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穿越快穿 > 路过巴纳德 > 第17章 Ch.16
    Ch.16


    江聿梁没来得及换裙子。


    黑色礼服裙的款式, 设计出来,本身就只适合从容不迫的场合。它的命运就是只穿一次,娇贵程度跟价格成正比。


    在这种摩肩擦踵、震耳欲聋又混乱拥挤的地方, 进来没五分钟,这裙子就被挤的不成形了。


    胸口处布料很快变皱,裙摆开衩处也变了形。江聿梁腿本来就匀称修长, 最近这几个月瘦得明显,连带着腰线也清晰了。


    但是被人动手动脚这种体验, 对江聿梁来说,有点过于陌生了。


    陌生到, 她扭头懒懒瞥了一眼,撑着太阳穴, 没兴趣搭理。


    “滚。”


    江聿梁提不起力气。


    她憋屈。


    憋屈到满脑子都是陈牧洲。


    他在电梯里说话时那个样子,他看她时那个眼神,扎在她骨头里一样。


    越想越觉得难受。


    是她发挥失常了!


    再怎么谨慎小心,涉及到江茗的事她怎么也这么胆小。


    江聿梁难受到一杯接一杯。


    她知道自己很难醉,江茗是北方人, 江聿梁满月酒的时候就尝过酒味了。


    这家店也是她在新城常来的,价格不算便宜, 每次心情特别不好时,也只点一杯。


    今天她奢侈了一把, 把习惯点的几款混着来,终于来到了她最舒心的醉度。


    不至于走斜线, 但烦恼和恐惧也基本能抛到脑后。


    她今天不给陈牧洲打电话,这事就过不去。


    到底为什么过不去, 为什么这么难受, 江聿梁根本不想深究。


    电话打完了, 酒精也上头了,她被人拎着往前走的时候,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撒泼打滚。


    “别动我!”


    江聿梁使劲拍掉拉住她的手,伸出食指,一字一句:“我现在要去揍陈牧洲,知道不?不许拦我。”


    “我真的生气了我跟你说,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太过分了——我今天连,连那个牛排三明治都没吃到,呜呜,就被他拉到电梯去了一楼,他去什么一楼啊!我他妈还要吃饭呢!”


    她醉得比之前厉害,对所处的境地完全无知无觉。


    店里清了场。


    陈牧洲落在后面两步,不紧不慢跟着她,酒吧经理紧紧跟着陈牧洲,时不时试图插一句话,但是江聿梁话太密了,他失败多次,只能败下阵来。


    今天要不是二楼包厢的曲家二少爷在那溜达,颇有兴趣地看了会儿热闹,给他打了个电话,给了一些友好提醒,就真出大事了。


    虽然曲家那位,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哇噻。陈牧洲今天在你店里哎,我记得他是不是投过你这?


    准确点说,这家OneW是去年爆火的连锁,背后大老板之一是陈牧洲,他还是在OneW刚起步那两年注资的,占了股份不说,陈家也算是坚实的后盾,名声打出去了,很多二代也都愿意在这一掷千金,一耗一晚上,就算家里长辈问起来,也可以推陈牧洲出来做借口。


    口径都十分一致。


    ——万一遇见人家了呢,还可以多跟着人学习啊。


    陈牧洲在新城这两年很少来,今天一来就来了个大的。


    想起来的时候那场面,经理感觉本就危险的发际线……形势更加严峻了。


    在这类人多眼杂的地方,为了男人女人,及相关各种琐碎事件而起的口角很多,打起来的也不少,但陈牧洲也在,这件事本身就很惊悚了,更别提在场氛围了。


    陈牧洲那神色。


    让经理觉得今晚这家OneW就要被掀了。


    他赶紧把已经怂了的另一当事人拉开,下了暂时清场的指令。


    这尊大佛可好,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经理正悲伤地想着下岗再就业的事呢,突然听见了陈牧洲开口。


    他一下就支棱了起来。


    这哪是一句话,希望的曙光啊这是。


    “一楼内没有任何维持秩序的人,没有对客人的保护预案,生意做不了就不要做,关门也可以。”


    陈牧洲温声道。


    他头也没抬,把快要一头撞进卡座的女人拉住,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把。


    经理提心吊胆:“您说的对!一定改一定改!”


    陈牧洲没理他,直接从西门离开了。


    谁让有人从这走了。


    江聿梁从这个门出去,发现直接通向大路,这个时间段人已经很少了,偶尔会有几辆车。


    她靠着路灯,目光一直盯着经过的车,嘴里轻数着数。


    “1 。2。3。”


    “数什么?”


