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41
几个男生吃了喜糖还不满足, 仗着何薇好说话,嚷嚷着要吃席。
也是何薇心情确实不错,一口答应下来。
当天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 何薇向学校打了报告, 跟学生们约好时间,提前订了餐厅的座位。
傍晚,餐厅里已经坐满了大半的人。这里是岚城有名的海鲜自助, 常年占据美食好评榜前三。说是海鲜自助,其实烤肉也是一绝,不限时不限量, 满足了大部分人的口味和喜好。
姜澜要接妹妹放学可以理解,怎么徐子旭和小平头也在群里说要晚点到?
池晓松皱了皱鼻子, 熄掉手机屏幕,百无聊赖的坐在座位上, 拿了盘哈密瓜慢吞吞地吃着, 桌前除了吃的, 还摆着几瓶花花绿绿的酒。
苏打酒,生啤……还有几瓶的小牛二。
“真是慢死了,”池晓松等不及的烤上两片厚切的牛肉,“何老班也是,这回真下血本了。”
“嗯, 听说男方是公务员,级别不低。”
猝不及防的被人搭话,池晓松被哈密瓜呛了口,抬起头, “沈行知?你来了啊,你、你坐这吧。”
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池晓松见沈行知真就坐下了, 想了想,又说:“你找澜哥的话,他有事,得晚点到。”
“嗯,”沈行知的目光掠过一排酒,“我先找你聊聊也行。”
“找我?”池晓松给牛肉翻了个面,不以为然,“咱俩有啥好聊的。”
“啪”的一声挺脆的响儿,池晓松掀开眼皮瞄了眼。沈行知单手开了罐果味的鸡尾酒,动作有些粗鲁暴力,拇指和中指扣住的罐身处有着明显凹陷,鸡尾酒都渗出来了。
池晓松眼皮一跳,猛一下觉得这开酒姿势特眼熟。
在哪见过来着?
沈行知抽了张抽纸漫不经心地擦手,“你也不记得我了?”
“都吃上了啊。”
姜澜走路比平时慢很多,低垂的眉眼柔和,看起来格外好说话。他走近过来,目光在沈行知身上一顿,侧眸看向池晓松:“什么记不记得了?”
“哎呀不是什么大事儿,”池晓松赶忙说,眼睛往下一瞟,“你还带了两个小姑娘啊,这个是你妹妹吧?好久没见了。”
“小辫子你好。”跟池晓松对视上的小姑娘很拽的单手叉腰,挽着身旁人的胳膊,大大方方地介绍。
“这个是我同学,宋暖暖。”
相对于曲棠的霸气,宋暖暖就会腼腆很多,软软道:“哥哥们好,我叫宋暖暖。”
她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看起来还是像个男孩子,区别在于没有那么容易混淆了。
“诶妹妹你好你好,”池晓松被这一声哥哥叫得心花怒放,拍着自己身边的空位,“坐这边坐这边。”
正当宋暖暖懵懵懂懂的准备过去坐,曲棠拉住她,“暖暖别去。”
宋暖暖眨巴眨巴眼,听话的不动了。
曲棠自以为小小声地说:“我爸爸说这个小辫子动不动就打人,咱们得离他远点。”
听得清清楚楚的池晓松:?
最终三个人都坐到了池晓松对面。
他选的这一桌是六人座,都是软沙发,三个人面对面坐着也宽敞。姜澜左手边坐着沈行知,右手边坐着两个不占地方的小朋友,人与人之间刚刚好的距离。
池晓松愤愤不平的往嘴塞牛肉,含糊道:“哥,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爸怎么到现在了还讲我坏话。”
“他喝多了就喜欢说以前的事。”姜澜夹了两只曲棠点名要吃的虾放到烤盘上,微微偏头问沈行知,“你吃什么?”
沈行知捏了捏易拉罐,“我都可以。”
桌上没有湿纸巾,他经常带的酒精湿巾也刚好用完了,这会儿手指黏糊糊的,不太舒服,果然还是得去洗手间。
姜澜烤上几片肉,又夹了几个蒜蓉粉丝扇贝放到烤盘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包酒精湿巾。
一包给了沈行知,另一包给了两个小朋友。
宋暖暖看了看沈行知,也学着抽出一张湿巾来擦手。曲棠撅起嘴巴,哼唧:“我不想擦手。”
“不行,”姜澜面不改色,“你们沈哥哥不喜欢小手不干净的小朋友。”
沈行知动作一顿,抬了抬睫毛,没有应话。
池晓松见大家都有,空出一只手来伸过去:“澜哥那我也要……”
“怎么着,”姜澜掀起眼睑,挑眉,“你也想要人家沈哥哥喜欢你?”
“……”
这和善的不能再和善的笑让池晓松一激灵。
人都陆陆续续的来齐了,徐子旭和小平头姗姗来迟。打过招呼后,两人在池晓松身旁坐下,徐子旭扫了一圈:“你们还敢拿酒啊?”
他往旁边觑了一眼:“不怕何薇看见发火?”
“自助餐不就是想喝什么喝什么,”池晓松用牙咬开一瓶啤酒,吐到垃圾桶里,“不让她看见不就行了。”
徐子旭一想也是,扭头就跟小平头各开了瓶酒。
几盘五花肉下来,宋暖暖说起话来柔柔弱弱的,但做事很稳重的样子,人不大,拿着夹子烤肉的动作又稳又准。
不用姜澜操心,小姑娘连曲棠都一并照顾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沈行知的话似乎多了点,他对宋暖暖格外关注,“以前经常吃烤肉吗?”
宋暖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家以前开过烤肉店。”
闻言,池晓松百忙之中抬起头。
“现在还开吗?”他吐出虾头,“哥哥带人去给你捧场。”
宋暖暖摇头,“不开了,现在改成自助餐了。”
池晓松嘴里含着虾,在嘴巴里剥皮,含含糊糊地问她是哪家自助餐。
宋暖暖困扰的歪歪头,没听明白。
姜澜带着几瓶果汁走过来,放到宋暖暖跟曲棠中间。他坐下,“你现在吃的基围虾,就是人暖暖家的自助。”
“靠……”池晓松偏头把皮吐到垃圾桶,又飞快扭回来,吃惊:“原来是大小姐啊。”
这家自助餐在中心商场五楼,占得位置比一般的餐厅都要大得多,海鲜都是活的,肉也新鲜,品质没得说。
池晓松没什么出息,也知道宋暖暖家庭条件肯定不错。
宋暖暖眨巴眨巴眼,礼貌的笑笑,低头小口小口的啃着曲棠给她夹的五花肉。
池晓松对喝酒兴趣不大,主要是觉得酒不好喝。在有酒的饭局上,一般吃饱了或者噎着了才会喝上几口,谁劝都不好使。
时间一长,徐子旭和小平头连劝都不劝了。
他们俩酒量也都不怎么样,不止是怕何薇看见,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这桌有两个小朋友在,不好意思闹起来玩,俩人就你一杯我一口的悄悄喝。
一个烤的滋滋作响的蒜蓉粉丝扇贝落到沈行知的餐盘上。
沈行知盘子里还剩下不少海鲜和肉类,香气四溢,池晓松都忍不住往他那瞄了好几眼,当事人却始终在默不作声的喝酒。
沈行知抬眸,就瞧见男生修长分明的手指屈起,敲了敲桌面。
姜澜:“不吃了?”
沈行知舔了舔下唇,“等等再吃。”
姜澜听出沈行知声音中的些微沙哑,‘叮’的一声跟他碰了个杯。
他勾着唇角,散漫道:“少喝点儿。”
黄澄澄的果汁,一般情况下来说,要么是橘子味,要么是橙子味。
沈行知皱了下眉,反应过来,“你不喝酒?”
“这回不喝了。”姜澜撩起外套,露出悬在腰间的钥匙,“我开车过来的。”
可能是喝的确实有点儿多了,沈行知扯了扯衣领,语速温吞,“你驾照都考出来了啊。”
“我都十八了,早考出来早解放。”姜澜喝了口果汁,“你热吗?”
“有点儿。”沈行知实话实说。
他刚刚喝的是小平头调的酒,少说也加了得有二两的蒸馏酒,不知道是伏特加还是二锅头。
沈行知喝得快,在这之前也喝了不少其他酒,这一杯灌下去整个小腹都热乎乎的向四周蔓延。
到现在,转头都有点晕。
坐在他对面的徐子旭和小平头,俩人都脸色通红。
池晓松忍不住嘲笑:“哥俩还喝呢?不是怕何薇发现吗?快照照镜子吧啊,你俩那脸一个比一个赛猴腚。”
小平头眼睛已经不是很清明了,他勾着徐子旭的肩膀回骂:“去你妈的菠萝头……奶奶个腿儿的。”
池晓松:“你妈的,我去你奶奶个腿儿!”
“我没有奶奶。”徐子旭突然开口,深沉道:“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
池晓松:“我看你像个莫得感情的菠萝头。”
……
沈行知喝酒不上脸,神志清醒的状态下也清楚自己已经开始上头了。
沈行知放下酒杯,“我要喝果汁。”
“要这个?”姜澜晃了晃杯子里剩下的大半杯果汁,这是他刚刚喝过的。
沈行知嗯了声,用陈述的语气重复道:“要这个。”
没等得到姜澜的同意,沈行知的手就已经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不容拒绝的拉过来,另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果汁。
“谢谢。”沈行知说。
他仰着头,喝的肆无忌惮,比起平日里冷静淡漠的优等生身份,沈行知好像更喜欢这样。
姜澜盯着他因为吞咽而滚动的喉结,等他喝完后才开口。
“去洗手间吗?我陪你。”
第42章 42
42
“喂, 菠萝头。”池晓松捅了徐子旭一胳膊肘,后者趴在桌上动了动胳膊,咂摸咂摸嘴, 睡得更香了。
池晓松啧声:“真醉了?”
小平头两手托着脸, 撑在桌子上呆呆的盯着坐在对面的两个小朋友互动,时不时还傻乐一声。
噫。
池晓松心里唏嘘,这个也醉的不轻。
“你们都喝什么了?”池晓松问。
“这个, ”小平头指向剩了半瓶的伏特加,又指了指徐子旭搂着睡觉的空瓶小牛二,“还有这个。”
池晓松竖起大拇指:“……牛逼。”
曲棠凑到宋暖暖耳边, 小小声地说:“暖暖你可不要学他这么说话,不文明。”
“嗯!”宋暖暖认真地用力点头, “我记住了!”
听得清清楚楚的池晓松:“……”
愤愤咬下最后一口蟹腿肉,池晓松把啤酒喝完, 打了个嗝儿, 觉得自己吃饱了。
‘咔嗒’两个餐盘叠在一起。
姜澜将那一盘池晓松几分钟前刚刚觊觎过的餐盘放到了他跟前, “还能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池晓松喉咙吞咽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又行了。
他望望沈行知,“你……不吃了?”
沈行知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好学生,神情淡淡,就是反应慢了点儿。
池晓松问完, 两秒后他才有了个简短的反应,沈行知“嗯”了声。
“还有时间,”姜澜把手机息屏,“等会儿回来可以再来一轮。”
“好, 唔。”池晓松一口闷了一个扇贝,“你们去哪儿啊?”
