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是很哑, 比平时暗沉很多,原本的磁性现在听来像是一夜未眠的那种疲惫,而且他今天没准时起来。
凌漾是有些怀疑的, 可是, 她刚刚摸了,他没有发烫。
可能是有些小感冒吧?咳了几声,他就装着骗她。
骂了他两句, 凌漾继续去收拾东西。
一会儿不经意间注意到床上的手机亮着, 屏幕有来电显示。
凌漾走过去看, 施吟两个字赫然出现在上面。
她脑袋都大了, 深吸口气, 又过去抽了那个始作俑者一下, 然后拿着手机出门去接电话。
周颂疼得哼唧。
凌漾回头瞪他:“你再装, 把你打骨折。”
“……”
周颂无辜地拉高被子把自己埋了。
凌漾气笑了, 看着那隆起的身子忍不住笑,回过神来又马上敛起柔情神色,带着怒火转头出去接电话。
施吟听到她声音的一秒就问:“漾漾?你朋友圈怎么回事?你和周颂在一起???”
“……唔, 嗯。”她闭上眼睛,叹气。
施吟也是倒抽一口冷气,明明打电话前就已经确认了百分之两百了, 可是在听到她亲口承认的这一刹那, 还是觉得, 无法接受, 不可思议。
“你, 你和周颂在一起?周颂的那个女朋友, 是, 是……没有其他人吗?”
“没。”
“一直是你?”她迟疑问道, 不可思议。
凌漾如今很坦白:“嗯,对,过年后在一起的。”
施吟声音都是无法置信:“天,不是,你居然瞒我那么久?!!”
凌漾扯扯嘴角,声音淡淡:“没什么好说的,谈着玩的。”
“……”
施吟唇角抽了抽,可是几乎不用问为什么就知道了她的意思,而且,也理解她的意思。
只是对象是自己亲弟弟,施吟沉默了少许,还是免不了好奇一句:“周颂,他愿意陪你玩啊?”
“不愿意。”
“……”施吟困惑,“那你俩还在一起?还公开了?”
“那会儿意乱情迷吧,就没有多想。照片,他发的。”
“……”
施吟震惊了,“这,他……他发的?”
“嗯,我最近想分手,他不愿意。”
“……分手?”
“嗯,不想祸害你弟了。”
“……”
施吟有些茫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漾漾,你是怎么想的?他又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怎么会喜欢他?而且,周颂他居然……也喜欢你,天,我真的不相信他会喜欢比自己大的啊,我以为他拿不住你呢,我姐妹这么妖艳出众气场强大,我是小看了那个臭小子了。”
凌漾倚着落地窗,晒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霞,慵懒的,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两人的事。
从之前初识开始的喜欢,说到后来被他骗了后还是忘不掉,再后来住一块,过不久两人就在一起了。
说了其中一直牵扯的问题,说到最近,她还是不想结婚,也当然不可能去拖着他也这样下去,所以想分手了。
施吟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似不知道说什么,凌漾其实一句话不说她也理解自己姐妹长久以来心里的抵触。
所以现在该关心的是眼下的情况,“所以那小子,他……他就不愿意了?”
“嗯。没事我会安抚好他的,但是吟吟……”凌漾略有些抱歉地说,“你别跟你妈妈说这事,她不知道。”
“你不想我就不说,你自己决定好就行,别为难,也别……自己难受。其实他愿意就行,结不结无所谓的,真的漾漾,谁规定人就要结婚的?谈一辈子恋爱多浪漫啊,我们家真没什么要紧的,我爸妈没那么封建迂腐。”
凌漾淡笑,“嗯”了声,不过没有听进去。
挂了电话,凌漾又刷了刷手机。
微信那九九+的消息全是问她朋友圈内容的。
群里消息也是爆满。
凌漾点进一个姐妹群,一秒就看到有人说:“这不就是上次尹总孩子满月宴上,那个喊凌漾姐姐的男孩儿吗?”
“对对对,就是他,天呐!!!没想过真是男朋友。”
“所以我们凌小姐是趁生日公开啦~~”
“我还以为凌小姐是不婚主义呢,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蹲到新恋情。”
“男孩子真的超帅,”附带朋友圈那张图片,“超帅超帅,弟弟果然yyds!!”
