史与诸位大人也是一样,府上若没有千金,便让你们的夫人上朝听差,我是女儿身,就跟我们女流之辈打交道,诸位大人放心走,你们死后,这朝廷便由我们这些女人来操持了。”
此话一出,便是连旁边的南云霁和上官妙云都感诧异,萧庆宁来之前没跟她们提过这一出啊!
赵公明和齐肃岳这些老臣更是吹胡子瞪眼,赵公明完全失去了翰林学士的风度,指着萧庆宁道:“毒妇!毒妇!”
萧庆宁本就没有想过跟这些人争论,这些年她见过猪跑,深知跟这些文臣分辨道理是没用的,他们永远站在自己认可的道德制高点,只要他们坚持自古以来,只要他们遵循祖宗家法,那他们永远都是正确的,他们就是真理在人间的具象化!
但正是他们自我标榜为道德楷模,萧庆宁就越好利用他们的道德感来束缚他们——你们不是不承认女人皇帝么?我非但要当,还要把你们的妻女也拉进来顶替你们的职缺!而且她不是开玩笑,等时机成熟,她真会这么做,不说她自己,她身边的上官妙云和南云霁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萧继续说道:“我认为诸位大人为了大宁,还是相忍为国为好,先不急着死,留着有用之身留在朝廷,待来日找准时机再联合起来对付我这个毒妇,端亲王和其他皇子我都不会杀,你们尽可以从中择取扶持对象,王崔两位公相对我也是虚与委蛇的,他们会牵头带你们反我,当下我手握重兵,文有慕容雅博和一众年轻主战派大臣拥护,武有岳芝、裴定方、李良弼与后面这位南云霁南将军支持,诸位大人死了容易,让我这个毒妇带领一班妇道人家长久把持朝政可怎么了得?还是忍辱负重,咽下这口气,来日方长,再做图谋不迟。”
南云霁道:“说得好。”
上官妙云也给萧庆宁竖大拇指,而座下的赵公明等人早已语塞,萧庆宁这番话在自嘲之中有着坦白到不能再坦白的坦白。
等了半晌,左丞相王延年道:“诸位大人,大宁历代规矩,皇帝大行颁发国丧诏书之日,即位诏书也要传告天下,由新君主持大丧,新君一日不定,国丧也便一日不能举行,大行皇帝于蒙州薨逝已有月余,早一日安葬便早一日入土为安,国丧诏书请赵学士与翰林众学士拟定,即位诏书便由老夫执笔。”
赵公明还在坚持,急切道:“王公相!这如何使得?!你乃堂堂一品……”
王延年抬手将他的话语打断,说道:“赵学士,大局已定,请勿再言。”
崔固安亦说道:“即位诏书出自我与王公相之手,与诸位大人无关。”
言外之意就是承认萧庆宁上位是中书省的事,他和王延年担了这个“千古骂名”。
这两个老狐狸何其狡猾,如此一来,他们在赵公明这些清流文臣这边得了个人情,也给萧庆宁卖了个好,即位诏书是他们所写,算是拥立新君的有功之臣,之前他们放萧景祐离京这件事,萧庆宁也不好追究了。
萧庆宁知道他们的小算盘,也便不去拆穿,说道:“有劳两位公相,劳烦诸位大人,无论诸位大人怎么看不上我,请务必记着‘国事艰难燎人势大’八个字,我上位之后会倾举国之力跟燎人开战,到时还请诸位大人同仇敌忾。”
说完,她站起来向众臣拱手行了礼,只有王延年和崔固安向她回礼,赵公明等庙堂重臣不为所动。
而不管怎么样,这一趟下来,左王右崔和这些清流派文臣也暂时稳住了,京城防卫她们也已经完全控制住,皇后那边的外戚集团暂时解决,皇族宗室也就无人出来跳脚,剩下的就是等待国丧仪式,宣告即位。
此时夜已深沉,皇城到处飘摇着白色的丧幡与绦带,在灯火通明的照耀下,于阴暗处影影绰绰,像是河底的额水草舞动。
萧庆宁向南云霁道:“今天该做的事都已做完,你别出宫了,今晚和我住咸安宫吧。”
南云霁道:“我得先把部队带出城,否则明天一早会叨扰京城百姓。”
萧庆宁会意,说道:“那好,明天早点来。”
南云霁颔首,在宫城大门处与她们分开走,上官妙云看南云霁走远,感叹道:“南姐还是厉害呀,我听说她的后军都有十几万人了!”
萧庆宁问她:“你也想带兵打仗?”
上官妙云笑了笑,“想是想,但我不会啊,我还是跟着你吧。”
萧庆宁看着她,说道:“我想过了,皇城禁军和京卫营还是要恢复的,到时就由你和裴纶分别负责。”
这相当于把皇宫禁卫统领和京卫营主帅交给上官妙云和裴纶,上官妙云为难道:“我、我怕我不行。”
萧庆宁道:“不行也得行,不懂就去问,除了你,我还能把自己的防卫交给谁?”
上官妙云想了想,应道:“我尽量。”
萧庆宁:“你也该独当一面了,以后多学多问,视野放长远一点,我好多事情需要你帮手。”
上官妙云道:“好。”
随即又说:“忙一天了,明天好多事要做,回去睡吧,灵堂那边我去。”
萧庆宁:“不,我还要去见白靖文。”
上官妙云:“那我和你走一趟。”
白靖文和林少游两人,一个作为新科状元,一个是新科探花郎,他们在翰林院任职修撰和编修,而因为回京之后公开表示支持萧庆宁,还不断拉拢其他年轻文臣,已经被赵公明和一众翰林院老学士驱逐出翰林院,他们不得已跟慕容雅博借了萧景行的詹事府作为临时办公地点。
虽说他们不是武将,回了京城便是人微言轻,连进宫参加议事的资格都没有,但这些天也都想尽办法给萧庆宁争取支持以及做一些舆论工作,现如今,以白靖文、裴纶、姜明允和林少游的“少壮派”已经发展到了上百人之多,基本都是血气方刚要跟燎人决一死战,且又能接受萧庆宁上位的年轻文臣。
萧庆宁今天做的事白靖文从姜明允处多少了解到一些,他为萧庆宁考虑得更多,便发挥专属特长,和林少游等人翻阅典籍,帮萧庆宁另写一份即位诏书,以防止左王右崔和赵公明等人在即位诏书上做手脚。
萧庆宁到詹事府时,白靖文正在伏案写作,他旁边是林少游等许多年轻文臣,一派蕴藉风流,朝气蓬勃的景象。
上官妙云先进堂内,问道:“你们都干嘛呢?”
一众年轻文臣转头看来,发现是萧庆宁和上官妙云,当即拱手作揖,齐声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萧庆宁道:“不必多礼,诸位辛苦了。”
又道:“大事已定,今天可早些休息,后面还有很多事仰仗诸位去做。”
众人谢过萧庆宁体谅,个别还表示为萧庆宁效死命的决心,都是二十多三十岁的年轻文臣,没那么拘束,萧庆宁发现自己可以和这些人聊得来,便说了些场面话,毫无疑问,这些人将来可以成为她的御用文臣集团,即便不能即刻取代赵公明那些人,也足以给她提供可用之才了。
这就是白靖文为她拉拢的年轻骨干。
她和这些年轻文臣寒暄过后,给了白靖文一个眼神,白靖文会意,把笔交给林少游,让他们代写萧庆宁的即位诏书,他自己则跟萧庆宁走出大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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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后宫怎么办?
詹事府外, 月疏清影,萧庆宁和白靖文信步而行。
白靖文先问道:“你那边都解决了?”