姜澜朝池晓松晃晃手机, 放进口袋里,“厕所,有事发消息。”
去厕所很正常吧,两个人一起去厕所,也很正常吧?
但如果这两个人是姜澜和沈行知,还有事发消息……池晓松舔了舔粘在嘴角上的蒜蓉,这可就不好说了。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地标,朝着厕所的方向走。沈行知走在前面,神色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就是略快的步伐让当事人看起来走得不太稳当。
“……”
池晓松收回视线,低头认真的吃肉,隐约察觉到有人把桌上的空瓶子收走,他都不带抬一下眼的。
直到坐他对面的小姑娘甜甜地喊了一声,“薇薇姐姐好。”
宋暖暖反应很快地跟着叫,“姐姐好。”
池晓松的咀嚼戛然而止。
他腮帮子鼓鼓的,瞬间觉得肉不香了。
“Hi~两个可爱的小朋友,”何薇拿着伏特加认真端详两眼,对两个小妹妹笑得温柔极了,“晚上好哦。”
池晓松听着这格外和蔼可亲的声音,不太敢动。
果然,下一秒。
何薇放下酒瓶,笑盈盈地绕到池晓松跟前,“吃的挺好啊,池晓松?”
“那、那确实是。”池晓松点头,他吃的特别爽。
何薇似笑非笑:“喝的也不错?”
“……嗯对,果汁好喝!”池晓松边说着边把啤酒瓶子推到徐子旭胳膊旁,甩锅,“都是他俩喝的。”
曲棠适时的打小报告:“姐姐他骗人!”
“对,”宋暖暖附和,“哥哥,骗人是不对的。”
何薇:“池晓松?”
“……”
池晓松更加不敢动了。
___
洗手间。
隔间门的指示锁都是绿标,没人。沈行知从厕所隔间出来,脱了外套搭在一旁。他先是洗了洗手,后来干脆洗了把脸。
动作粗鲁到连那截雪白好看的颈子都沾上了水。
姜澜坐在洗手池旁的台子上,小腿微晃,吹了口流氓哨,“酒红色很适合你。”
酒红色的冰丝衬衫,质地是肉眼可见的光滑,沈行知扯了扯领口,最后干脆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半截莹白的锁骨,精致又漂亮,在光线下微微汗湿。
姜澜的视线落在他的肩颈处,舌尖抵在上颚,犹疑了一会儿,跳下台子,“还是披着吧,别感冒了。”
他把外套搭在沈行知肩上,沈行知撩了下额前滴水的碎发,没拒绝。
沈行知一双琥珀色纯粹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姜澜。
“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听到我跟池晓松说话了。”沈行知陈述道。
姜澜帮他把外套整理好,放下手,“嗯,没听全。”
“我当时在问他。”
沈行知抬手摸了下发烫的耳根,呼吸停顿了半秒,接着说,“我问他记不记得我了,他说……”
说什么来着?
姜澜跟他的距离不算特别近,但也是一抬手就能拥抱的距离。
沈行知稍稍别开脸,“他好像不记得我了。”
姜澜无所察似的点点头,自然地笑,“他其实挺聪明,就是有的时候脑子笨,转不过弯来,你多暗示他几次……”
“你呢?”沈行知突然打断他的话,大着胆子抓住男生的手臂,“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了。”姜澜眨了一下眼,还在笑。
他笑得纯良无害的,沈行知立马识破,“你骗人。”
“确实有点儿记不太清了,我就记得……”像是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姜澜眼睛弯起来,“初中有个小胖子,个子不高,打架反而很猛,一打二都不怕,一拳一个小混混,混混打不过,叫了人一块打他。”
像是在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姜澜说着说着笑出了声,“结局就是,他打不过,还不服气,逞能倔着不肯低头。”
打架可没什么公平可言,5V5竞赛还有角色克制呢。对于混混来说,谁拳头硬,谁人多,谁就是大哥。
“池晓松给那个小胖子起了个外号,叫灵活胖儿,一直叫了大半年,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
沈行知还是觉得热,燥热。他拉开一点儿外套,脸颊上的水珠滑落,沾湿了衣领,剩下一点儿挂在下巴上,要掉不掉的。
沈行知深吸一口气,问:“那你记得吗?他的名字。”
“记得啊,”姜澜抬手刮了一下沈行知的下巴,调戏似的,“他叫林小知。”
沈行知睫毛抖了抖,没躲,“你不是被出车祸,脑震荡了吗?”
听说记忆受到点儿影响,怎么还会记得。
沈行知刚被接回家来的时候,是随林山海姓的,后来到了初中,因为一些事改了名字,才开始跟老沈姓。
喝多了的沈行知,不太聪明。
姜澜哑然,歪着头轻轻地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是脑震荡了,又不是傻了。”
好像是这样的。
姜澜抽出一张纸巾,递过来,“擦擦?”
脸颊上是湿漉漉的冷,脖颈和以下都热得厉害,沈行知喉结上下吞咽了一下,不太冷静地反问:“你帮我?”
男生拿着纸巾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欣然答应,“好。”
他擦得仔细,连沈行知耳垂上溅上的水珠都仔细的擦了干净。
“好了。”姜澜把纸巾扔到垃圾桶,抬眸,道:“现在在这儿,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浑然不觉自己的问题有多奇怪。
“有。”沈行知语气肯定的回答,不太自然地垂下眼,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抓着姜澜的手臂,沈行知抿抿唇——他也不打算就这么松开。
“你要陪我一起上厕所吗?”沈行知抓紧了姜澜的手腕,生怕他跑了一样。
男生左右看了看,仿佛没理解沈行知的意思。
“上厕所?”姜澜看向沈行知的眼睛微动,眸光闪烁两下,混不吝地笑了声,“这里不就是厕所?”
“去隔间,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沈行知的尾音几乎瞬间淹没在几个男人嬉闹声里。
听声音至少是三个男人,大概是吃着吃着饭烟瘾上头,来厕所抽烟了,餐厅内不允许抽烟。
沈行知心中一惊,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借着骚动,拽着姜澜的一把拉进厕所隔间。
“咔哒”一声落锁。
男生跟他面对面,一起挤在窄小的隔间里,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个人的气息都胶着在了一起。
更热了。
沈行知腿一软,险些摔坐到马桶上。
姜澜反手扶住他的胳膊,声音有些沉,“你想怎么上?”
“我想,怎么上……”
沈行知一字一顿的呢喃重复,似乎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
突兀的,他贴着姜澜的唇角亲了下,“这样上行不行?”
门外的人还在聊天,也不知道这门的质量怎么样,沈行知还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行知。”
姜澜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额头抵在沈行知的肩膀上,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
姜澜的语速缓慢,“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我胆子一直很大。”
在男生看不到的角度,沈行知牵起一点唇角,微调上扬,“怎么?”
姜澜真的一点儿都不排斥他,跟初中的时候一样。他身上有一个少见的特点,是沈行知从来没有见过的。
独立,很多时候看起来都是随性而为,可他又在很好的坚守自我底线。
他喜欢这样的人,也不只是因为这样才喜欢姜澜。
现在他知道,姜澜不止是不排斥他了,他会对自己的撩拨做出反应。
沈行知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显露出的一点儿小得意。
“我是没有想到,”姜澜抬起头,唇角挑起点儿意味不明地笑,“你胆子会那么大。”
他逆着光,阴影落在沈行知的半边脸上。
沈行知眯了一下神色不太清明的眼睛,入眼就是男生被他亲过的嘴角上,勾着算不上什么好人的笑,沈行知愣了愣。
“胆子大到,”姜澜压低嗓音,扣紧沈行知的手腕,“引诱一个比你强壮的男人。”
不等他有所反应,姜澜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带着他的手掌摩挲。
卫衣是秋季薄款,透过薄薄的面料,轻易就能感受到一块块分明的腹肌。
确实,有六块,很清晰的六块。
沈行知睫毛颤了一下,有点儿腿软。
第43章 43
43
什么是视觉动物?简单来说, 就是没有脑子,只会用眼睛做判断的人。
沈行知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肤浅。
直到现在。
男生的脸越靠越近,沈行知绷着脸, 脸颊上能感受到男生的吐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全身都被姜澜的气息包裹着。
姜澜的脸型随了曲琳岚,很漂亮, 下颚线清晰,不过分锋利,是恰当好处的有棱有角。就是现在离得太近了, 沈行知看不全。
迎着男生的视线,沈行知微微仰头, 直到后脑勺碰到墙壁。
耳根又红又热,心脏在胸腔里快要炸裂开一样, 无规律的砰砰乱跳, 沈行知眼帘情不自禁的半垂下来, 气势弱下来,“你想干什么。”
湿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沈行知抿抿唇,屏住呼吸。一时间,脑袋像木了一样, 不敢动,也不想动。长睫下,琥珀色的眼睛留了一条缝隙,小心翼翼地瞄着。
姜澜他——要亲过来了?
“咚!”一声闷响儿。
姜澜的脑门不轻不重的撞在沈行知的额头上, 停留了两秒才离开。
“你不太清醒啊,沈行知。”
“……”
沈行知脸撇到一侧, 捂住额头,半晌,咬咬牙。
搞半天还是他想多了?
“我现在看起来很蠢?”
姜澜弯起眼睛,朝沈行知的一侧歪头,装模作样的打量,“倒也不像。”
“做个测试?”他问。
沈行知把他凑近的脸推远一点,面上看起来很冷静,“什么测试?”
“比如说,”姜澜反抓着他的手,按在脸上,若无其事的蹭了两下,“你——还记得不记得要给我当模特的事儿。”
他掌心刚刚浸过冷水,凉凉软软的,贴在脸上很舒服,姜澜惬意的眯起眼。
沈行知中指的指侧是因为常年握笔而养成的茧,大概因为他是天生细皮嫩肉的人,连磨出的茧都比一般人的柔软。
沈行知的手指若无若无的抚过姜澜的眼角,喉咙滚了又滚,“我记得。”
姜澜按住他的手指,懒懒抬眼,“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运动会之后吧。”沈行知的视线不自觉往下游弋,落到男生淡色的唇上,沈行知抿了抿唇角。
酒精上头,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澜,越是不甘心。
在男生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沈行知一手托着姜澜的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姿态强势的扯过他的衣领。
“我很清醒。”沈行知说。
他话音刚落,低头含住姜澜的下唇。
在姜澜微微讶然的目光下,沈行知扣住他的下巴,含了又含。
片刻。
沈行知抬起头,眸光潋滟,“姜澜,我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嗯,我知道了。”姜澜的手抚上沈行知的后颈,看着他通红的脖颈和耳根,安抚似的揉捏。
热而细腻,衬的他的手指微凉,一种刺激的碰撞。
姜澜喉咙发干,顿了顿,“沈行知,我也想亲你。”
沈行知愣了瞬,后脑勺猛地覆上一只有力的手,这力道从他背后来,沈行知条件反射的想要反抗。
家教严格的沈行知,骨子里的叛逆时不时就会叫嚣,比如现在,他不想当一只任人拿捏的小猫咪——
意料之外的,面前来势汹汹的男生并没有做出什么压制性的动作。
姜澜浅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垂眸凝视着湿润的琥珀眼,嗓音轻极了,“也喜欢你。”
一句话。
沈行知紧绷的反射神经一下子炸开,蓬蓬的,炸开一朵朵绵软柔和的棉花糖,甜丝丝的一下子就放松到飘飘然了。
体能方面,沈行知再不服气也没办法否认,姜澜比他强。
他希望被姜澜触碰,心里又别扭的不愿意服输。
沈行知抬抬下巴,语调故作淡定,“用词不当,我没说我喜欢你吧?”
