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聂蓉出门, 外面便守着两个骑马的姑娘,身穿轻甲,手持大刀, 一看就不好惹的模样,待她的马车出门, 她们便护在了马车两侧。
她在马车外问:“二位姑娘是……”
其中一人上前回答:“我名为江英,她名为黄小燕,我二人受安阳侯府之命, 随侍娘子左右,护娘子周全。”
聂蓉冷下脸来, 回道:“我有护卫,也与侯府非亲非故, 你们回去吧。”
这时顾临羽也上前道:“你们这细胳膊细腿的,确定能做护卫?要不然我们比一场,我一对二,输了你们就走,如何?”
江英回道:“我们过来是做护卫,不是找人比武斗狠,阁下觉得自己厉害便是厉害吧, 我二人恕不奉陪。”
她如此回复, 看着像是落了威风,却显得荣辱不惊,沉着冷静。
一个习武之人还能如此沉稳, 怎么不让人畏惧?反倒是顾临羽, 这话让他显得嚣张又轻率, 他心中有怒, 却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此时江英又看向聂蓉道:“娘子, 我们已经在侯府记了名,也收了侯府的钱,侯府给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娘子,娘子若不要我们护卫,我们也无处可去。我们各自带了干粮,不会吃娘子的饭,若娘子不愿看到我们,我们也不进府上和店铺,只在路上跟随保护,还望娘子收留。”
对方说得如此诚恳,聂蓉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就算她不同意,人家也能跟在他们身后,这条路又不是她家的,总不能不让人走。
没办法,她不发一言上了车,算是默认了。
到了店铺,两人下了马,就侯在店铺外,没两个时辰,天便渐渐热起来,聂蓉又担心姑娘家晒不得,只好让人叫她们进来,就坐在店铺内守着。
到了正午,两个姑娘倒真开始拿出干粮啃起来,是两个烧饼,此时早已干枯发硬,看着就难以下咽。
糕点铺有食堂,每到正午,糕点师傅们和打杂跑堂等分两班轮流用饭,也不缺两个姑娘家的饭,聂蓉又不忍心看她们啃干粮,于是就叫她一起用饭。
江英和黄小燕随时警惕着,两人也一前一后轮流吃饭。
正午过后,街上更热,店内客人也少了,人就都放松下来。
黄小燕悄悄和江英说:“难怪侯爷对夫人这么好,长得好看,心地也好。”
江英为了显得老成持重,一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憋了大半天,此时也忍不住回道:“我也觉得夫人真好,要是能一直给她做护卫就好了。”
“是啊,我问了我爹,我爹都不知道侯爷为什么休妻,你知道吗?”
江英摇头:“不知道,听说是和以前住在侯府的一个表小姐有关系。”
这话一说,黄小燕便嗤声道:“男人果然都一个样。”
江英笑起来:“你才多大年纪,就这么愤世嫉俗的。就是还挺奇怪的,为什么隔了这么久,两人都没再成亲,侯爷还对夫人这么好。”
“是不是侯爷后悔了?”黄小燕猜测。
江英回道:“应该是的吧,不过看夫人的样子,好像不太愿意。”
两人议论一阵,见顾临羽从后面过来,便立刻噤了声。
之前在交待任务时,侯爷还交待过她们一件事,就是盯着这个叫顾临羽的护卫,最好别让他太接近夫人,如果两人关系过密,就回去禀报。
但那是昨天的事,自侯爷从这边匆匆离去,便再也没管她们了,她们去找陶大哥,陶大哥也不知怎么办,最后就吩咐她们先赖在夫人身边,等侯爷那边的吩咐。
她们先前还觉得赖在这儿不知怎么让人嫌弃,没想到夫人这么好,没让她们晒太阳,也没让吃干粮,不时里面店小二还会过来给她们上些茶水,这当然是夫人吩咐的,半天下来,就觉得这差事真好,要是能稳住就心满意足了。
……
自从和严辞吵那一架,聂蓉就作好了两人真正一刀两断、再不相见的准备。
哪想到这两个姑娘找过来,非要跟着她,每日见到她们,又总会想起她们背后的主人来,弄得人心神不宁,烦乱不堪。
但她也的确体会到了她们的好处,有一日,她去城中巨富林员外家赴宴,那林员外的儿子是个好色之徒,名声不好,也好几次来店里骚扰,她以前遇到有他的地方总是战战兢兢,这一次将两人当丫鬟带在身边,一下子就安下心来,还大胆在宴席上喝了几杯酒水。
她想,是不是可以从侯府那边将她们要过来,由自己付工钱,她们是自由身,侯府倒是没权力阻拦,只是她们不一定愿意,毕竟给她做事和给侯府做事那身份地位还是不同的。
心里琢磨着这些事,青梅过来道:“娘子,喝药了。”
聂蓉回过神,扭头看见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满脸不情愿。
青梅知道她不想喝,没等她开口就劝道:“药喝了就不能断,喝一喝停一停算怎么回事?”
