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展刚准备跨进魏家的正门,就被客厅传出的怒吼弄得脚步一滞,抬起的脚在三秒钟之后才缓缓放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魏家了。
记忆中雄父魏宿似乎从未这样愤怒过,即使是他十三岁那年出了那样的事,到最后也只是就那样结束了。
完全比不上今天的“盛况”。
魏家的雌君和雌妾没一个坐着的,全都站在一起,几个小辈也全都被叫了过来,没人敢说什么,脸色都不好看,这其中,魏辽大头第一个,头颅低垂不起,面色苍白。
魏辽的双颊肿起,嘴角也裂开了,鲜血从唇角流出。
整个人非常狼狈。
魏宿手里握着鞭子,表情异常愤怒。
“混账!连降三级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废物东西,你以为这个军衔交到你手上就是你的了?一群废物,没脑子的玩意儿!给我跪下!”
魏辽面无人色,身体颤抖着跪下,但魏宿的音调忽然变得更高,狂怒着骂道:“不要脸的婊/子,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站着!”
他手里的鞭子被注入精神力,猛地甩出去,一鞭子打在自己的雌君身上,雌虫瞬间吃痛,脖子上的颈环却在下一秒猛然收拢,雌虫脸色很不好看,也跪了下去。
当着一屋子的人跪下,令这名公司总裁的颜面尽失。
整个客厅的气氛压抑到极致,雄主的暴怒让一屋子人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直到魏展走入客厅。
伴随着硬质鞋底踩在明净如镜的地面上的声音,沉默站着的其他人向两侧后退,令魏展于十一年后再一次出现在雄父面前。
魏宿看着魏展,在一瞬间,他对这个孩子感到陌生,他太生气了,以至于重重喘息了好几口,才勉强平复心情。
他看着魏展,对魏展说。
“魏展,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带着一点儿叙旧的意思,但显然,魏宿没有太多耐心去详细走这多年不见含泪叙旧的“温情”过程,他甚至没有等魏展回复,就开口说。
“我记得你和宴灵枢少将的关系很好,对吧?”
“今晚宴灵枢少将和他的雄主会来做客,你们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你要多和他叙叙旧。”
魏展觉得这件事很好笑。
魏宿自己也知道,他和宴灵枢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十一年了,魏宿不在乎这十一年的流逝,只想要他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如果不是魏宿忽然找他,他甚至没有资格返回魏家。
“我明白了。”
魏展这么说了一句。
各个家政机器人开始布置客厅与餐厅,魏展避开人群,自己躲在落地窗边。
外面正在下雨,不过雨水看起来要停了。
他不知道宴灵枢的近况,倒是对方结婚时的消息,他也有所听闻。
因为曾经的精神海严重受损而未曾得到治疗,使得魏展如今只能从事最低级的体力工作,并且为了整个家庭的生活费,他还得时不时去进行有着高额补贴的志愿者试药。
他已经习惯躲藏,不愿被任何过去认识的人知道。
魏展靠在床边,低着头,从廉价的夹克外套中取出劣质香烟,对于精神能量等级较低的虫族来说香烟中含有的尼古丁更容易让他们上瘾,上流虫族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接触这样糟糕的东西,但对于社会底层虫族来说。
这种东西很容易给他们带来大脑麻痹的快感,增加虚幻而空洞的快乐,使得他们在糟糕的日常生活中更加迷恋这样低廉的愉悦快乐。
他点燃了香烟,静静地看着落地窗玻璃上针线般的雨点落在明净的玻璃上,然后无力地顺着玻璃往下缓慢坠落。
渐渐地,雨终于停了。
一股清凉的夜风从门外吹入。
魏展进门的时候没有随手带上正门,因此大门是敞开的。
有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因为夜雨而有些受凉。
他侧头看过去,不仅仅是他,这个房间里其他人也看了过去。
一名姿容俊美的青年站在夜色中,漆黑的哑光皮鞋踩在正厅与暗夜的交界线上,白衬衣,领口别着玫瑰金带白珍珠的领夹,肩膀上盖着一件厚重而温暖的白色毛边军装外套。
外套的肩章无声地告诉众人,这件外套来自一名少将。
“抱歉。”
来者的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令人惊艳的丹凤眼微微低垂,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将外套拢得更紧了一点。
“灵枢和他的雄父还在后面。”
漂亮的眼帘一抬,露出下面如墨双瞳。
带着一种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而从容,对方开口说,“辛苦各位再等十分钟。”
夜风轻轻吹过外套上覆盖的水光油亮的柔软皮毛,使得它们微微摆动。
这个人只是站在这里,就让人无法忽视。
魏展感觉自己的脑内的某根神经快速而迅捷地跳动了一下,激起一阵钝痛。
眼前这个人就是宴灵枢的雄主。
指间的劣质香烟已经烧到了皮肉,常年抽烟使得他的指间皮肤泛黄,他的手上到处都布着死茧,失去了虫化的能力,无法驾驶机甲,精神海也一直被抑制,在这种情况下,一名雌虫,与曾经传说中的人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在这个瞬间。
有不少人心底都觉得很酸楚。
跟宴灵枢的雄主相比,其他人的雄主都显得过于粗俗,而形容丑陋。
因为陈泽念出宴灵枢的名字时,用的不是雌君,也不是全名。
他很温柔的,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清扬语调说——“灵枢。”
仿佛这个名字在念出来的一瞬间就值得他倾覆所有温柔。
·
宴挥山不合时宜的电话不但打乱了宴灵枢和陈泽本来回家的安排,也让宴灵枢感到了一丝烦躁。
他太清楚宴挥山的本性,当宴挥山知道因为宴灵枢不断地拒绝匹配,而在最后被强迫匹配给了一个e级雄虫,而非任何他看好的联姻对象时,宴挥山的怒火早已经对着宴灵枢发泄过数次。
他不愿意让自己的雄虫去和那样一个无能而低劣的家伙接触。
加长版私家车里,宴灵枢的表情很冷漠。
宴挥山坐在一旁,作为陇山市市级审判庭的副庭长,并没有太多人给他甩过脸色,更不要说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他的孩子。
“你再说一遍,你什么意思?”