萧庆宁点头道:“不过都留了隐患,我实在狠不下心全杀了那些人。”
白靖文:“这样也好, 后面走一步看一步,只要兵权在手, 文臣可以自己培养, 刚才你看到的那些人基本都能用,只差一些资历罢了。”
萧庆宁道:“你把他们列一份名单出来, 给慕容雅博也好,给我也行, 我会给他们安排实实在在可以做事的职缺。另外我帮你想过了, 你和姜明允、林少游都到通政司来, 各地交上来的奏折先在你们手里过一遍, 小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大事再给慕容雅博和我定夺。”
以大宁规制,百官奏疏可以分两条路线呈交, 第一是直接交给中书省,部分政事由王延年和崔固安直接决议, 第二是上呈通政司, 通政司负责内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诉等事项,凡朝廷大政、大狱及会推文武大臣, 通政司官员也可以参与讨论, 是一个帮皇帝处理奏折的重要官署, 萧庆宁把通政司交给白靖文, 足见把白靖文当心腹看待。
“你们尽可以把你们认可的人也带到通政司, 以后我要仰仗你们处理各州郡送上来的奏折, 政事由你们负责。”
白靖文:“好, 但我们毕竟资历不足——”
萧庆宁打断他:“我会让慕容雅博带你们一段时间,另外让他派几个熟悉政务的能臣与你们共事,万事开头难,不用有压力,我也是第一次当皇帝。”
白靖文难得笑了笑:“你做得挺好。”
萧庆宁皱眉问道:“什么挺好?”
毕竟皇帝还没做呢。
白靖文道:“我听姜明允说,你要用赵公明和齐肃岳那些人的妻子长女顶替他们的职位,你这是打中了他们的七寸。”
萧庆宁了然,说道:“吓唬他们而已,现在为了大局稳定,还真不敢这么做。”
白靖文却道:“可以这么做。”
萧庆宁:“什么意思?”
白靖文:“等朝局安定之一些,你可以先招收一些识字的女官,让她们也学习处理政务,等后面时机成熟,我们甚至可以办女学堂、开女子科举……”
萧庆宁听罢,如得仙人指点,转头盯着白靖文,道:“我真会这么做!”
白靖文笑道:“我也没开玩笑,到时不说别的,至少天下女子都会感激你、拥护你,只要开了这个头,后面千千万万年她们都会记得你。”
萧庆宁激动得搓手,“行,我把这件事记下来,到时我们一起办。”
白靖文:“自然可以,不过现在还是以稳定大局为重,你登基称帝已经让那些人骂天理不容了,太激进反而于你不利。”
萧庆宁从善如流,“我知道,现在先不做,但你也提醒了我,内务库在京城和各地州郡有不少女掌柜,她们替我办事多年,能说会算,个个都识字,我完全可以先把这批人召到宫里来。”
白靖文:“这个可以。”
萧庆宁掩住激动,偷看了眼白靖文,她想说连这个你也懂,但又觉得太恭维了,白靖文不需要别人恭维,想了想,说道:“这些事要是能办成,你当居首功。”
白靖文道:“道阻且长,内有百官宗亲、世俗成见,外有燎人虎视眈眈,功劳先不说,能把局势稳下来就不容易。”
萧庆宁深以为然,既然挖掘到了白靖文的新能力,干脆问他:“左王右崔这两个人绝对不能再用了,但又不能直接罢免他们的相位,你有什么办法妥善处理这件事?”
白靖文:“这个我真帮你想过了。”
萧庆宁:“……”之前都是随便想?
白靖文道:“大宁现在的中央官署还是承袭旧制,中书省权力太大,左右丞相节制百官,还能自行阅览批示部分奏疏,实际上是分走了皇帝的权力,你上位之后必须‘大权独揽’,无论兵权还是政权都要高度集中在自己手里,所以不仅仅是左王右崔继当丞相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应该再保持丞相这个职位。”
此言更让萧庆宁醍醐灌顶,问白靖文真问对了,“然后呢?”
白靖文:“然后用几个人来分担丞相一个人的职权,你可以设立内阁,内阁五到六个人,朝中拥有资历和才干的能臣进入内阁,原本归属丞相的决策权,交由这些内阁成员讨论之后做出决定,但这个决定最终有你点头才能正真生效,如此一来,这些内阁成员为了达成决议就会高度依赖于你,你就彻底摆脱了丞相带领百官要挟的局面,而且几个人商议总比丞相一人专权独断好……”
“比如第一届内阁你可以召慕容雅博、裴定方甚至是南云霁将军入阁,也不用急着废除左王右崔丞相之职,你甚至也把他们一并召入内阁,只不过你的人要更多,以后的大朝议需要商议表决,他们两个说了不算,都是聪明人,台阶摆好了,他们自己知道要下台,等他们主动去职,中书省也就不复存在了。”
白靖文说的这一套实际上是明清时期的做法,在封建皇朝的政治体系里,以内阁取代中书丞相,对皇帝权威具有进一步的巩固作用,对现在的萧庆宁来说再合适不过。
以萧庆宁的机敏哪能听不出其中的妙处,喜悦之情已溢于言表,说道:“我马上跟慕容雅博商量!内阁也给你留一个位置。”
白靖文顿了顿,说道:“我入朝为官毕竟不足一年,到通政司已经是破格提拔,再入内阁就是僭越了,这样不止我会遭人非议,别人也会说你任人唯亲,这不——”
萧庆宁打断他:“谁敢说?!什么任人唯亲?我是知人善用!你有这个能力你就能坐那个位置,当官一年怎么了?你们翰林院那个赵老学士当了几十年官也不见得有你这般见识。”
白靖文:“……”
萧庆宁:“就这么定了,国丧之后开始整顿朝局,开春之前稳定内部,到时一致对外,跟燎人死战!你别推辞,我连皇帝都当了,你入个内阁算什么。”
白靖文笑了笑:“好,尽力而为,你今天……”
萧庆宁:“我今天怎么了?”
白靖文想说你今天特别欢脱,但他觉得萧庆宁不会欢脱,就说:“另外有件事还得拜托你。”
萧庆宁:“你说。”
白靖文:“明年燎人一旦南侵就是举国来犯,存亡之战就不用讲什么道义了,你给我一笔钱和一个新的权限,让我建立一个专门制造炸|药和其他军用武器的衙门,在白狼河你见识过炸|药的威力,只要使用得当,在战场上会有奇效。”
萧庆宁稍加思索,直接从她腰间取下一块青色玉牌递给白靖文,说道:“这是我的令牌,你到公主府找我的管家,向他要多少钱都可以,你拿了钱只管找人办事,等我大位落定之后,我会专门下旨让你筹办这个新衙门。”
白靖文接过令牌,发现一面写着长公主三个楷字,后边镌刻的是萧庆宁三个楷字,这块玉还沾着萧庆宁的的余温,握在手中有股暖意,白靖文说道:“谢谢。”
萧庆宁看着他,反问道:“不是我该说的吗?”
白靖文呆住,萧庆宁现在直勾勾看他,两人靠得如此之近,他甚至能看见萧庆宁的皮肤如玉剔透,一双凤目带了些许柔和,眼尾向两鬓斜斜上翘,这一刻,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心弦震颤,余音在脑海里回响,全是萧庆宁的音容笑貌。
他不敢再对视,偏了眼睛,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我和林少游他们另外给你写了即位诏书,如果明天赵公明那些人给你在即位诏书里使坏,你可以用我们的。”
萧庆宁道:“好,但往后你们尽量不要在朝堂上露面,也不要明着参与进来,有需要我会让阿云过来跟你们讲,庙堂那边的事让慕容雅博来处理,让他跟左王右崔打交道,这可以最大限度保护好你们。”
白靖文颔首道:“这个我懂,我们尽量低调行事。”
萧庆宁:“嗯。”
白靖文没再接话,只是和她静静走,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她们右边是偌大的宫城城墙,左边是延绵成一片的中央官署,前后大街静谧无声,几乎能听到两人的心跳,气氛越来越不对劲,萧庆宁问道:“你、你还有要说的吗?”
白靖文:“没……”
刚吐出口便停下来,转而说道:“今晚好好睡个觉,你眼睛红了。”
萧庆宁也呆了下,大概是没想过白靖文还会说这种话,轻轻揉了下眼睛,说道:“行,你也是——阿云。”
后面的上官妙云应声道:“哎——!”
萧庆宁向白靖文道:“走了。”
白靖文向她躬身行礼,她趁机打量了眼白靖文,在白靖文起身前往皇宫方向走,走出了一段距离,萧庆宁回头瞧了眼,发现白靖文还在原地看着她,她转过头不再看,上官妙云贴近她,狐疑道:“你俩有事?!”
萧庆宁:“?”
上官妙云:“他看你眼神不对劲,你现在哪儿都不对劲。”
萧庆宁:“可能明天即位,有点紧张?”
上官妙云摇头,“不是这个,你刚才回头偷看他被他发现,赶紧转回来了,你怕他干嘛?”