    有人问她,又递过来一瓶水。


    江聿梁没接。一直痴迷又眷恋的看着。


    她很久,很久没认真地看过一座城市的夜景了。


    因为,如果她太醉心地享受生活的亮面,对她爱的人来说,是一种背叛。


    对她在海岛那一天,看到江茗那一刻,是一种背叛。


    被痛苦泡着,就是她减轻痛苦的方法。


    “我妈总说。”


    江聿梁数到第五十辆,突然说:“让我待在原地,数到五十,她就回来。”


    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勾唇笑了笑。


    眼泪也滑到唇角。


    江聿梁迅速抬手,抹掉了。


    路灯的光是温暖的橙黄色,氤氲在地面,照在她的头顶。


    江聿梁觉得累了。


    她就坐在路边,半盘着腿,顺手拉了拉身上的西装。


    “你有人生目标吗?”


    抓着路人发酒疯,江聿梁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要承认自己是疯子就行了。


    她掰着指头数:“我有,有好多。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要办画展。不用多大的,就小型的,能卖出三幅,”


    她唰地竖了一个三,扭头,对上男人的眼睛,语气执拗:“三幅就够了。”


    “我要求又不高……”


    江聿梁看着路人,忽然愣了一秒。


    “你长得还挺好。”


    她猝不及防地伸手,在陈牧洲下巴上轻轻带过。


    “这线条,画起来很方便。”


    江聿梁咂摸了下,叹口气:“不过,我们老师不会给这么简单的,我初中的时候,画了好多不锈钢套餐。”


    她的手有点凉。


    陈牧洲没出声,只是坐在旁边听着,但江聿梁突然来这一下,他也没防备。


    他最终也没动。


    江聿梁收回手,搭在膝盖上,抬着头看天,很轻地笑了笑。


    “后来目标就变了。变成——”


    她好像一个人无法承受一句话的重量,沉默许久,还是选择转头,看向一双夜色中好似蒙雾的漂亮眼睛。


    试了三次,江聿梁放弃,笑深了些:“算了。”


    变成找到死亡的真相。


    死亡是一团无尽燃烧的永恒之火,靠近它,灰飞烟灭,一丝痕迹也不见。


    即使找到了,也无济于事。


    可还是要找。


    这变成了她剩下人生的全部意义。


    这样说或许很幼稚。


    江聿梁撑了把膝盖,站起来,一挥双臂,像个中二病少女一样:“我,是个需要很多很多爱的人!没有爱了——没有意思!”


    没有爱的人生,她宁愿不过。


    “我!”


    江聿梁张开的掌心变成了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好想哭啊哈哈哈哈哈,但我是成年人了。”


    她转过头,看着陈牧洲,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陡然带上了哭腔。


    “我好像那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我走不动了。”


    话音刚落,忽然感觉眼前一黑,肩上又一凉。


    带着她自己体温的西装,又盖在她头顶。


    现在视线被全遮住了。


    江聿梁懵了。


    在完全,彻底的黑暗中,头被人轻抚了抚,几乎没有任何力道。


    触碰转瞬即逝。


    好像多一秒会被融掉般,对方很快收回。


    —— 没人看见就可以。


    有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告诉她。


    江聿梁沉默不语。


    可也憋不过几秒,她放声大哭,把头捂在西装里,肩耸的很急,像幼童似的哭泣。


    哭了多久她也不记得了,就记得哭着哭着想起今晚发挥失常的痛苦,哭的更大声。


    “……呜呜呜妈的呜呜呜……陈牧洲……!”


    “……我再见到他我一定要捶他呜呜呜……他好冷血……!”


    “……但是邱邱又需要钱呜呜……他不会收回去吧……”


    江聿梁想了一秒那个画面,崩溃地坐在地上,抱着电线杆子悲伤抽泣:“……没有钱也没有路,我为什么不是一只鸟,飞烦了我就一头撞晕……”


    “林宇杰!你要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好想你……宇杰啊,宇杰——”


    ——那是谁。


    有人低声问,她想了想,就回答了。


    因为要想答案,在西装下那颗脑袋抽泣的弧度都小了点。


    “我特别……特别……爱的。”


    “是我做的……不好!”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对它的。呜呜呜——”


    江聿梁忽然想起什么,抬头边抽边问:“你……能不能……再给我搞瓶酒来——”


    “没有。”


    好心路人的声音似乎冷了很多。


    江聿梁也不知道为什么,委委屈屈地抱着电线杆,忧伤不已地靠着。


    哭累了,就困了。


    这该死的困意,来去如风,她被牢牢掌控。


    江聿梁伸手,把西装扒拉下来,换了个坐着舒服点的姿势,闭上眼,顺便给自己洗脑:“我眯一分钟,就一分钟。”


    还没进入梦乡,额头就被轻弹了个栗子。


    ——别睡。


    ……


    ——这么讨厌陈牧洲?


