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恬第一反应其实不是相信。
但她似乎又确实在睡梦中感受到了属于朝朝的怀抱, 他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呢喃,轻声低语, 就好似最亲密的爱人,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那呢语让她整颗心都飘了起来, 迫不及待地想要醒来,睁开眼睛看他,而她也终于在一片混沌中抓握住了什么, 身体漂浮而起, 冲破雾蒙蒙的水面,来到现实中。
明恬怔望着他,下意识问出一句:“那朝朝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我怎么会知道?”燕云朝看她一眼, 然后便率先下了榻,动作停顿片刻, 又不甘心地在榻边坐了下来。
凭什么他是那疯子时可以留着,变成自己了就要走。
燕云朝道:“不是要看孩子么?让嬷嬷抱过来。”
明恬目中便露出几分期待之色。
燕云朝沉声吩咐了一句,很快便有宫人去偏殿传话。
而明恬看着燕云朝似乎不太高兴的面色, 不由眼睫轻颤:“陛下是不是不喜欢这两个孩子。”
毕竟这孩子虽然与他血脉相连, 但又好似不是他的。
燕云朝目光一凝,下意识道:“怎么会。”
“我带着他们去住别宫也是可以的, ”明恬轻轻道, “我本就不该一直待在甘露殿。”
他不喜欢也没关系,朝朝会喜欢的。
如果朝朝真的已经出现了, 那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自然会去找她的。
平时她就一个人, 和奶嬷嬷一起看顾看顾孩子, 摆弄摆弄花草, 应该会挺舒心的。
燕云朝绷起下巴,这才刚生产完,就想走?
“不许,”燕云朝声音冷硬,“你霸占了甘露殿这么久,怎么这时候想走就走。”
明恬轻轻地眨了下眼。
这时便有两个奶嬷嬷抱着孩子过来了。
她瞬间忘却了心里那些纷乱的思绪,让奶嬷嬷把孩子抱到她的跟前,又是新奇、又是欢喜地逗弄了一番。
明恬抱着小的那个,过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不对。
“他怎么这么轻?”
燕云朝倒是从奶嬷嬷手中接过了小公主,像明恬一样抱在怀里。
闻言往明恬那里看了一眼,道:“他先天孱弱,因此才没让太医诊出来,要不是前几日这一番意外耽搁,你也不至于昏睡这么多天。”
这般说着,燕云朝对那个小的,就格外有些喜欢不起来。
若不是这真是从明恬身上掉下来的,他怕是看都懒得看。
明恬面上划过一丝讶然,随即就眉目低垂下来,抱着小皇子轻轻地晃了晃:“太医怎么说?”
“慢慢养着,”燕云朝眉头轻皱,因明恬这明显伤心的情绪,心中也涌起几分难言滋味,不确定道,“应是能养好。”
明恬“哦”了一声。
她逗了一会儿两个孩子,慢慢地就有些累了,便又躺回榻上沉沉睡去-
明恬好好休息了几日,每日有宫人把饭食送到床榻边,又有太医院的太医来给她诊脉、针灸,很快就觉得精神好些,恢复得差不多了。
午后,明恬如常躺在榻上小憩,睡得迷迷糊糊的,却是被鼻尖处难以承受的痒意给弄醒的。
明恬一睁开眼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缩着肩膀往后躲。
只看见燕云朝手里不知从哪儿薅来一只狗尾巴草,竟然蹲在榻边挠她痒痒。
会这般跟她玩笑的大约只有朝朝。
明恬边笑边躲:“朝朝,朝朝!你这是做什么呢?”
燕云朝挑眉道:“看阿姊睡了这么久不醒,总得叫你起来。”
明恬佯怒着去捶他,不高兴道:“我还没歇够呢。”
燕云朝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语调正经几分:“朝朝怕再等等就见不到阿姊了。”
明恬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她昏睡的那几日,朝朝虽然会出现,但频率远不如之前的与另一个皇帝平分秋色,而是隔几日才出现一次,像是心血来潮一般,颇为随意。就好似他果真是另一个自己的陪衬,只能作为点缀,偶尔出现。
“你们就以这样的状态继续下去了吗?”明恬低问一句,目光很快一转,看到燕云朝左手大拇指上佩戴的扳指,似乎与之前的式样有些不同,她不由凝住视线,盯住看了片刻。
燕云朝望着她,轻轻摩挲几下她的指尖,扶她坐起身来。
“差不多。”燕云朝简单与她解释,“之前那次,我损耗过多,因此沉寂的时间久了些许。”
燕云朝说着说着,眉目就雀跃起来:“阿姊,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很想我?”
