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次日天不亮便苏醒了。
她睡眼朦胧的打着哈欠, 含烟在一旁拿了衣物给玉梨穿上:“公主,您抬一下手臂。”
玉梨仍旧昏昏沉沉的,平日她喜欢睡到将近中午的时候, 然而这里并不是东宫, 她并非闲得没有任何事情做。
虽然周太后对她不错,一些事情都会顺着她,然而有些方面玉梨不能出任何差错。
玉梨从怜雪手中接过了湿帕子,她擦了擦面孔:“这几日瑶寿郡主她们都在, 或许我能清闲一些, 上午也不用陪在太后的身边。”
昨天含烟和怜雪并没有见到她们四个,含烟忍不住问道:“周家大小姐如何?是不是真像金若说的那样小心眼?”
玉梨摇了摇头:“倒也没有, 匆匆一面看不出什么, 只觉得她美丽异常。我们与周家不会有利益往来, 她是已婚妇人不常进宫,就算心胸狭隘,这也与我们无关。”
含烟听玉梨这样说,她便点了点头。
其实玉梨并没有完全信任对方,凭着外貌便认定对方不错。人心隔肚皮,指不定哪里会让对方不满。
就像皇后跟前的槐花一样,玉梨未曾招惹槐花,却被对方暗恨在怀。
含烟拿出了一对红玉耳环, 玉梨喜欢穿红色, 这对耳环与玉梨手上的镯子还有衣服很搭配。等一切都梳洗好之后, 外面天色也亮了。
玉梨从房中出来,去了太后住的主殿。
宋良等人早就醒了, 小宫女们在长廊上跪着擦地, 太监们修剪院子里的花枝树木, 宋良拿着拂尘和红豆站在外边等着。
玉梨有些稀罕:“太后娘娘平时都在这个时候醒来,宋公公怎么不进去叫醒?”
宋良小声道:“昨天公主和郡主们来,太后和你们多说了几句话,比平时睡得要迟一些,奴才估摸再等两刻钟才能苏醒,公主先回去歇着吧,等太后娘娘醒了奴才叫您。”
“没什么,我在这里等吧。”玉梨道,“一早上醒来精神气足,只想站一会儿。”
宋良也不说什么了。
过了约摸一刻钟,里面的宫女将门打开,说是太后娘娘醒了,玉梨与红豆一起进去了。
室内一股暖香气息,周太后格外爱干净,一年四季都要洗澡,要最好的香料熏房子,她的住处永远馨香无比。
玉梨忍不住想着自己老了兴许也是这样。随即她哑然一笑,她又怎么能像太后这样呢?太后起码生了皇帝,玉梨身份地位在晋国都很尴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是不错的了。
周太后让人伺候她漱口净面,她用湿帕子擦了擦手,抬眼看见给自己递帕子的人是玉梨,今个儿玉梨娇媚的面上泛着些许青白,她忍不住在玉梨手上捏了捏:“呦,这手这么凉。”
红豆给周太后穿上袜子,一边穿一边道:“您今天醒得比平时晚很多,太子妃在外面等了许久。”
秋日里早上和晚上都很凉,这边又是山中,比宫里还要再冷一些。
周太后道:“往后不用再起这么早了,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哀家知道你孝顺。”
闻璨生母郑皇后便很得周太后欢心,可惜郑皇后命不够长,年纪轻轻便去世了。周太后好不容易看见更喜欢的,并不愿意玉梨再得什么病去世。
玉梨微微一笑:“已经习惯了,本就该在您面前尽孝心。”
周太后扶着玉梨的手起来:“你这张嘴巴真甜,一早上看见你便觉得高兴。”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周太后用的早膳颇为丰盛,玉梨在旁边站着伺候。
周太后道:“你早上受凉,坐下来喝一口热粥,这个时候不用在意什么礼节。”
玉梨便没有推辞,她坐在了太后身边吃粥。
这个时候清湘、清蕊两位公主双双过来,周太后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让她们在旁边站着。周鸢和周媗来得晚一些,看到玉梨坐在周太后身边用膳,她们姐妹俩都有些惊讶。
周家的女孩子常常进宫陪伴太后,所以她们两个对太后的习惯比别人知道的都更清楚些。
周太后很少让人和她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的,能有这样待遇的恐怕只有皇帝。哪怕郑皇后来了,也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伺候周太后用膳,这是皇家规矩,但由于周太后并不待见这个郑皇后,所以她并没有伺候太后用膳的资格。