萧庆宁:“……”
上官妙云看四下无人,贴上来挽住萧庆宁的手,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以前觉得他这人不太行,这一趟下来发现他这人其实还不错,现在想想我以前太针对他了,对他态度不好,以后得跟他好起来。”
萧庆宁:“然后呢?”
然后上官妙云变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萧庆宁催促她:“说。”
上官妙云道:“就是……我有点好奇,就是等你登基之后,你的‘皇后’怎么办?后宫又怎么办?我想来去真觉得有点难办。”
萧庆宁淡定道:“直接办就行,到时你帮我物色几个。”
上官妙云瞳孔震惊:“几、几个?! 你、你能行吗?”
? 106、即位诏书
萧庆宁伸手弹了下上官妙云的额头:“你想几个?你还当真了?!”
上官妙云脑壳硬, 不怕弹,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可惜男人不能帮我们生孩子, 不然我也搞几个。”
萧庆宁顿了顿,噗呲一声笑出来, 上官妙云也跟着她笑, 这偌大的皇城空无一物,忽然就被她们的笑声填满。
当晚见过慕容雅博之后, 萧庆宁也不去给宣和帝通宵守灵,而是和上官妙云回咸安宫住了一夜。
翌日, 王延年和崔固安准时送来国丧诏书以及即位诏书, 国丧诏书萧庆宁看也没看, 直接盖上了国玺, 即位诏书她看了一遍,果然是通篇不见一个“骂”字,却处处隐喻暗讽, 还分开藏了“牝鸡司晨”四个字,引经据典, 包藏祸心, 萧庆宁问左王右崔:“是你们写的还是赵公明那些人写的?”
崔固安答道:“百官商榷,赵学士执笔。”
萧庆宁道:“他们春秋笔法、指桑骂槐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们有怨气我可以理解, 我也不追究, 不过你把话给他们带回去——都这种时候了还玩这种小心眼, 他们这群所谓的公卿重臣也就这点气量, 他们的笔也就为难一个他们看不起的女人, 这不是我丢脸, 是他们丢脸,他们跟我过不去,我偏大人有大量当做没看见,君子雅量四个字我担得起,他们这群自诩清流的读书人却担不起。”
王延年和崔固安的境界当然没这么低,就是赵公明那些人要发泄怨气在即位诏书里给萧庆宁使绊子而已,王崔两人齐声道:“殿下高见,臣汗颜。”
萧庆宁把白靖文一大早送来的另一份即位诏书取出来,递给王延年和崔固安看,左王右崔看完,心知是有人给萧庆宁写了真正的即位诏书,两人半鞠躬道:“殿下远见,臣惭愧。”
萧庆宁却把赵公明等人写的那份即位诏书也盖上了国玺,一并交给王延年和崔固安,说道:“这两份即位诏书我都盖了印,你们带回去给赵公明那些人看,要发哪一份他们自己决定,我都不追究。”
王延年和崔固安愣住了,他们可以想到萧庆宁会用领一份诏书替代,但没想到萧庆宁竟有这种手段!这一来二去,萧庆宁便光明正大把难题丢给了赵公明那些人,不但不追究,还继续给赵公明那些人中伤自己的机会,这算什么?这就是展示帝王气度的阳谋!这跟大宁高皇帝当时给刺客割发代首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可以录入史书的段落。
王延年道:“老臣必不使殿下蒙羞。”
萧庆宁道:“去吧,让他们消停点,别在这个节骨眼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左王右崔拱手行礼自去,上官妙云惊喜道:“殿下,这招妙啊!但要是那些白胡子老头还是发说你坏话的诏书怎么办?他们可是死都不怕的。”
萧庆宁道:“他们不怕死却怕丢脸,怕辱没了名声和身份,名誉是他们看得比死还重要的东西,在他们看来,我一个女人都有如此气量,他们怎么肯输给我?他们肯定会发白靖文给我写的那一份。”
上官妙云若有所思,萧庆宁道:“但这也只是迫不得已的办法,说到底,他们还是看不起我们是女人,等我正式上了位,以后就不一样了,我会招收女官,办女学堂,开女科举,我还要组建一支女军!”
上官妙云激动到拍掌,“就这么办!别的姐妹不说,你和南姐比谁差了?!你能当皇帝,南姐能带兵打仗,其他姐妹也能当官理政,也能上阵杀敌!”
萧庆宁点了点头,说道:“走吧,还得去见岳芝他们。”
她已经把岳芝和裴定方等将领都召回了京城,一并集合支持她的文臣武将举行议事,以确保即位和国丧不出问题。
按照大宁朝的规制,国丧开始之前,她的即位是要先进行的,即为不是正式登基称帝,即位之后她只是“半个皇帝”,获得了帝位的继承权,由她来主理国丧,负责带领臣民和皇室宗亲办理宣和帝的下葬事宜,等到宣和帝正式下葬之后,由于有守孝制度,她还不能马上登基称帝,民间和官员的守孝日期是三年,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她不用等三年,可以“以日易月”,一般是二十七天之后就能正式登基。
不过萧庆宁无所谓什么登基仪式,她也不打算等到登基之后才办事,现在年关已近,慕容雅博的估计是明年开春解冻就要跟燎人打大战,所以她必须尽快整理好朝局以便一致对外。
现如今,军权在手,大事既定,她的即位仪式和国丧在三日之内迅速办妥,从皇陵回京之后,萧庆宁以守孝为由不开朝会,不接受百官朝拜,而是再次召集慕容雅博为首的心腹在中极殿议事,很快,抢在年关之前,她迅速开始进行一些列的变革。
首先,对文官集团基本不予追究,更有甚者还给了名誉上的封赏,把太傅和太师的头衔给了王延年和崔固安,其他三朝元老各有封赏,连赵公明和齐肃岳都给了少傅和少师衔,这是为了稳住文官基本盘,维持朝政继续运行,吃人嘴软拿人手段,即便清流文官再反对萧庆宁,一时间也不会再闹出格。
与此同时,在兵权方面,萧庆宁大刀阔斧,直接跳过左王右崔和中书省,把武将士兵的地位提高到了空前高度,当然,这也是为了将收服人心,把兵权高度集中掌握在她的手里。
她之前已经让慕容雅博召集大宁各州郡的卫军都指挥使进京,亦即把每个州郡卫军的实际统帅或者节制军事的文官全部召集进京,在年关之前,除了偏远地区州郡的主帅实在没法准时抵达之外,大宁六郡十九州,包括五个都府主帅以及节制军事的文官基本到场。
这是自十五年前,太皇帝召集天下兵马伐燎之后,大宁朝最为盛大的一场军议。
这一日,萧庆宁座下武将如云,除了慕容雅博这个特殊的存在之外,中军府主帅裴定方、右军府主帅李良弼、后军府主帅南云霁,至于陆安国,虽然他还在通天阙防守以防备燎人来犯,但得知萧庆宁成功上位之后,他已经明确表示了支持的态度,令其长子留京城不说,还让副将把兵符给萧庆宁送了过来,这等于是把兵权还给了萧庆宁,任由萧庆宁调配。
至此,五军都督府完全由萧庆宁掌控。
此外,各州郡卫军都指挥使来了二十个,其中,山海郡卫军都指挥使岳芝、朔方郡卫军都指挥使侯莫张崇、燕州卫军都指挥使宋淳为最耀眼的三个,他们都是大宁北境边线州郡的卫军主帅,都是从无数血战中成长起来的将领,其他州郡卫军的都指挥使虽然没有岳芝三人的能力,但能到这个位置的,许多都是当年从武神关成功撤回来的老将,资历名望、领军能力亦都不俗。
至于没来的几个,除了山高水远没赶得及的,当然也有不服萧庆宁,拒绝进京的存在,但这些人还不至于敢公开反叛,因为五军都督府和十之八|九的卫军都已在萧庆宁手中,这些人再不服萧庆宁也不敢起兵造反,对付这些人,萧庆宁不用亲自出面,交给裴定方和陆安国等人去办即可,他们在军中资历老、面子大,许多卫军统帅都曾在他们手底下当差,花些时间总能解决,无碍大局。
除了这些大军的将领,京卫营统帅裴纶,皇城禁军统帅上官妙云,骁骑卫都指挥使沈玄,还有最为奇特的原蒙州平北卫指挥使,现“三州军事统制”左胜也都在场,另外,一些年轻的主战派文臣,比如白靖文、姜明允和林少游等人也都得到了一个位置。
由于萧庆宁正式登基称帝之后采用的年号是“武兆”,后来史官便将这件事记为“武兆大军议”。
第一件事,取消五军都督府,新建“御营五军府”,亦即原本的都府中军变成御营中军,都府左军变成御营左军,其他以此类推,但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名称上的改变,而是军权高度集中以及赋予御营军直接用兵的权力,因为此前都府的统帅想要出兵或者调动兵马,必须经过兵部、中书省再凑请皇帝定夺,这就意味着都府有统兵之权而无调兵之权,要是没有兵部和中书省的调令,都府统帅往往束手束脚、寸步难行,举个例子,即便斥候探知燎军大部队三日后就要从眼前经过,发动偷袭便有可能取得一场大胜,但这种事也要先经过奏报,得到兵部勘合之后才能出兵,这样一来往往错失战机。
改成御营中军之后,御营五军府的统帅直接向萧庆宁负责,调兵不用再经过兵部和中书省,萧庆宁甚至给了御营府统帅“先打后报”的权力,这大大增加了军队机动性和自由度,也将军队高度集中到了五个统帅和萧庆宁自己手里,这些年被兵部和中书省牵制得苦不堪言的裴定方等人得到如此权柄,说是“弹冠相庆”也不为过!
