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被挡住拐了弯儿从身侧刮过来, 江厌的动作周晚意都看在眼里,唇角不受控制地翘了翘,仿佛有个小人在心尖上跳舞。
江厌弯腰把塑料袋里的平安果挨个分给身边的人, 说是给大家沾沾喜气。
一时之间有不少女孩朝周晚意投来艳羡的目光, 纷纷感叹她们郎才女貌,祝他们百年好合。
周晚意失笑,都没开始交往,来的哪门子百年好合?
公园里的人多,江厌那两大袋平安果很快就分完了, 两手空空地从灯下走过来, 远远地朝她挑了下眉。
周晚意想起来之前他说的要补偿给自己这七年没送的平安果,再看看他空空的双手,原本燃起的期待感也跟着落空了。
她的肩头无意识下沉,避开男人的视线。
湿地公园最近在修路,沙石铺了一路,男人靴底轻踩过粗粝的地面,一步步朝她走来。
周晚意站在树底, 视线虚虚地盯着脚边的枯枝,刻意不去看他。
“嘎吱——”
面前的枯枝被皮靴踩断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淡淡的雪松香扑面拢来, 他倾身,挡住了向她投来的光亮和寒风。
“怎么了?”
男人的音调很低,语气放得很柔,淡淡地砸在周晚意的耳边, 却沉沉地落在她的心上。
“没怎么。”周晚意依旧不抬眼, 也不看他。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却能将她的情绪带动上下翻涌好多遍, 她这人拧巴又别扭,总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也怕江厌会觉得自己矫情,所以干脆避而不答。
但江厌聪明啊,在医院里沉浸久了情绪感知能力也强,没几秒就看穿了周晚意的别扭和拧巴。
“不好意思,”江厌主动道歉,瘦长的手指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两个包的精致的苹果,很认真地解释:“刚刚那边的小朋友有点多,只剩下这两个了。”
平安果被江厌稳稳地托在手心,上面化着可爱的简笔画,一边写着“天天开心”,一边写着“岁岁平安”。
周晚意心里的别扭稍微散了点,吸了吸鼻子问:“这是你特意挑出来的吗?怎么感觉比其他的好看一点。”
“当然,”江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最特别的平安果,要留给最特别的小朋友。”
风刮得很大很大,但周晚意的心却因为男人的话融成一片酥软,心里的别扭情绪也全部被吹散。
她不太好意思地低头,“我都二十五了,算哪门子小朋友啊?”
“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小朋友。”
他尾音低磁缠倦,勾着周晚意的心不自觉跟着跳动。
九点半到了,江厌兜里的手机铃声准时响起,刮得真猛的风忽然停止,几缕灰白的雪花从夜空中飞舞飘旋着坠下,冰凉凉地落在周晚意微敛的眼皮上。
“江医生,下雪了。”
她抬头,前面路灯的光正好落到她眼里。
江厌垂眸,倒影正好落在女人水涟涟的丹凤眼里,他微微弯了眸,“嗯,下雪了。”
放了临江七年鸽子的雪终于准时一回,湿地公园里人先后察觉,惊呼,然后激动地抱在一起。
小广场上不知道是谁开始点燃了仙女棒,闪烁的火光迅速燃烧,火星子在半空中激起却又迅速涅灭,尽管留下乌黑的灰烬,却依然“滋啦”闪个不停。
像奋不顾身的爱人,哪怕前路渺茫,也依然坚持要浪漫。
雪越下越大,由原先的零星几点到后来的如柳絮般大小,簌簌地从半空中飘落。
远处不少情侣撑伞站在雪里拍照,原本静谧的小广场瞬间热闹了起来。
在这样的一片喧杂背景中,江厌弯下腰与周晚意视线平齐。
温和与不知所措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江厌扬了扬左手里那个写有“岁岁平安”字样的苹果。
他的眼底漾着浅笑,一字一句地郑重道:“周晚意一定要,岁岁平安啊。”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静止,周晚意没来由地想哭。
她主动垫脚去吻他,白绒绒的雪花落在发顶,明明只是唇瓣与唇瓣的触碰,却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手里的平安果不慎落地,“啪嗒”一声轻轻砸落在这暧昧动情的温床里。
“苹果掉了。”
江厌想要去捡,却被周晚意勾住脖颈。
怀中女生脸颊染上薄红,夹着浓重的鼻音说:“先不管。”
江厌眸色渐深,喉结微滚,低低地应:“好。”
风雪愈加大,他们在人声鼎沸中接吻,然后各自偷偷在心里祈祷着初雪能将他们的喜欢无限延长,至少是在此刻,他们很想很想和对方一起携手走下去-
南方的雪温柔且航能力较差,只下了半个小时就停了。
此时的地面上已经积起一层薄薄的积雪,周晚意捡起平安果,拆开的时候才发现其中有一角已经磕破了皮。
江厌将大手摊平在她面前,周晚意疑惑:“干嘛?”