    对方声音很轻,但栗子都弹不醒的人,听到人名忽然睁开眼睛,眼眸都被怒火点亮了:“陈牧洲!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个屁啊他——”


    江聿梁说完,又迅速闭上眼睛难受地哼哼:“我手机呢,给我手机……”


    路灯之下,陈牧洲单膝跪在地上,手臂垂在膝盖上,一个方便平视她的姿势。


    他看了很久,把外套重新帮她盖回去,弯腰把人轻松抱在臂弯,沿着路边走了一段,路灯把两个人的剪影拉的很长,树叶在夏夜微风中轻轻摇摆,沙沙作响。


    生活似乎是这样的。


    在极致的苦痛之中,偶尔展露慷慨。赐一方天地,捞一把,任撑不住的人撒野过后,诱惑着他们,继续一步步走下去。


    陈牧洲不介意,偶尔做一回好事。


    因为有人也曾拉过他一把。


    *


    郑与在礼湾一号门口等到凌晨,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被车大灯照得一个激灵。


    他刚想发火,定睛一看,来车是辆熟悉的灰蓝色Rapide,顿时松了口气。


    没等陈牧洲停稳,郑与已经下了车,挥挥手示意自己在这。


    灰蓝色轿跑收灯熄火,但车上的人迟迟没下来。


    郑与走上前,好奇地往里看,又敲了敲车窗。


    ——怎么了?


    他冲陈牧洲做了个口型。


    催促的意思也很明显,您老人家怎么还不挪窝?


    过了会儿,人还是出来了,倒是慢悠悠的……


    嗯,不太想见他的样子。


    郑与认为,跟陈牧洲这种人能混到一起,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脸皮厚,第二重要的品质是,脸皮要特别厚。


    郑家小少爷早修炼出来了,看到也当没看见,当他还是皱了皱眉。


    扑面而来的一股酒精味,说重也不算重,但缭绕着不散,还挺明显。


    郑与目瞪口呆:“大哥,你……你翘了那边,去喝酒了?”


    陈牧洲不置可否。


    “有事说事。”


    礼湾是新城前年的新楼盘,位置顶尖的别墅区,离市区距离偏远,陈牧洲偶尔会来这边住。


    郑与本来也想在这里买一套,可惜自己挣的只有八位数,还暂时没法全砸在不动产上。他也不想跟家里张口,就暂时搁置了。


    就有事没事过来晃一圈,陈牧洲也无所谓。


    陈牧洲刚要往里面走,就被郑与大惊失色地拦住:“哎哎,你当我闲的啊,为什么在喷泉这边堵你?”


    郑与朝别墅的方向给他示意:“……有人。”


    敢随便进到陈牧洲地盘,招呼都不打的人,人选几乎不做他想。


    郑与拍拍他肩,放低声音:“陈叔在。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今天换个地方住?”


    即使有夜色做掩映,男人的神色几乎是清晰可见地变冷。


    陈家上一任董事,陈牧洲生父,陈和恺。


    陈牧洲回到陈家后这些年,经历的所有幽深复杂、险关重重,基本都要拜这个人所赐。


    陈和恺,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可控的范围里,隔空观虎斗,最好撕的两败俱伤,白骨森森。


    既然喜欢,陈牧洲就送他也上场试一试。


    可惜没多久,陈和恺就低了头,退居二线,不再插手集团事务。


    郑与见他没说话,又小心地问了一遍。


    这是他逆鳞,郑与也不敢随便碰。


    陈牧洲:“不用。”


    他走出两步,大概是忘了什么东西,忽然又折返,去副驾驶上把西装外套取出,随手挂在臂弯。


    郑与拉了陈牧洲一把,低声问道:“我能问一下吗,你跟宗奕那边,怎么回事啊?到时候要真有我能帮忙的,我也得知道个大概啊。”


    陈牧洲无声看着他。


    郑与:“……”


