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顾沉还在熟睡时, 被窗外轰鸣的炮声吵醒。
他睁开眼睛时,恰巧看到窗口那棵快要枯萎的梧桐老树,最后一片落叶飘摇而下。
顾沉盯着落在窗台上的落叶很久, 京市秋天就这样过去了。他醒了醒神, 走到院内,冷冽的风瞬间包裹住他。
不远处炮声依旧,楚涛远和陈韵在菜地里摘菜,顾沉望着炮声传来的方向, 开口:“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晨光下,他双眼宛若一潭水光潋滟的胡泊, 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于平静之下。
楚涛远耳背, 朝顾沉支棱起耳朵:“什么?顾先生你再问一遍?”
陈韵楚涛远一眼,摘下大红柿子扔进盆子里,笑着说道:“今天是好日子啊, 正适合嫁娶, 这不一大早附近的一户人家就来接亲了。不仅是今天啊, 明天也是好日子呢,我们家那有个风俗,这两天结婚的小两口, 能长长久久一辈子呢。”
这两天吗?他和楚熠的婚礼就订在明天。
陈韵直起身子, 揉了揉手腕,幻想着未来叹气:“也不知道小熠什么时候能有个心仪女孩,他们最好也在这两天办事, 当初我和他爸就想在这两天,可惜耽搁了, 当然不是说我们不能长长久久, 可婚礼这事嘛, 就是图个吉利。这孩子也是,这么大了也没个女朋友,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趁着我身体硬朗,我还能给他带孩子去。”
楚涛远在一呵呵直笑:“你急什么,咱们小熠才多大啊,就我们儿子要样貌有样貌,要学历有学历,你还怕你抱不上孙子吗?”
“怎么不怕,你不知道现在单身的都是咱们儿子这样的!都要搞事业,什么感情随缘!”
“又是在网络上听的吧?叫你少看点网络!”
顾沉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对话,缓缓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根烟,低头点燃。火光短暂的在顾沉眼里亮起又陡然熄灭,如同那点动容转瞬即逝。
他吸着烟,默默看向聊着儿子未来的楚涛远陈韵,他们为了楚熠,付出了近乎一辈子的时光。
如今总算有了安稳的日子,可他们口中儿子结婚生子的未来却是个未知数。
晨风大了一些,将顾沉雪白的衬衫衣角吹起,恶前散落的黑发遮住了他沉静的眼眸。
一件风衣恰到好处的披在了顾沉肩上,楚熠的声音响起:“顾哥,天凉了,穿件外套再出来啊,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感冒了生病了,谁来照顾你?要不,你就别走了,行吗?”
楚熠转到顾沉身边,手指拂开顾沉遮住眼睛的黑发,顾沉看清楚熠对着自己温情款款的眼神,条件反射般得别开眼。
他目光落向菜园子里忙碌的夫妇,他们已经生了白发,腰背也很难再像年轻人一样笔直。
顾沉吐出烟雾,淡淡道:“你听到刚才你父母聊什么了吗?”
楚熠眼角弯弯,手背有意无意地触碰着顾沉自然垂下的手:“什么?”
顾沉没有动,任凭楚熠不安分地手拉住了他的手指:“他们在聊你什么时候结婚生子。”
楚熠握着顾沉的手动作一僵,他皱紧眉头盯着顾沉。
顾沉继续道:“你没有想过吗?你想要他们的希望落空吗?”
楚熠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他深吸口气,用力攥紧了顾沉手掌,不解的问:“顾哥,那当初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有像现在这样考虑我的父母?说要和我一辈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让他们失望?现在我执意要和你在一起,你就用他们当挡箭牌,你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顾沉抿了抿唇,开口:“你喜欢同性有没有我,都不会改变你的取向,往后也是,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随口一问,”楚熠瞧着顾沉风淡云轻的模样,明知道顾沉故意用父母压他,可他也只能忍不能生气,“好,顾哥,我告诉你,我活着从来不是在他人期待中活着,我想要一个怎样的人生,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无比清楚,不是你随口一问就能压住的。而且我敢确定,如果是我们,我,和你,我爸妈会同意。”
顾沉弹了弹烟灰转身:“不说了,没意义。”
楚熠抓紧了顾沉手腕,眼神坚定:“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去和我爸妈说我喜欢你。”
顾沉见楚熠不像是在开玩笑,微微皱眉甩开他,扔了烟走进屋:“想出柜随你,但是别带上我。”
楚熠望着顾沉的背影,无力地靠在墙上,光叹气仿佛都要叹尽了这一辈子的。可如果透支这一辈子所有的叹息、好运能换取顾沉的回头,他一定毫不犹豫的同意。
?