姜澜嗯了声,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样。指腹蹭过沈行知的下眼睑、揉捏着他的耳根,看着沈行知的睫毛不由自主的为他而颤抖,却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看着看着,姜澜咬了下舌尖,他直勾勾地看着沈行知,不错过他任何的神色变化。
姜澜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姜澜也不记得了。他对自己的评价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懒散,没有上进心。
可能是曲琳岚把曲棠接回家的时候,也可能是第一次见证姜德胜跟曲琳岚冷战的时候。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他没有理由掺和也改变不了什么,索性就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轻松自在些。
反正吃喝不愁。
曲棠快乐,他也快乐,这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沈行知值得更好的姜澜。
幸运的是,他现在努力也不晚。
“沈行知,我要亲你了。”姜澜深色的眸底透着隐忍,哑着声音说,“很用力的亲。”
男生的掌心温热,一下一下的描摹着他的脸庞,询问的话也跟他期待的一样。
沈行知心头一下子就软了,揪着他衣领的手指骤然一松。
“好。”
……
洗手池旁。
“真他妈的晦气。”周洪城狠抽了一口烟,“出来吃个饭,全特么是高职二的人。”
周洪城越想越烦躁,一想起之前那些因为高职二班丢的脸,恨不得把脑子抠出来扔了,忘了这些破事。
旁边的隔间偶尔会有人进出,沈行知被他亲的腰软,迷迷糊糊的就被人咬住了舌头,险些没站住,任由姜澜拽起胳膊环在后者的肩颈上。
大概是看沈行知实在是没力气,他拉着沈行知的另一个手臂搭在自己的腰间,薄薄的卫衣面料下是随着呼吸起伏的肌肉。
“抱紧我。”姜澜唇角挑起笑,偏过脸朝沈行知的耳朵吹气,“你可以随便摸。”
___
沈行知不知不觉的被姜澜按坐在马桶上,耳边原本不清明的声响在霎时间回拢吵吵闹闹的——隔间外面却好像打起来了。
姜澜的手指揉过他被亲的水润绯红的唇,眸色柔和,“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外面。
周洪城捂着的胳膊,嘴里叼着的烟都掉了,疼的龇牙咧嘴,“小辫子是吧,是挺能打哈?”
“他妈的……疼死爹了,还不是让我逮着了?”
秃头跟周洪城,还有两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混混,一块围着池晓松。混混倒是没动手,俩人点了根烟看戏。
池晓松被秃头踹了一脚肚子,差点吐出来。
秃头一米八多,又高又壮,跟一堵墙似的站在池晓松跟前,哼笑,“吃了不少吧,饭桶。吐啊,吐出来多舒服。”
池晓松半蹲在地上,捂着嘴咳嗽两声,“老子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就不可能吐出来。”
秃头今年高三,表面上宣称是正在校外实习。
他最看不惯比他还拽还能装的人,扯了扯嘴角,秃头在池晓松跟前蹲下,一副很亲切的样子,“池晓松,都是一个学校的,咱也不好闹的太难看。这样吧,我怎么着也是你学长,你叫声哥,今天这事我就做主,放你走。”
池晓松都快听笑了,“我.操,不是吧,你拿我当傻.逼?”
他来找姜澜,周洪城这二臂看见他二话不说就要给他一拳,第一次他躲过去了,周洪城还不服又要来打,没办法给了他一脚才老实了。
结果这秃头不要脸搞偷袭,一拳结结实实的砸他肚子上。
池晓松真是又气又想笑,“你们没事找事,我特么还得管你叫哥,你以为我跟周洪城那二臂一样好糊弄?”
秃头还没什么反应,周洪城怒极瞪眼:“你再骂?!”
还有这好事儿?
池晓松朝他翻了个白眼,满足他:“傻.逼。”
周洪城气得牙根痒痒。
他能受着委屈?不能忍!周洪城抬腿就要给池晓松还上一脚,腿抬了一半一个趔趄被秃头揪着后脖领拦下。
哗啦一串冲水声。
秃头把他提溜到身边,看向一直在窸窸窣窣的厕所隔间,无语道,“你还真是傻.逼?耳朵都不长,听不见有人要出来了?”
他瞥了池晓松一眼,“大姐没教过你?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打人,你特么想去蹲局子?”
周洪城语气顿时弱下来,“不想不想。”
“等着,人都走干净了再……”秃头抱着胳膊,突然失声。
他一转眼,看到厕所隔间走出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男生笑盈盈的朝他看过来,眉眼餍足,翘着唇,心情很好的样子。
“挺热闹啊。”
“妈了个逼的。”
这张拽的要死的脸,秃头这辈子都忘不了,直接爆粗,“姜澜,你他妈的怎么在这??”
第44章 44
44
沈行知有洁癖, 心理上将卫生间划分为个人隐私,尤其是马桶。对于公共厕所里的马桶,是酒精湿巾无论擦几遍心理上都止不住的嫌弃。
沈行知慢吞吞地挺直脊背, 这还是他第一回坐在公共厕所的马桶上。
沈行知坐在马桶盖上, 屁股底下垫着的是姜澜不知道什么时候铺好的外套。
温带着分不清是谁体温的软,厚实,干净。
等他回过神, 就已经这样坐着了。
沈行知两手托着脸颊用力揉两下,缓了两口气,平复呼吸。
他从裤缝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将唇间咬着的烟点燃,心脏砰砰的, 还是静不下来。
烟雾袅袅,沈行知放松的眯起眼, 想起了自己很久没有进度的小本本。
他给自己的小本本起了个中二的名字。
《职教中心·心无旁骛学习之外的计划》——是如果被发现会尴尬到脚趾抠地的程度。
[引起姜澜的注意]√
[找到机会并假装无意接近]√
[制造偶遇]√
……
最近一次画小对勾, 是姜澜把他压在实训楼的窗台上‘上下其手’。当天晚上, 沈行知姑且在小本本上勾了个小对勾。
[成为朋友]√
这朋友当的,有够暧昧啊。
沈行知点了烟,没抽两口,捏着自己热乎乎的耳根愣神。
今天是喝的有点多了。
沈行知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视线落下, 睫毛下的眸光雀跃的闪烁。
计划赶不上变化,过程和结果却都不坏。
隔间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骂骂咧咧的脏话层出不穷。沈行知掐灭烟扔到垃圾桶,弯下身用力捶两下小腿。
倒不是不想出去, 沈行知抿起唇——他现在身体跟不上脑子的反应,到现在都没回过味儿来。
沈行知现在软的要命。
不过现在在外面的人里有姜澜。有姜澜在, 就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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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洪城在秃头耳边嘀咕了两句。
“……”
秃头一把推开他,气急败坏,“我他妈傻.逼吗?我能不知道高职二班今晚在这边聚餐?我是问,高职二班在这聚餐管你姜澜鸟事啊?”
周洪城捂着生疼的胳膊,也怪无辜:“姜澜转班到高职二班了啊。”
秃头:“那你他妈的不早说?”
周洪城梗着脖子回:“你也没问啊。”
其实是他忘了,只跟秃头说了姜澜怎么跟他对着干的事。
池晓松被姜澜扶了起来,他拍拍腿上的灰尘,嗤了声,“俩脑残。”
“池晓松。”秃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他看到姜澜,脾气压不住了似的往外冒,秃头怒极反笑,“你就是一条狗,当姜澜的狗让你很爽是吧。”
他一把捞向池晓松的衣领,眉宇间满是戾气,“你特么再跟我吠一声?”
池晓松瞳孔聚缩了一瞬,眼见着那只手快要碰到他的领口,猛地被人扣住拽了一把。
秃头被拽了一个趔趄。
姜澜眼睑半垂着,漆黑的眸子,明明看不出什么情绪,被盯着的人没由来的心里发毛,他就那样浑然不在意的站在池晓松身旁。
“当我是空气啊?”
男生的手宛如桎梏般钳住秃头的手,掀了掀眼皮,想起一个人待在隔间的沈行知,眼底流露出不耐的神色。
姜澜啧了声,甩开手,真烦啊这人。
秃头受力不受控制,向后退几步。
他咬牙,恨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姜澜,“我.操.你妈的,姜澜。”
“啪嗒”秃头的声音里,混杂着清脆的响声。
一个巴掌大的刀掉到了秃头的脚边。
“……”
秃头余光瞄着那把刀,心头一跳。
洗手间的灯光映得刀刃寒芒四射,肉眼可见的锋利——是把开了刃的真刀。
一直站在旁边抽烟混混吹了个口哨,手里玩着刀鞘,“哎呦,不好意思,没拿住掉地上了。”
秃头吞了吞口水,脊背陡然冒出一阵寒意,大片冷汗渗出来,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混混显然是故意的。
随着男人的话,秃头感觉到,姜澜、池晓松……所有人的目光从刀子上移到他身上。那感觉仿佛在等他做一个选择。
“哥。”池晓松抓住姜澜的衣角,有点儿怵。
他们虽然打架多,但说白了也就是学生跟学生之间上不来台面的肉搏,你一拳我一脚的,少有对上刀子的经历。
姜澜没动,微微偏开脸,跟秃头身后的周洪城对上视线。
另一个混混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秃子哥,帮忙捡一下呗。”
“……”
秃头垂在裤缝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吸气又呼气,被憋屈的怒意充斥着的大脑骤然冷下来,从头凉到脚后跟。
如果动了刀,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周洪城突然激灵了一把,忙低头哈腰的凑过去拾起来,“肖哥晨哥,我给你们捡啊,我给你们捡!”
“啧,”玩刀鞘的混混啐了口,“真没用。”
另一个混混睨着秃头,一脸无语,“真不知道咱姐看上你哪了,这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啊。”
这句话像是掐在了秃头的命门上一样,他憋的印堂通红,脖颈上的青筋隐隐跳动。
秃头侧头瞪着周洪城,近乎崩溃道:“谁特么让你捡了?!”
一口唾沫星子喷在脸上,周洪城的身体僵住,手一松,刀又掉到了秃头的脚边。
池晓松紧张地又喊了一声姜澜,“哥,你外套呢?”