    郑与干笑了一声:“不会真是,我猜的那样吧。因为最近刚认识那个——”


    他不像那样的人啊。


    别说这个女生不像什么千金了,就算是当年的千金真来了,郑与完全能想到陈牧洲会怎么答谢。


    ——看对方爱好是什么,换算成钱直接打过去。


    陈牧洲轻哂。


    “宗家人什么德行,你应该清楚。”


    “我见过很多人,我也不算什么好货色,”


    陈牧洲的视线越过郑与的肩,投向茫茫夜色,语气随意:“但比他们更烂的,我没见过。”


    “我不是在帮她。”


    “只是不想让宗奕得手。”


    陈牧洲说。


    郑与:“啊……就这样?”


    陈牧洲反问:“不然呢?”


    郑与摸了摸后脑勺:“OK。我完全理解。但你……把握点分寸,控制点度。”


    “嗯。”陈牧洲转身离开,扔下一句:“没事就滚吧。”


    郑与笑嘻嘻:“得嘞!你悠着点,别把叔叔气太过了。”


    “对,有个事,你在榕城待过?空了帮我查下。”


    陈牧洲走出几步,又停下对郑与道:“榕城三中,师附,这两所学校,往前数——十年吧,就那几届里,有没有叫林宇杰的人。”


    这个小事太简单了,郑与顺手就能办,看陈牧洲这么平静,应该也不是多大的事,也没细问:“行,查到我告诉你。”


    郑与开着拉风橙色GT离开时,冷不丁想到一件事。


    ——哎,陈牧洲不喜欢穿西装的,刚才竟然能记得起拿西装外套。


    稀奇。


    *


    与此同时,宗氏灯火通明的大楼内,47楼董事办公室。


    宗奕没有留下任何人,自己坐在老板椅内,一遍遍看着电脑里的视频。


    这是左启然发来的。


    平时一些非公事类的杂事,相比起其他人,这个年轻人是他最放心的。上次回程的飞机上,他还跟自己说已经找了人,会给点适中的教训。


    这个事太小了,小到宗奕懒得过问。


    但江聿梁那次,竟是左启然难得失手的意外。


    几个打手进了医院,但都是轻伤,基本没一两天就出院了,其中一个实力较强的,跟江聿梁缠斗相对久,醒了以后,甚至连医院都没去,拘留半天就放了出来。


    左启然前几天找到这几人,想探出江聿梁大概的水深,毕竟交过手。


    但缠斗到最后的那个高而壮的打手,却不见了。


    他觉得奇怪,就花了点心思查,最后的发现,就是一段视频。


    那打手平时在西岗一家地下拳场,偶尔赚点出场费,还有跟新手对擂,下死手的习惯,两拳把对面打到重度脑震荡。


    在视频里,晃动的镜头记录了一段很简短的对话。


    八角笼下,打手跟一个男人在说话。


    音色对比明晰。


    一方粗鲁,一方清越。


    “——多少?”


    “两百万。”


    “一局?”


    “一局。”


    “你他妈骗老子怎么办?跟你啊?扯淡。”


    “你的账户?能赢现在就转。”


    “那……没什么要求?”


    “签状就行。”


    生死状。受了伤自己负责。


    打手都被逗笑了,笑得扶着笼子的粗绳都在抖。


    “你说的?跟你?”


    这男人年轻,人也高,侧脸被昏暗的光勾勒出幽然之感。


    他一身衬衫西裤,骨架修长,跟这暴力地界格格不入。


    听到打手笑,他也笑了,解开金属袖扣,挽到小臂,把手机扔到台上,屏幕亮着光。


    “对。”


    他说。


    “赢了,现在立刻转。”


    “打死你我不负责的。”


    打手眼里已经起了兴奋甚至嗜血的光。


    两百万,可以逍遥两年了。


    几秒呢?


    “不需要。”


    男人话音落下,掌心一撑,轻巧迅疾速地翻进八角笼里,从最高的绳子处跃过,身影快的几乎看不见。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看着微微发愣的打手,扔了四个字。


    “不上来吗?”


    他垂眸看人的时候,甚至带了一点心不在焉。


    画面晃动着上移,拉近。


    他正好对着。


    眼神微抬时,被镜头捕捉。


    视频结束。


    也不用再多拍,宗奕能猜到结果。


    陈牧洲的眼神。


    像夜中贴地而行的凶兽。


    正静静等待,猎物进网。


    作者有话说:


    能在这里相见都是家人=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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