明天就是婚礼,这时候的顾沉依旧不紧不慢,早饭过后他准备回公司,陈韵将刚摘好的满满一箱有机蔬菜交到了顾沉手里,照常叮嘱道:“顾先生,这些菜都是没有农药化肥的,吃了对身体好,要是不够吃打个电话,我们给你送去。”
顾沉拎着沉甸甸的箱子,想着两口子吹着冷风忙活了一大早就是为了给他装菜,难免心里动容。
他对楚熠始终留了那么点心软,没有把事做绝,也都是因为楚涛远、陈韵。
那些年的节日相聚,对自己的关心,担忧,没有一分虚假,他也打心底里喜欢和他们一起吃饭,聊天,让他很放松,不用时刻紧绷着心弦,也多少弥补了他从未感受过的亲情。
一想到这里,顾沉就无比责怪楚熠,如果楚熠当初不骗他,不虚情假意,他们现在一定很和谐美好。
不过往事再想也没用了,顾沉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到楚涛远夫妇忍不住多想,也许是即将别过心底不舍的映照吧。
顾沉坐进车里后,安静地注视着窗外一言不发。直到他发现车开往的不是公司方向,才开口问道:“这是去哪?”
车子在这时停在了市中心的奢饰品牌街区,楚熠熄了火,笑道:“顾哥,昨晚我不是说了吗,买婚戒啊。”
顾沉一愣,婚戒。
他以为昨晚楚熠只是说说而已,毕竟一个假结婚,随便弄点便宜货意思一下就好,何必专门跑来市中心。
“不必大费周章,婚戒的事我让良骥去办。”
楚熠还是攥着顾沉手腕将他拉出了车,他朝顾沉晃动两下手指:“顾哥你知道我的尺寸吗?不知道李良骥又怎么能买到合适的?”
“你可以把尺寸发给良冀。”
楚熠笑着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大树后埋伏的摄像机,拉着顾沉往钻戒店走:“顾哥别忘了我们现在的身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怎么可以草草买了戒指。”
他凑近顾沉耳边,声音暧昧:“第一次结婚,要买,就要买最好的。”
顾沉见楚熠神采奕奕的模样,低声提醒道:“楚熠,你搞清楚,结婚是假的。”
“嗯,我知道是假的,假的怎么样呢?谁规定假结婚不能买真戒指了?顾哥,”楚熠突然停下来亲了一下顾沉的脸,见顾沉冷脸后,笑吟吟提醒道,“有媒体看着呢,我们还是装的像一点比较好。你现在啊冷着一张脸一点也不像沉浸于结婚喜悦的新郎官,倒像我欠你钱。”
顾沉瞄到不远处又多出来的几个相机,脸色稍微缓和:“我们又不是明星,太夸张了。”
“我们虽然不是明星,”楚熠攥紧了顾沉的手,十指相扣,笑道,“但总是有多事的想知道我们是真是假,万一这里面就有潜伏的阎宇呢?做戏还是要做真。”
顾沉瞥了眼说的头头是道的楚熠:“所以做真一定要亲我吗?”
楚熠干笑两声:“即将新婚的小夫妻都会这样。”
“真的?”
“真的,”楚熠收起笑容,双眼明亮,一本正经道,“如果是我们的结婚,那时候的我也一定会真的这样对你。感情是无法控制的,想亲近你不仅仅是想要拉手拥抱。”
顾沉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转头看向了别处。
楚熠像即将娶到美人的新郎,脸上洋溢着喜悦和骄傲,攥紧的顾沉的手走进了戒指店。
两个牵着手的俊男帅哥走进店铺,瞬间吸引住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店长一看到楚熠,立刻迎了上去:“阎少爷,顾先生,请随我来。”
二人走进vip包厢,店长请二人在沙发上坐下,又满上两杯上好的龙井茶。
顾沉喝茶时,店长小心翼翼从保险箱中端出了精致的戒指盒,店长走到二人面前轻轻打开戒指盒:“阎少爷,这是您之前定制的戒指,您看看都是按你吩咐做的。”
顾沉看了眼戒指,就没有再看,觉得和其他的男士对戒没什么不同:“好了,拿完戒指就走吧。”
楚熠拉起顾沉手指:“顾哥,要不要试试大小合不合适?”
