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嫁给阴鸷锦衣卫 > 20、第 20 章
    雷声将街上行人的脚步顿住,而后又变得匆匆。


    珠珠担心道:“夫人,我们上哪避一避再走吧,这眼看要下雷雨了。”


    丁宝枝道:“真下下来再说吧,天这么暖淋点雨也无妨,反正都是阵雨。”


    也不是瓷器娃娃,就是瓷器遇水也不会怎样,薛邵的夫人倒比瓷器易碎。


    转过街角,人群突然四散开来,茶铺的雨棚挡着视线,丁宝枝只能听见马蹄‘哒哒’靠近,大约是哪家贵府公子打马在街上过路,她遇上热闹不自觉停下脚步避开,想等马匹过去再说。


    马蹄声不远反近,是朝着她这方向来的,错过雨棚她才看清,马上的哪是贵府公子,而是穿着飞鱼曳撒的活鬼,她家的指挥使大人薛邵。


    难怪路上行人避之不及,这是生怕冲撞了他惹祸上身。


    薛邵才从北镇抚司回府,从徐嬷嬷处得知丁宝枝人不在家,被娘家人架去了丁府。他如何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担心她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的性子在娘家脱不了身,赶紧又转身出府朝着丁家去了。


    半路上正好碰见。


    丁宝枝仰脖子看他骑在马上,天上的乌云好像为他一人聚齐,逆着光连锦衣卫的赐服都显得更矜贵了些。


    薛邵朝她伸出右手,“上来。”


    丁宝枝望着他掌心神游了两个弹指的功夫,转脸看看窃窃私语围观的路人,然后逆来顺受地递出手去,半爬半带地上了马背。


    薛邵圈着她道:“请你时八抬大轿,回来就只能冒雨自己走,看来你拒绝得很果断。”


    丁宝枝抓稳了身前的马鞍,只是问:“珠珠怎么办?”


    薛邵拽紧缰绳调转马头,“有功夫替你的丫鬟操心不如替你爹操操心,巴结来巴结去谁的高枝都没攀上,倒跟阉党弄得不清不楚。”


    “他不是攀上了你吗?”


    薛邵哼笑了声,“是你攀上了我,不是你们丁家攀上了我。”他垂首戏谑,“如果是你犯案,就是杀人放火我也会瞒天过海地把你捞出来,这种招儿可多着,找替死鬼,又或者把黑的洗成白的。”


    “把白的变成黑的呢?”


    “那更省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难怪没人敢得罪锦衣卫,都怕有朝一日落到你手上任你宰割。”


    他二人聊着大逆不道的闲嗑,声调轻飘飘的,只有彼此能听见。


    薛邵道:“我今晚就要动身曲州去给你的倒霉姐夫定罪。他八成是逃不掉了,你姐姐丁金枝虽然不至于成寡妇,但可能还不如当个俏寡妇,好歹还能改嫁。”


    丁宝枝扭头看他,问的却是:“月初你外祖做寿你还去外埠?”


    薛邵最喜欢她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清冷态度,垂眼向她,“我会赶在那之前回来,你要是想跟我走,回去整理了东西就上路。”


    丁宝枝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避着点丁金枝吧,她要是知道薛邵去了曲州的消息,一定还会上门撒泼。


    “我跟你去曲州。”她一顿,“可是这和规矩吗?你是去办案的。”


    他混不吝地答了句,“衙门里我就是规矩。”而后笑出个浅浅的酒窝,“谁让我夫人新婚燕尔离不开我。”


    *


    回府后丁宝枝简单整理了行装。


    薛邵嫌带的人太多累赘,吩咐珠珠不必随行。丁宝枝看他那架势,就好像她一旦舟车劳顿有个头疼脑热,他反手就能给照料了。


    随即打起退堂鼓,她从小到大哪有机会长途跋涉,就连刚刚坐了会儿薛邵的马,下来都觉得颠得有点尾巴根发麻。


    可一想到二房那难缠的嘴脸,还是抓住机会离开京城几天吧。


    等她回京,估计刚好能跟回曲州的金枝错开。


    此行除了她,薛邵只带了三个人,还都做常服打扮。


    薛邵目的明确,就为去提审户部左侍郎的大舅子戴左明,曲州知府只是捎带手定个罪一起判了而已。


    本来戴左明该被押送进京,不需要他专程提审,可是此人有些神通,先前章府被彻查,整个户部都被盯得很紧,他却还能悄无声息的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离京。


    戴左明被抓之后,毛丰说叫人押送进京。


    当时薛邵只说:“既然抓到了就别招摇过市,免得牢门一开正中暗处某些人下怀,押送进京?送着送着就送丢了。”


    朝中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就是戴左明突然在牢里人间蒸发都不足为奇。


    所以,其实薛邵这趟是秘密出京,他预备杀曲州那帮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连带着丁宝枝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掩人耳目。


    *


    阵雨过后城中有了蝉鸣,马车碾过湿润的沙土,在黑夜中行驶出京。


    丁宝枝坐在车里,听见出城时方阿宁与人交头接耳,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曲州这趟非比寻常。


    薛邵做常服打扮时少了几分外在赋予他的沉稳,在车厢里闭目养神更是敛去了眉目间的阴鸷,月色透过支起的小窗照在他清隽的脸上,竟让丁宝枝竟生出些陌生的情感。


    她头一回将他当自己丈夫那么审视,先前只当做是薛邵。


    他在她对面闭着眼道:“在看我?”