他没穿外套,倒是记得姜澜是穿着外套去卫生间的,那外套挺厚的,一把小破刀,真被捅到了伤口应该也重不到哪去。
姜澜平静地望着身躯都微微发抖的秃头,嘴唇微动,无声道:在你未来嫂子那。
“嫂子?!”池晓松立马噤声。
妈的……
秃头在心里低声咒骂,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小丑一样,不上不下。今天算是看透了,李肖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把他当自己人。
自己跟周洪城一样,爱出风头,享受全场瞩目的感觉,就算是因为大姐……可他又不真是条疯狗。
秃头压根儿就不敢动刀,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刀捡起来,还给李肖——
李肖这两个人出了名的滑头,既然看他不顺眼,就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空气凝固了几秒,秃头傻站着迟迟没有动作,还不让周洪城捡刀。
“你们这些小孩儿真有意思。”李肖手指勾着刀鞘,换了个站姿,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秃头,神情明显开始不耐烦了。
“那个什么肖?”姜澜眉头微皱,像是认真回想了一下混混的名字,疑惑,“你自己没长手吗?”
秃头怔住。
李肖笑意收敛起来,“你说什么?”
姜澜挑起唇,说悄悄话似的压低声音,对池晓松说:“看见没,这人耳朵也不好使。”
是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悄悄话’。
“操.你妈的,嘴真贱。”李肖脸色陡然沉下来,刀鞘扔给胡子晨,忽然几步迈过来,“你们这些学生怎么都这么爱找揍啊??”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李肖一拳砸过来,这一拳可比秃头的劲头大,来不及抓住,姜澜抬起胳膊用手臂结结实实挡住了这一拳,反手又要去抓李肖。
李肖眼皮一跳,向后跳开。
“嘶拉”一声,李肖垂眼,他衣袖上的一粒装饰的纽扣被扯了下来,语气难掩惊讶,“妈的,这小子反应挺快。”
姜澜拇指微屈,随手将纽扣弹到了洗手池旁的垃圾桶里,余光注意着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隔间,表情不太友善。
“你叫姜澜?”李肖忍不住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职高生,“我怎么没听说过你。”
打架这么牛.逼,不应该没听说过啊。
池晓松手在口袋里,不知道摸到了什么,表情硬气起来。
他大声逼逼:“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你没见识!”
职高生,真他娘的爱装逼,让人不爽。
李肖在心里骂着,面上嬉皮笑脸,拍拍秃头的肩,“没事了啊帆子,哥哥不怪你不敢动手,打不过就打不过嘛——”
陈扬帆,秃头的本名。
秃头倏地抬手,闷不吭声地抓住那只在他肩膀上越拍越用力的手,李肖咧开嘴,“嗯?”
眼见着秃头情况不对,池晓松眼珠子慌张的转了圈,突然把兜里的东西塞到姜澜手里。
“哥,这个你拿着防身。”
“……”
姜澜一摸就知道那是什么,神情微妙沉默着。
秃头眼眶猩红的瞪着姜澜,抄起地上的小刀就冲过来,刀尖直奔姜澜的脸。
“你他妈的拽什么??老子要你管?!”
“陈扬帆,你是真的傻逼。”
姜澜语调平平,嗓音里透着凉意。
男生的动作很快,一手回挡秃头拿刀的手改变轨迹,歪头躲开刀刃的同时,抬腿一脚踹在秃头的膝盖骨内侧。
这一下要是踢狠了,秃头的这条腿今晚就折在这了。
“操.你大爷……”
秃头眼睛死盯着姜澜的那张脸,一个踉跄没站稳,又被姜澜抓着肩膀狠揍一拳腹部,跟揍池晓松的那拳一样,只不过更狠。
秃头直接疼到跪下干呕。
一直在看戏的混混狠抽一口烟,呼出来:“……带劲。”
池晓松看傻眼了都,“我.操,牛.逼啊哥。”
不管什么时候看姜澜打架都想感叹一句,太特么牛.逼了。
姜澜瞥了眼两个混混,垂眸看着跪倒在地上的秃头,漫不经心地问:“现在老实了?”
秃头初中在比较偏的小镇念得学,在那他就是头儿,他最牛.逼,谁见了他都得喊他声帆哥。直到来了职教中心,跟姜澜撞上了。
秃头没听过这人,每次想正经跟姜澜打一架都被他躲了过去。
这怂比凭什么被这么多人喊哥?学习好还他妈不好好学,在差生堆里找存在感?一天天的炫耀,现在他本来就无地自容了,这弱鸡还他妈的有胆子来管他的事??
结果是真没想到,姜澜居然三两下就把他撂倒了。
他还拿得刀。
“你他妈,呕,咳咳…咳。”秃头蜷缩起身体,口中酸水直冒,看到姜澜指缝中的一抹亮光,狼狈的脸上登时怒不可遏。
“你他妈跟老子玩阴的?!”
他挣扎着扬起胳膊砸过来,毛都没等摸着,姜澜一脚踹到他的肩膀上。
秃头整个人向后猛仰,后脑勺硬生生磕在地上,眼前一瞬间黑了一下,头晕目眩半天缓不过劲儿。
模模糊糊的,有东西在他眼前晃。
“你说这个?”
秃头忍着疼痛眼睛睁开一条缝,终于看清了姜澜刚刚攥在手里的东西。
——酒起子,也就半个巴掌大点儿。
被姜澜扣在指缝里,勉强当了一回指虎用,比如砸在秃头肚子上的那一拳,效果就很不错。
论防身道具,还得是池晓松会整的多。
第45章 45
李肖手朝秃头啐一口, “真他娘的没用。”
周洪城额头冒汗,已经吓傻了,手足无措地往后退着。直到脚底踩到一个说不上软硬的东西, 身后猛地上来一股推力。
“啊——”周洪城叫道。
“滚一边子去, 踩老子脚了!”另一个混混吐了烟,用方言骂骂咧咧。
方言一出来,单手插兜驼着背, 一股子小镇流氓痞子劲儿也跟着出来了。
他跟李肖对视一眼。
“唉。”李肖眯着眼,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
李肖看向还捂着肚子喘粗气的池晓松,嗤了声, 对姜澜说,“小子, 今天这事我们也不打算闹大。”
什么玩意儿不打算闹大?池晓松直接对李肖骂了句脏话。
要不是姜澜拦着,他直接急眼了, 这特么都动刀了这叫不打算弄大?!
姜澜眼睑半垂, 往日温和平静的眼角在此刻生出几分凌厉, 手指一点一点的挽起袖子。
姜澜看着李肖的眼神发冷,“你想怎么办?”
“你打他的那一拳,”李肖朝蜷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秃头努努嘴,“让我找回来,这事儿咱们就算完。”
“不愿意也行哈, 以后放学的时候小心点。”
李肖咧开嘴,笑容灿烂,赤.裸裸的威胁。
倒不是怕姜澜打不过,池晓松咬紧牙关, 默不作声的向后退了几步。刚刚他肚子上挨的那几拳,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怕给姜澜拖后腿。
“吱——”
轻轻的推门声。
沈行知坐在马桶上,抬脚抵着门,推开。
“操。”对上视线,李肖人懵了。
沈行知唇上咬着烟,白雾下的漂亮面孔朦朦胧胧,圆润无害的琥珀眼微微眯起,透着攻击力,直勾勾地刺着他,“李肖?”
“我.操,妈的,这怎么,里头还有个人?靠,林小知??”李肖的表情瞬间变得无语至极,炸了,一连串地说,“你特么怎么在这啊我.操,不是,你们两个认识?”
李肖一边说着一边往姜澜那边瞅。
谁能想到这俩人猫一个隔间里啊,这他妈的,关系好到在一个马桶里撒尿?李肖想破头也搞不明白现在的高中生是怎么想的。
李肖眉毛拧地能夹死一只苍蝇,喉咙发涩:“你俩是在里头比大小吗?”
“昂。”沈行知抖抖烟灰,平静地说,“我的大。”
“……服了。”李肖说。
池晓松竖起耳朵:??!
这是他能听的吗!
“行,你俩真行,今天晚上算我倒霉。”李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瞪姜澜一眼,不带犹豫地转身就走。
另一个混混‘切’了声,俩人前后脚的走了,周洪城扶着秃头慢吞吞跟在后面。
池晓松:“妈的狗比周洪城,别让老子在学校看见你!”
“……”
姜澜的眉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舒缓开,扶着隔间门朝沈行知笑。
“好厉害。”
姜澜笑起来很好看,意气风发的。
就是现在……似笑非笑的,意味不明。
沈行知的耳根又开始发热,目光假装无意的移开,飘忽不定,看到姜澜抵在门上的一截小臂。
青色的静脉血管仍然凸起着,有点子漂亮。在沈行知开门之前,姜澜一直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只等着李肖先忍不住……
沈行知冷静地想,但凡他刚才再晚出来个几秒,可能就打起来了。
——这俩人真腻歪啊。
池晓松假装洗了把脸清醒清醒,透过镜子看着姜澜和沈行知。
沈行知能认识李肖这样社会上的混混,池晓松是有点儿意外的,但不多。
沈行知给人的反差太大了,揍起人来行云流水毫不留情,论单挑,不吹不虚,池晓松觉得自己打不过他。
而且、而且刚刚李肖喊他什么什么,林小知?
怪耳熟的。
“洗完了吗?”姜澜回头问他。
池晓松匆匆擦了把脸,“……洗完了!”
“走吧。”沈行知抿抿唇,任由姜澜把他扶起来。
“妈的,这群狗比。”池晓松一把捞起男洗手间门口写着‘维修中’的牌子,“怪不得那么长时间没个人进来!”
出了洗手间,姜澜的手臂仍旧紧紧锢在沈行知的腰上。沈行知暗暗咬住下唇内的软肉,小幅度的挣扎两下,挣不开。
沈行知往池晓松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放开!”
姜澜的声音里蕴着笑,温和轻飘飘的凑到沈行知的耳边,“现在知道怕了?”
沈行知喉结微动:“……怕个屁。”
姜澜的拇指微动,浅浅的摩挲着,“这回先放过你,下回,咱们好好比比大小。”
他松开手。
沈行知压着唇角,呼吸都停了。
脸颊的热意不用伸手摸就能感受到,心底里油然而生的羞耻,不知道是酒劲儿没散还是怎么,莫名的又让人忍不住的想笑。
害羞,但更多的是兴奋。
“比就比。”沈行知说。
力气,姜澜是比他厉害,打架可就不一定了,他跟着老沈学了好多打架技巧。沈行知心里想着。
初中的时候他打不过姜澜,现在可不一定了。
回到餐厅,三个人站成一排,毫不意外的被何薇说教了一顿。
尤其是姜澜,何薇跟他面对面,严肃地敲敲桌子:“不要带坏人家好同学。”
姜澜:“是是是。”
“你还想有下次?”何薇一拍桌子,“你看看你、你们,都像什么样子!”
姜澜附和:“对,简直不像样子。”
“噗。”池晓松没绷住。
别人不知道,池晓松还是知道的,论亲戚关系,何薇其实算是姜澜的一个表姐。
“……行啊姜澜,故意气我是吧,”何薇冷笑,“你等着我找你家长吧。”
沈行知站在一边,乖乖的,低着头,真真就一副好孩子样儿。
姜澜一偏头就能看到他压抑着笑的唇角。
大约是感受到姜澜的视线,沈行知嘴角垮下来,平平淡淡的瞥他一眼,抬起头,“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姜澜挑眉,他倒是才发现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真怪——
怪有意思的,还挺可爱。
有乖学生开口,往往一句话就让老师没脾气了,何薇也懒得跟姜澜继续计较。
小平头和徐子旭带头喝酒,班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都多少喝了几口,有何薇看着,喝的都不多,最后打了□□出租一起回了学校。
临走时,曲棠跟宋暖暖已经睡着了。两个小朋友都迷迷糊糊,一边一个抱着沈行知的胳膊不撒手。
没过多久,有人来接宋暖暖。
“醒了?”