周鸢平日里更得周太后喜欢一些,她上前给周太后布菜。
周太后今天早上的胃口不算太好,她吃了一点便不吃了。她等玉梨吃好之后放下筷子:“瑶寿,你坐下来吃吧。清蕊、清湘、媗儿,你们也过来吃饭。”
周鸢她们应了一声:“谢太后赏赐。”
周媗的脸色并不太好,她素来爱干净,并不喜欢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倘若是周太后吃剩下的还好,因为周太后身份尊贵,周媗不会嫌弃长辈,偏偏是玉梨吃剩下的。
其他人倒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周太后吃饭是让周鸢用干净筷子夹菜,玉梨吃饭是金若用干净筷子给她夹菜,这一桌菜都是干干净净,只是她们入座要晚一点。
周媗只喝自己面前这碗粥,周鸢给她夹了一块蒸鸭:“姐,你身体弱,多吃一块肉补补身子,这道蒸鸭最好吃了,肥而不腻,吃起来特别香。”
这是周太后宫里厨子的拿手菜,因为太后夸奖过,他几乎顿顿都做。
周媗见太后和玉梨离开了用膳的地方,她皱着眉头道:“别人吃过的东西,你吃得正欢,是比别人贱么?”
周鸢笑意一僵。
清蕊从周鸢筷子底下将这块鸭肉抢了过去:“你们两个都不吃,就给我吧。”
清湘只在旁边默默的吃东西,不和她们几个讲话。
周媗一肚子的闷气,她看谁都觉得恼火。
玉梨陪着周太后出去散步,她一边走一边道:“清湘公主与周家大小姐已经成婚了?不知道嫁的是哪家公子。”
就算问出来是哪家的,与玉梨也没有太大关系,她只是扯个话题与周太后讲讲话,一路上无话可讲说不定会让太后觉得无趣。
周太后道:“清湘嫁的是前年的状元郎,年少有为,长得也俊。周媗嫁给了平南侯的嫡子石安国,两人本是郎才女貌,就是石安国命短,四个月前去世了,她现在成了寡妇。”
所以周太后才能忍受周媗时时刻刻都哭丧着一张脸。
玉梨吃了一惊。
她着实没有想到周媗的夫君去世了,按理说周媗前一百天应该在家里戴孝,只能穿一身白衣服,周媗却来了这里,想必因为周太后宽待周家。
周太后眉心皱了起来:“她丈夫一死,她便吵着要回周家,石家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对她百依百顺,周家又是宠她的,所以她现在在周家守寡。”
玉梨道:“原来是这样,周家大小姐着实是个命苦的女子。”
“她苦什么?锦衣玉食享受着,出行有丫鬟伺候,长得还很漂亮,没人拦她再嫁个长命的夫君。”周太后不屑一顾,“小门小户家的寡妇才苦,她现在比旁人过得好多了,就看她能不能想得开。”
周太后心硬,喜欢冷眼看周围的一切,玉梨在她身边这些日子已经发现了。
走了半刻钟周太后便觉得腿酸,她找了个地儿坐下来:“早上吃的粥有些咸,宋良,你让人拿着果子来。”
宋良赶紧让人送来了一串葡萄。
周媗等人用膳的时候,旁边伺候的人都是太后宫里的宫女,她们一言一行都被这些宫女听见了。
送葡萄的宫女在周太后耳边悄悄说了两句。
听完之后,周太后脸色变了又变。周媗那句“别人吃过的东西”的别人指的是玉梨,但宫女们误解成了周太后,周太后听到耳中亦觉得周媗是在嫌弃自己这个老婆子。
她当着玉梨的面不好说出来这些。
周媗毕竟是周家的女儿,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儿,多多少少关系着周家的脸面。她刚刚失去了丈夫,一个月前又小产失去了孩子,周太后再怎么刻薄也不能为难她这个寡妇。
可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长时间,周太后的气性确实很大,她不表现出来,却不代表她不记恨。
周太后捏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吃完便一巴掌掀翻了这盘葡萄:“酸溜溜的,收拾收拾撤下去。”
宫女们赶紧收拾了残局。
玉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袖子里还揣着两只洗干净的野桃子,这是昨天她摘的,本想着今天上午找个时机吃两个解馋。
看到太后不想吃葡萄,她将野桃子拿了出来:“太后娘娘尝尝这个,我昨天在山上摘的,可甜了。”
周太后看玉梨拿的桃子又小又青,只有侧面泛着红色,她觉得这桃子肯定不好吃:“还没有熟,你怎么猴急摘下来了?”
