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后举行婚礼的新人很多, 周晚意远在京城的小姨侄儿结婚,女方那边找不到适龄的未婚女孩当伴娘,便想让周晚意帮帮这个忙。
小姨那个侄子叫宋溪年, 周晚意小时候也见过的。
印象里是个不爱说话的腼腆大男孩, 小小年纪就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整日不是捧着书就是跟着外婆练毛笔字,心性极好。
周晚意没有不帮的道理,当即穿衣服起身收拾东西。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里,被窝扭动了一下, 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从里面探了出来, 周晚意调整内衣肩带的手一顿,侧眸看过去。
江厌只是动了一下,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阳光暖洋洋地在在他脸上渡了层金光,眉眼舒展,清隽安然,看得周晚意有些不舍。
这还是在一起以来,他们第一次分开。
周晚意弯腰, 亲了亲江厌平直的唇角。
男人似乎睡得很深,没有半点反应, 唇瓣又软又凉。
周晚意帮他把手重新放回被子里, 摄好被角后又把空调的温度稍微调高了些。
黎秋知和周鲁豫已经在机场等她了,虽然小姨是提前好几个月和他们打招呼的,但当时周晚意并没有和江厌在一起,所以他并不知情。
昨晚她本来是想和他说的, 可一时被爱、欲冲昏了头, 将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周晚意想了想, 还是从包里掏出便签纸和笔, 留了张纸条放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江厌是快九点的时候醒的,窗帘没拉上,镀进来的白光有些刺眼,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去捞身侧的人,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原本还迷糊的神志瞬间清明,他坐起身,发现身侧的床单被扯得平直整齐,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也全都消失不见,厕所的门开在,显然也是没人的。
江厌的心下意识地慌了一下,等再次回头的时候才看到床旁柜子上贴了张橙黄色的便签纸。
很醒目,只不过他刚刚太过心急才没看见。
长指捏住便签尾端,很轻松就从柜子上扯了下来。
看得出来赶时间,字迹潦草且乱,江厌皱着眉头看了好久才勉强认清。
小姨侄子结婚,喊我去京城当伴娘,为期三天,会尽快回来的,勿念。
——周晚意。
空调机似乎是运作太久,闷闷的砰了一声,江厌看着手里的便签纸,唇角忽地扯开一抹冷嘲。
很好,睡完就跑。
三天见不到面,还要让他勿念?-
这边周晚意刚上飞机就打了个哆嗦,黎秋知给她盖了条毛毯,奇怪道:“你感冒了?”
“没。”
周晚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江厌在背后偷偷骂自己。
到京城的时候是下午,风雪比临江要大上许多,周晚意裹紧了羽绒服在风里站了好久才招来一辆出租车。
她刚系好安全带,揣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江厌,周晚意有些心虚,直到被黎秋知提醒了才硬着头皮接起来。
“对不起——”
他是算准了时间打的电话。
但周晚意觉得自己一上来就认错,态度诚恳点总归是不错的。
江厌那头的风声很大,也不知道是故意晾着她还是真没听清,许久都没有回应。
“江厌,”周晚意挺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不好,”江厌低哑的声线透过杳杳电流传来,惹得周晚意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风声很大,他的声线低哑之余又透着些许孤寞。
他说:“我现在在江边,状态很不好。”
“江厌,”周晚意呼吸紧了紧,“不告而别是我的不对,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现在回家,听话一点好不好?”
“不好。”
他又变成了原先那个无波无澜的江厌,只是言语之中透着冰冷。
像是好不容易磊高的城墙突然垮掉,周晚意史无前例地慌,她紧了紧安全带,声线有些颤:“江厌,你听话一点……”
“我现在回来,我不去当伴娘了,我马上就回来……”
周晚意慌得不行,眼泪忽然就失控了往下掉,“我以后再也不走了。”
她刚要叫司机就近停车,就听到江厌叹了一口气。
“你想什么呢?”