姜澜伸手毫不留情的把曲棠提溜起来,看向沈行知,“我送你回去吧。”
“行,我坐哪儿?”沈行知随意地问。
“副驾驶呗。”姜澜手臂发力,一下子把曲棠抱在怀里。
沈行知目光微动,有意无意的扫过姜澜搭在手臂上的外套,他没再穿。
姜澜突然叹了口气,“等会儿棠棠还得麻烦你抱着。”
“好。”沈行知点头。
姜德胜买了辆超级贵的新车,美名其曰是给姜澜的,话刚说完扭头就把自己开了四五年的一辆本田S车钥匙交给姜澜。
姜德胜买了不少车,这辆年头最久最便宜。
姜澜掂量着车钥匙,无奈:“姜老总,这不合适吧?”
“乖阿崽,你先把技术练出来再说,缺油钱爹给你打。”
“……”
姜澜拿的是C1驾驶证,手动挡自动挡都能开的那种。
“我教练说,自动挡狗都会开。”姜澜打着方向盘,不紧不慢地开上大道。
“……”沈行知怀里抱着熟睡的曲棠,想起了林山海——他那不太争气的林爸。
林山海考的也是C1驾驶证,科二挂了三次,科三挂了四次。
他们这边驾校的教练一般都凶得很,还会上手打人,急了甚至上脚踹。
沈行知见过一次林山海的教练,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是老沈怕他受欺负,托关系给找的。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抽着六七块钱的烟,满脸沧桑,看破世俗红尘。
老男人快绝望了。
据说最后是老沈手把手教了林山海一下午,好歹过了。
“你考了多久?”沈行知移眸,问。
姜澜语气懒洋洋的,笑,“一个多月吧,我比较勤快。”
“你家在哪儿,我开个导航。”
“永华新苑是吗?”
“永华新苑。”
沈行知抿唇,“知道还问?”
“想跟你多说两句话。”
滴滴两声,电子导航机械道:“前方一百米,有违章拍照……”
姜澜单手打着方向盘,俨然一副老司机的模样。他整个人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挂挡减速,游刃有余。
手动挡是麻烦,但开起来就是比自动挡帅。
沈行知想起林山海第一次带他开车出去玩,油门当刹车,慌乱中大概又踩了几脚刹车,直接和沈行知一起,连车带人漂移飞进小区花坛。
那之后林山海就被下了禁车令。
沈行知缓缓呼出一口气,“你开车挺稳的。”
姜澜嗯了声,翘着唇角,“还有呢?”
“还有什么?”沈行知愣了下,眨眼,是真的有点懵。
“还能有什么……”姜澜语气轻飘飘,佯装不在意的样子,“多夸我几句不行啊。”
“不干。”沈行知打了个哈欠,眯上眼。
好一个干脆利落。
“……”
姜澜等了会儿,见他真闭上眼不吭声了,叹口气,压低声线,语气竟然有点可怜,“小知哥哥,我为了在你这儿耍一回帅,练了好久的车。”
“我都晒黑了。”
“再夸一句,就一句,好不好?”
“……”
“小知哥哥?”
一声声的,叫得沈行知脖子都热了。
“你真棒。”
沈行知按下半截车窗,夜风迎面扑进来灌进领口。
他梗着脖子又夸了一句,“特别厉害。”
姜澜明明没干什么,怎么偏偏几句话就惹得他脸红心跳的。
真没出息……沈行知咬着牙在心里骂道。
沈行知一直到初中,都是跟着林山海姓林,后来转学,临初中毕业前夕改了名字,单留一个‘知’字,改叫沈行知。
改姓是林山海要求的,虽然老沈的父母不接受他,但他还是觉得老沈的姓更好听。
小知小知,从细微的事情上察知;行知行知,实践所学到的知识。
老沈是这么说的。
第46章 46
46
一路上畅通无阻, 第一个路灯是绿灯,往后几乎全都是绿灯,偶尔的红灯也只需要减速等待个二三秒。
滋-
沈行知升上车窗。车窗外的行人景色匆匆向后倒退, 炭黑色的贴膜上映着沈行知的面孔, 他的脖子已经不热了。
沈行知目光微动。
姜澜问:“你在看我?”
沈行知从鼻腔中哼了声,“嗯。”
永华新苑的保安升起道闸杆。
姜澜勾起唇角,缓速通过, “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还行吧,”沈行知侧眸看着姜澜的脸,两秒后, “我比较好看。”
沈行知扭过头,看着窗玻璃上的自己。
沈行知找了个不错的角度, 这个角度不止能看到他自己,还能看到散漫开车的姜澜。
好像也不用多么亲密的接触……这样看着心情也不错。
姜澜突然咬着唇角闷笑了声。
“……”
沈行知眯了眯眼,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姜澜没讲理由, 沈行知漂亮的圆眼里满是狐疑。
“咳嗯, ”姜澜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几号楼?”
“八号。”
“……”沈行知顿了顿,副驾驶旁的后视镜上,时不时有个小破电动车的影儿,骑车的人戴着头盔, 骨架宽壮,看着是个男人。
从刚刚开始,男人就骑着车佝偻腰,时远时近的跟着他们。
沈行知还以为是错觉——直到那辆电动车被保安拦在了门口。
“后面骑电动车的, 你认识吗?”
姜澜随意往后视镜一瞥,第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 “不认识。”
刚说完,脑海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姜澜分神了半秒,食指轻轻敲击方向盘。八号楼就在前面拐角,姜澜减速慢行,缓慢靠边停下。
曲棠在沈行知的怀里睡得香甜。
姜澜下车,把曲棠从沈行知手里接过,给小孩儿戴上帽子,宽大的卫衣帽将曲棠的脸遮的严严实实。
曲棠睡得迷糊,不满地哼唧两声,姜澜没理她。
“你们这个小区,有别的门吗?”
“我懒得调头。”
这借口忒随意,沈行知不太相信。
“那边。”沈行知往后退一步,让开路,抬手虚虚一指,“那边,顺着大路走到第二个路口,左拐就能看见。”
路灯的光线被树影遮了大半,风一刮,沙沙作响,沈行知冷冰冰的脸影影绰绰。
他看着姜澜,眉头很细微地拧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去。
姜澜比沈行知高一些,看得清楚,嘴角翘了翘,差点儿没绷住笑。
没听到回应,沈行知回头看他:“你……”
这一对视可不得了,姜澜直接绷不住笑了起来。
“有病?”沈行知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牵了牵唇角,不知怎么也跟着笑起来,比起姜澜,他笑得要含蓄许多。
傻笑这玩意儿就跟那会传染一样,越想忍反而越停不下来。
姜澜笑得胸腔震颤。
最后是曲棠忍无可忍,一巴掌糊在他脸上,才勉强平息。
夜里的风还挺凉的,姜澜将重新入睡的曲棠放到车后座,没急着走。
“下个星期的运动会,你请假吗?”
在姜澜转班之前,沈行知已经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请假专业户。
听说之前的什么足球赛还是什么比赛,只要不是正儿八经上课的,回回都是请假不来。
好学生嘛,老师也宠着。
沈行知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这回,他本来也没打算请假。
“三千米啊。”姜澜做作地叹了口气,“你会来看我的吧?”
“看……”沈行知把一句看你表现给咽了下去,“看我心情。”
姜澜沉吟一会儿,“那我要想想怎么献个殷勤了。”
献殷勤……
沈行知想起来他随身携带的酒精湿巾,还有马桶上给他垫的外套。
“……”
明明聊得好好的,姜澜忽然垂下眼睫,看了看时间,把车钥匙扔给沈行知。
“棠棠麻烦你照顾一下,我一会儿回来。”他转身要走。
沈行知抬手接过车钥匙,手指勾着小区门禁卡,走近塞到姜澜手里,“拿着,不然你也进不来。”
···
永华新苑的大门对面,蹲着几个大汉,穿着清一色的老头衫。
“老胡啊,”领头大汉把烟摁灭,搓了搓左臂上文着的小马宝莉,“知道找我们哥几个什么价儿吧。”
“知道的知道的。”被叫老胡的男人忙答道,弯腰驼背的给另外几个大汉递烟,衣服洗得发白,又破又旧,灰扑扑的看着也不怎么干净。
他呲着牙,下牙缺了一颗,明明五官不难看,却偏偏带着一股子猥琐劲。
“只要找到我家囡囡,要多少我都给。”老胡腆着脸给小马宝莉点火。
小马宝莉哼了一声,侧过身接了他的火,露出了右臂上的小猪佩奇,老胡看直了眼,吞了吞口水,“您这是……”
最近都流行这个?
“我闺女喜欢。”小马宝莉叼着烟,眯着眼抽,“要不是看你也有闺女,我才不大半夜接你这活。”
“是哎,闺女好、闺女好……”老胡赔笑着。
等了半天,也不见老胡要找的人出来,小马宝莉亮起手机屏幕看时间,随口一提:“我听说你前几年摊上事了,最近是刚出来吧。”
老胡脸一僵,“是刚出来。”
“因为什么事进去的?蹲这么多年。”
老胡嗐了声,低着头含糊道:“也不是什么事,都过去——”了。
“哎。”
小马宝莉抬手打断他的话,抬抬下巴,示意,“那小子,是不是你要找的。”
老胡顺着小马宝莉的目光看过去。
男生身形挺拔,不紧不慢地走出小区。
那张脸脱去稚嫩,却又棱角未平,平静的眉眼有几分熟悉,蕴着经过内敛的冷和傲气,老胡死也忘不了那张脸,下牙的窟窿眼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对对,是,是他!”
小马宝莉慢慢吞吞支棱起身子,“看着也就十八岁上下,你确定是他拐了你闺女?”
小马宝莉着重念了‘拐’这个字。
“我哪知道他几岁,”老胡掏出根烟塞嘴里,不敢看小马宝莉,嘟嘟囔囔的,“我、我就看见他带着我闺女进这小区了。”
“这小区?你知道他今晚还会出来,”小马宝莉斜睨了他一眼,“大半夜的,你知道这不是他家?”
他们这帮兄弟,蹲人都是看时间的。老胡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可没说要在这蹲一宿,那得加钱。
老胡现在可是一个大子儿都没掏。
“哥,那真是我闺女。”老胡咬咬牙,手伸进内兜里,掏出一叠钱塞到小马宝莉手里。
小马宝莉打眼一看,捏了捏,两千块钱。
看见钱,另外三个大汉眼睛亮起来,把烟掐灭拍拍屁股站起来。
“行。”小马宝莉咧开嘴笑笑,收好钱,“哥几个起来干活吧。”
几句话的功夫,男生已经走过街道,隔着些距离,站在小马宝莉的对面。
姜澜的目光掠过几个大汉,跟小马宝莉对上视线。
“你要帮他?”
