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完,云清梨一身素色长裙,脸上未着脂粉从剧院后门低调离开,她弯腰坐上停驶在路灯下的黑色商务车,暖黄灯光亮着,待在里面的还有周序之。
她将包里的湿纸巾递上,淡淡视线也落了过去。
周序之这辈子或许很少这么狼狈过,剪裁挺括的白衬衣沾了许些鸡蛋液,从肩膀处延伸到了胸膛,透着薄薄的面料粘着,怎么也擦拭不干净。
静了半响,云清梨说:“幸好不是臭鸡蛋。”
周序之有洁癖,修长的手指擦拭时不小心碰到,面容轮廓很僵硬:“这种事经常发生?”
他问云清梨,幽深的眸色也紧紧盯过去。
今晚演出结束时,要不是他这一挡,鸡蛋就砸在了她身上。
云清梨看他不擦了,索性去看车内有没有备用衬衫,语气很平静:“发生过两回吧,往台上扔鸡蛋的是施弥公众号的狂热粉丝,严格算的话,你被砸的不怨。”
她没有去看周序之什么表情,翻出一件黑衬衫,指尖摸面料是干净的,又递过去。
周序之许久才接,随着他不说话,车内气氛也变得异常沉默。
云清梨在这时听见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垂下睫毛,伸手去看,恰好看到谢音楼发来的内容,她轻蹙了蹙眉,侧过脸想说什么。
而周序之已经脱了衣服,背对着,宽阔的肩背都清晰地坦露在眼前。
云清梨想收回目光时,隐约看到他修长的锁骨下方一闪而过什么红色,没来得及细想,周序之就已经干脆利落地将衬衫套上,指腹将纽扣迅速地系好,扣到了领口顶端。
他把白衬衫扔到旁边,调整好闷沉的情绪道:“我今晚可以会婚房住吗?”
两人协议里,还有一条是这栋婚房归云清梨所有。
平时是给她住的,一个月里周序之只有三天的居住权,还是为了假装夫妻身份,考虑到有财经圈的记者会跟踪偷拍,拿去不断报道做文章。
而周序之要回去住前,必须得到她的同意才行。
云清梨看此刻已经深夜,就没有狠心拒绝:“刚好张婶已经将你衣物用品都收拾到了一楼客卧里,你要睡得惯,就住吧。”
客卧不比主卧舒适宽敞,周序之却自嘲道:“你没让我睡走廊,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哪敢,把你睡坏了,谁来给我赚离婚后的赡养费。”云清梨一针见血,说得周序之脸色比被砸鸡蛋还要沉下三分。
回到别墅,他已经无权踏入二楼区域,只能在一楼客厅活动。
在云清梨的指引下,来到左侧走廊最后的客卧,跟保姆房相邻,之前故意没拿走的生活用品和衣物都被放在了里面,也没整理,就搁在床边的地毯上。
周序之看到这幕,心想还不如去睡云清梨主卧门前的走廊,但是他面上不显,修长冷白的手扶着门把,说:“不错。”
“你喜欢就好。”云清梨带他来这,转身慢步出去。
她有自己的私人领域,自然不排斥别墅的某一个小角落里多了个周序之,心底莫名的松了口气。
两人都没有吃晚餐,云清梨为了保护嗓子,饮食极为清淡,原是想煮点鸡蛋面条吃,转念想到周序之估计看了要吐,也影响她食欲,就改成了番茄面。
简单的两碗面食端到客厅,她放在桌上,拿起纸巾擦干去微湿的指尖。
周序之已经洗过澡,八成是嫌身上会有鸡蛋液的腥味,沐浴露用的多,披着睡袍坐下时带着股浓郁的薄荷味。
云清梨笑笑不说话,在对面坐了下来。
她低头吃面,周序之却没有动筷,眼神注视过来没有移开半寸距离。
盯久了,云清梨不是冰冷的机器人,也会有所察觉。
“今晚你来剧院找我,是有什么事?”
周序之没胃口吃面,给自己泡了杯黑咖啡,面对她出声问,沉默许久才说:“我生意上有个朋友的孩子很喜欢戏曲,想托你介绍一位老师。”
云清梨闻言,将戏曲圈内的熟人推荐给了周序之,也没多问。
周序之看她推来的联系方式,薄唇溢出的嗓音轻了几度:“下次你演出是什么时候,我带小朋友来给你掌掌眼。”
云清梨重新将视线放他身上,正要拒绝。
刚搁下的手机再次响起,她垂眼看,同时轻扶桌站起来,走一旁去接电话。
宽敞的客厅极静,开口那声“岳庭深。”
坐在座位上的周序之听得清清楚楚,他侧过脸,暖橘色灯光照得脸庞很明晰立体,神色是随着她的话音,一丝一毫的在变化。
云清梨这碗面就吃了点儿,却坐在沙发跟电话里的男人聊了许久。
周序之骨节分明的手端起黑咖啡,喝了半杯冷静下。
他看腕表三次,听着云清梨从今天在舞台演出唱了什么说到戏曲相关的事,时间流淌过去整整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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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书房好像有这本书,我去翻翻。”
云清梨跟电话里说完,就起身朝楼上走,全程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周序之。
二楼被禁止踏入,周序之只能僵硬坐着不动,又喝了口苦涩的咖啡。
整晚过去,云清梨自从接了电话就没有出现过,别墅外面露天光,张婶也开始做早餐,在忙碌时听见外面动静,以为是女主人这么早就醒来了。
探头出去一看,发现是周序之从客卧方向走来,修长的手捡起沙发靠枕下的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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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婶许久没见他了,忙着擦干净手走出来,关切地问:“早餐您想吃什么,现在就要去上班吗?”