玉梨道:“熟了,特别甜。”
周太后半信半疑的接过来,她咬了一口,这桃子还挺硬,不过真的是甜滋滋的,有表皮一点淡淡的青涩相中和,而且口感很脆,与进贡来的蟠桃截然不同:“确实好吃。”
玉梨抿唇一笑:“回头我再摘些。”
吃到了新鲜东西,周太后暂时将周媗的事情放在了脑后,她对宋良和红豆道:“玉梨又孝顺又讨人喜欢,摘只甜桃也要献给哀家,若是哀家的亲孙女,哀家这辈子都不舍得她嫁人。”
宋良赶紧附和:“太子妃美艳大气,与太后容颜相似,哪里像亲祖孙,分明像母女俩儿。”
周太后被宋良逗笑了:“哀家再走走。”
回去便看见了周媗她们四个。
这回周太后没有给周媗好脸色,她冷冷瞧了周媗一眼:“你要给你丈夫戴孝三年,这三年里最好别穿什么红的绿的,寡妇就当素净些。”
周媗面色一僵。
周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周媗的鞋子上。
周媗披麻戴孝进宫不合适,而且她这三个月在周府并没有穿孝服,来吴山园带了几身青衣,浅青色衣服看起来也很素。只是鞋子的花样有些繁复,上面居然绣了一对粉色的并蒂莲。
“这种样式的鞋子,以后不准再穿了。”周太后蹙眉道,“你夫君去世不到半年,你怎么能穿这种鞋子。”
周媗脸色更难看了:“是。”
周鸢忍不住给周媗求情:“太后,我姐并非有意的,她早上出门太急,穿错了我的鞋。”
周太后冷冷的道:“你俩的脚一样大?”
周鸢愣住了。
周媗身形高挑,她的脚也比周鸢的脚大,周媗是穿不上她的鞋子的,姐妹俩被周太后说得颜面无光。
中午周太后要休息,她们自然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周媗一直垂泪哭泣,周鸢和清蕊都去安慰她。
周媗一边擦泪一边道:“我倒是小瞧了太子妃,她与太后出去一刻钟,回来太后便责骂你我,一定是她在背后挑唆我们的关系。”
清蕊道:“可她怎么知道你守新寡?”
周媗恨恨的道:“她昨日见到我,肯定觉得不高兴,去向那些太监宫女打探我的消息了。”
周媗一直都是人群中最瞩目的女子,无论她出现在哪里,都会给其他女子带来威胁,周媗不信玉梨不打听她的事情。
门外玉梨捧着一盘野桃子,她让太监们把桃子都摘回来了,正打算给这些姑娘们分一些。
听到周媗臆想味儿浓重的话语,玉梨不晓得说些什么好。
她自然不打算送了,周媗对她充满敌意,她没有必要弯腰讨好。
玉梨肯对太后低头,因为她需要太后当靠山,金大腿自然要低头去抱。肯对太子低头,因为她在太子屋檐之下。随便什么角落里滚出来的野丫头与她无亲无故,怎么值得她低头去结交。
玉梨拿了一只桃子啃了一口,回去路上只要遇见宫女都给分一个,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分完了。
玉梨吃完桃子将桃核往后一扔。
“哎呦。”
一个人被砸了下,呼痛的声音尖细。
玉梨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回头。好巧不巧居然又砸到了张青,上次玉梨是成心砸他,这次完全是无意之举。
“张公公,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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