“不用试了,你既然定制了戒指,又怎么会不清楚我手指的尺寸。”
“也是。”楚熠小心翼翼收起戒指。
二人走后,小店员问店长:“姐,我没看出来这个戒指有什么玄机啊,不就是镶嵌钻石的男士戒指吗?怎么会花了那么多钱?”
店长敲了一下小店员的脑袋:“因为我们的牌子是增值品啊,而且这个这个戒指不一样,用料也不一样,有秘密的。”
“什么秘密啊?”
“别这么八卦!”
?
二人从店里出来时,已经快要晌午了,顾沉看了看天色,说道:“可以回去了吧。”
楚熠摇摇头,露出神秘的笑容:“顾哥,我们还没去看礼服。”
顾沉:“……”
楚熠对各方面上心的程度让顾沉有些后悔答应楚熠这个要求了,可如今一切准备妥当,这婚不结也要结了。
“算了,走吧,早去早回,去哪儿?”
楚熠露出笑容,又将顾沉带好了另外一家店。
顾沉看着这家高奢店,是他最常穿的牌子,衣服上的一颗扣子就价值不菲了。
店长拿出衣服的时候,顾沉依旧是看都没怎么看,点头示意:“包起来吧,我不试了。”
楚熠眼里一闪而过失落,他真的很想看到顾哥穿上他给设计的衣服,那一定很好看。
随即他又安慰自己,今天不试,明天顾哥也会穿的,也就没有勉强。
店员们好奇地看着vip室里的两个男人,窃窃私语,有消息灵通的说他们明天结婚,另外几个店员惊讶地瞪大眼睛。
顾沉从始至终一脸淡然:“戒指也有了,礼服也拿了,没事的话我就回家了。”
楚熠拎着大包小包,一把拉住顾沉手腕拦住他:“顾哥,多和我待会儿不好吗,公司现在不是不忙吗?”
顾沉停下来看着楚熠:“我签证下来了,我要取签证。”
楚熠脸上的笑容僵住:“这么快……那你是不是连机票都买好了?”
楚熠眼里满是受伤,仿佛之前拿戒指,看礼服时的喜悦都是假的,都是强颜欢笑。
一旦提到让他敏感的「离开」,他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楚熠撇开头眨了眨眼,极力想赶走不快的情绪,可此刻顾沉决绝的神情,让他心脏比刀割还疼,这种疼痛不受思维控制,也没有外力伤害,能够以最快的速度遍布全身,让他又痛又压抑,仿佛深陷泥潭,无法呼吸。
楚熠拼命呼吸稳住情绪,握着顾沉的手一直在轻微颤抖。
顾沉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楚熠此刻的脆弱,曾经满眼光芒的青年,现在脆弱的红着眼眶,还要假装不在意的说:“顾哥,风有点大,我们上车吧。”
顾沉没再说狠话,他怕自己再多数一句楚熠掉下泪来,更怕自己因为他的眼泪心软。
时至今日,他都没办法不承,他其实心里有楚熠。
二人回到车上后谁都没有先开口,车内静得能够清晰的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顾沉望着窗外,又有点想抽烟。
也就是在这时,楚熠突然开口:“顾哥,其实我后悔了。”
顾沉转头看他,以为楚熠还要说曾经那些事。
楚熠眼睛褪去了一些红意,半张脸隐于光影之下,让人看出来在想什么。
“我后悔提出结婚这个提议了,我没办法看着你离开我。或许你现在都不懂我到底有多爱你,”楚熠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心里想了无数形容对顾沉爱意的形容。
但在漫长的思索中,他都没有说出口,“算了,形容不好,因为没有任何词汇能形容我爱你的程度。”
楚熠的声音很轻,可顾沉却听得一清二楚。
“不要说了楚熠,你不需要像我证明你爱我,不要再说这些了,这样的话题容易让你不冷静。”
楚熠安静了,是的时至今日他在顾沉心里,依旧是不够冷静。可是冷静有用吗?冷静可以让顾沉回心转意吗?