更妙的是,萧庆宁听从慕容雅博和岳芝的建议,直接把大宁划分成五个大军区分属御营五军府统辖,各州郡卫军的都指挥使也不再听从兵部和中书省的调令,而是直接归属自己所在军区的御营主帅,这些都指挥使只要向御营主帅汇报行动即可,也都不必再经过兵部,如此一来,武将皆大欢喜,彻底摆脱文官节制。
但这还远远不够。
? 107、朕
由于宣和帝时明知各都府左右都督空缺也不再命武将任职, 致使都府统帅实际上名不正言不顺,比如裴定方现在只是都敛事二品武将,这使得他在左右兵部侍郎面前都矮一头, 现在萧庆宁将都府改成御营之后,顺水推舟将裴定方等人提拔到一品元帅职, 亦即——
裴定方成了御营中军元帅。
李良弼成了御营右军元帅。
南云霁成了御营后军元帅。
陆安国成了御营左军元帅。
而原本的都府前军主帅张泰革职去官, 但都府前军并取缔,也改做了御营前军, 只是御营前军的主帅萧庆宁直接给了岳芝,同时, 岳芝山海郡都指挥使的职位不变, 如此一来, 岳芝成为了大宁实际上领兵最多的元帅。
而因为岳芝这次的军功和十多年来攒下的赫赫威名, 御营前军元帅这个位置实至名归,便是兼领山海郡卫军都指挥使,在座众将亦无人反对。
另外, 萧庆宁也给了各州郡卫军的都指挥上升空间。
原来的都指挥使要受到兵部派下来的监军节制,有时一个监军可以管辖好几个州郡的都指挥使, 萧庆宁讨了个巧, 把监军改成了都统制官,但都统制不再由兵部委派, 而是由各州郡卫军的都指挥使“竞争上岗”, 这次她就直接任命了八个统制官总领六郡十九州卫军, 比如朔方郡卫军都指挥使侯莫张崇任“五州都统制”, 燕州卫军都指挥使宋淳任“三州都统制”。
如此, 各州郡卫军都指挥使的上升通道就变成了都指挥使、都统制、御营将帅直到御营元帅!
而在都指挥使之下的武将任用, 萧庆宁则交给裴定方这些元帅定夺, 她整体负责御营,如果非要给她也按一个名头的话,她是御营五个元帅的统领,可以称之为“御营都元帅”。
这是萧庆宁在高度信任裴定方等人的基础上才能实施的政策,否则一个元帅带领十数万军队,集统兵与调兵之权于一身,很容易发展成独霸一方的诸侯王,造成武力失衡,但现在为了应付明年燎军入侵,萧庆宁愿意把权力放给这些元帅。
当晚,萧庆宁也不是全部放手听之任之,借鉴了白靖文所说以“内阁”取代左右丞相的建议,先在御营这边设立一个主理军事的内阁,把慕容雅博也拉进来,岳芝等五位元帅都是军议内阁成员,规定一些巨大的御营军事,比如五万兵马以上的集结调动,还是得拿到军议内阁上来商议再做出决定,她和慕容雅博起到监督决策作用,五位元帅之间也会互相节制,但又在理性探讨的基础之上。
这样一来,军议内阁实际成为了萧庆宁手下的最高军事机构。
这一套系统构建完成,武将不再受制于文官,高阶武将的升迁制度也算完善,兵权高度集中在萧庆宁手中,好处显而易见,至于能否借这一次的变革跟燎人拉小差距,明年的大战就是实践检验。
至于兵部,萧庆宁明确跟左王右崔表示,其他六部五寺各中|央衙门她可以不管,但兵部必须改头换面,现在兵部的官员都是宣和在位时硬塞进来的主和派文臣,张泰原本就是兵部侍郎,后来被兵部这些人弄到幽州前线充当都府前军的傀偶主帅,是以,萧庆宁一定要把这些人清理掉。
首先,兵部尚书许嗣去职,兵部左右侍郎去职,更下面的郎中、主事等全部大换血,萧庆宁做出了一个令文臣武将都心服口服又极其巧妙的安排,兵部尚书的职缺她让慕容雅博兼任,左右侍郎由燕州布政使吕敦和山海郡布政使孟弘宇出任,下面的郎中主事等职缺均由来自燕州和山海郡的文臣担任。
这就等于把兵部交给了慕容雅博和岳芝。
虽然她们把军权从文官手上完全剥离了出来,使得统兵、调兵不再受兵部和中书省节制,但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还是需要兵部协助,军饷和粮草的调配需要兵部在京城这边和户部、漕运司以及各州郡衙门协调配合,现在萧庆宁相当于把兵部变成了御营和各州府卫军的后勤部门,众所周知,大军开拔,后勤粮草辎重是否能及时补充直接影响到战场胜负。
现在兵部交给由慕容雅博和岳芝带出来的文臣,合适到不能再合适。
这上面一系列变革,萧庆宁并非专权独断,而是先跟慕容雅博等人商议之后,让录事官写出完整的章程来,在军议上当场发给下面的各州郡都指挥使看,让他们讨论斟酌,充分接受尊重他们的意见。
这些武将这么多年被主和派文臣打压到泥土里,如今看到萧庆宁的变革策略,再怎么不认可萧庆宁这个女皇帝,他们也会一千一万个支持,甚至到最后反而变成了一些“担忧”,燕州卫军都指挥使宋淳便坦白直言:“陛下,如此之大的军改,几乎将我们武将完全脱离于文官管束之外,这会不会引起王崔两位公相以及朝中诸位公卿大臣不满?”
宋淳能当燕州卫军的都指挥使,慕容雅博肯把燕州卫军交给他,除了军事上的才能,他的政治嗅觉也相当灵敏,能说出这番话便对得起萧庆宁把统制官给了他。
萧庆宁道:“这不是你们要考虑的问题,你们要想的是如何领兵战胜燎军,庙堂这边朕自会帮你们遮住,不会再让你们受气。”
“受气”两个字贴切形象,完全概括出座下诸将这些所受的委屈,也间接表明萧庆宁体察这些将领的难处和痛处,在宋淳看来,这是一个值得为之死战的皇帝了。
宋淳:“有陛下此言,末将愿马革裹尸、效死以报!”
萧庆宁却大手一挥,说道:“朕不要你们马革裹尸,也不要什么效死以报,你们记住,你们不是朕一个的人兵,是大宁、是你们家乡、是你们亲朋好友的兵,你们跟燎人拼命,不是为了朕一个人打,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脚下的泥土,你们的挚爱亲朋,朕在这里啰嗦一句,明年跟燎人开战便是死战,朕不说什么封官许愿、富贵荣华,家里有父母妻儿的,自会有人帮你们照顾好,还有……”
“不要以为御营元帅就到了头,只要你们有能力从燎人身上拿到军功,连王侯都能给你们封,自此之后,大宁没有异姓不能封王的规矩,你们想要封王拜相,尽管拿燎军的人头来跟着朕换,有多少朕就换多少,朕在燕州就说过,只要你们敢豁出性命跟燎人打,赢了不用说,输了,朕第一个到前线自刎殉国。”
话毕,不止是宋淳,便连岳芝、裴定方等人也站起来鞠躬行礼,齐声道:“末将必与燎人死战,不使陛下蒙羞!”