老胡畏畏缩缩的站在最后面,不小心跟姜澜对上视线,往后又缩了缩。
小马宝莉拍拍裤兜,“拿钱办事。”
姜澜抬起手,露出门禁卡,“跟我进来吧。”
文着青龙的男人凑到小马宝莉耳后,压低声音,“哥,这小子看着挺懂的啊?”
“别他娘的朝我耳朵哈气。”小马宝莉推开青龙的脸,“最多是个高中生,要是不听话,一会儿你上去给他摁倒。”
“别下手太狠,这小区监控多。”
青龙瞪大眼,“哥你咋不上?”
“我是哥你是哥?”
“……你是。”
第47章 47
47
沈行知摸了摸姜澜的车, 虽然旧,但车像刚洗过一样,用纸巾擦一下也没什么明显的灰尘, 意外的干净。
夜里的风总感觉有些冷, 沈行知醉意散了不少,裹紧外套,又觉得自己的心很热。曲棠在车里睡得香甜, 沈行知姿态散漫地靠在姜澜的车上,望着天上零星几个星星眨眼。
沈行知依稀记得自己以前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那个时候他才几岁?沈行知眯了眯眼, 记不清了。
只记得当时林山海很年轻,大概刚刚大学毕业的样子, 就跟老沈确定了关系。
林山海说,他当时年轻气盛, 天不怕地不怕, 回家就跟家里人出柜, 当晚就爸妈亲戚的唾沫星子淹没了他英俊潇洒的脸,惨遭关禁闭,身份证还被收走了。
沈行知对林山海的父母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林山海家住的是农村三层自建房。林山海被关在了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里,小得像个阁楼, 连窗户都很小,生怕林山海逃走一样。
林山海还是跑了。
他趁着夜色,跳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上,三蹦两跳的就跑出了家门, 捡到了在垃圾桶里捡垃圾吃的野孩子。
林山海说沈行知那会儿应该有个七八岁,可沈行知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山海顿了顿,也就没有再细说下去。
……
事实上,林山海的逃跑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样顺利。
他砸了窗户从家里跑出来,跳到枣树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伴随着一身擦伤,外套脏兮兮,还被划得破破烂烂,最倒霉的是跳下树的时候还踩着一颗圆咕隆咚的枣子滑了一跤,成功崴脚。
每每想起来,林山海就感觉屁股疼,跟被老沈压过之后不是一种疼。
当时,疼的他在树底下坐了半天,好悬叫出声。主要也不是脚疼,摔了个屁股墩儿一颗枣子刚好卡在屁股缝里了——
谁懂!谁懂!!!
林山海在心里无声呐喊。
林山海龇牙咧嘴的朝着车站走,捂着屁股七拐八拐走了有一段距离,看到垃圾桶旁边有一个小孩儿跟野狗互咬。
野狗浑身漆黑,体型乍一看跟小孩儿差不多大。
小孩儿的手臂被野狗咬得滋啦冒血,他还不甘示弱的咬住野狗的爪子不放。刚刚大学毕业的林山海哪见过这种大场面,愣了两秒果断掏出手机拍照发给老沈。
“咔嚓”
照片上的小孩儿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就是脸脏兮兮的,唯一能看清明的就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黑得像黑曜石一样纯粹,外加死咬着野狗爪的一口小白牙,沾着狗毛和血迹,小小年纪透着一股子狠戾的劲儿。
回过神,林山海才看到垃圾桶旁边还有个小脏孩儿。
琥珀色的眸子瞳孔微微涣散,破破烂烂的黑裤子似乎被血浸透了,滴了一大滩在地上,倚在垃圾桶旁的墙上貌似动不了了。
林山海顾不得其他的了,瘸着腿扯下背包就往野狗身上抡,连抡几下,野狗被打得哀嚎连连被迫松开嘴。
小孩儿看都不看林山海一眼,依旧死咬着野狗不撒嘴。
连带着林山海也不敢停手,坐在地上拽着野狗的后腿继续抡,累得大喘气,跟狗一起嚎:“我.操——大哥,你倒是撒嘴啊!!!”
“嗷呜汪汪汪!!”
……
这附近只有一家快要倒闭的福利院。
林山海一边给昏过去的小脏孩儿止血,一边跟老沈打电话,他说:如果这两个小孩儿都没人要,我想留下这两个小孩儿。
老沈说他来想办法,转了钱,让林山海先带两个小孩儿去打狂犬疫苗。
林山海挂了电话,就见一开始咬狗腿的小孩儿掏出一把糖和两三张钞票塞进了林山海的背包里拉上拉链。
他稚嫩的眉眼透着疲惫,说:“我有家。”没有给林山海回复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安置好险些失血过多的小孩儿,林山海才翻出背包里的钱,二百零二,沾了点血迹。
···
沈行知看似漫无目的的等着,思绪纷飞,心情微妙的、有种后知后觉的羞耻,脸也渐渐热起来-
李肖:“你俩是在比大小吗?”-
“昂,我的大。”
沈行知抓了抓头发,半垂的睫毛颤动着,声音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脑袋像不受控制了,思绪一溜烟的跟着回忆走,从姜澜揽着他走出洗手间画面,到姜澜手掌锢在他腰上的触感。
宽大的,结实的,热烫的,好像还有一层薄茧。
沈行知仿佛还能感觉到姜澜指腹在有意的小幅度摩挲,脑海里浮现姜澜戏谑的眼神,耳畔响起起他故意压低着声音问他是不是怕了,还说下次要跟他好好比比‘大小’。
沈行知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滑动,第一次佩服自己还有这么逆天的想象力。沈行知鼻尖一痒,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到人中。
靠……
沈行知憋着在心里爆粗,手忙脚乱的找纸巾堵住鼻子。
“这谁的车?”
沈行知捂着鼻子回头,就见林山海对着后视镜整理自己新做的发型,骚粉色的短裤尤为惹眼。
“姜澜。”沈行知捏着鼻子回了一句就不愿意再开口了。
“看不出来,挺成熟的嘛。”林山海乐呵呵地从自己的帅脸里抬起头,“呀”了一声,“流鼻血了?”
“总不能是上火。”林山海看着渗透纸巾的血迹,拧眉,目光上下打量沈行知,煞有其事道:“憋坏了?”
沈行知扭开头,“瞎说什么,没有。”
林山海挑了挑眉,没追究,“那你在这干什么,就你自己?”
沈行知捏着鼻子长话短说,说完了,鼻子的血也差不多止住了。
“你去找他吧,”林山海抬手赶蚊子,“我在这帮你看着。”
“棠棠醒了怎么办?”沈行知把纸巾包好装进口袋,“你别吓唬她。”
“我像是那种人吗?”林山海气哼哼的从兜里拿出几块糖,棒棒糖、奶糖、巧克力,花样很多。
他语气得意,“你林爸早有准备。”
沈行知琥珀色的眼眸微闪,盯着林山海手里的棒棒糖看直了眼。
“我没拿多少,”林山海啧了声,“那小子不是给你挺多糖的嘛。”
“还给你一块,快去找他吧。”
……
身上文着卡通人物的男人姓马,恰好最先文的是小马宝莉,混这一片的熟人都管他叫马宝莉。
永华新苑是个刚建成没几年的新小区,监控多,物业严谨。
马宝莉摩挲着手腕,抬眼四处打量着,如果可以,他其实不太愿意在这里闹太大动静。另一方面,也是信不过老胡。
老胡既然给了钱,也不可能一点面儿不给,
马宝莉瞥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姜澜,给身旁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
一会儿上去,直接给他摁倒。
文着青龙的大汉趿拉着人字拖,屈起手指比了个“OK”。
跟在马宝莉身后的老胡眼睛紧盯着姜澜,右手揣在外套兜里攥着,喉咙紧张地吞咽,亦步亦趋地跟在马宝莉身后。
后者突然停下。
“哎呦!”老胡惊叫一声,半张脸实打实撞在了马宝莉的肩膀上,梆硬。
马宝莉拧着粗眉抓着老胡扶一把,“诶,前面那小子。别往前走了,有什么事咱就在这解决了吧?”
姜澜回头,笑了一下,眼眸微弯,“你们不是想打架?”他抬眸看了看四周,唇角勾着,眼睛里的神色很淡,“这里有监控。”
这地方只能看到一个监控,主要拍摄不远处的一个停车棚和地下车库的入口,姜澜的位置差不多就在一个小死角。
马宝莉点了根烟叼着,借着烟雾缭绕地间隙微微眯眼,给青龙使眼色。
另外两个大汉嬉笑着,漫不经心地站在原地看戏,根本没打算动手,只有青龙闷不吭声地朝姜澜走去。
离得近了,青龙拱起手臂秀肌肉,“小子,别乱动哈。”
男生偏过头看着他,额前略长的发丝被风吹得撩起,青龙跟他对上视线。
沈行知跑着找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姜澜跟一个大汉对峙,脚步稍顿。
男生那双剔透的眼睛,冰冷又黑沉。
青龙瞬间不爽,本身也没多做防备,伸出手去抓姜澜的两个手臂,“你小子什么眼神啊!”
姜澜抬脚,踩着青龙前迈的左脚,一晃身,攥着拳给青龙的腰上砸了一拳。
一旁漫不经心看戏的人瞬间敛了笑。
“我日……”青龙睁圆的眼珠不知是惊是怕,半佝偻着疼得失声,勉强抓住了姜澜的手肘,一时间分不清具体是腰更疼还是脚疼。
“甲沟炎不在家里好好养着,”男生顺势把他扶住,不轻不重又碾了一下才抬起脚,笑吟吟道,“出来碰什么瓷?”
沈行知不自觉地也跟着牵着唇角笑了笑。
路灯透过树荫,影影绰绰地落在几人的身上,姜澜扶着青龙的手指似乎勾着什么,有些反光。
马宝莉仔细一看才认出来,那是个酒起子。
这小子玩阴的!
男生松开手,侧头看着马宝莉,笑得真诚无害,“想打架还是换个地方吧?”
马宝莉被这笑搞得脊背有点儿发毛,不动声色地给青龙使眼色,让他别动。
“打什么打什么,有什么好打的?”马宝莉抽了一口烟,吐了,拍着老胡的肩膀把他推到前面,“我们也不愿意惹事,你把人家闺女还回来我们就走了。”
老胡嘴唇哆嗦了下,没出声。
姜澜眉目间的笑意却更胜,薄唇勾着,平淡轻浅地呢喃,“他……闺女?”
老胡下意识想往后退,被马宝莉摁住。
姜澜眼睑半垂,语气越发凉薄,“有证据吗?”
“照片啊。”马宝莉摁着老胡的肩膀,“你不是给我看了你闺女和你一块拍的照片?拿出来给这小子看看……快啊!”