明恬自然不肯轻易承认,她视线游移着转了转,燕云朝却顺势俯身过来,贴住她的面颊,薄唇在她鼻尖处轻轻地蹭了蹭:“反正,朝朝是很想阿姊的。”
他目光中有些痴迷的神色,语调缓慢而又温柔地道:“我做梦都想与阿姊这样。”
是真的想。
明恬唇角不受控制地勾了起来。
她已经欢喜地搂住燕云朝的脖颈,闭上眼睛,错过了燕云朝眼底飞快划过的那抹暗色。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明恬突然想起什么,让奶嬷嬷把两个孩子抱过来,正色问道:“我昏睡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过他们啊?”
燕云朝抱着她的身体一僵,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明恬顿时就恼火起来,顺手掐了掐他的手背:“没看过么?”
燕云朝目光躲闪,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只顾看阿姊了,哪里顾得上他们。”
明恬绷起脸,脑子里也没想太多,生气着脱口而出:“你怎么连另一个皇帝都不如。”
另一个燕云朝好歹还知道抱一抱,看一看呢。
燕云朝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下巴抵在她浓密乌黑的发上,口中道:“我错了。”
但他面上却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因为明恬说的话,闪过几分悦色,只是很快又消失不见。
呵,那个疯子消失了这么久,当然比不上他贴心-
明恬心情愉悦地在甘露殿休养了一个月。
朝朝时不时会出来陪她,舅舅和嫂嫂也入宫来看过她几次,再加上宫人伺候周到,明恬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几乎已经可以和一年前未生产时一样了。
因着情绪舒朗,明恬在看到另一个皇帝时,竟然也觉得顺眼许多,能坐着跟他说好久的话,甚至和他一起逗弄两个孩子。
离立后的仪典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尚服局送来了符合皇后规制的礼服。
同样规制的常服早就做了许多件,在明恬还怀有身孕的时候日常穿着,只是比起如今身体恢复的明恬,到底有些不合身了。
宫人们服侍明恬试衣,动作灵活地为她穿好隆重的翟衣礼服,又用一双巧手为她挽起发髻,戴上庄重华贵的凤冠。
明恬站在打磨光亮的铜镜面前,目光随意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觉得还挺合身,就打算把衣服脱下。
这时殿外却传来宫人的唱礼声,是燕云朝来了。
明恬转过身去,看着背光向她走来的皇帝,一时站着没动。
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总会等一等,看看出现的是谁,再决定自己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燕云朝看见她的装扮,步子在她身前两步的距离停住,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艳。
“阿姊。”
明恬立即笑了起来,张开手臂在燕云朝面前转了一圈,扬着下巴问道:“阿姊好看么?”