“我只是在江边机场。”
他耐心地解释,“宋溪年是我大学室友,也给我发了请帖的,我没有要去跳江。”
大惊过后脑袋一片空白,周晚意慢半拍地啊了声。
“我只是在怨你,没有告诉我就先走了。”
“我以后不这样了——”
女人哭过后的声音有些软糯,一点点砸在江厌心上。
他的声线不自觉地软下来:“我马上就要登机了,晚上八点到。”
周晚意擦了擦眼泪,等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了一点才道:“那我在机场等你。”
“不用,”江厌拒绝她:“京城室外风雪大,你回家等我就好。”
“嗯……好。”
风声越发大,但两个人谁都没说要挂,似乎用这远在千里之外的一线电话来捞起周晚意这条孤舟。
后来直到登记提示音响起,江厌才挂断了电话。
京城的一景一物对周晚意来说都是陌生的,雪雾霾霾地落下来,整座城市都是白的。
她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一直到宋溪年家门口,周晚意方才回过神来。
胡同巷子深,宋溪年家大院周晚意小时候来过,只是没想到这里的一切变化会这么大。
夫妻俩虽然购置了新房,但还是在大院里招待各位长辈。
周晚意到的时候,屋里正其乐融融地聊着天。
北方屋外虽然干冷,但屋里暖气却很足,一进去周晚意鼻尖就冒起了细密的汗珠。
表妹宋言一弯着一双杏眼过来帮她拿衣服时,乖巧地和黎秋知周鲁豫都问了声好。
黎秋知亲昵地摸摸她的发顶,“几年不见,岁岁都和晚意一样高了呢。”
岁岁是宋言一的小名。她比周晚意要小五岁,时下正在念大二。
小姑娘鬼精鬼精的,眨了眼睛回答:“大姨,我这不是长大了嘛。”
黎秋知也跟着笑,正好屋里的黎禾安在招呼她,于是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就进里屋了。
珠帘被拨动,碰撞得叮当脆响。
一直到俩人的影子在视线内消失了,宋言一才小声问周晚意:“姐姐你男朋友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周晚意理了理裙角,“他晚上到。”
“哦,”宋言一凑近,“我看了溪年哥的毕业照,姐姐你男朋友怎么那么像你一直夹在钱包里的那张证件照上的男孩子?”
周晚意定了定眸,“就是他。”
“姐姐你暗恋成真了?!”宋言一不可思议道。
“嗯,”不知道想到什么,周晚意忽然笑起来,“岁岁,你也可以的。”
“唉——”
一提到那个人,宋言一就一下子变得惆怅了起来。
“我没有姐姐的勇气,只能在他的青春里当个不那么出色的背景板。”
周晚意拍拍她的肩膀,“已经很不错了,姐姐当年可是连背景板都当不上的。”
这句话是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说的,看似轻松诙谐,但其实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其中心酸-
因为人多,所以晚餐也丰盛。
宋家的氛围很好,长辈们都不端架子,这里的小辈最小的就是二十岁的宋言一,不存在喝不了酒这一说。
宋家二舅妈带头给他们倒酒,周晚意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跟着喝了好几杯。
白酒的浓度比果酒和啤酒都要浓烈许多,几杯下肚周晚意的头就有些晕乎乎了。
大钟的摆针指到了八点半,偌大的风雪里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有人问。
周晚意急得站起身,木凳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桌上喝到一半的酒杯也被掀倒了。
黎秋知皱眉她的冒失,刚要开口提醒下一秒就看不见人影了。
堂厅的门被从里拉开,周晚意只着了单衣跑出来开门。
雪如鹅毛般从天空扑落,男人满身寒气地站在路灯底下,一双浸了寒的眼睛撩起来,雾沉沉地盯着她。
“我等你好久了。”
周晚意冲进雪天里抱住他,差点要掉眼泪。
早知道分别这么难熬,她就应该和他一道来的。
江厌的羽绒服很宽很大,解了扣子将她稳稳包裹住,不受半点寒凉。
淡淡的酒气传入鼻尖,江厌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嗯,长辈给倒的,不过没喝多少。”
江厌的眉头这才松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进屋吧,外面冷。”
“好。”
屋里的人见到江厌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打趣周晚意:“我说刚才这么跑那么急,连酒杯都打翻了,原来是男朋友来了。”
周晚意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地染上薄红,和江厌十指相扣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突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江厌安抚性地捻了捻她手心,然后把礼品放到矮几上,挑开话题抱歉道:“叔叔阿姨,贸然登门拜访,实在是不好意思。”
宋溪年的父母以前对江厌的印象就挺不错的,如今成了自家晚辈的男朋友,自然看得更为欢喜。
“来来来,坐晚意边上——”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一家人”这三个字让周晚意的心一沉,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江厌。
他的面部表情并没有任何异常,让周晚意微微有些失望。
上次在海边烟花节时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后续了,周晚意不知道江厌只是说说而已,还是她当时被捂住了耳朵,猜错了意思。
但这种事情,她也不太好意思开口问。
但周晚意聪明,立马就凑近了探到他耳侧,别有深意地说:“叔叔阿姨说我们是一家人诶。”
这样暗戳戳地提醒,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翻车的尴尬。
江厌嗯了一声,也跟着侧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他眉头微挑,“我们迟早要成为一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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