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咬牙切齿的话刚刚说完, 冯太后就忽然重重仰倒在床上。
双手捂着腹部,呻.吟不止。
孟嬷嬷吓了一大跳,冲出去让人叫太医。
寿康宫中登时就是一片混乱。
听到寿康宫传来的消息时, 容娇与沈陆离正在小院里面用着下午茶。
“等到椒房殿里的椒泥全都涂制好了, 娇娇你就可以搬进去住了。”沈陆离挥了挥手让报信的人下去,转而对容娇温声笑道。
一边说着, 他还递了一块绵软的栗子糕过去,顺势顺走容娇放在偷偷吃了好几口的超大碗西瓜雪花酪。
不想正看到容娇一眨一眨的眼儿。
沈陆离从里面品出了几分心虚的意味,不由以手支颐, 将栗子糕作为道具,放在容娇嘴边,“逼问”道:“娇娇,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容娇又眨了眨眼睛, 似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挣扎。
半晌后, 她就败倒在栗子糕的香甜味道中,一口咬过那栗子糕, 身子不自觉地往后坐了坐。
“我不是常常给冯太后送花露嘛。”容娇软软地看着沈陆离:“你上回问我是不是玫瑰汁子做的花露,其实那是石榴花做的花露, 我在里面加上玫瑰汁子一起煮的。”
沈陆离闻言就笑了起来, 抚了抚容娇青丝:“这有什么的, 石榴花味道淡,你加些东西也是正常的——怎的,你是怕冯太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来找你算账?”
容娇舌尖上抿着那一抹细腻的绵甜,低头道:“石榴和玫瑰总是一起吃的话, 会肠胃不适的。”
因为今日冯太后忽然腹痛, 是因为她的缘故。
“冯太后对你不好、对姑姑更不好。”容娇的声音又压得小了一些:“我当时就想, 不能让她那么舒舒服服地过下去。”
好歹也要让她肚子不舒服。
说完这些话,容娇就闷着脸不肯抬头了。
她怕陆离怪她,怪她擅作主张,怪她居然能想到这种法子……
可她想亲手为姑姑报一些愁,也能帮帮陆离。
感觉到抚着自己发丝的那双手停了下来,容娇眼中就泛出了一些滚热。
果然,陆离陆离介意了。
她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沈陆离却是在心里头暗暗欣慰与庆幸。
欣慰容娇这样软和良善的性格,却愿意为了他做这些。
庆幸的是,他早早就将人渗透进了太医院。
头一回送花露的时候,冯太后必然是找人看过的,只是没有太医同她说,玫瑰与石榴,不适宜长时间混着食用罢了。
看容娇仍是低着面儿,沈陆离就上前温温柔柔地捧起容娇的脸。
泪珠随着动作缓缓滚落,只在面上留下闪闪的泪痕。
像沈陆离儿时,在月光下见过的、泛着涟漪的小塘。
沈陆离知道容娇为什么会落泪。
他心头软颤,连眉尖也发了颤。
他低下头,一点点吻去容娇面上的泪痕。
“谢谢娇娇替我报复。”片刻后,沈陆离轻笑着开了口,只这一句就抹平了容娇的不安。
望着容娇重新放出光的眼睛,他又轻轻补了一句:“冯太后手上沾了许多的血,她应当得到与之相配的报应。”
让她备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娇娇你呀,不必因为那小小的花露,就感到不安。
容娇重新笑了起来,好似绽开一朵娇花。
他们身边供着冰块,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凉气。
不时有凉气化作实体,变作隐隐绰绰的雾气扑来。
沈陆离就这样盯着容娇的笑颜看了许久。
等到容娇面上露出几抹绯色,收了笑,认真地回望,他才清了清嗓子。
“娇娇,你愿意做我的皇后么?”沈陆离执着容娇的手,轻声问道。
他一双凤眼中泛出别样的光彩,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与紧张。
容娇方才被擦干的眼中又有闪出几分光亮。
似乎是为自己短时间内二次落泪而不好意思,容娇抬手慌乱地抹了抹泪。
连带着沈陆离的手也一并抹了起来。
望着两人握住的手,容娇又含泪笑了起来:
“陆离,我愿意的。”
然后,他们一起收获了一个甜甜的吻。
带着栗子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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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太后久在病中,竟忽然感到腹痛。
贴身伺候冯太后的孟嬷嬷说好似中毒症状。
太医们慌乱前去诊治,结果却发现只是肠胃不适罢了。