燕云朝神色激动地朝她走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语调欢喜着说:“阿姊真好看,一想到阿姊要真的成为朝朝的妻子,我就很高兴。”
明恬嘴角笑弧更大。
其实接受了留在宫里这件事之后,尤其是朝朝还出现了,那她就是有些期盼的。
从前她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得不到的,像寻常人一般的婚姻,似乎也没那么遥不可及。
除了朝朝的情况有些特殊,她不能随时都见到他之外。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寻常夫妻也不是日夜都黏在一起,朝朝不在的时候,她可以做自己的事。
明恬被燕云朝抱了起来,双脚腾空,手臂紧搂着他的脖子,亲密地贴在一处。
他抱着她转了个圈,让明恬身上长长的裙摆都飘荡起来,闹够了,明恬便嚷着要下来,把沉重的凤冠取掉。
燕云朝把她抱到梳妆台前,直接让她坐上了台面。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明恬发上的凤冠取下,放到一侧,又一根一根拆下她乌黑鬓发间精致的珠钗。
明恬脊背靠着镜面,感受到了铜镜边缘处凹凸不平的雕刻痕迹,咯着她的脊背,却并不疼,反而有种酥酥麻麻的轻痒。
燕云朝倾身紧贴着她,将她发上的最后一根金簪取下,满头青丝便柔顺地散落下来,一缕落在燕云朝的指尖,让他情不自禁地挑起,凑到鼻尖轻嗅。
明恬脸颊微红,眸中不知何时蕴上了潋滟的水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她抬起一只手臂,抵住燕云朝靠过来的胸口,轻轻说道:“我身上的礼服太厚重了,不想穿了。”
燕云朝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他的手便触到了她的腰封。
“阿姊,”燕云朝哑声说道,“朝朝帮你。”
之前明恬一直在养身体,而现在,她似乎是完全恢复了。
明恬原本就喜欢朝朝,当下也没有排斥这种事,反而十分配合地抛弃掉厚重的礼服,身上只剩下了薄薄的中衣。
可就在两人亲密贴着,燕云朝抱着她的手愈发用力时,他突然动作一顿,身形僵住了。
明恬疑惑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问:“朝朝?”
燕云朝半晌没回答她。
就在明恬心里一紧,以为是另一个皇帝回来的时候,燕云朝又俯身过来亲了亲她的唇角,轻声道:“阿姊,我们要真的成婚了。”
明恬道:“是呀。”
“要不等大婚的时候吧。”燕云朝垂了垂目,无比乖巧地说道,“朝朝不急这一时。”
明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虽说是还没成婚,但孩子都生了,至于在乎这个么?
她感到迷惑不解,却又更是气恼。朝朝在说什么话,他不急这一时?但是,有什么好等的呢?
这种事又不是他一人被撩拨,她被迫停在这里,也很难受的呀。
明恬抿起唇角:“朝朝……”
燕云朝突然变了面色:“阿姊,他要出来了。”
明恬:“……”
说完燕云朝就松开她,好似要逃离一般,匆匆拢起外袍,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明恬坐在梳妆台上,气恼地看着他离开,撇了撇嘴角-
福忠冷不丁看见皇帝从皇后那里出来,还一副着急的样子,惹得他都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脚步匆匆的皇帝后面,直到进了书房,看见皇帝蹙眉吩咐:“备水,朕要沐浴。”
福忠:“……是。”
福忠转身离去,很快听见皇帝又补充道:“挑个远点的次间,别惊动皇后。”
福忠:“……是。”
他万分不解地伺候皇帝又是沐浴,又是看折子,竟然连续几个时辰都没有问一问皇后。
福忠低眉顺眼地站在一侧守着,暗自猜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终于等到皇帝批完手中最后一道折子,放下朱笔,方转过目光,神色冷肃地看向福忠。
福忠一个激灵,低下头去:“陛下。”
“历来宫中皇子启蒙,”燕云朝语调缓慢,“用得书,给朕找过来几册。”
福忠没听懂:“陛下是想要……三字经?还是千字文?”
燕云朝沉了面色,却双唇紧闭,难以启齿。
福忠观察着皇帝的神情,突然灵机一动,试探问:“陛下可是想问,历来皇子启蒙,通晓人事的书册?”
燕云朝绷着脸,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倒也不算太笨。”
要不然他真不知道那个疯子究竟是因为什么看上福忠,让他到身边伺候。
福忠嘿嘿笑道:“陛下您早说嘛,这种书册,奴婢那儿存得就有,好多哩,这就给您找来。就是不知您是想要字多的,还是想要画多的?要说这画儿呀,还有彩色的,有的画得可好……”
“住口。”燕云朝冷着脸打断了福忠的话,顿了顿,又道,“都有什么,都拿过来。”
福忠挠挠头,连忙应一句是,麻溜地下去办了。
殿中寂静下来,燕云朝才懒懒地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靠,想起下午差点在明恬那里发生的事,眸光幽暗下去。
虽说理论上他应该跟那个疯子一样,会那种事,但总怕万一,还不敢轻易与明恬那般。
要不然被她发现自己并不熟练,露出破绽,知道那个疯子是他假扮的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狗皇:认真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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