萧庆宁摁手让他们坐下,继续说道:“你们若没有异议,往后治军便照此番军议实施,其中诸多细节仍待补充敲定,难得诸将集结京城,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每个人都可以提意见,年关之前便将军议落实,事情办完朕帮你们过个好年。”
诸将领命,如果之前有许多从其他偏远州郡过来,并不了解萧庆宁的武将,对萧庆宁这个女皇帝并不看好,那么通过这次军议,看见萧庆宁要动真格,心里多多少少对这个女帝加以改观了。
而萧庆宁参加军议之后,自让将领们讨论斟酌,她离开武英殿去找左王右崔,因为她再不喜欢这两个人,也再不看不上那班文臣,但现在少了这些人朝廷就没法运转,她至少得在表面给予这些人尊重,事关兵权,且直接关系到兵部,她多少都得王延年和崔固安说一嘴,除此之外,她还得办另一件事。
自她即位之后,王延年和崔固安倒相当老实,听说还主动去劝那些撂挑子不干以示抗议萧庆宁上位的老臣,算是履行了在清流文臣和萧庆宁之间当中间人的职责,这次萧庆宁在文华殿召见王崔二人。
“两位公相,都是明白人朕便不兜圈子了,兵权这件事希望两位公相帮朕促成,否则明年燎人南侵,以之前那种军容军备,一千个通天阙也守不住。”
王延年和崔固安当然知道萧庆宁即位之后一直在搞军议,他们也知道北边形势并不乐,在军议之事上,他们非但支持萧庆宁,还给萧庆宁想了主意,崔固安便说:“陛下有心重整军备,我俩自当竭力促成,不过有一事老臣应当进言。”
萧庆宁:“但说无妨。”
崔固安:“兵权事关国本,若能全握在陛下手中固然好,但只怕灯下黑影、一叶障目,故而,不管陛下如何整理军备,务必要派心腹监军,监军可只管监察,无权干涉统帅领兵,只做陛下耳目,如此,非但陛下安心,诸军统帅在外亦不会对陛下多心。”
这属于一种微妙的人性洞察了,崔固安所言是有道理的,宣和在位时的监军,由于借着兵部和文臣的名头,实际上管理了诸军统帅,现在崔固安说的这种监军却只是监察,实际起到一种在萧庆宁和统帅之间的调和作用,萧庆宁从善如流,说道:“崔公相谋国之言,朕记下了。”
崔固安微一拱手表示谦虚,萧庆宁道:“兵部给慕容雅博没有问题吧?许嗣和他那些朋党有什么牢骚要发?”
崔固安道:“此事臣与王公相已专门找许大人和兵部诸位大人谈过,他们深知陛下英武,不敢有议。”
萧庆宁:“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让吏部安排些职缺,不要做得太过分,朝堂这边朕不希望生乱。”
崔固安:“陛下仁心,臣与王公相自会办妥。”
说完兵部这件事,萧庆宁就要讲另一件事了,此事也关系到朝堂文政。
“之前皇兄在位时,各州郡部分奏折直接由各司衙门转呈中书省,另一部分则由通政司转呈御前,不过听说通政司那些奏折,实际都落到了赵会和那些秉笔太监的手上,有时直接就由他们来批红,对吗?”
崔固安道:“正是如此,赵会那厮欺上瞒下,居然敢代皇帝用朱笔批红,九死难赎其罪。”
他这就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了,赵会敢直接就用朱批不是宣和帝授意的么?而且他们当时怎么不说?现在特意跟萧庆宁提这一嘴,无非是为自己跟宣和帝开脱而已。
萧庆宁懒得理他这点小心思,说道:“既然赵会已经伏诛,朕也不会再用什么秉笔太监、执笔太监,原本那个通政司已经名存实,朕要重整。”
崔固安眉头稍微皱了皱,他拿不定主意或者猜不透萧庆宁心思时就会有这个动作,然后看向比他更高一级的王延年请求指示,王延年果然问道:“陛下待如何整治?”
萧庆宁:“原本的官员都不要了,你们出面安抚,再给他们谋个去处,新的人手朕来定。”
左王右崔瞬间了然其意,萧庆宁这是要借通政司培养自己的心腹文臣,既然是萧庆宁请他们办事,以他们的老成便不能白干,当然抓住机会跟萧庆宁谈条件。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崔固安说道:“此事倒也能办,不过……”
? 108、大国相争
以崔固安的口舌, 怎么还有他说不出的话?
萧庆宁迁就一下他,问道,“崔公相有难处?”
崔固安道:“通政使乃朝廷正三品大员, 下辖三个正四品,其余品阶文官在所多有, 若冒然间全部置换怕有不妥。”
萧庆宁听罢, 心想:“兵部那些一品尚书、侍郎、主事他们都能换,怎么三品通政使和几个四品官就不能换了?”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左王右崔知道她要借通政司培植心腹,所以趁机跟她谈条件。
说是谈条件, 其实王延年和崔固安并没有坏心眼, 而是在为他们的子孙和门生找后路, 萧庆宁通过通政司培植心腹文臣, 他们现在把自己的子孙或者学生塞进来,到时就算他们去相,后辈也还能傍着萧庆宁, 不至于人走茶凉,门庭冷落。
萧庆宁看破不说破, 她自有气度, 说道:“崔公相言之有理,这样吧, 你们看着安置几个人, 把名单呈上来, 朕自会妥善处置。”
崔固安:“陛下英明。”
萧庆宁:“那就这么定了, 年关将至, 有劳两位公相把事情办好, 明年便可省些心力。”
崔固安道:“这是自然, 不过提及年关……”
他拉长了语气稍加思索,说道:“虽说现在仍在守孝之期,过年不宜大肆操办,却是陛下即位之后的第一个年关,即便不办宫宴犒赏百官公卿,东西总该赏下来一些。”
萧庆宁果断道:“不赏,没钱。”
崔固:“?”
萧庆宁:“这些年国库早被宣和跟你们这班文臣耗光,户部尚书许大人昨天还跟朕汇报过朝廷今年的总用度,国家连续多年入不敷出,他们户部年年都得从内务库支取补缺,明年一旦跟燎人开战,朕还得把内务库也搭进去用作军费支出,你去跟那班文臣说,朕的奖赏给的是那些上阵杀敌、流血流汗的英勇将士,他们要奖赏可以,投笔从戎自己到战场去争去抢,王公相——”
王延年道:“臣在。”
萧庆宁:“这些年议和给了燎人多少岁贡朕不追究了,但有件事请你与朕说实话。”
王延年:“陛下垂询,臣自当知无不言。”
萧庆宁:“议和下来这些年,京城与地方州郡官吏腐败,像外戚盘踞的淮州之地,明明是天下富庶州郡,朝廷每年收上来的税额却没有西南一些贫穷州郡多,若朕有心清理这些积弊沉疴,能不能办成?”
王延年道:“陛下贤能果决,又有宏图霸业之志,此事必然可成。”
萧庆宁:“朕说了要听真话,要听你的真话。”
王延年愣了愣,他是聪明人,他更知道萧庆宁也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弯弯绕绕没意义。
“陛下即位未久,虽有军权,朝局却不算稳定,京官与州郡官员的关系盘根错节,陛下在这个时候全面整治,阻力会空前巨大,若北边没有燎人,陛下没有外忧,此事花个三年五载可见成效,但陛下明年断定燎人南侵,此事便不可急行。”
王延年这番话就是肺腑之言了,其实萧庆宁和慕容雅博现在这么做就是考虑到了王延年的说法,萧庆宁只是重整军事,设立“军议内阁”,文政这边依旧留着左王右崔和中书省,人事上基本没有大变动,没有触及朝中公卿和各州郡大世族的利益,为的正是避免徒生内乱。
但淮州不同,南云霁已经清理了淮州的外戚集团,其他州郡萧庆宁可以暂时不管,淮州这个鱼米之乡她不能放过。
“两位公相,淮州外戚集团已由南元帅诛灭,朕可以先不管其他州郡,但淮州必须趁热打铁,若淮州交予你二人整治,明年的税收能否见长?”