都不能。
楚熠长长呼出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看向顾沉:“顾哥,再答应我一个要求。就当是你离开前,给我留点念想。”
顾沉满心疑惑,思索着他又要提什么过分的请求。
“再和我约会一次。”
顾沉怀疑自己听错了:“楚熠?你不觉得现在这个要求是在无理取闹吗?”
楚熠坦然承认:“是,我就是在无理取闹,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不让你离开京市。”
顾沉脸色一变:“你这算威胁我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楚熠俨然一副伤透了心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身体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向正襟危坐的顾沉,脑袋沉甸甸的抵在他肩膀上,干脆耍起了无赖,“你不同意从此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你睡觉,上厕所,洗澡,我都会跟着,让你一辈子也甩不开我。”
顾沉伸手推开楚熠,却被楚熠有机可乘双手穿过顾沉腋下,二人面对面抱了个满怀。
“你还能要点脸吗?”
楚熠趴在顾沉怀里伤心的嘀咕:“我跟在阎冠身边这么久,就学会了不要脸,无论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任你发泄,但你不答应我,我就要无时无刻的这样不要脸。”
顾沉心想确实不要脸,人不要脸起来真是难对付。
思忖许久后,顾沉再次开口:“给你半天时间,事先说明,不许亲密。”
楚熠总算有了精神,从顾沉怀里直起身体,绯红的双眼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顾沉目光瞥向窗外,其实他清楚他不应该答应楚熠,但一和楚熠纠缠在一起,他总是没有办法做出最理智的选择。这可能就是时至今日他没办法从楚熠这里完全脱身的原因,面对楚熠,他并不能如同面对陌生人一样。
曾经爱也好,后来的恨也好,现在的心软也罢,哪一种情绪都让楚熠在他心里与别人不同。
一旦有了情绪的牵扯,就很难再捋得清,算的清。
算了,反正最后一次了。也当是自己为这段全心全意付出却没有结果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
车子再次停下时,停在了游乐场门口。
顾沉看着车外跑闹的孩子们,淡淡道:“这就是你选的约会地点?”
“对,顾哥下车吧。”
顾沉刚一下车,就被楚熠拉住了手腕,楚熠拉着他走进游乐场,顾沉看着走在前面的楚熠,想不通为什么要来这里。
“顾哥,你想玩什么?”楚熠在旋转木马前停下。
顾沉看着眼花缭乱的游乐项目,如果回到幼年,他一定每一样都想玩,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他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时间变了,曾经跃跃欲试的心也就变了。
顾沉轻轻摇头:“没什么想玩的,你玩吧,我在这等你。”
楚熠看了顾沉一会儿,似乎是在解读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也不知道解没解读出来,随即松开了顾沉的手小跑到旋转木马前买了两张票。
再次跑回来时还买了两杯奶茶,一枚闪烁着五彩光芒的小熊胸章。
楚熠把奶茶塞到顾沉手里,捏开胸章弯下腰,仔细的别在顾沉价值不菲的西服上。
精致的西装上贴着一个廉价闪光的徽章显得有些突兀。顾沉想不透楚熠到底想做什么。
“顾哥,旋转木马停了,到我们了。”
顾沉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楚熠拉上了转转木马上。其他木马上坐着欢声笑语的小朋友,只有他们两个大男人夹在中间。
顾沉觉得脸上挂不住想要下去,但门已经关上了。转盘转动,顾沉下意识抓住了栏杆,伴随着欢快的童谣,木马上下摇动。
顾沉看着旋转木马外逐渐模糊的人脸,一瞬间仿佛自己坐在了柔软的云端,云托着他时而上时而下,上时仿若去了天边,下时仿若触及到地面。
这是他第一次坐旋转木马,原来,坐旋转木马是这种感觉……
顾沉望着远处跑闹的孩童,眼前浮现出儿时唯一一次来游乐场的情景,那时候是学校组织的。
别的小朋友有父母跟随,只有他孤零零的,前一天晚上母亲明明答应过会来接他。
幼儿园老师见他没有家长陪,也不敢擅自让他玩,就对他说:“小沉啊你妈妈快来了,你先把想玩的项目记下来,等你妈妈来了带你玩。”
那一天他在心里记下来无数想要玩的项目,一直记,记到了游乐园关门,他才等来母亲。
母亲骑车在路上摔了一跤,在小诊所里躺了大半年,醒来时立刻过来了,来的时候一瘸一拐,满脸抱歉的对他说来晚了。
年幼的他只能失落的低着头,被母亲牵回家。
那天晚上他想,等母亲腿好了他们再来玩,然而那确实他儿时最后一次在游乐场的记忆。
转盘停止,顾沉下来时身体还轻飘飘的仿佛置身在旋转木马上没有下来。
楚熠从始至终观察着顾沉反应,见顾沉不反感他也就放心了,又带着顾沉玩了几个幼稚至极的游乐设施。
若是以前楚熠来到这里,一定不会错过蹦极,可这次路过蹦极时他看都没看一眼。
天色渐晚,顾沉从海盗船上下来时,梳得板正的发型都散了下来,风一吹轻易遮住了眼睛。
楚熠紧紧拉着顾沉的手,为顾沉重新整理好发型,眼角笑得弯弯的:“怎么样顾哥,玩的开心吗?”
