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的灵气要比南边四十步处的热灵池更浓郁几分，温度却是冰冷刺骨，难以忍受。
周围没有热气弥漫，寸草不生，就连泉沿边几米外的青白石头上都覆了层冰霜。
“嘶。”
祁慕轻轻吸气，微蹙的眉尖隐晦的表达着主人的痛苦。她脱去了外衫，只着里衣，手扶着冷泉的边缘，缓缓将身体浸入泉中。
雪白的里衣被泉水润湿，微微透明，渐渐塌陷至腰际。
刺骨的冷泉贪婪地吞噬着整个池子中仅有的热度。
祁慕是怕冷的，很怕。
这种怕不是常人的怕，王小二在以往的任务里有察觉过，但不明原因。他在系统空间正襟危坐，沉默了许久。
“你不该急的。”王小二轻声说。
祁慕咬着下唇，蹙眉仰头，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冷冰冰的字眼：“闭嘴。”
王小二果断闭上了嘴巴。他捯饬了几下后台，顺带估量了一下祁小姐的心情。
任务目标的复仇对象，是魔域的一个大宗门——合欢宗。
不仅是魔域，这个宗门在人族也颇有名号，因为合欢宗的功法尽是些难以上得了台面的双修功法。
他们以人为鼎炉修炼，借邪门歪道，吸食他人的修为和精气提升自己的修为……
而这个宗门功法有个自开创宗门后就存在的弊端：所有修炼合欢宗功法的人，都必然在出窍期陨落。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魔修上赶着拜入合欢宗。以鼎炉为媒介的修炼速度是极快的，但若非天赋异凛，千年下来仍旧难以修到出窍期。
以宁家在人族的威望，算是一个大家族了，据说是得知了如何解决合欢宗功法弊端方式，但绝口不言，最终惨遭灭门。
……
整个身子完全浸入了泉水中，祁慕轻轻松了一口气，她阖上眼，双手僵硬地撑在池底。
祁慕慢慢道：“你说清楚，任务具体是怎么回事。”
王小二低低应了声，重新打开后台截了个图传到了祁慕的脑海中。
“看到任务框后面的标志了吗？”
祁慕颔首，“嗯。”
是两颗心形靠在一起的图案。
“我被二次绑定了，对方的等级比我高，我没有权利查询。”王小二将图片收回。
他犹疑地看了一眼祁慕，等了等，没等到对方的回应。
王小二扫了一眼查询出来的冗长结果，接着道：
“这次的s级连环任务，全称叫做‘情侣默契考验之超s级连环套餐任务’。”
“……”
大概是被这神奇的名字惊到了，祁慕动了动被冷得发白的唇，没出声。
难得地沉默了。
王小二偷瞄了一眼任务名称的后半段，也不吭声了。
他又等了等，见祁小姐不理自己，以为她是在等自己的后话。
憋了好一会儿，王小二木着脸，接着念：“时空局在此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前提是完成任务哟，啾咪。”
啾啾啾……啾个锤子！
王小二按捺不住地在心里大声叭叭。
祁慕身子一软，靠在了灵池的池壁上。
她扶着额头，眼眸半睁，弯了弯苍白的唇，轻叹，“也就是说，那个宁欢…确实是欢欢吧。”
王小二：“对。”
“另外一味药材在什么地方？”祁慕淡声问道。
王小二查了查，道：“在晋阳国的极炙山脉。”
要治好欢欢的眼睛，需要两味药材，三生槿和仙炽兰。
三生槿生在魔域，误打误撞的被合欢宗的弟子采到。
祁慕依照着王小二查到的消息，潜入了合欢宗，原本是想混入其中偷取药材。
只不过原身的宝贝太多，储物戒指一时间放不下了。
祁慕便拿出了先前在宁府顺手带回来的画卷，准备扔掉，冷不丁地打开一看，一张熟悉的面孔跃然在纸上……
祁慕不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一着急，露出了马脚。
好在药材最后偷到了。
___
不知道过了多久。
祁慕在冷泉中昏昏欲睡，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灵气的波动却仍旧混乱成一团。
明显是受了内伤。
“笃笃”
“笃笃”
……
竹杖敲击着后山湿软的地面，发出几声几不可闻的响动。
敲击声渐渐靠近冷泉，过了几息后，停了下来。
宁欢蹲在冷泉旁，竹杖被她放到了一边，慢慢的，竹杖和地面一起结上了层薄薄的冰霜。
“你受伤了。”宁欢陈述道。
冷泉中的人仍旧阖着眼，气息很弱，若非她的感官敏锐，恐怕很难察觉到。
宁欢的心中闪过一抹诧异。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按在了祁慕的肩上，冰冷不似人体的刺骨温度让她心头一震。
这是在冷泉里待了多久了……
好像完全被冷泉同化了一样。
宁欢眼睫颤了颤，粉唇轻抿，手指施力扣紧祁慕的肩头，缓缓将灵力探入她的体内。
祁慕的原身是木属性单灵根，被水属性灵气滋润的感觉十分奇怪。
柔和的灵气探入她的体内，顺着经脉分散开来，像是一片片轻薄而细软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撩拨过她的神经。
酥酥痒痒的感觉向下划过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带起涟漪般阵阵地微麻感。
祁慕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却禁不住自肩头处向下源源不断的挑拨。
原本苍白的唇渐渐红润起来。