“我帮你扔掉啊。”
“不扔,”周晚意把苹果重新包好,挺宝贝地塞到羽绒服口袋里。
江厌收回手,“那就不扔。”
他帮她开车门,然后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驾驶座上。
车里没开除雾和暖气,玻璃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周晚意用手戳了戳,鬼使神差地写了个江字。
等她反应过来准备抹掉的时候,江厌卷着浓浓笑腔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别擦。”
周晚意侧眸,眼睁睁地看他抬起干净修长的食指在那个江字后面又添上了几笔。
指尖温度将雾气划开,江厌的字很漂亮,即便是写最简单的英文字母也风骨不减。
【江厌LOVE周晚意。】
他说:“我会永远爱你。”
玻璃镜面映出男人深邃的眸,周晚意眼眶微微湿润,忽然就想起来了高三洛川大降雨的那晚。
那是她暗恋江厌的第二年,校广播里取消晚自习的播报刚响起,班里就哄闹成一团,整座城市都在涨大水,学校怕出事故就要求一定要家长亲自来接送才肯放人。
周晚意姑妈工作很忙,于是很自然地留到了晚上七点后。
六月梅雨季,天黑的很快,校园里静悄悄地只能听到雨水从檐角落下来砸在地面的声音,西教学楼零星几个教室里亮着灯,周晚意看着玻璃窗上结起来的蒙蒙水雾,没来由地想要纪念一下什么。
她停了做卷子的笔,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写了江厌的名字。
然而写到一半,教室的门就被一把推开。
这是周晚意时隔一年,第一次和江厌正面对上。
少年似乎是在雨里浸久了,身上染上不少潮气,一双乌黑的眸子淡淡地朝她瞥来,惊得周晚意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迅速抬手抹掉玻璃上未写完的名字,慌错地与江厌对视。
“请问,赵川霖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
周晚意紧了紧手指,回答他:“赵老师已经下班了,不过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你……要吗?”
江厌点头,收伞进教室。
他很高,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敲了敲周晚意的桌角,“可以写在纸上吗?”
周晚意抿了抿唇,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没纸了。”
江厌黑眸顿了顿,“那写我手上吧。”
周晚意在笔袋里找了一支出墨最好看的笔,攀着江厌温热的大鱼际,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落笔。
她写得很慢很慢,甚至为了能和江厌多相处一会儿,还特意在号码的最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上了赵老师的大名。
大名写完,她也没有理由再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江厌拢了拢五指,没什么波澜地说了声:“多谢。”
雨声渐大,周晚意亲眼看着喜欢的少年重新推开教室老旧的木门,她跑到过道的玻璃窗边上目送他高瘦清隽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走廊里。
他走路很快,快得周晚意都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思绪被拉回,周晚意看着那行字迹,问江厌:“你还记得赵川霖老师吗?”
那是周晚意的班主任,曾经也带过江厌他们班。
江厌点头,“记得。”
他指了指挡风玻璃上的那个江字,“我还记得以前有个小姑娘在玻璃窗户上写了我的名字,也是像现在这样,只写了一半。”
周晚意呼吸一滞,弓着的后脊慢慢绷直,“你怎么知道……”
江厌继续笑,“我还知道,当时那个小姑娘的数学书底下就压着一大沓空白的稿纸。”
他收回手,很轻地拍了下周晚意的额头,“骗术一点也不高级。”
之前还在站沾沾自喜的周晚意下一秒整个人直接石化,呐呐道:“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我的记性一直很好。”
这倒是实话。
周晚意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在医院看到我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吧?”
江厌:“是的。”
从前的小心思被当事人亲口戳破,确实挺羞涩的,周晚意捂住脸,觉得好尴尬。
头顶的乱发被男人细心地理好,男人语调淡淡,“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晚意透过指缝去看他,光影明昧间,男人眼底眸色渐深,她听到他叹了口气,“我的晚意,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辛苦了。”
周晚意心倏然一沉。
辛苦吗?
确实辛苦。
在那段见不到光的日子里去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她的喜欢是藏在人群里放肆而贪恋地看着他,是小心翼翼不敢告诉任何人的独角戏,甚至她连在他面前自我介绍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天之骄子,是天上的明月光,孤高清冷,不近凡尘。
周晚意想靠近,但又怕被月亮的寒气侵蚀。
但她不曾后悔,甚至还很感谢江厌。
感谢他,在那段见不到光的日子里,给了她一束可以追逐的光,让她能够在被题海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想一想他清隽的面容和耀眼的成绩。
于年少时的周晚意来说,江厌是目标,是希望,更是偶尔可以缓口气的栖息地。
除雾功能开启,车窗上的雾气缓缓消散,那几个字迹也逐渐变淡。
周晚意放下手指,有些不舍地说:“字迹没了。”
江厌莞尔,“没了可以再写。”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一辈子给你写。”
他瞳仁黑沉沉地,格外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只给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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