周序之淡淡嗯了声,将领带系好就准备走,步伐忽然顿了片刻。
他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被落地窗的光线衬着,微抬首,下颚勾着流畅的弧度:“张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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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里除了我,还有其他闲杂人等来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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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序之眉骨间的皱痕舒缓不到片刻,又听张婶回忆道:“清梨很少带朋友回家,不过有个姓岳的,天天晚上都会给她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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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周序之的情绪就如同黑云压城般难搞,惹得身边秘书们都人心惶惶的,没有必要的时候,都是远而避之。
秘书范量跟陈愿是好朋友,会议结束时,举起手机偷拍了一张周序之的黑脸,偷偷地,远程分享了过去:「我老板。」
陈愿秒回:「最近过得很难啊兄弟。」
同为秘书却不同命,范量不知多羡慕傅氏集团的企业文化,还能赚个副业钱,只能含泪诉苦:「我老板一看就是最近在老板娘那边受气了,整天来公司都没个笑脸,搞得我们都不敢笑。」
陈愿:「周总受气,不是常态吗哈哈哈哈。」
范量冷漠脸:「……」
陈愿:「他不是也学我家傅总纹身么,还纹在胸口,没让你老板娘看到?」
范量:「没吧,藏着呢。」
陈愿:「都学纹身了,也不差其他几样,也学起来呗。」
范量细品这话,言之有理。
他正要给陈愿回复,冷不了的感觉整条脊梁倏地寒意爬了上来,扭头过去,看到周序之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面,将他手机屏幕的微信界面一目了然,不知是看了多久。
范量顿时有种大限将至的错觉,手抖着说:“老老老板……”
周序之盯着他半响,口吻异常淡漠问:“我今天行程安排都取消。”
范量:“?”
周序之迈步往办公室走,骨节分明的手顺势将门关上,同时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波澜的眼神扫了一下过来。
范量被那眼神瞧的,感觉怪毛骨悚然的。
旁人进不了身,唯有倒酒的服务生能从后面偷瞄几眼。
颜老板手持青瓷杯,侧目看是周序之来了,笑道:“勿怪,我这鹦鹉皮习惯了。”
周序之这才躺下睡觉,闭眼前是戏曲,在梦里都是戏曲。
即便是出席酒会应酬,也是象征性走个过场,让范量去挡了想前来搭讪的女人。
他提心吊胆的守在外面,以为职业生涯这下要完了,不知道凭借着跟陈愿的交情,能不能去傅氏当个小跟班的时候。
他看手机,才五点半不到。
“那个姓岳的跟清梨打电话聊天,交谈的都是戏曲,我听不懂。”
周序之侧脸轮廓被暗光衬着,显得冷静又淡漠:“你跟陈愿聊天,让我想起一件事。”
直到又过半个小时,云清梨回道:“我男朋友也送了我一本,你给迟了。”
会发现周序之并不是在跟谁聊暧昧,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叫人看不懂。
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周序之为了疯狂恶补戏曲相关的书,都没有出现在云清梨的世界里,就跟玩失踪了一样。
周序之两指将镜面的水雾抹去,清晰倒映着自己,半响后,他扯过浴袍走出去,片刻时间都不想等,想见那些古书都送到云清梨的手上。
而他,坐在主位沉默寡言,要么就是一整晚握着手机。
我父亲?
他给云清梨发了条消息,询问她今晚是否有空。
周序之拿起件西装外套缓步出来,经过他身旁时,落下两个字:“跟上。”
周序之不想理会两人调侃,硬生生转移话题到傅容与这边:“你最近筹备婚礼,定好日期了?”
上了二楼,周序之解下领带去洗澡,向来生活过于精致的他,最近都不再打理自己,随便冲洗了一下就披着睡袍出来,揿亮夜灯靠在床头看书。
范量快速查好导航,充当司机开往这个地址,路途中,周序之还接了通电话,是傅容与打来的,从两人只言片语的交谈间,不难猜出是相约到这个古董店见面。
范量硬着头皮接过话:“什么?”