宴挥山的胸膛上下起伏,语气带着无法掩盖的怒意。
“一个e级雄虫,你以为——”
“你最好注意你的嘴巴。”
自从陈泽离开之后这两个人之间便不再掩饰。
“否则我不会如你所愿,向军部提交减轻魏辽处罚的申请。”
宴挥山双眼鼓起,他这些年无数次被宴灵枢的话气到吐血,但如今也确实如宴灵枢所说,他还需要宴灵枢帮他。
宴挥山与魏宿本就有私交,两家的雌君更是相处不错。
于情于理,又或者仅仅从保证队友的实力来看,宴挥山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魏辽的军衔真的被连降三级。
但他仍然对宴灵枢的态度感到非常不满。
宴灵枢竟然警告他,对陈泽的态度尊重点。
要他一个a级对一个e级尊重?
要他一个市级审判庭的副庭长对一个区区大学一年级生尊重?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但如今,宴挥山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却不得不在好几分钟之后,屈辱地回答说,“好。”
在这个瞬间宴挥山感到了一丝丝后悔。
宴灵枢并不好拿捏。
甚至也没有用他的ss级与背景强大的雄虫家族联姻,不要说十一年前他曾经幻想过的大皇子,即使是放眼市级审判庭的成员,本身也不是不可以的。
但宴灵枢什么好处都没有带给他。
早知今日,当初宴灵枢如果也……就好了。
至少塞班生下的那个a级雌虫,宴探,是很好拿捏的。
等到宴家父子一前一后地从加长轿车中出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宴灵枢快步走入大厅,看见陈泽正裹着他的外套,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周围是几个想要搭话的魏家人,陈泽的下巴很精致,压在毛茸茸的滚边上,更显得肌肤白皙,唇形姣好。
他正打算走过去,忽然瞳孔紧缩,不可思议地看向床边。
那里站着一个孤寂而落寞的人影。
尽管已经十一年没有见面,但儿时玩伴的样貌他不会忘记。
那是魏展。
宴灵枢快步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的陈泽不着痕迹地抬眼看着宴灵枢。
陈泽的大脑中电光石火般,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那个人就是魏展。
虽然他没有见过魏展,但格格不入的打扮,显然并非佣人的身份,和宴灵枢如此急切的脚步。
窗边的人大概就是魏展了。
陈泽没有动作,而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魏家其他几个人聊了起来。
他不会去打扰宴灵枢和旧友叙旧的,更何况魏展和宴灵枢有着相同的遭遇,而魏展,是另一个结局。
所以他干脆和眼前这些人随意地闲聊了起来。
给足宴灵枢和魏展两个人互相交流的时间。
陈泽这张脸实在长得太好。
又因为如今魏家有求于宴灵枢,所以态度就更是亲近。
“您的眼睛真漂亮。”
有人开口夸赞。
“像是水一样清澈。”
水。
陈泽微笑了一下,“谢谢。”
绝大多数时候,人们总觉得清澈似水的眼睛是单纯而好拿捏的。
但当水汇聚到足够多时,就会因为太过深不可测,而无法真正看清了。
陈泽的双臂暂时不太能用力,等下吃饭的话,大概要宴灵枢帮忙了。
不过因为他的注意力暂时不在这上面,所以并没有立刻为此感到尴尬。
陈泽很好奇,他在想。
如果要宴灵枢帮忙,何必让宴挥山逼宴灵枢回来,一个电话便能解决。
显然,这是一场鸿门宴。
只是不知道鸿门宴的地点在这场宴席,又或者下一场?
再或者,两场一起。
从珍珑市到陇山市的距离不算短,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宴灵枢带他回来,实在很难让人不好奇,之后又要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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