宁欢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意，感觉到泉中人不仅没有排斥她的灵力，状态有些好转，灵力传输的速率忍不住加快了些。
轻薄的羽毛倏地变成了一只柔软温热的手，仔细地抚慰过身体的每一处，自上向下……
祁慕微微仰头，喉咙处深处传来一声抑制不住地轻声哼吟。
轻飘飘的，却又极其地耐人寻味，像是生了钩子一般。
宁欢整个人都僵住了。
心尖被那一声湿润的呻.吟撩拨成软塌塌一片，快速悸动了起来。
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
她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只记得自己蹲得腿脚发麻，灵力耗尽。
宁欢回过神来时，浑身已然大汗淋漓，与这冷泉周围格格不入。她松开了祁慕的肩，伸手摸向自己的竹杖——
竹杖已经被牢牢的冻在地上拿不起来了。
缺乏血液流通的腿脚又麻又软，宁欢一时不觉，又缺少了支撑物，一头栽进了冷泉里。
冰冷刺骨的泉水瞬间将她淹没，心跳陡然加速。
……
宁欢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冷泉里抱了出来。
柔和的灵力将她包裹着，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警惕，舒展开来。
___
安顿好了欢欢，祁慕将房门关好，回到了自己的竹屋。
她按着眉心，语气无奈：“你自己屏蔽自己做什么？”
王小二摊了摊手，表情又木又无辜：“任务目标来了，我就自我屏蔽了。”
他都养成习惯了。
祁慕抬手揉了揉莫名酸软的右肩，叹了口气，“你直接叫醒我不就好了吗？”
“不太行。”
王小二想也不想的就摇头：“你当时的状态不太行。”
竹屋中没有点蜡烛，也没有放夜明珠。
原身的修为在分神期，夜间也可视物。
清冷的月色自跃过窗槛，倾洒入室内。
祁慕伸出手，一截通体雪白晶莹的植株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掌心，淡白色的星状小花在月色下轻轻摇曳，淡淡的香气在室内弥散开来。
黑暗中，竹屋被它的光芒映得微微亮堂。
祁慕垂眸盯着它，“在失明的状态下，只服用三生槿会有什么效果？”
“可恢复视物，”王小二粗略计算了下，“但眼前视线模糊，只能修复到现代高度近视的效果。”
闻言，祁慕轻轻“唔”了声，红唇微扬，带着三生槿转身走出了竹屋。
王小二：“……？”
她又回到了宁欢的房间。
王小二：“？？”
这一系列操作，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堵得慌，“祁小姐……”
祁慕心情很好地应了他一句，“怎么？”
“您之前不是说，”王小二吞了吞口水，“要等任务目标的修为足够复仇以后，再帮她恢复视力吗？”
“你当我没说好了。”祁慕淡淡道。
“况且，她现在又不止是任务目标。”
“……”
呵，女人。
王小二默默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屏蔽了。
没错了，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
宁欢做了个梦。
梦里，她能看到了。
她梦到她来到了栖伏山，一直在走，走到了后山的一个幽僻处。
那里有着灵泉，很热，很温暖，让人感到舒适。
奇怪的是，灵泉上却没有热气，她能够清晰地看到泉中人的模样。
是个有些妖的美人，宁欢从来没有见过，但却意外地感到眼熟。
池中的美人穿着白色的长衫，衣裳被池水浸润，湿漉漉地贴合在身形上。
美人见她走过来了，从水中站了起来。
雪白的衣衫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纤细优美的腰肢……
美人唇角向上挑起，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似笑非笑的，仿若勾引一般。
宁欢莫名的，小幅度地吞咽了一下。
美人饱满的红唇轻轻嗡动几下，嗓音低柔绵软，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散了，宛若呻.吟一般。
偏偏宁欢还挺懂了。
“过来啊。”美人说。
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美人的眼尾泛红，上扬着浅浅地笑。袖袍自然的滑落至手肘，纤白的小臂随意地搭在池边，她懒洋洋地支着额头看向宁欢。
举止恣意散漫，像是看好戏一样地看着她。
宁欢有些失神，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忍不住勾住衣裳的面料。
美人红唇勾着，轻轻地笑了下，手指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凑到她的唇边呵气。
“你就打算只是看着，不想做点儿什么吗？”
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香味儿，落在她的唇上，痒痒的。
宁欢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伸手握住美人的细腕。
白皙细腻的皮肤被她的整个掌心包裹住，透着些许的凉意。
