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却意外的温暖。
甚至京城里很多人都还没意识到冬天来了,突然下了一夜小雪,看了日历才知道,原来已经是冬季了。
杜北的生辰这日,是小雪后的一个大晴天,北风有些冷,但也抵挡不住京城的热闹。
那些挂着林记名头的铺子今天统统打九折,而且打完折还有赠品,不少店面还有进门彩,只要说一句对杜将军生辰的祝福语就可以得到一份小礼物或者代金劵。
这活动一出,各种各样的祝福语层出不穷,什么寿比南山、仙福永驻啦,什么万事顺遂、大吉大利啦,还有些人说出了早生贵子这样的话,结果在旁人的哄笑声里赶忙换了祝福语。
原来不太清楚杜北娶了男人的,在比过年还热闹的今天都明白了。
其他开店的商户也机灵的跟着学起来发福利,本以为是为了讨好杜家的赔本行为,结果一天下来,不但没有赔,还赚了不少,一时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但这不妨碍他们学聪明了,跟着林少爷学,总不会出错的。
自此,京城每年的这一天,全城的所有铺子、商行都会趁机推出各式各样的促销活动,更聪明的商人会找更多的理由来促销,只是都不会比这一天规模更大。
这都是后话,说回当下,林舒可是提前准备了好久的生辰礼物。
一大早,林舒就起来了,钻进厨房做了一碗十分完美且美味的长寿面。
长寿面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碗寓意好的面,更多的是代表了曾经困难昏暗的时光里一盏微弱的烛灯,现在他有了灿烂的生活,但愿意将自己那小心呵护的烛灯分享给杜北。
“很好吃。”杜北吃面的时候很小心,长寿面的分量并不大,而且是由一根面条煮成的,分量多了面条就太粗了,口感会很差。
用提前熬煮好的鲜美鸡汤做底,面条粗细合适,这碗面肯定不会难吃。
理智上都明白,但林舒还是忍不住忐忑,听到他的话才总算露出笑脸,“吃了长寿面,新的一岁平平安安,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除了长寿面之外,林舒还准备了其他礼物,只是没在府里,而是在军营里。
“之前忙着稳定京城百姓,白日里也不怎么在府里待着,一直拖着没有仔细调查府里的下人们,就把戴先生和汤姆放到了军营里,找长岳兄给安排了一处后勤营帐,更安稳些。”
林舒解释了一下为什么礼物在军营里,是因为制造礼物的工匠被他放在军营里居住。
此事杜北也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做什么的,“听说他们还买了很多工匠,看来是很大型的东西。”
林舒守口如瓶,并不肯透露,神神秘秘的说,“等到了军营你就知道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他十分自信,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得意,神采飞扬的样子很是好看。
杜北也就凑趣的表现出好奇来,让他可以多得意一点。
到了军营,刘长岳和石凯棋已经在等着了,他们俩一直留守京城,对林舒放到军营的人在做什么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林舒再三强调是给杜北准备的生辰礼,两人才克制着不去摸排清楚。
早几日两人就盼着今天一定要跟着将军去见识一下,说不定能给自己的部下换换装备什么的。
他们眼馋孔杏春那五营许久了,不但能跟着将军去跟罗刹人干架,还有小舒哥的各种补贴,又是新衣服又是新鞋子,怕他们冻着,做了暖和的五指手套,又送了好几车的烈酒、辣椒...