老胡连应了几声,解开外套纽扣去掏内兜,摸索半天掉出几张胡乱折起来的印刷纸,慌忙捡起来才掏出一张有些皱巴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笑容灿烂,靠在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怀里,男人就是老胡。
“看看,没错吧?”马宝莉叼着烟说。
姜澜笑了笑,堂而皇之的拿出手机拨号,一旁的青龙瞄见屏幕就要抢手机,“老大!这小子要报警!嗷……”姜澜抬脚踩住他红肿的左脚大拇指。
“别动。”
青龙整张脸痛苦异常,扭曲地皱在一起。
马宝莉无语至极,这小子哪来这么多阴损的招数,撇了烟蒂踩灭。马宝莉啧声,万般无奈似的搓了搓头,“不是我说啊,小兄弟,咱们聊得好好地你报警干什么?”
“闺女被人偷了不是应该报警吗?”姜澜不轻不重地踩着青龙,没把号拨出去。
“是这么个理儿。”马宝莉拍着老胡的肩膀笑,一巴掌接一巴掌拍地老胡心打颤。
他推开老胡,“有事都找警察了,我们哪来的钱赚啊,你说是不是?”
类似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办,马宝莉心知肚明得很。
姜澜了然他的意思,懒得继续扯下去了,踩过青龙的脚走到马宝莉的面前,平淡道:“照片是合成的。”
姜澜身体微弯,凑近比他矮一截的老胡,手臂的肌肉线条收缩绷紧,“前天刚从局子里出来吧?”
“中间还能出来拍个照片,很厉害嘛。”
照片上面确实是曲棠幼儿园时期的曲棠,在小区公园照的单人照,后来洗出来放在家里的相框里收藏着。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老胡还在局子里蹲着呢。
姜澜笑得懒洋洋的,嘲讽道:“牙不疼了?”
老胡瞳孔一缩,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下意识又想后退却撞到身后的马宝莉。
他回头,怒目睁圆,马宝莉嘴巴里的烟味喷了他一脸,老胡呐呐道:“马哥……你得帮我吧?我给你钱了啊!”
“你急什么?”马宝莉招招手,身后几个大汉靠过来,面上一副和和气气的态度,“小兄弟,要不你也说说,怎么个事儿?”
姜澜依旧看着老胡,“你怎么不问问他因为什么进去的?”
马宝莉咂摸着舌头,他刚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不能是什么小事,老胡给的钱多催的又紧,他这回还真没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只知道老胡进去蹲了至少能有三年。
马宝莉扶着额头,心里正琢磨着刑法,就见老胡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大吼大叫:“你他妈滚!滚开!离我远点!!”
老胡嘶吼着,一直攥在外套兜里的右手突然挣出来,握着十几公分的伸缩刀朝姜澜乱比划着。
第48章 48
48
今天真是倒血霉了。
马宝莉在心里骂骂咧咧。
弱光下, 一叠纸跟着老胡掏刀的瞬间被带了出来,纤薄的刀刃划破空气,刹那间的安静后。
马宝莉扯住老胡的衣领, 另一只手反拧住他的手腕。老胡的力气大得让他惊讶, 衣领‘呲拉’一声,马宝莉险些没抓住。
“放开!”老胡的手里依旧紧攥着刀,浑浊的眼睛中布满红血丝, 挣扎个不停,“放开我!”
他瞪着姜澜。
“老胡!”
马宝莉低吼,“你这是干什么?!”
吼完, 马宝莉将老胡抓得更紧,抬眼觑着姜澜。一旁的跟随他的小弟想要帮忙却又无从下手。
马宝莉见他身似乎没什么划痕, 稍稍放心,马宝莉凑在老胡的耳边, 压低声线, “你之前不是进去了好几年, 还想再进去蹲几年是不是?”
——一道声音盖过了马宝莉。
“姜澜!”
一旁绿植丛窸窸窣窣,黑影涌动,马宝莉条件反射地拧住老胡向后躲了两步。
莎啦啦。
圆滚滚的绿植窸窣几下,一双长腿轻松跨过,稳稳落在地上。
两个原本抓着老胡的汉子见情势不对, 下意识朝那身影围过来,试图凭借身形优势试图挡住沈行知的视线。
沈行知侧身,有样学样地,动作行云流水碾了一下青龙的那只坏脚。
“……”青龙顿时面目狰狞。
沈行知语气淡淡地道歉:“不好意思了。”没有任何诚意可言。
下一秒, 白皙的手背青筋凸起,带着一股子沉重的推力撞向青龙的胸口。
“条件反射。”沈行知收回手。
他下手的位置挑的恰好, 一击下去没什么痛感,却让青龙不得不顺着力道向后趔趄个三两步,直到被另一个大汉扶住。
姜澜一顿,面上流露出些微怔愣后,微讶,旋即唇角勾起一抹稀松平常的笑。
对上沈行知的视线后,姜澜指了指他的背后,语气坦坦荡荡:
“他们要打我。”
结果是像幼儿园小孩一样的告状。
马宝莉嘴角抽搐两下,无语,懒得回嘴,眼神示意另外的小弟过来帮忙。
沈行知不语,伸手捏着他的袖口将手臂拎起来,目光流转,颜色浅浅的眼眸睁圆了打量着他。
姜澜软绵绵地垂着手腕任由他看着。
似乎也没过几秒。
“你没事。”沈行知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陈述道。
男生的手臂软骨一样‘啪’地垂下来打在裤缝,姜澜压了压止不住上挑的嘴角,故作深沉,“有事。”
姜澜挽起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一路向上卷着,直到手肘处才停下,一小片皮肤有些发青泛紫,像是被人用力抓时留下的指痕。
沈行知眉头微沉,下意识去看马宝莉。
马宝莉这会儿刚让小弟把老胡摁住了,蹲在地上正从烟盒里衔出根烟来,一抬眼,对上沈行知,瞬间更无语了:“看我干啥。”
他眯着眼点燃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不是我干的。”
啥??这啥意思?
青龙欲言又止地看向马宝莉,他的脚趾头疼得他直抽气。
马宝莉假装没看见青龙,目光在沈行知脸上稍做停顿,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老胡身上,这会儿显然没空管别的。
青龙原本蹲在地上,这会儿干脆一屁股坐下了,闷闷地不服气。
姜澜那胳膊肘确实是他抓的,但他这大脚趾也是遭老罪了啊!
老胡这会儿被摁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眼神飘忽不定,马宝莉问了几句没问出来什么。
他只好抬起头,看向姜澜,“我们哥几个就是为了点小钱,也没想闹大。”
马宝莉呼出一口气,长话短说,“他说他闺女在你这。”
细枝末节,三言两语。
沈行知意识到了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熟睡的小脸儿——曲棠。
他侧过脸去,果然见到姜澜的脸色冷下来。
“你知道他刚从哪出来吧。”姜澜垂下眼,半张脸都在阴影下,他将一叠有些皱巴的纸展开——是刚刚从老胡兜里掉出来的。
“你没问他因为什么进去的?”
“嗯……”马宝莉愣了愣,实话实说,“没有。”
姜澜把纸展开,“你自己看看?”
马宝莉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大汉,抱着脚的抱着脚,摁着人的摁着人,只好拍拍屁股自己站起来走过去看。
沈行知只要想看,轻易就能看到。
——这是一张出狱证明。
白纸黑字的一段话,鲜红的印章。
抛去官方的语句:胡禄海,性别男,因强.奸罪入狱四年,现因执行期满,予以释放。
……
出狱证明在马宝莉的手里被攥成了一团。
马宝莉啐了一口,烟掉到了地上。他咬紧牙关,没忍住一脚踹在老胡的腰上。
“你他妈的怎么没死在局子里!”
胡禄海扭成个熟虾子状,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其他几个大汉见状,也好奇着管马宝莉要来了那张纸,待他们看清了纸上的内容,嘴上骂的要多脏有多脏。
“对不住了,小兄弟。”马宝莉打骂着,抽着空回头跟姜澜道歉。
姜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马宝莉又向沈行知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气不过地蹬了胡禄海一脚。
***
场面太混乱,吵闹得很。沈行知拉着姜澜离开现场。
沈行知面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就这么不管他们了?”姜澜笑吟吟地问沈行知。
沈行知语气平静,“不然呢?”
姜澜却听出他没好气。
“我还以为你会帮我……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姜澜打量着自己手臂上的淤青,笑着打趣,“报仇雪恨?”
沈行知沉默一会儿,想了想,“……下次。”
姜澜压着唇角,故作惋惜地叹道:“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
沈行知转身就要回去。
“我开玩笑的。”
“……”
姜澜忍俊不禁,抿唇笑出声来。
沈行知捏紧了拳头,终于反应过来似的,他脸皮薄,本来就白的皮肤泛起红来格外明显。
“……烦死了。”沈行知抿抿唇。
“走快点,”沈行知顿了顿,“我爸在那里。”
姜澜点点头,倒也没有多意外,“好。”
他知道沈行知肯定不会把棠棠一个人丢在车里不管。
拐个弯,透过绿化带就能看到一个男人穿着骚包的粉色短裤倚在车门上,吊儿郎当的玩手机。
路灯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哼着歌,嘴里嚼吧嚼吧不知道在吃着什么。
“我爸他……”沈行知清清嗓子,解释道,“性格比较奔放。”
这是一条中肯的评价。
第49章 49
49
两个人正往林山海的方向走, 后者哼着小曲儿,忽然呛了一口。
“咳、咳……呃唔。”
林山海吞咽着零食,好容易缓口气, 清清嗓子接通电话, “喂,老沈。”
沈行知扯住姜澜的衣袖,太阳穴突地一跳, 感觉没好事。
“等等再过去吧。”
“好。”姜澜跟着停下脚步。
林山海笑嘻嘻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聊天。
距离不近不远的,听着动静,大概也能猜到林山海电话另一端人的身份。沈行知的两个家长, 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不管是车祸前还是车祸后,姜澜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记性有多么好。只是偶尔在跟人沟通的时候, 脑袋控制不住的记下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哪怕明知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却还是跟牢牢刻在脑子里似的。
多年以后依旧能想得起来, 跟播幻灯片似的。
姜澜对自己孩童时期经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谈不上多么好, 也不怎么坏。据说是因为忙不过来,他在八个月的时候就被扔给了爷爷奶奶照顾。
奶奶说,那会儿他刚学会喊爸爸妈妈,老人干着农活,哼哧哼哧的怪这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
姜澜倒没有厉害到能有那个时候的记忆。
只是依稀记得, 那会儿外祖父母家正是纷争不断的时候,曲琳岚有个生病的姐姐闹自杀的姐姐,也就是他的姨妈,至于叫什么, 姜澜记不清了。只知道那个名字在家里是个禁词。
姜德胜生意做大后便在城里落了户,想把老人接过来住, 拗不过爷爷奶奶习惯了小镇上的生活。
在小镇上,姜澜倒是年年都有过生日。
应该算是过生日。
爷爷奶奶也不怎么讲究,年年都是给钱,让姜澜去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两个红包相同的数字,都是一百零一。
“百里挑一,多吉利。”爷爷总说。
后来的后来,姜澜被姜德胜接回城里上学,没过多久,家里就来了新成员。
“这是你妹妹,叫曲棠。”
“妹妹跟你姓吗?”