聂蓉叹息一声,认命地将药一口灌下,然后皱眉吃下一只店里最甜的红豆糕。
拿了空碗,青梅这才心满意足,然后说道:“药明天煎一副就没了,我现在再按药方去抓点。”
聂蓉“嗯”了一声,吩咐她:“自己拿钱。”
药铺离她们铺子不远,很快青梅就回来,一边将药放下,一边和她小声道:“我刚才在药铺,看见了那个柳姑娘。”
周围姓柳的不多,青梅这样一说聂蓉便知道她说的就是严辞带回来那个柳木樨。
她没说什么,青梅自己又主动说道:“她在那里抓药,而且是小陶带着的,在让她仔细检查药的成色。”
这让聂蓉一下子就想到了严辞。
柳木樨不是侯府的丫鬟,严辞也说她自视甚高,若是普通人生病,她不会亲自来查看药材;小陶也是,他只听命于严辞,要他亲自来抓药,除了严辞又有谁?
他真的病了,需要服药?
回聂家的路上,她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马车走到半路,发现前面走不通,青梅下马车去打听一番,才知道是两家高门大户的马车撞在一起了,双方互不相让,正堵在路中间斗狠,几乎要打起来。
京城达官贵人多,这种事也常见,聂蓉便让人掉转车头,绕别的路走。
马车绕了几圈,行到一条僻静路上,虽还在城中,但却景色极好,聂蓉撩起车帘往外看,就看到一家满院蔷薇花的宅子,红的粉的蔷薇簇拥在院墙上,美得不可方物。
直到马车往前去了,她还在回头看那宅子,青梅橘儿也和她一起往回看,都称赞这宅子好看。
就在这时,宅子的前门开了,本以为会是个美如天仙的夫人或姑娘从里面出来,没想到却是个男人,而且是她们认识的:严皓!
严皓出来没一会儿,有一个妙龄女子也跟了出来,清纯可人,眉目如画,生得很有几分姿色,最重要是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媚之态,十分勾人。
两人在门外说了几句话,大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模样,随后严皓让女子回屋,待她关上门才往这边而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马车内探出头的聂蓉。
这时橘儿惊讶道:“这位二爷,是偷偷养了个外室?”
严皓与长博差不多同龄,聂蓉一直觉得他们都小,却没想到如今几年过去,两人都长大成人,长博不时能遇到给他说亲的人,严皓竟已收了外室。
只是他既然将人偷偷养在外面,侯府一定是不知道的。
严皓已经看见她,且神情闪躲,她索性让马车停下来,继续看着严皓。
严皓知道躲不过去,只好朝这边走来。
待他过来,聂蓉下了马车,没等她开口,严皓便拉她到墙根下低声道:“嫂嫂,算我求你,我不是有意占着这宅子的,你千万别和我哥说。”
其实聂蓉也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能问几句,但既然他主动开口,她便顺势问道:“那女子是谁?”
严皓低头道:“就我一个认识的人,暂时没去处,我就让她住在这里,只住几日就走,我知道这宅子是大哥留给你的,也和她说了只住偏房,别的地方不能去。”
聂蓉没想到这宅子和自己有关系,努力想了想,想起当初严辞给她休书时,曾说要把箱子里的钱和一张房契给她,她没要。
莫非,这就是那张房契的宅子?
为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有意问:“我知道这宅子,怎么在你手上?”
严皓解释道:“当时我哥去岭南,把房契和钱给我保管,说这是给你的,你要是有难处,就让我把这些交给你,结果你没遇到什么难处,糕点铺倒还挺红火,这东西就一直留在我手上。后来他回来,也没把东西拿走,所以……”
说到这儿,他立刻补充道:“但东西我一直没动,就是正好遇到这事,就借用了宅子,还有钱……钱就动了一点点……”
“如果是乐心助人,此事为什么不能让你哥知道,宁愿私自动用他让你保管的东西也要偷摸着行事?其实她就是你养的外室是不是?”聂蓉正色问。
她如此一诓,严皓顿时面色涨红,她便知道自己诓对了,于是接着说:“严皓,侯府门风一向严正,你还没成亲就养了外室,到时候怎么好说亲?你姨娘守着你一个独子,就盼着你能好好成家立业,你这不是让她忧心吗?”
严皓连忙道:“嫂嫂,我都知道,你放心,这事我会好好处置的,只求你别和我哥说,要让他知道了,一定没我好果子吃的。”
聂蓉毕竟是外人,严皓肯叫她一声“嫂嫂”,愿意听她说这几句已经算很尊重她了,她又不真是人嫂嫂,只好叹声道:“那你自己三思而后行,好好将事处理妥当。”
严皓称是,她就回身上了马车。
但其实对他并不放心。
他与长博,都是才成年,长博一心读书,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严皓比长博见得多一些,但也是一心贪玩,身边没有通房之类的,这样的单纯少年,若遇到了欢场上的女子,那不是毫无招架之力吗?
刚才那个女子虽然看着清纯,却分明不像良家女子,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媚态,也不知怎么结识的严皓,若是她一早就知道严皓的身份,存心引|诱呢?
一路上,青梅和橘儿对此议论不绝,最后就评价起严皓,不务正业,科举未中,竟还弄出这种事,好在聂长博没和他一起玩了,要不然还要被带坏。
聂蓉却没办法这样说严皓,因为当初在侯府,严皓是少有的愿意尊她为嫂嫂、对她亲近的人,她也知道他生性纯善,虽有些贪玩,但并不是那种为非作歹的纨绔,叔嫂一场,她当然是希望他好的。
可他是庶出,若再有个外室,那婚事一定是不好说的。
若她还是他嫂嫂,就一定会将这事告诉严辞,弄清楚其中原由,替他作好决断。
可问题是,她现在不是他嫂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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