倒是皇帝纯孝,为此责罚了寿康宫的宫人,说他们照顾不周。
不想正在打板子的时候,从总管唐德身上掉下来一个名册,竟是放高.利.贷的总名册,比先前罗尚仪那边查出来的还要全。
唐德被当场扭送进了慎刑司。
然后,就审出来不少有关冯太后的辛秘往事。
先帝的后宫很不平静,不是就有妃嫔出事。
或是一病不起,或是忽然暴毙。
可是如今,据唐德所说,竟是大半都出自冯太后的手笔。
其中最叫人吃惊,就是先帝的原配皇后和当今圣上的生母。
宫外一直修养的江尚宫得了信,就带了相关的证人过来。
当初冯太后在后宫中害人的时候,得力助手就是江尚宫当时的顶头上司。
江尚宫彼时人微言轻,即便窥察了真相,也不敢说出。
原本应当是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的。
可江尚宫的旧友,也是沈陆离的生母钟氏,也死在冯太后的手中。
这使得江尚宫下定了决心,蛰伏到沈陆离掌权之时,再将所有事情说出。
人证物证俱全,又是服侍冯太后多年的唐公公亲口说出,令人不得不相信。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前朝又是变作了滚水。
数日后,有圣旨发出。
第一道,褫夺冯太后至今为止的所有尊号,将她贬到碧州的妃陵园去,为那些她害死的妃嫔守墓终生,每日都要在不同的陵墓前掌嘴三十。另,所有和冯太后亲近的人全都杖毙。
第二道,封容婕妤为皇后,迁到凤仪宫,不日举行封后大典。
第三道,则是遣散六宫,并给予相应的丰厚补偿。
第一道忠臣们人人称快,后两道则是让他们大惊。
可眼瞧着皇上圣意已决,路老国公和新进的丞相也纷纷表示支持,他们也就作罢了。
容娇是送蒋双莲和宋玉墙出去的。
李媚儿和冯丽仪很是识相,在圣旨一下来的时候,就去殿中省领了补偿,连夜出宫投奔旁人去了。
蒋双莲则是和宋玉墙一块,又生生蹭了容娇一顿……不,好好祝贺了容娇与沈陆离才走的。
蒋双莲是带着姐姐双鹤一块儿走的,这也是她当时和沈陆离说好的条件。
“等我和姐姐去江南玩够了,我就回来!”蒋双莲在马车上高声护着,一张清丽的面上是鲜活的笑意:“皇后娘娘可别想我!”
容娇含羞笑骂了蒋双莲一句,转眼就看见接蒋双莲的马车来了。
这一瞧,容娇就愣住了。
那马车的前面的车夫,怎么长得那么像真正的路侍卫呢?
她不解地望向宋玉墙,却见女子想来冷淡与妩媚并存的面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无奈与无措。
“阿娇,我先走了,等你大喜那日,我过来给你随份子。”宋玉墙朝容娇笑了笑,小声道:“他非要亲自过来接我,莫名其妙地缠了我好几日,我没办法就答应下来了。”
容娇心中一动,笑眯眯地将宋玉墙推上马车。
在城墙之上,容娇看着那两辆马车缓缓驶出宫城。
忽然有温暖的竹香浮动在周围。
容娇放心地往后面一靠,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娇娇,咱们回去商量商量那一日,这宫里面该怎样布置?”沈陆离环着容娇,亲昵地用唇触了触容娇软乎乎的颊肉。
“好呀,我回去做清蒸鱼饺给你吃。”容娇清脆地应下,随后又问道:“听说你要封姑姑为诰命夫人,可是真的?”
沈陆离弯了弯眼:“江尚宫可是当今皇后的养母,当得一个小小的诰命。”
说罢,就又侧头亲了容娇一下。
容娇整张脸都红得不行,偏生还有问题要问:“如今已经追封了母亲,那母亲是不是要葬入碧州的帝陵了?”可是母亲,她当初并不是愿意侍奉先帝的呀,这样不是违了母亲的意愿么?
“我自然不会让母亲再见到先帝的。”沈陆离轻声道:“母亲最喜欢的就是江南景致,等往后我们一起南巡的时候,再将母亲迁葬在风景好的地方。”
容娇心头登时浮现出许多江南的名小吃。
她回了头,对着沈陆离眉眼弯弯:“好呀,咱们一块儿去。”
往后的所有路,他们都要一块儿走。
十月初三,举行封后大典。
新帝身边的凤座,迎来了主人。
而后宫中的御膳房,也越发发展得欣欣向荣起来。
这位皇后很是传奇,一路从御膳房的宫女做到了皇后的位置。
百姓都说,容皇后生得一双巧手,作得一手好羹汤,才能勾住皇帝的心。
沈陆离听了这些后,却是笑道:“娇娇自然是好手艺,但当初那疙瘩汤,比起娇娇如今,实在是……罢了,不说了,不然娇娇又要来拧我了。”
他话音未落,容娇就拧了拧他的面颊:“怎么,当初那疙瘩汤的滋味不好么?”
沈陆离作出一副吃痛的模样,凑上前亲了亲容娇:“比不得娇娇滋味好。”
容娇吃吃笑着,主动低头加深了这个亲亲。
烛影摇曳,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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