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照星平躺在病床上,他手背的伤口处已被贴上止血胶带,护士小姐又在他另一只手重新插上吊针针管。她一边调慢滴速一边嘱咐着洛照星不要动,不好好休养会在未来留下后遗症,而浪费体能则会让他恢复速度变慢。
洛照星很听话,在这种他不擅长的领域,他总是很听话的。
但他有时候又很不听话,比如在护士小姐转身离开后,他立刻将滴速调到了最大。
点滴像流水一般通过透明软管注射进他的体内,微微凸起的血管,整只手臂冰冰凉凉。
游烛离开后,叶斐成没有再进来病房。
洛照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恃宠而骄,自以为是,以此生出的高高在上。
在恍惚意识到即将失去时,终于停止傲慢的将那人越推越远,终于想要回头握紧。
可惜游烛并不知道。
洛照星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靠在柔软的枕头朝上望,黑色的眼睛紧盯着天花板那盏明亮的白炽灯。
整个病房都是一片干燥的白,好像所有空间都仅剩他所在的这方小小盒子,很快他的眼睛也刺痛成一片明晃晃的白,短暂的失去视觉。
洛照星想起了小的时候,他在贫民区流浪,老师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领回了一个破旧的孤儿院。
她教会了他很多,比如要怎么保证生存,又不欺压他人。要如何礼貌友善的和周围人相处,要怜悯弱小。
但是最后,死之前她说,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有喜欢的在乎的人了。
洛照星想,老师说错了。
他喜欢游烛。
可是游烛不喜欢他,他害怕的跑掉了。
为什么呢?游烛。
点滴最后残存的一点液体也被打完,在空气进入身体前,洛照星拔出针管,从床上下来,换好衣服。
稍微一点不舒服,他的身体晃了晃,又重新站稳。
然而走出病房的时候,他却发现门旁边蹲了一个人。
一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
少年脚尖局促的并在一起,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手臂紧紧环抱住膝盖,像一只小小的刺猬。
他还穿着白日那身灰色的西装,布料被揉的皱巴巴的,于寒冷冬夜并不能为他提供多少温暖。
游烛白皙手腕从领口处露了出来,还残留着被他捏下的可怖红痕。他手指骨节泛着点粉,下半边脸被长腿遮住,仅留那双弧线优美的眼睛,紧闭着靠在墙边浅眠。
明白灯光从他头顶打下,将多余的部分藏于阴影中,因而那张脸看起来格外苍白而惹人怜爱。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什么时候?又为何不进去呢?
洛照星侧着头望了他一会,突然向前方走了两步。
头顶灯光在两人间的空隙投下一大片规则的阴影,他微微张开双臂,少年便被完整的笼罩在其中了。
这让他心情愉悦。
洛照星又走了回去,他从床上抱起被子,抖开盖在了游烛身上。
边缘拢好,领口仔细围在耳朵旁边,游烛成了一个小小的雪娃娃。
想要咬一口的,糯糍糍的雪娃娃。
洛照星便也真的这么做了。
身体向前,张开嘴,在脸颊上轻轻咬了一下。
软的,甜的,细腻又绵滑,像雪山楂,舔一口就能融化的,荼蘼味的雪山楂。
他用牙齿轻轻磨蹭着,用舌尖舔着,像品尝什么美食般怎么也吃不够。
想要更多,更多的游烛。
就在这时,少年垂着的双睫突然微微颤动,迷茫地睁了开。
灯光明亮,走廊上陆续有值夜的护士路过,只需一个无意间的回头便能发现他们。
洛照星的手用一种环抱的姿势撑住游烛两边墙壁,像是他的所有物。抬起头的瞬间,也仅能看见他。
灰色的眼睛愣了愣,像是午后小憩被鸟声扰醒,赖在躺椅上不肯起时的茫然。
少年微微侧过头,鼻尖正抵着洛照星的脸颊,冰冰凉凉。
过于亲昵的距离与姿势。
洛照星仅稍稍停顿,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放开了他。
少年的脸颊上还有着可疑的水光,在灯光下亮晶晶的。而罪魁祸首着盯着一旁并叠于一起的影子,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游烛抬手茫然的摸了摸脸,指尖无意识搓了搓黏液,像是大脑还在宕机。
但很快他回过神来,却是慢慢垂下眼睛,将头低得更下了一点。
温暖的被子裹住少年身体,寒冷被阻隔在外,只有那双灰色的双眸,与随之黯淡的红色小痣。
他窘迫的小声说:“哥哥……他回家了。”
游烛不想和沈景赐独处,不想他再次对他说奇怪的话。
他是哥哥,他最喜欢,最亲近的哥哥,不想和他发生奇怪的联系。
少年仰头向着面前的人,无助问道:“洛照星,我该怎么办?”
求助,像忠实的信徒祈求他堕落的神明。
当在家中发现专属于沈景赐的车后,下意识惊恐后退。最后却发现,能抓住的,只有洛照星。
游烛陷入了一个很奇怪的漩涡,明知道那会将他吞噬,会将他拉入最深最深的海底。然这世间他的容身之处,竟然只有这一个危险的漩涡。
是饮鸩止渴。
洛照星垂着眼眸,看着少年头顶那个略微凌乱的发旋,看他可怜而又漂亮的脸。灯光将他睫毛的阴影都投在脸颊上,分明而美好的形状。
他想着,游烛总是这样,每一次,在他心中冒出放过他的荒谬想法时,出现在他面前。
果然,他是对的,游烛自作自受。
洛照星便缓缓伸手,揉了揉他黑色的发顶。
于明亮灯光下露出一个足以安抚朋友的笑容,他温柔的说:“那我们不回去了,一起睡吧,游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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