    丁宝枝一怔,别开眼去,却也因此错过了答话的时机,再否认反而显得此地无银。


    薛邵掀起眼皮觑她,“以前去过曲州吗?”


    丁宝枝摇头,“我没去过外埠。”


    薛邵道:“要不是时间太紧,真该带你在曲州多待几天,正好忙完这一桩案子我也要休息休息。”他突发奇想,“不然就真别回去了,我要是谎称公务,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丁宝枝望着他片刻,月色忽明忽暗,他噙着点点笑意也不避开她的打量。


    她看出他说得假话,也看出他十足不情愿和外祖相见。


    他们俩这点倒是相像,都亲缘淡薄,不爱和家里走动。


    车厢外边透进些凉意,丁宝枝缩了缩脚,叠放着稍微暖和些,“你再多说几次我就该害怕上门见你外祖家的人。”


    “害怕就对了,他们的确像是会吃人的,你家那几个跟他们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一盘菜。”


    薛邵弯腰将她的一双脚放到自己膝上,脏兮兮的鞋底踩着他的衣摆,丁宝枝触电般欲将双脚抽出掌控,又被他两手覆着按回去。


    他体温高出丁宝枝许多,连扳指摸上去都是温润的,盖在她脚面上暖融融霎时便不冷了。


    薛邵居然惊讶,“你脚这么冷。”


    怎么有人开春了还跟个小冰棍似的。


    丁宝枝见他真的惊愕,忍俊不禁道:“女子体寒到夜里就是会手足冰冷,往常这时候都躺下了,盖着被子你不知道。”


    “我这下知道了。”


    因着自己是大脚,丁宝枝有些赧然,她不是没有缠足,而是缠过又放了。


    宫女若是摇摇摆摆弱柳扶风,那不是比主子还需要人伺候吗?


    她将目光转像别处不看薛邵,靠着车厢拿手背掩嘴打了个哈欠,掩饰自己在黑暗中泛红的脸色。


    “困?”


    “嗯。”她顿了顿,“薛邵,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没成想他竟哼笑,“你还知道我对你好啊,薛夫人。”


    丁宝枝道:“...那也没有这样的,何况你明知道......”


    薛邵接道:“明知道你不喜欢我,心里没我是吧?”


    车轱辘在这时候十分不适时碾到石头,‘咯噔’一下,连带着丁宝枝的心一块儿悬空了瞬。


    她都怕薛邵说完这话把她脚脖子拗断。


    薛邵往后一靠,语调带着懒洋洋的尾音,看着丁宝枝道:“我这人就是这样,只要我第一眼觉得那属于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完成,指挥使的位置是,杀马志忠是,你也是。”


    他顿了顿道:“但活人还是不太一样,你知道的,我差点就将你放了。我甚至还为你写过一份名单,上面全是家世清白的五品官员之家,跟你门当户对,本想请万岁给你指婚,不过写完我就撕了。”


    丁宝枝完全无法理解这些门阀公子的想法,下意识动了动脑袋,是为摇头。


    薛邵看明白她的意思,并不在意,只闭眼道:“你一定觉得这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才有的脾气,可我实际上从小什么都没有。三岁前都和爹娘在乡下生活,可惜后来太早被接进梁国公府,现在已经想不起爹娘的样子。”


    他指尖在丁宝枝的足背上敲了敲,“梁国公府什么都有,什么都好,但都不是我的,我只是个在泥巴堆里滚大的外户子,就算教不成材也不丢他们的人。只要一天三顿管饱,我就能像个畜生一样,在那些人奚落的眼神里长大。”


    丁宝枝第一次听他如此详尽的说起儿时的事,没成想竟是比她还凄惨的童年,不过他说自己是畜生还是谦虚,分明是眼冒青光的狼崽子。


    薛邵想起什么,扯动嘴角笑起来,睁眼看向她道:“后来可能是他们图眼不见心不烦,给我谋了侍卫的差,我就搬到侍卫营再也没回去住过。”


    丁宝枝尽量安慰,温声道:“大内侍卫是个好差事,梁国公府的人还是在意你的。”


    薛邵冷笑,“那是他常家人欠我的。”


    这当中必然有内情,但薛邵不说丁宝枝也不会问,她想了想道:“那我们的经历还挺像,都是年少被家里送进宫去当差,只不过你比我有出息。”


    薛邵抬眼向她,“十九岁时你救了我,我用五年时间穿上飞鱼服,如今你才十九,你往后都会过得比我好。”


    丁宝枝平静的姿态被打破,缓缓皱起眉头。


    合着他是黄雀衔环回来报恩的,她要不能爽快接受倒成她不识好歹了。


    她安静片刻,终于颤声问:“你五年坐到这个位置的确很不容易,可是薛邵,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行呢?”


    薛邵坦然一笑,捂着她双脚说道:“因为我说过,只要我第一眼觉得你是我的,我就没有办法阻止自己不去想得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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