“原来这样的风情美人,也会沦陷在这种有些奶的男孩子身上啊~”
凌漾觉得这形容得挺对的,就是沦陷,谁不对周颂沦陷呢,从里到外,他就没有一处不完美的。
所以她不敢去祸害这样完美的人。
她点入朋友圈,把那照片删了,再更新了条:喝多了~
收起手机后她去厨房,大清早讲了太多话,有些口干舌燥。
但是手还没摸到杯子,凌漾就看到水池中泡着一个杯,而边上的料理台上,一盒没有收拾好的药片丢在那儿,上面开头的“退烧”两个字醒目地挂着。
凌漾愣了愣,伸手拿起来,药片拆开的,上面说明书写着一次三至四片,而已经被拆了六片出来了。
凌漾回卧室时,床上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浴室有水流声。
她盯着那个有影子晃动的门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犹豫了几分钟,最终缓缓迈开腿,继续去收拾。
周颂出来的那一刻,就恰好见她从衣帽间里搬出几件衣服丢入行李箱。
他站停在浴室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神怔愣……
凌漾说是收拾,其实是做个过场,她东西太多了,一下子一个箱子根本收不完。
她要做的,只是把分手的事情圆满进行,搬东西了,就算是真的要断了。
见他出来,她把拉链拉上,朝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再碰了碰自己的额头,虽然比她的还是要热一些,但是应该没大碍了。
“你昨晚发烧了?怎么没跟我说?”她问。
周颂对上她忧心的视线,静静看了好半天也没说话。
最终还是凌漾忍不住开口:“阿颂……”
“跟你说干什么,我也不难受。”他转开脸,在床边坐下,弯下脊柱,双手撑在膝上。
凌漾看他很是疲惫的样子,想起昨晚下班吃饭的路上,他身子就发烫,开玩笑的揍他他就控诉她用力,她以为他开玩笑的,早上也是,以为他是装模做样骗她的。
要是两人气氛正常,他就是再不舒服,被她怎么揍也不会说疼的,现在就是故意说出来,惹她心疼的吧。
但是她昨晚到早上都不知道他不舒服,现在人还说他也不难受……闹别扭呢。
凌漾上前去,愧疚道:“阿颂,你还难不难受?”
他忽然直起身子,把手穿过她腰后把她搂住,紧紧搂住。
也没说什么,就这么抱着她,脸埋进她怀里,动也不动,也没有一丝的放松。
凌漾心里像一根丝线缠绕住,勒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像当初两人在一起之前,见他不开心,难受时,有些无奈地跟他说——那你说怎么办啊,姐姐也不知道,我也没经验啊。
她今天跟他说:“你别这样……我们当初不是说好只是试试吗?有些事以后再谈吗?现在只是到了要谈的时候了。有些事我真的做不到,你要我怎么办呢?阿颂,要我去做这个我做不到的事?”
“对不起好不好?对不起……”她说,向来低柔的嗓音难得有些泛哑,“你就当我对不起你。”
周颂忽然搂得更紧了,打断了她的话。
她可以不要他,可以最终做不到,可以抽身而出,但不能说对不起。
周颂一直觉得,非要在一起的是他,当初要是没在一起,过一阵两人也许就都忘了,没什么实质性伤害,结果现在一提分手她就把责任归到她身上,总觉得先撩的是她,总说对不起。
其实她大可以在当初没在一起时就作罢的,可是姐姐被他一求,就在一起了,现在反倒进退两难了。
周颂是觉得,是自己的错的,一开始就不该为难她的,明明知道她怕。
只是,大半年都过来了,二月底到现在,大半年了,他最终还是无法就坦荡地放手,还是忍不住最后再问她一句:“我们就这样可以吗?不结婚,永远不用结婚,我愿意,我无所谓这些完全不重要的事情的,姐姐,有你我什么都觉得是最值得的。”
凌漾心一边动,一边摇头,她做不到。
“阿颂……我们生活不是一条线上的,非要交缠在一起……”
她低下头,就看到已经听懂她意思的男人眼底黑幕一片,光像暮色一样,消弭得无影无踪。
凌漾扶着他的肩膀,把两人分开一些,转开脸有些不敢直视他,说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你去准备上班吧。我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姐姐。”他眼神闪了闪,全是心碎,“别……因为我发照片吗?你真的生气了?对不起,现在别搬好不好,不用搬……”
“没,没生气,我不公开,是因为你工作的缘故。医生嘛,你又还没毕业,还小,沈与琮那些人已经见过你了,知道你在附一工作,我不想让我的那个圈子里的人都认识你,哪天碰着了,对你有什么影响。”
“姐姐。”周颂不知道她从来不对外说是为了他。
凌漾居高临下认真看他:“我不是因为你发照片生气要搬走,虽然,你真的不应该发,我们明明说好了不在一起了,你这样对你真的不好。”
“我无所谓。你别搬走好不好?”