她让王延年和崔固安办这件事有两个考虑,第一,淮州本是外戚地盘,跟皇后和许多皇族宗亲打断骨头连着肉,一旦整治,牵一发动全身,如果放王崔二人去,他们就会彻底跟萧景祐和皇后党割裂;第二,让他们整治淮州就是给予他们权力,一州之地的财赋绝非儿戏,在他们的角度看来,他们对萧庆宁“有用”。是以,萧庆宁这是要左王右崔表明他们的政治立场了。
话到这个份上,左王右崔便不能再打马虎眼,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以他们多年的政治眼光看来,早就看出萧庆宁大势已成,到了此时,他们再不明确表态实属不理智。
王延年回道:“承蒙陛下信任,老臣二人必将全力以赴,还淮州官场一片清明。”
萧庆宁微微颔首,“我会让许世辅派些户部的人协理你们办这件事,你们去告诉跟淮州有牵扯的官员,谁敢在这件事上使绊子,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朕新帝上任还没杀过文官,谁要做第一个就跳出来。”
许世辅是户部尚书,萧庆宁以前跟白靖文说过,她在朝中私下跟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有往来,这两人是少有支持她的文臣,这次她让许世辅一并派人去淮州,目的是趁机扶许世辅一把,让他培植自己的亲信,就像左王右崔趁机把人塞到通政司一样,萧庆宁也要借淮州塞自己的人,这等于是跟左王右崔做的一笔政治交易,双方心照不宣,这件事自然很快确定下来。
和左王右崔谈完之后,萧庆宁在武备和文政方面的变革基本定型,只等过完年完成二十七天以日易月的守孝期,她便正式登基称帝,改换年号,把定下的策略推行下去,全力以赴跟燎人打开春之后的大战。
而萧庆宁即位的消息也传到了燎国炎都。
此时,炎都一片白雪冰封,此城从燎太|祖金骨太玄起便仿照大宁帝京建设,同时也混合了燎人特有的建筑风格,形成了一座既有城墙楼阁,也有毡帐庭营的奇异之城。
炎都中部是燎国王廷所在,虽没有大宁皇城宏伟宽广,但这些年集聚了大宁三州一郡加上草原其他部族之财,其富庶程度绝不相让大宁皇都,而且燎人实行军政一体,王廷四周直接驻扎大燎皇帝专属的中路军,炎都之中常见大军出入,将军士兵比平明百姓还要多,与明京城是截然不同的风貌。
今日,炎都之中的军队比往常更是多出了两倍以上,到处都是燎国骑兵四处往来,这种盛况在炎都已多年未见,究其原因,竟然是燎国王廷中枢六位极勒烈齐聚炎都,共商大燎国事。
王庭大帐,一面写着燎字的火焰图纹大纛在风雪中烈烈飘动,大帐四周甲士齐备,便连千夫猛安也都只能在账外侍立等候,帐中全是燎国军政高层,这些人穿金戴银,头顶毡帽,左衿右衽,几乎都留着清一色的络腮胡,一个两个凶神恶煞,带着一种茹毛饮血的野蛮习气,光看阵势便足够震慑人心。
这些人当中,官职最小的都是万户那颜,亦即至少是统领上万兵马的大官长,燎人以军功升职,到了万户那颜这种地位,哪个手上没沾着成千上万人的血?
除了这些万户那颜,燎国王族的诸亲王、异姓王以及跟随燎太|祖起兵后累计战功升至极勒烈又退下来的老极勒烈齐集一堂,当然,最最关键的人物还是燎国中枢现任的六位极勒烈,他们分领燎国东西中三路大军,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名义上只受到燎国皇帝节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其中,长生天极勒烈是燎国皇帝金骨乌虎。
昊天极勒烈是燎国储君金骨别术。
国论极勒烈是燎国国相穆如山阙。
厄目极勒烈是皇帝第一助手金骨阿隼那。
拔都极勒烈是储君第一助手伊稚合速。
武功极勒烈是国相第一助手哥舒夜。
燎国军政大事皆由这六个人商议决断,他们代表着燎国庙堂的绝对核心,自燎太|祖金骨太玄创建这一套极勒烈制度以来,燎国大军在短短数十年间四处征伐,连战连胜,更是在十五年前和南边的大宁在武神关一战而决,取得空前的胜利,将燎国的威望和军力推到了鼎盛。
经过多年征战,除了草原西陲的西凉,南边向他们议和纳贡的大宁,纵向三千里,横向五千里,大燎再无可敌之对手了。
今日六位极勒烈齐聚王廷,正是进行大军议,他们要正式开始筹备大统一的征伐。
“大宁那个议和皇帝死后,听说慕容雅博和岳芝那些人弄了个娘们接班,大宁的男人都死绝了是吧?啊?哈哈哈哈哈……”
六位极勒烈中,一脸络腮胡,南瓜脸,灯笼眼,身材魁梧无比的昊天极勒烈金骨别术当先站起来说话,经他这么一说,王廷之内瞬间哄堂大笑,那些万户那颜、亲王和诸侯王笑声不止,纵观全场,唯有国相穆如山阙、哥舒夜和金骨阿隼那少有的一些人一动不动,他们非但没有笑,脸上反而有着一份凝重。
作为燎国皇帝,金骨乌虎还是有一定的判断力,他说道:“不管女人还是男人,只要慕容雅博和岳芝还在,大宁就不好啃,你们别忘了太|祖皇帝当年止步于谁的手里。”
在金骨乌虎的眼里,慕容雅博和岳芝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这是金骨太玄临时之前一再叮嘱他的遗言,他的认识显然比金骨别术和座下其他人高出一个层次,但极度了解大宁庙堂的金骨阿隼那和哥舒夜这两个人的认识又要比金骨乌虎高出一个层次。
金骨阿隼那说道:“大兄,慕容雅博敢扶持一女子称帝,那便说明那女子并非泛泛之辈,俺大燎庙堂绝不能将她看做原本的宣和皇帝。”
? 109、孤家寡人
金骨阿隼那虽然是燎太|祖第四子, 在几个皇子之中年纪最小,但他历来是公认最具有头脑和智慧的一个,否则他上面还有一个二太子, 他也拿不到厄目极勒烈这个位置,他出来说话, 金骨乌虎向来听得进去。
“不错, 四弟说得在理,慕容雅博和岳芝眼光不差, 当年父皇在时一再叮嘱我等小心这两个人,现在他们推举了个女皇帝, 这女皇帝就该有些本事。”
金骨乌虎开口, 下方许多武将纷纷颔首赞同, 唯有皇储金骨别术和他的老师伊稚合速不以为然, 金骨别术说道:“四叔何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依本王看,大宁太子死后,大宁皇族实在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人来当皇帝, 慕容雅博和岳芝这才把一个女人推了上去,不管她们谁当皇帝, 本王早晚都要把她们抓到草原来放马, 哈哈哈。”
伊稚合速笑而不语,他和金骨别术身后的支持者纷纷大笑起来表示附和, 更有人说:“大殿下, 放马可惜了, 听说那大宁女帝还没配男人, 等打下明京城, 收入您帐下如何?”
此言一出, 其他人哄堂大笑, 金骨别术喝了一口马奶酒,高声道:“入了本王帐下也要放马!”
哈哈哈哈……
便连金骨乌虎都开始笑起来,仿佛刚才金骨阿隼那的劝言对他们来说只是耳边风,此时纵观全场,只有金骨阿隼那、哥舒夜和穆如山阙没在笑,这三人恰恰是最为了解大宁朝堂的三人。
穆如山阙身为燎国国相,当年就是他和金骨太玄把哥舒夜派到大宁,从那时起他开始创建对大宁的情报系统,虽说他早已把情报系统给了哥舒夜和金骨阿隼那打理,但他对南边的一举一动依旧是了然于心,大宁朝堂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不出数日便会传入他的耳中。
“大皇帝。”
须发皆白的穆如山阙在杂乱的笑声中说了一句,声音沉稳,中气十足,具有穿透耳膜、直入人心的威严。
听闻此言,众将霎时间收敛笑意,与金骨乌虎一起望向穆如山阙,静待穆如山阙说话。
“老臣听闻那大宁女帝即位之后,对文官非但没有追究清算,反而大加封赏,便连反对她上位的老臣都给了少傅少师衔,此意为安抚大宁文臣,稳定朝局。”
穆如山阙说完,金骨乌虎垂询道:“敢问老师,大宁女帝意欲何为?”