姜澜看到曲琳岚面上的表情一瞬间动容了,是哀伤的,也是充满怨气的。
“对。”曲琳岚说。
又过了很久很久,姜澜才知道姨妈过世的消息。
诚然,曲琳岚和姜德胜算不上什么优秀的父母,姜澜也实在做不到讨厌他们。
偶尔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片段也会思考,思来想去,发现他们也没什么大错。要孩子是爷爷辈的愿望,他们只是在那个时间段不喜欢孩子而已,强塞在身边也不会认真照顾。
心里好像没有疙瘩,可想起来时还是会有点儿不舒服,因此也谈不上释怀。
林山海太能聊了,简直是话痨。
沈行知无聊地蹲在花坛边,捏了个树枝摆弄,“我有两个爸,他俩是一对。”
“你能懂吧?”
姜澜蹲在他旁边,不知道从哪捡了两块发白的石头,在地上划拉出一个井字。
“我比你少一个爸,多一个妈。”他递给沈行知一块石头,“还挺巧的,他俩也是一对。”
“……”沈行知看了他一眼,没忍住勾起唇角发出一声笑,“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姜澜也跟着笑,在井字上画个圈,“你两个爸挺健谈的。”
其实只是林山海比较健谈而已。
沈行知心里念着没说出来,在圆圈一旁画了个三角形,忽然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姜澜继续画圈。
“你的脸有点儿奇怪。”沈行知低着头,语气平静又认真。
也可以说是表情不对,说不上来是眼睛还是哪里,就是看着不对。
姜澜停顿一下,摸自己的脸,故作惊讶,“不会吧,我变丑了?”
“……”
“我赢了。”
沈行知画上最后一个三角,横竖都有两个三角相连,不管姜澜堵在哪里都输。
姜澜恍然回神,眼睛盯着棋盘,手还捂在脸上,半晌啧了声。
“不行,再来一把。”
沈行知抛开石头,看着姜澜像是忽然降智一样的表情,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
手上残留的白色石粉蹭了大半在姜澜的脸上。
沈行知捻了捻指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兜里的湿巾,“脸确实丑了,花猫。”
忽然起了一阵风,周围的叶子擦得沙沙作响。
沈行知抬头凝视着姜澜,眼睛睁圆,迎着风的刘海儿被吹散开来,姜澜捏着石头的手指动了动,想起手上的沾着的石粉又停下来。
“你不喜欢猫吗?”
姜澜问着。手指撑在地上,直接把脸凑过去。他看到沈行知没有躲,只是眸光在光线下闪烁,琥珀色的眼睛,漂亮得令他蠢蠢欲动。
路灯下,光线枝叶晃得影影绰绰。两个人的身影被灌木丛遮掩着,四瓣唇正正好好贴在一起。
沈行知的脖颈微扭,似乎迎着姜澜凑过来的方向略略调整了角度。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相比之前的接吻,这个吻没有酒精的推波助澜,看似过于平淡。
两个人的心脏却不这样想。
心跳跟呼吸声一起停止了。过了两秒,心脏才开始狂跳,在渐渐平息的风声中难以遮掩。
明明没有多么过分,沈行知腰一颤,撩起眼睫,先一步推开姜澜。
他喘口气,蹲着身脱力一样,单腿膝盖撑在地上,连忙扯了扯裤子。
“哈。”姜澜半垂着眼,眉梢带笑,“你挺敏感的。”
沈行知白皙的脸微微发红,这会儿蹲着,太明显了,不好藏。
“在厕所隔间的时候……你好像也是这样。”姜澜看着沈行知的眼睛,目光向下落,来回游弋。??????
他!看!见!了!
沈行知的大脑轰一声,电闪雷鸣间炸了一颗原子弹。
“别说了。”沈行知蹭一下站起来。
因为站得太快,反而身形不稳地趔趄一步,被姜澜扶住。
姜澜抓着他的手,目不斜视地看着他,语气认真:“一直憋着不好也不好。”
“……知道了。”
沈行知脖子都热了。他近乎咬牙切齿,从牙缝里重复挤出几个冷淡的字眼,“你别说了。”
“好好,不说了。”姜澜忍着笑,扫了眼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消息,“运动会时间定下了,下周四。”
沈行知嗯了声,撕开湿巾擦手。
“也帮我擦擦。”姜澜把脸凑过去,略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下周四……”沈行知重新抽出一张湿巾给他擦脸,顿了顿,“你居然还记得。”
“当然,池晓松应该也记得。”
“我不信。”
姜澜的下巴搁在沈行知的肩膀上,半垂着睫毛,轻轻揽住他的腰,“沈行知,我现在心情很好。”
第50章 50
50
车内。
曲棠哼唧两声, 迷迷糊糊睁开眼。挠了挠睡得红润的小脸,曲棠有些不舒服地翻了个身,一转脸发现车内空荡荡的, 车窗前还贴了个背影, 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在打电话。
曲棠吓了一跳,黑亮的眼睛就这样盯着男人,也不吭声。
“喂, 老沈。”
电话那头,老沈的声音轻柔,有些沉闷。
“你在哪呢?”
“花园东边, 我在等小知呢。”
林山海抬眼看看四周,“我一会儿就回去, 你不用过来了。”
老沈的控制欲有时会变得很强,不过——林山海不讨厌他这样。大约是原生家庭的原因, 年少时的噩梦总会如鬼魅般时不时现出原形, 即便老沈并没有沉溺于过去。
林山海惯来会满嘴跑火车, 有事没事张嘴就来,妥妥的话痨,心思却是格外细腻敏感的。
“小知有自己的考虑,你不要老是想着约束他。”
林山海赶在老沈开口之前,提醒道。
“我知道了, 我不过去。”老沈顿了顿,“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林山海:“一会儿。”
“我想要详细的时间。”
……
挂掉电话,林山海一回头就看见车里的小女孩。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林山海, 泛红的眼眶好像憋了一大包眼泪。
要哭不哭的。
林山海愣了愣,凑近窗户挥挥手, 试探着打招呼:“嗨?”
“你好。”曲棠眨眨眼,浑圆的泪珠啪嗒一下掉下来。
“啊?不是,”林山海傻眼了,弯下身子来哄,“等会儿,姐,你先别哭啊。”
“会开窗吗?姐,姐姐,我这里有糖,你开个窗?”
“……”
姜澜还在沈行知的肩颈处乱蹭,弄得沈行知痒痒。
眼看着林山海逐渐慌乱的模样,沈行知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没忍住摸了一把男生些微凌乱的短发,才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推开。
沈行知说:“先去看看你妹妹吧。”
“好像醒了。”
“好。”姜澜没忍住戳了戳沈行知绷紧的脸颊,勾起唇笑,“我见你家长,你紧张什么?”
沈行知面无表情地警告:“车钥匙可在我手里。”
姜澜收起笑,故作严肃:“明白,我们这就过去。”
林山海这会儿慌得不行,还没带过会哭的孩子,以前光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哭,没带过,沈行知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他手里捧着一把糖,掉了一两块也没工夫捡。
“姐,你别愣着不动啊?开个窗,就摁那里——那里,那个黑色的按钮!”林山海腾不出手,就抬起脸,努力用下巴去示意按钮的位置。
曲棠呆呆地看着林山海,没什么表情。
沈行知有点看不下去了,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爸,你干嘛呢?”
“她、她哭了啊。”林山海额头冒着汗,说话磕磕巴巴的。
另一边,姜澜解锁后打开车门把曲棠抱出来,擦了擦小朋友的小脸,是有湿润感,但不多。姜澜有些意外,他印象里的曲棠可不是什么胆子小的孩子。
“真哭了?”
曲棠揉揉眼睛,弯起眼睛笑,“没呀。”
姜澜挑眉:“那这是怎么回事?”
曲棠哼唧着侧靠在姜澜的肩膀上,蹭了蹭脸蛋上的一点点泪痕和哈喇子,语气相当无辜:“我打了个哈欠,这个叔叔就这样了。”
末了,还凑到姜澜的耳畔小声嘟哝。
“我就是觉得他好有意思,可逗了。”
姜澜:“嘘。”
沈行知:“……”
小孩子对压低声音的把控还不是很到位。
林山海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吱哇乱叫的小朋友嘛,还是很可爱的。
他刚把糖都揣回兜里,就见一个男生从车尾绕过来。男生的眼神温和,面上带着歉疚地微笑,“不好意思,叔叔,给您添麻烦了。”
林山海也板板正正的站好,认真打量起面前的男生。后者面容干净,眉眼看着就生得贵气,家境不错的样子,确实像个学习很好的公子哥儿。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大方的摆摆手,“没事没事啊。”
林山海偶尔也听沈行知提起过面前的男生,长得高,帅,打架厉害,还有学习差,尤其是英语——除了前两项,单看面相来说,后面的林山海都没看出来。
林山海正跟男生客套着,余光注意到沈行知的身后,隔着有段距离,一阵叫嚷声:几个穿着旧背心还文身的大汉,前面一个领头的,后头一个跟着的,中间两个并排夹着一个疑似不省人事的男人,搭着肩膀往前走。
领头的抬头看着路边的指向牌,嚷嚷着,一副不识路的样子,看着就不像好人。
没听说小区里有这样的住户。林山海正疑惑着,身旁的男生忽然换了个姿势抱孩子。
“我不要这样嘛。”
曲棠趴在姜澜的肩膀上,不情愿的拍打两下,见姜澜没有回应,委委屈屈地哼了声也不再挣扎。
曲棠的声音似乎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马宝莉一行人注意到了车子这边,连带着被夹在中间的胡禄海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慢吞吞抬起头。
胡禄海浑浊的眼眸陡然亮起,他张开缺了牙的嘴试图发出声音。
与林山海你来我往的客套话戛然而止。
男生并没有在看林山海。
一瞬间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林山海怔愣住,他看着姜澜。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只是因为有了刚才温和有礼的对比,就显得此时的转变得格外刺眼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迸发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一幕,转瞬即逝。
“啪!”马宝莉一巴掌扇在胡禄海的头上,后者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去,没见出声,看着是昏过去了。
“不好意思哈,离这最近的门在哪边?”
姜澜眼底没什么情绪,扯起唇角笑了一笑,指了个方向,“那边。”
“谢谢啊。”
“……”
林山海忽然想起来。
不久前,他在客厅的茶几上摆弄着几块糖,问沈行知:“那你呢,你喜欢他什么?总不能让这几块糖拐走了。”
老沈对沈行知管得严格,却从来不缺物质方面的东西。林山海并不担心这些,纯粹好奇。
“怎么不说话了?”
他看着沈行知垂下眼睑,似乎在思考。
“……我干嘛告诉你。”沈行知的耳根微红。
“说说嘛。”
沈行知含糊许久:“我不是因为哪一点才喜欢他的。”
“反正他人不错,也有在好好学习。”
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趁着那一帮不伦不类的壮汉走远,姜澜把瞌睡连连的曲棠重新塞回车里,顺带还找来眼罩给小朋友戴上。
人应该是不错吧。林山海莫名其妙的这样想。
沈行知突然问:“刚刚你指的那个方向,不是小区大门的方向吧?”
“不知道啊,随便指的。”男生随意地回答,语气是跟小朋友如出一辙的无辜。
林山海:“……”
突然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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