凌漾偏开头,“我生日也过了,我也是打算这几天就搬走的,正好今天就……”
“姐姐。”
凌漾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这几天有事还得出国,我有个珠宝展,得出国忙一阵,阿颂,你就当我们前两月那样,你不会有什么不习惯的。”
他定定看她。
凌漾觉得被他眸光照到的那一刻,好像心里那场海啸已经席卷而来……好多难受的情绪铺天盖地从他眼眶里流淌出来。
她转身走开不去看。
周颂去看她。
他一直以来最怕的就是分开见不到人,因为知道只要见不到,她很可能就会渐渐淡忘掉他,结果,她要出国忙那么久。
…
最终,最终的结果是他要上班了,不能迟到,只能换了衣服最后看一眼她,走了。
凌漾收拾完东西,倒在床上没动。明明刚起床,却好像几天几夜因为工作没睡觉一样,疲惫的脑子里还转过许多画面……
第一次在老城区街上偶遇的画面开始,往后的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一帧帧放过,好半天也没有放完这大半年的所有画面。
可是凌漾想把画面截止在施吟婚礼的前两天,那会儿他去接她回家,她本来和他道个谢就好了,干嘛去招惹他呢。
小朋友现在可难过了。
凌漾埋下脸在枕头中,叹了口气,须臾又叹着气,觉得整个心口都麻木,疲惫。
要这么走了还是跟他说点什么……说了好像也无济于事,他该难过还是难过,反而显得她过分关心他,他更不愿意分了。
可是两人,凌漾想象了一下如果没分的话,他好像这辈子都要迁就着她的喜好生活,可能结婚,也可能不结婚。
她的阿颂应该是那种登高望远意气风发的人生的,难不成要一辈子不结婚陪着她吗。
…
晚上回来,屋子里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了平日熟悉的那抹身影。
周颂进卧室,虽然衣帽间还有不少她的东西,但是她平时最常用的,基本上是没了。
他站在衣帽间门口,从夕阳漫天站到了暮色朦胧。
最终洗漱完就倒头睡了,晚饭也没吃。今天发烧后浑身不舒服,加上心里不舒服,工作是硬挺过来的。
周颂从来没觉得一天那几个小时那么难过,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手机响了起来。他迅速睁开眼睛,瞥过去。
施吟的电话。
周颂颓废重新躺下,直到铃声响了一遍,断了,再响了一遍,他才伸手去拿。
“喂。”
“你干嘛呢?怎么那么久。”
“什么事?”
施吟轻吁口气,“你发烧了啊?人怎么样?好了吗?”
周颂安静几秒,问:“凌漾跟你说的?”
“啊,不是啊。”
“那谁跟你说的?”
“臭小子,记得吃药,不管你了。”
电话挂了。
周颂点入通讯录,拨出了某个号。
第一次没接,第二次依然没接,第三次,快断了时,她接了。
低柔嗓音透过听筒传来:“嗯?”
周颂埋下脸在枕头里,哑着声喊:“姐姐。”
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电话里外好像断了,直到不知几时,凌漾出声:“不舒服就记得吃药,别闹脾气,阿颂,别赌气,你要上班的。”
“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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