顾沉想了想,或许称得上开心。
二人缓缓在游乐园内走着,最后来到摩天轮面前,楚熠抬起头看着高大的摩天轮,转头看了眼顾沉,微笑道:“今晚最后一个项目了。”
楚熠捏紧了顾沉手掌,进入到摩天轮中。
当摩天轮缓缓上升时,天边晚霞在顾沉面前都稍显逊色,楚熠专注的看着顾沉开口:“顾哥最后一次约会,对你这样的有钱有事业的成功人士,也许我应该准备鲜花美酒空中花园,可那些你都不缺。所以我带你来了这里,也不怕你知道,我向顾河西打听了你,我也就知道了你从没玩过这些。你的过去我没有参与过,即使有时间倒流,你小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注定无法帮助以前的你。”
楚熠含情脉脉说道:“可我希望我今天可以弥补你过去的伤痛,一点点也好,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们的未来还很长,你曾经那些难过,我想用一辈子弥补。”
此刻摩天轮达到了最高点,整个落日后的京市一览无余。
余晖照落在大地上,金黄的光芒穿过云层,繁华忙碌的京市仿若在此刻陷入静谧之中,天地广阔。
顾沉望着美景,内心沉入从未有过的宁静。
楚熠双手捧住了顾沉的手,渴望的看着顾沉语气温柔:“顾哥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带你跳伞时我们就碰到了这样的光,耶稣光。”
他又道:“曾经我想,天地广阔,有许多美景我都要看一遍,不然白来这世上。后来我看到了各式各样的美景,我却疯狂的思念你,因为我想你在我身边,我希望你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色。”
顾沉将目光拉回看向楚熠:“所以你回来找我了,因为你想看的看够了,得到过一样,又想要爱情了。”
“不是的!”楚熠抱住顾沉,闭了闭眼睛,坚定道:“因为我知道了你不在我身边,无论我走到哪里去,看过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你就是我看过最美好的风景,你就是我的世界。”
顾沉心脏一抽抽的疼,一股酸涩在鼻尖蔓延到喉咙,令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楚熠的声音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我想把我看过的世界分享给你,我想带着你走遍世界各地,你累了我们就歇下来,你上山觉得累,我就背你上山,你想冲浪我就带你冲浪,你不喜欢冷我们就去温暖的地方,你讨厌危险的极限运动,我们也可以逛悠闲的动植物园。”
楚熠说到动情处,眼泪不可抑的落了下来,染湿了顾沉的肩膀:“总而言之,顾哥我想陪在你身边,即使不能游历山川,即使生活枯燥,是柴米油盐日复一日的工作,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双双臂收紧恨不得将顾沉揉碎在自己怀里,他咬紧了牙关不想在顾沉面前像个小孩一样,他难受的低下头,双眼埋入顾沉肩膀,泪如雨下,声音哽咽:“顾哥,我求你了,你别走了,好吗?”