穆如山阙道:“她们自古讲究文修武备,如今稳定文臣,便是要重修武备,老臣听闻大宁女帝已将五军都督府改成御营五军府,直接敕封岳芝等五位御营元帅,各州郡都指挥使向御营元帅负责,御营元帅则直接听命大宁女帝,兵部尚书由慕容雅博接任,如今,她已将大宁军权悉数掌握在手。”
可以看出,穆如山阙对大宁庙堂的情况的确了如指掌,萧庆宁召集武将进行军议才不过短短数日,穆如山阙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炎都,已经收到了军议的结果。
金骨别术插嘴道:“那又如何?便是她老子有五十万大军在手,还不是被我皇祖父一战吞灭!”
金骨乌虎眼神一冷,将金骨别术瞪了回去,问道:“依老师所言,那大宁女帝可是要跟我大燎决生死战了?”
穆如山阙颔首道:“此女志不在小,不能放她成事。原本‘先平西凉后灭大宁’的国策要改成‘先灭大宁西凉自破’,岳芝自作聪明断我粮道攻我炎都,损兵折将不说,恰好予我出师之名。”
金骨乌虎道:“老师所言深得朕心!岳芝敢攻我炎都,朕便打到他大宁京城去,此仇不报朕便不配做大燎国主!”
虽然说这是燎国王廷,但实际上这王廷之中根本没有文官,全部都是武将,一听到要打仗,所有人都是跃跃欲试,磨拳擦掌,就像给他们这个巨大的战争机器点燃了引信,他们的朝议因此显得极为简单,一般只做三件事:确定打谁、怎么打、什么时候打。
现在他们把目标锁定到了大宁身上,那么,王廷帐下的东西中三路大军以及其他诸侯王、异姓王、部族首领的军队都会集结 ,一旦统一了意见,他们就会如野兽般追捕猎物,至于怎么打,什么时候打,那就由金骨乌虎和其余五个中枢极勒烈来决定了。
总而言之,大战将至。
大宁京城。
今年的年节自然是不能热闹的了,宣和帝虽然在百姓心目中普遍评价不高,但作为大宁皇帝,丧期未过,即便是过年也不能搞得太喜庆,整个京城基本上停止了一切娱乐庆贺活动。
不过也有足以让京畿百姓发自内心喜庆之事——大年三十这天,帝京终于下了第一场雪。
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从子时开始便下了大半夜,到早上已是给京城铺了厚厚一层,如柳絮鹅毛,清早出门一脚踩下去,积雪直没小腿肚子,大街上雪满难行,两边商铺和居民百姓便自发出来扫雪,孩童们各自打雪仗、堆雪人玩闹,也不管什么皇帝丧期了。
而经过这段时间的日夜商讨,萧庆宁的军议已经得出了结果,在她重新制定的“上层建筑”,御营中军、五位元帅、都府卫军、都统制等等形成纸面文书决议,加盖印章成为定制,加上听从左王右崔的建议,还是设置了一个“监军府”以监察诸军,防止统帅权力过大,造成权力失衡。
兵部这边,在左王右崔的斡旋下,慕容雅博成功兼任兵部尚书,他手底下的左右侍郎以及其他兵部文职,基本都是从燕州和山海郡跟过来的主战派文臣,如此一来,天下之兵归结于御营,御营又在萧庆宁的军议内阁之下,兵部成为“后勤部”,形成了一套全新的军制。
至于各州郡卫军如何征兵、兵士如何以军功晋升、都指挥使以下的武将升迁如何核准,诸如此类萧庆宁都放手给军议内阁去做,让裴定方和慕容雅博这些人商量着办,这他们久经军旅最能洞察将士心理,根据实际定出合理的制度来,是以这方面萧庆宁彻底放手,只做个“花瓶”,负责最后盖章批红形成文书章程。
文政这边,左王右崔也完成了和萧庆宁的“政治交易”,年前,王延年、崔固安和户部尚书许世辅抽调了数十正直京官,其中不乏三品大员,通过吏部运作,奏明萧庆宁之后全部下放淮州,一是对外戚集团进行抄家清算补充国库,二是清理外戚集团残留的余污,还淮州政治清明。
与此同时,王延年和崔固安也把通政司清理了出来,他们两个办事相当厚道,王延年只把他的孙子和一个得意学生安排了进来,崔固安则给他的小儿子留了一个名额,这算是他们给自己留的后路,除此之外,通政司的其他职缺完全交给萧庆宁来安排,他们不再插手。
最后,白靖文、姜明允和林少游这些年轻主战派文臣便都落职通政司,这些人算是萧庆宁第一批心腹文臣。
此外,萧庆宁听从白靖文的建议,把一批原本在她手底下当差的内务库女掌柜叫进宫城,跟在她身旁,向慕容雅博等人学习处理政务。
不过也并非事事顺心如意,她处理淮州外戚集团,皇后和萧怀庆隔三差五过来闹,国丧之后放回去的萧氏诸侯王,有几个听说蠢蠢欲动,私下勾连要进行反叛,赵公明和齐肃岳这些清流派文臣仍然时不时对她破口大骂……只能说一旦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放眼看去,下面就是千千万万的人,这千千万万人当中,哪怕面对很少的一部分,都足以让她从早见到晚,焦头烂额。
好在今天总算清净了。
大年三十,武将都已领赏四散,文臣们也都各自归家,下了雪,宫里显得空旷又寂寥。
萧庆宁这才意识到什么叫“孤家寡人”。
她到了这个位置,皇后、萧怀庆和那些皇室宗亲,私底下不会再理会她了,要是放在往年,就算那些人再讨厌她,宫宴的时候都会给她这个长公主留一个位置,现在一切都已不同,她看完最后一个奏折,在龙椅上忽而抬头,发现只剩上官妙云一个人。
偌大的宫殿空荡荡,就只有她和上官妙云,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孤寂凄冷,她觉得自己承受这种孤独就够了,没必要多连累另一个人。
她说:“阿云,你今年去跟阿弈一起过吧,去找裴纶也行。”
上官妙云皱眉道:“为什么?每年我们都是一起的啊。”
萧庆宁没有正面回答,问道:“阿弈在慕容雅博府上是吧?”
上官妙云点头,萧庆宁道:“那岳芝应该也在,你帮我送一坛燕州的酒过去。”
上官妙云为难道:“那你呢?”
萧庆宁:“我自有去处,你快点走,不要耽误了。”
上官妙云:“哦,那、那我……”
萧庆宁做了个手势,让她只管去,不必再多言,上官妙云知她性格,走下丹陛,离开殿门时回头望了眼,发现萧庆宁一个人坐在龙椅上,她喊道:“明天我就回来找你,你给我发个大红包。”
萧庆宁笑了笑没说话,再做手势让她走,上官妙云从大殿正门走后,萧庆宁起身从侧门离开,她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咸安宫,从中极殿西门走最方便,不过她并不想回去,而是出了门,叫了声:
“沈玄。”
? 110、你有没有心宜的女子
这段时间以来, 明面上保护萧庆宁的人是上官妙云和皇城禁军,暗里保护萧庆宁的人是沈玄和骁骑卫。
实际上,这些时日萧庆宁得到很多的消息, 特别是她即位之后京城和各州郡的动静,除了内务库原本的情报网, 其他都由骁骑卫通过沈玄送到她的案前。
沈玄平时一般不会现身, 但只要萧庆宁叫一声,他就会出现, 即便在大年三十这一天。
“微臣在。”
沈玄依旧穿一身紫鱼服,金陌刀挂在腰后。
萧庆宁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让他不必多礼, 他直起身子来, 目视前方。
萧庆宁瞧了他一眼, 人人都说沈玄是那种杀伐果决、森寒孤清之人, 但在萧庆宁眼里,沈玄不过是一个要强些的少年罢了。
他年少时为友人复仇从剑州只身来京,寡不敌众流落街头, 得萧庆宁一饭之恩,而后加入骁骑卫, 凭借一身武艺从血与暗的地狱中闯出自己的路, 终得太皇帝赏识,召为骁骑卫心腹, 跟随大军出征燎国, 从武神关回京, 他投到嘉烈太后手下, 实际上一直在往萧庆宁靠近, 嘉烈太后薨逝之后, 他成为萧庆宁的心腹, 一直在骁骑卫中蛰伏。
萧庆宁岂能不知,仅仅是为了报一饭之恩的话,沈玄早就还完了。
她一直觉得沈玄应该是一个侠客,仗剑江湖,山河踏遍,不该困囿于朝堂这个修罗场,成为权力的棋子,她也跟沈玄提过帮他全身而退,沈玄只回一句话:“我有我的活法。”
他的活法就是为了她。
此时看着沈玄,萧庆宁说道:“回家吧,今天年三十。”
沈玄垂首道:“微臣、微臣……”
萧庆宁:“嗯?”沈玄极少会有犹豫。
沈玄:“微臣没有家。”
萧庆宁没有犹豫,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沈玄:“回陛下,二十有九。”
萧庆宁点头道:“成个家吧。”
沈玄:“……”
萧庆宁:“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沈玄:“明白。”
意思就是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萧庆宁:“去吧,朕会送你妻子一份礼物,你不能辱没了她。”
沈玄:“是。”
萧庆宁:“你会对你妻子好吗?”