宁欢微微回神，她眨了眨睫毛，缓缓垂下目光，落在了被她握住的手腕上。
慢慢地又向下。
美人的袖袍落到了灵泉水中，袖口上细软的毛刺在水面上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荡漾。
这个袖口好像是……
是……
宁欢陡然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然大亮，光亮感侵袭向她的眼睛。
宁欢闭了闭眼，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幽深的瞳孔顺应着光亮缩小了些。
她能……能看见了？
宁欢眨了眨眼，垂着眼帘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看。
真的能看见了？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是艾子豆的声音。
“欢…宁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改口：“宁欢，你起了吗？”
“起了就快洗漱，要练剑啦！”
___
昨天，她明明是在后山的冷泉旁……然后好像迷迷糊糊地摔了进去。
意识从这里开始就不怎么清晰了。
然后再睁开眼，就是梦里，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
艾子豆在一旁跟宁欢说话，自从有了新的小伙伴以后，他的话越来越多了。
宁欢的思绪不在这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
她站在院子里，目光慢吞吞地将竹院浏览了一遍。视线还是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层白雾一样，看不清。
艾子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忽然开口：“你能看到啦？”
宁欢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声，“确实能看到了。”
“不对！”
艾子豆没听出她的敷衍，反而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瞪圆了眼睛，满脸惊诧，“你还长高了！”
“至少比前天高了一毫米！”
宁欢：“……”
艾子豆悲愤欲绝，就差咬着小手绢嘤嘤嘤了。
等等。
宁欢呼吸顿了顿，抬眸看向艾子豆，眼神疑惑，“怎么是前天？”
“啊？你不记得了啊。”
艾子豆摸了摸鼻子，眨巴着眼回想了一下，“我昨天白天没见到你。”
“直到晚上的时候，尊主送你回来，说你的灵力耗尽，需要休息。”
昨天晚上……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受着重伤在冷泉里泡了一天一夜？
少女浓长卷翘的眼睫颤了又颤，她虽然看不透那个女人的修为，但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在冷泉里泡了一天一夜，恐怕是有利有弊……
宁欢顿了顿，缓缓呼出一口气，她轻声问道：
“那个……尊主，她现在在哪儿？”
……
后山的草木茂盛，为了方便行走，被单独开辟出了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不是很容易发现。
宁欢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小路直通着灵泉池，她恍然间想起来，当时祁慕带她来后山的时候好像走得也是这条路。
只不过她不记得了。
对于艾子豆来说，在这后山里到处都是路，但凡是能走过一个人的空处，那就是路。他压根不会记这种小道。
小道幽长，周边的树木枝繁叶茂，恣意的向四周伸展开来。
宁欢拨开绿茵茵的嫩枝，倏然抬眸，望见了一片大雾。
再走二十步，就到了灵泉的位置。
热气弥漫在灵泉的上空，宁欢即使眯起眼睛，也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无法分辨池中是否有人。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脚却像是在那鹅卵石的小道上生了根一样，一步都挪不动。
昨晚的梦境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
红润饱满的唇瓣在眼前一启一合，仔细观察，依稀可以看到其中淡红的舌尖……
宁欢的喉咙忍不住上下滑了滑，忽然感觉口干舌燥。
灵泉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倦懒的声线，带着点点的疑惑。
“欢欢？”
宁欢舔了舔下唇，眸光微动，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称呼地变化，应道：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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