顾沉肩头湿润一片,或许是受到楚熠感染,一向坚强的人也红了眼睛。顾沉攥紧了拳头不想让楚熠看出他心软,可他心底悲伤、动容、被伤害后不肯服软的骨气,三种情绪交织着,泪水不可抑制的从眼眶滑落。
二人拥抱着彼此仿若寒夜里取暖的刺猬,可又亮出了自己的针刺痛了彼此。
直到出了摩天轮,顾沉始终什么也没说。
楚熠望着他的目光从期待到失落,最后化为阴翳偏执。
这天晚上,二人谁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准备婚礼时,两个人都肿着核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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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和楚熠的婚礼在海边的别墅举行,二人提前来到别墅检查安全设施,防备阎冠的出其不意。
检查完毕后,婚礼也快开始了。
楚熠拎着礼服在顾沉面前晃了晃:“顾哥,你该穿换衣服了。”
楚熠早就换上了定制的礼服,服帖高贵的西装将他整个人衬得光鲜矜贵,仿若珠宝般熠熠生辉。
顾沉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些移不开眼,说到底楚熠的长相十分符合他的审美。
况且最初在一起时他幻想过有这么一天,此刻神采奕奕的楚熠和他曾经幻想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理智很快让顾沉回过神,他拿过衣服进屋换衣服,刚刚换上衣裤,楚熠便推门进来了。
顾沉站在镜子前,镜子前的男人面容白皙,眼神坚毅,穿着服帖的西装,西装一侧口袋别着一枚鲜艳的花朵,倒真像个即将结婚的新郎官。
楚熠走到顾沉身后,头抵在顾沉脸上望着顾沉镜子里俊朗的面孔,低声道:“真好看,多希望今天这一切是真的,你真的嫁给我有多好。”
顾沉默不作声,垂着眼整理着袖口。楚熠抓住顾沉手臂耐心地为他整理,说道:“可惜今天的婚礼要用来引出阎冠,如果可以,如果有机会,我会再补给你一次真正的婚礼。”
顾沉心情沉甸甸的,他买了明天晚上出国的机票,他和楚熠之间是不会再有什么真正的婚礼了。
他极力平复了心情,转移话题:“需要再派一些人手观察阎冠的落脚地,即使他不怕死,他也不傻,一个瘫痪大摇大摆进来不可能,多半会在附近歇脚,只要锁定了他歇脚的地方,就容易抓人了。”
楚熠专注摆弄着顾沉袖口:“嗯,我都安排好了。”
“好。”顾沉主动拍了一下楚熠肩膀,“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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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现场,宾客媒体已经满席,这次顾沉和楚熠的婚礼宣扬的沸沸扬扬。
即使需要请柬入场,还是挤进来了很多没被邀请的不速之客,毕竟男人和男人结婚稀奇,年龄差距这么大的结婚稀奇,又是曾经处于敌对两方关系的更为稀奇了。
李良骥戴着话筒,与场内伪装成服务生的便衣警察维持秩序,里应外合。
盛池叼着烟端着酒杯,拉着林墨初坐在最前排,傍晚微风吹得红丝绒窗帘轻轻扇动,顾沉也是在这个时候挽着楚熠的手臂出现在众人面前。
二人穿着同款西装,落日余晖落在身上流光溢彩,他们站在一起,仿佛天生一对无比般配。
台下宾客响起热烈的掌声。
林墨初紧紧盯着前方红毯上的两个男人,捏紧拳头。
盛池瞧到林墨初的反应,吊儿郎当的撞了他一下:“行了吧,有什么不服气的,人家俩啊就是配,你看他们的那个眼神,藕断丝连的,顾沉这人呢我比你了解他,他傲气的很,嘴上拒绝行动拒绝,不肯低头,你以为他讨厌楚熠,实际上啊越在乎才越逞强。”
他安慰的拍拍林墨初肩膀:“你啊别钻牛角尖,感情这事没法说的,不是对人好,就等培养感情的。你啊也别再想着顾沉了,学学哥,谁也不想,多舒坦。”
林墨初冷笑一声:“因为你没心没肺,我和你不一样。”
盛池:“哎,我好心劝你你还这样?你狼心狗肺啊你!”