“这书易懂,我瞧你送人家姑娘古书,也得背几句才行,不然小心给别人做嫁衣。”
周序之往副驾一坐,就跟尊冷面大佛似的,给他个古董店的地址。
半响后,周序之动作略僵硬地缓缓坐起身,长指扶额,待激烈的情绪从胸腔内平复,才光脚下床,去浴室洗冷水澡。
周序之和颜老板才刚认识,两人就罕见的打成一种鸡皮疙瘩的共识。
他居无定所般的回到暂住的别墅,四处都是暗的,也没开灯。
还有提起离婚时,那双像雾气湿了泪意的眼睛盯着他说:“序之,我再爱你也到此为止了……”
云清梨倒是回了,没有见他消息就不理:“没空。”
于是,早晨六点这个时间里。
也是人人称赞的好女婿。
傅容与泡了杯热茶,也是笑:“钱倒是没少给你赚。”
周序之出手亦是阔绰,任凭颜老板开个价。
傅容与已经搁下茶杯,对他跟颜老板说:“我先走一步,还有事。”
古董界内就没有颜老板寻不到的东西,周序之想要古书,只要出得起价,应有尽有。
五十分钟后。
周序之想攀比:“我在云家……”
周序之喝茶清嗓子,问出了在场人的心声。
周序之的耐心是前所未有的好,黑睫低垂,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盯着屏幕等消息。
“颜老板,久仰大名。”
周序之:“……”
他没有第一时间把书给云清梨,毕竟颜老板提点的对。
比起他黯然伤神,傅容与简直就是人生赢家,薄唇带笑:“还未,等我父亲选出黄道吉日。”
周序之还没回话,傅容与就先一步心有领会道:“确实,清梨到时很有可能拿这些书,去找岳庭深深讨一二。”
强烈苍白的光线洒下,睡袍连着衣带被扔在浴缸里。
在心脏的位置,纹着带刺的海棠花,极深的红色彻底浸透进了肌肤表层。
翻了十来页,等已经是夜间凌晨一点了。
客道几句后,颜老板意味很深道:“你要戏曲方面的书好找,比容与轻松多了。”
周序之挺拔的身躯站在镜子前,透明的水珠从他短发淌下,一路沿到修长的脖线,滴落在了肌肉结实的胸膛上。
颜老板往木椅靠,带着点儿懒:“做生意么,我就靠这点钱发小财,不容易啊。”
很快就有店里的伙计将备好的一整套戏曲古书籍拿了过来,年份已久,都是真品。另外看他钱花的多,颜老板还送了两本入门的。
云清梨一身粉裳站在戏台上唱桃花扇,卸妆后站在屏风后看他,窗台的海棠花被风吹落入了裙摆,外面下着满池的细雨。
范量减慢车速,偷偷的看了眼周序之,心想这难道是走情敌的路,让情敌无路可走么?
在一分钟后。
经过院子,便看见古董店的老板穿着黑色长袍坐在树下,正跟傅容与喝茶,旁边的树枝上还悬挂着一个鸟笼,里面的鹦鹉看见有人来了,学舌大叫:“大冤种,大冤种……”
站在旁边逗鸟的范量不想笑的,真不想笑,但是忍不住。
颜老板习惯他待不到片刻就走,挥挥手。
周序之带范量进去,门口有人专门候着:“周总,里面请。”
云清梨发来了第二条消息:“谢谢你的好意。”
云清梨那边许久没回,足足有半个小时。
周序之自是不会跟鹦鹉动怒,何况他来这里是想借傅容与的关系,找颜老板做生意,态度可以说是很温和,被邀请坐下后,薄唇弧度也有笑意:
周序之骨节瞬时僵冷,区区这几个字就让他丧失了打字能力。
周序之猛地清醒过来,额际有汗落下。
范量寻思老板娘好像不沉迷于这玩意,只喜欢唱戏。
谢音楼什么书都看,还得要绝版的那种。
深夜时分。
周序之习惯摩挲无名指上的婚戒,未了,略有所思道:“他能聊新出的戏曲,我为什么不能跟清梨聊戏曲古书。”
去真正意义上了解云清梨。
范量有点蒙圈,还不止跟去哪里,也不敢问。
周序之坐在床沿,长指握紧手机,不放弃继续发:“我最近收集了一些戏曲古书,放书房也是积灰了,我拿婚房去给你吧?”
“周总,您要去买古董啊?”
窗外已经微亮,光线从窗帘缝隙透露进来,照在了搁在床边的戏曲书籍上。
他听不懂,却愿意从头去学习,接触关于戏曲方面的领域。
周序之把古书买到手,自然也不再打扰,起身告别,跟傅容与前后离开这家古董店。
“岳父就岳父了,还父亲,你在谢家就是这么叫谢家主的?”
傅容与说:“音楼说叫岳父略显生疏,跟她两个弟弟一起叫父亲才像自家人。”
车子抵达了古董店,深巷外已经停驶了辆商务车,车牌眼熟,显然傅容与那边比他们早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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