沈玄:“会。”
萧庆宁:“准你告假,成亲之后再回来。”
任是沈玄向来面无表情,此时眼中也有了些许波动,这是萧庆宁给他的“任务”,也是断绝他的念想,他整个人默然半晌,还是回道:“是。”
萧庆宁挥了挥手:“去吧。”
沈玄拱手作揖,答道:“谢陛下,微臣告退。”
沈玄只身走下中极殿西门外的石阶,一个人走进下方铺满宫城的白色积雪,紫鱼服在雪中变得尤为显眼,但无论如何熠熠生辉也遮不住他的落寞,正如十多年前他孤身进京,来的时候一个人,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但他到底还是会回来的,他会找一个仰慕他已久的姑娘成婚,然后继续回来当萧庆宁的骁骑卫都指挥使。
这就是他的任务。
萧庆宁知道自己这么做值得商榷,甚至可以说强人所难,但这是她能想到的给沈玄最好的结局了。
沈玄走后,萧庆宁并没有回咸安宫,而是转身走回中极殿,找了一件连帽的黑斗篷披上,再命人准备了一份年礼,从东门绕文华殿出东华门,东华门是她的长公主府。
自她搬回咸安宫居住之后,她的长公主府接纳了从各州郡来京的女掌柜居住,其中有不少是带家小的,她现在这个身份回公主府,人家肯定都得侍奉着她,这些住她府中这些女掌柜及其家人便不用过年了,她去了反而不美,况且她原本就没打算回公主府。
她去的是长公主府后边的杏花巷,白靖文在那有一处院子。
她和上官妙云找猫的时候去过,她记得路。
此时已是下午三时,大街小巷上的商贩店铺大都歇业,各自归家准备丰盛的年夜饭去了,团员和热闹分布在千家万户之中,使得街巷冷冷清清。
谁能想到,刚刚即位不久的大宁女帝,在这年关时节,竟然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巷口。
“你们不要跟过来。”
萧庆宁把暗中跟随的皇城禁军和骁骑卫叫住,她自己拎了过年的礼物,往杏花巷里走。
巷子中间的积雪被扫到两边堆积起来,可此时仍有细细的碎雪落下来,落地即化,使得街道中间的青石板湿漉漉,像是刚下过雨,又湿又冷。
萧庆宁披着连帽的黑色斗篷缓步而行,因为有了想去的地方,她便也像是一个归人。
她办事极少忸怩,那只会浪费时间,就算是感情之事也一样。
她敲响了白靖文家的大门。
出来开门的是白靖文的母亲陈玉娘。
之前只有上官妙云见过陈玉娘,萧庆宁尚未见过,但她可以猜到陈玉娘的身份,便说:“白夫人有礼了。”
陈玉娘不是普通妇人,她打量萧庆宁,发现眼前人龙眉凤目、端庄雍容,自有一番贵人气度,便恭敬回道:“姑娘客气了,您是来找辨非?”
萧庆宁点了点头,“你是她母亲?”
陈玉娘道:“正是。”
她也不问萧庆宁身份和来历,而是先说道:“姑娘请吧,外边天寒地冻的,先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萧庆宁把年礼递给陈玉娘,说道:“这是给你们带的礼物。”
陈玉娘顿了下,但她极会察言观色,若是其他人她会推托一两句,但看萧庆宁如此气量,她便顺手接过礼物,说道:“姑娘太客气了,下回来不用专门带东西,人到了便是心意。”
萧庆宁:“好。”
陈玉娘:“请进。”
萧庆宁也做了个请的手势,随着陈玉娘穿过院子往正厅走,白靖文这座小院子是两层楼房,典雅别致,萧庆宁发现东厢房厨房这边传来滋滋声响,陈玉娘笑言:“辨非他爹在准备年夜饭呢,历年的饭菜都是他爹做,姑娘若不嫌弃简陋,待会可以留下来尝尝手艺。”
萧庆宁:“嗯。”
她随陈玉娘进客厅坐下,陈玉娘给她泡了杯茶,将暖手的炉子一并拎过来,说道:“你先坐一会,我上去叫辨非下来。”
萧庆宁道:“有劳。”
陈玉娘转身上楼,白靖文正在看往年各州郡布政使、知府或者知县呈递进京的奏折副本,上面有左王右崔和慕容雅博等人的批复,他在学习如何处理回复这些奏折,因为明年他和姜明允等人就要进入通政司,到时萧庆宁会把部分奏折交给他们来批复,这一份小小的折子可能关乎一个县、一个府的百姓民生,他现在先看慕容雅博等人如何处理,到时自己就会有参考,不至于手忙脚乱。
见陈玉娘进来,白靖文抬头问道:“吃饭了吗?”
陈玉娘道:“下面有个姑娘来找你,披了一件黑斗篷,穿得倒是素淡,可遮不住满身贵气,我看她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特意上来先跟你说一声。”
听到“不像寻常人的女子”,白靖文下意识想到是萧庆宁,但这个时候萧庆宁来找他做什么?他一时间想不通,不过既然萧庆宁既然让陈玉娘上来通知他,那就说明萧庆宁暂不想透露身份,他放下手中奏折,起身道:“我知道了,你去厨房帮爹打下手,我来招呼她。”
陈玉娘已知来者□□份不凡,问道:“爹娘能帮你做些什么?”
白靖文:“不用,你们在她反而不好说话,有需要我会叫你。”
陈玉娘会意,和白靖文一起下楼,进了厅内,她说道:“姑娘,辨非下来了,我还有事便不陪了,你们聊。”
萧庆宁道:“谢谢。”
白靖文进得厅来,发现果然是萧庆宁,他没有下跪行参见礼仪,而是行了个揖礼,萧庆宁起身,说道:“出去走走?”
白靖文顿了下,反应过来,说道:“好……”
他四处瞧了眼,在大厅门槛左侧找了把伞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萧庆宁先走,他便帮萧庆宁打伞,出了门,两人在同一把伞下信步而行。
白靖文自然有些局促,他想不通萧庆宁为什么这个时候来。
两人静静走了一短路,萧庆宁先说道:“我刚才让沈玄回家了。”
白靖文蹙眉,萧庆宁接着说道:“我让他告假,找一位合适的女子成婚之后再回来任职。”
白靖文:“……”似乎明白了什么。
萧庆宁:“裴纶跟你提过他对我有意?”
白靖文道:“是。但你也不必如此,沈玄那样的人心里有你,不是让他娶另外一个女子就能解决问题,这样反而害了他和他娶的那位女子。”
萧庆宁:“不会,我了解他,只要我下令,他就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丈夫。”
白靖文语塞,他觉得萧庆宁这么说哪里不对劲,但又隐隐觉得有些道理,因为对沈玄那种人来说,为了完成任务,他什么都可以做,包括爱上一个人,爱一生一世。
萧庆宁道:“除了沈玄之外,其他男子与我并无牵扯。”
白靖文:“好——”
好字方出口,硬是停顿下来,不明所以道:“啊?”
萧庆宁在伞下停步,一双凤目直勾勾看着他,问道:“你呢?你有没有心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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