林墨初起身走向了别处。
此刻宾客中又响起了掌声,原来是婚礼主持开始读起了宣誓词。
楚熠始终目光灼灼看着顾沉,顾沉目光却始终打量着人群,直到楚熠拉住了他的手才回过神,一抬头便对上了楚熠灼热真诚的眼神。
“顾哥,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我见过的那些人都不同。我现在还记得你安静的坐在石头上吸烟,仿佛与风融在了一起,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特别。时至今日我都感谢你愿意爱过,未来的日子我还是会爱你,我对你的感情坚贞不渝。”
阎训作为楚熠方的亲人坐在下面,想着这小子还挺会说花言巧语的。不过结了婚,总比继续当倒贴货强,好歹也有个名分。
楚熠说的款款深情,话筒又被递到了顾沉手里,顾沉没提前准备词,到现在为止阎冠也没有动向,为了拖延时间他也不得不说一段。
楚熠眼睛亮晶晶,显然非常期待他会说什么。
顾沉深吸口气,平静地注视着楚熠开口:“很多话难以言表我就不一一诉说了,之前你说带我看世界的话,是真的吗?”
楚熠本以为顾哥会编一堆爱他的话拖延时间,却没想到顾沉就说了一句,实在是有够敷衍的。
楚熠笑道:“当然算话,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司仪在这时提醒道:“那么就请双方交换戒指。”
顾沉拿起戒指时,只觉得戒指仿若有千斤重。
即使是假结婚,他也深知戴上和楚熠相同的戒指意味着什么。
顾沉目光望向人群想要再拖延一点时间,以至于连交换戒指也都做的慢吞吞。
楚熠看出了顾沉的用意,忽然抓紧了顾沉退缩的无名指,小小的银环正一点点靠近顾沉指尖。
眼看就要戴上戒指时,大门忽然被推开,阎宇端着礼物面带微笑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宾客一起看向他。
顾沉飞快抽出手,将另一只手里的戒指还给楚熠,目不转睛的盯着不速之客。
楚熠看着差一点就能戴在顾哥手上这不争气的小戒指,无奈叹口气,恨恨的想阎宇怎么就来的这么巧,再晚来几分钟顾哥就戴上他的戒指了。
阎宇道:“楚熠,我是替你父亲送你结婚礼物的。”
不明真相的宾客面面相觑,楚熠的父亲送来的礼物?阎冠?阎冠不是跳海起了吗?怎么送礼?
早就已经猜到阎冠没死的阎训脸色一变,心想这个疯子真是不让人安生。
顾沉朝李良骥使个眼色,李良骥立刻从阎宇手里拿过礼物打开,顾沉本以为会是什么血腥恐怖的礼物,然而只是一张录像带。可录像带,反而让人觉得不安,他不清楚里面会不会是他和楚熠的亲密视频。
阎冠抱起双臂:“你们可以现在放出来看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顾沉和楚熠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致赞同李良骥拿到后面去看看什么内容,然而这时大厅中央的放映机突然亮了起来。
顾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想要阻止画面播放已经来不及了,画面里昏暗漆黑的房间内,长椅上像串糖葫芦一样绑着三个人。
顾沉看到熟悉的人出现在里面时脸色顿时一变,楚熠勉强稳住心神拨打助理电话,可却没有人接。
在场宾客一片哗然,画面里被绑着两男一女,他们脸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楚涛远和陈韵靠在一起,头发凌乱狼狈不堪,顾河西反倒神采奕奕,一个劲儿喊着救命。
接着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拄着下巴懒散的从黑暗的角落走出来,双眼阴郁得仿若夺命的恶鬼,让在场的心底打颤。
宾客们窃窃私语,阎冠到底是活着还是鬼魂?
记者对准录像内容疯狂拍照,顾沉看着场面乱作一团,愤怒涌入大脑。
楚熠也在这时终于打通了助理电话,朝顾沉道:“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伙人,趁他们不注意把你我父母带走了,还打晕了他们不让他们联系我。”
阎宇站在混乱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冷静,他朝顾沉摆摆手:“我带的礼物带到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先走了,下次再见,哦顺便祝你们没有父母的婚礼快乐。”
顾沉盯着阎宇侧影,脸色冷到了极致。他忽然大步走上前,一脚踹在阎宇背上,将阎宇踹得踉跄了两步。
阎宇痛苦的倒吸一口气,愤怒地瞪着顾沉:“打了我,你就永远别想知道他们在哪。”
下一刻顾沉毫不客气地揪住阎宇领口,一拳砸在他脸上,高傲的俯视着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阎宇不信,他也不反抗只是笑着看着顾沉。
李良骥在这时从外面跑来,在顾沉耳边说了几句话,顾沉满意思的点头,随即目光落向海中高高伫立的灯塔,鄙夷的推开阎宇:“不就是在那吗?”
阎宇脸色陡然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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