虽然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总得等前线都有了才能轮得到他们两营的,要不是赶在将军回来前把赵载利抓到了,不然他们肯定要被孔杏春那几个家伙嘲笑。
但孔杏春此人,极为精明,早就在石凯棋一些异样的举动中发现了些许端倪,从昨日起就不回家了,一直住在军中。
此时也跟着两人一起等在军营门口。
“将军!”石凯棋见到人,赶紧把手里的礼物送上,“这可是我特意为将军打的,上好的红狐皮,到时候给小舒哥做个毛领子正正好。”
红狐这边可没有,而且这些年战乱,老百姓流离失所的不在少数,除了深山老林里,可见不着猎物,就算是有,顶了天也就是只野鸡野鸟之类的。
不过,这皮子确实很不错,若是做成毛领子,倒是更衬林舒气色好,杜北也就收下来。
刘长岳送了一副玉石的棋子棋盘,让两人无事时可以手谈一局。
孔杏春则是送了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小巧的火铳,只有巴掌大小,名义上说是让杜北拿着防身,其实是送给林舒的。
“这火铳是在罗刹人那边缴获的,做工精巧,拿着好看。”
杜北也收了,礼物收下,自然就要带着三个人一同前往后勤所在的营帐,看林舒准备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宝贝。
石凯棋天生爱凑热闹,他表现的兴致盎然不奇怪,刘长岳一贯稳重,今日居然也装作没眼色,杜北猜,林舒准备的礼物一定是好东西。
虽然有几分猜测,但真见到实物的时候,杜北还是惊讶极了。
“这是......连珠火铳?”
负责制造的两个人看到林舒点头,便由戴先生站出来讲解了一番,“是的将军,这是32发的,是以目前我们的水平所能制造出来最稳定的连珠火铳,火铳背部装填弹丸,火铳机按下后,内部衔接的齿轮旋转,下一枚弹丸自动落于筒中,实现连发,比起西夷......”
戴先生略微停顿,复而十分肯定的说,“西夷之器,远不如它。”
杜北没有评价,只是去掉了铳背里的弹丸,空枪扣动扳机,试了试手感。
试完之后,立刻吩咐人将这附近看守起来,非亲信不可靠近。
林舒偷笑,心里的紧张也放松了不少,还担心过这份礼物杜北不会满意,毕竟他对这些火器不了解,只是付了钱和材料让戴先生和他的助手一定要制造出最好的火铳。
戴先生看杜北等人重视,也不由得松了口气,“除了连珠火铳,我和汤姆还改造了红门大炮,将军们、林少爷,请随我来。”
红门大炮,是杜北军中最强的火炮,全军只有两架,杀伤力极强,有效射程能达到18000米,只是重量高达60吨,若是想要在战场上使用这门大炮,至少需要数百人来拉动,因此,使用的机会并不多。
“这是小红门炮,重量约为40吨,射程约为两万米,威力和红门炮是不相上下的,还有这种,这种是更加便携的,重量约三百三十斤,每颗弹丸约二十五斤,射程约为1500米到1800米之间,发射后呈现多线状炸裂......攻击力很不错。”
戴先生舔了舔唇,刚刚的小红门炮其实只是个模型,他现在根本造不出来,不是他没技术,是没那么多材料,但是这个小炮他造出来实物了。
“因为还没有经过试火,所以还没有取名,可否请将军赐名?”
一直压抑着惊喜的石凯棋立刻跳了起来,“将军,还等什么,快拉出去试试,要是真有他说的那么好,红门炮不要也罢!”
刘长岳很喜欢这门轻型炮,围着转了好几圈,仔仔细细的看,还特意看了它的弹丸,“将军,此炮仅三百斤,弹丸也不过二十五斤,最多三人便可操作此炮,上阵灵活,若是操作得当,比杏春的火器骑兵也不差!”
孔杏春也这么想,明面上他带的骑兵营,实际上他带的是火铳营,现在全军杀伤力最强的就是他的兵,“将军,若是真如此匠人所说,或许可以组建一支炮兵营。”
杜北看了一眼林舒,“长岳,杏春,派人将附近的围场看管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凯棋,去把其他四人叫来。”
“末将领命!”三人急匆匆的走出去安排。
戴先生呼吸都变得急促,眼睛里有点点泪光,若不是杜北还在这儿,他真想捂着脸痛哭一场,把过去的苦难都哭出去。
杜北看向他,“你叫什么?”
“我,小民戴劝业,字绍钟,是、是浙江仁和人,师从青平书院的山长青平先生,林少爷的父亲是我的同窗,曾有恩于我。”
杜北点点头,“若是这门炮真如你所说那样,你可担任我军中军器监总监一职,你那个助手可担任军器监丞,依旧做你的副手。”
戴劝业立刻跪地磕头,“多谢将军赏识,下官必定制造出更多更好的火器!”
一直跟着的汤姆也跪下来,跟着戴劝业磕磕绊绊的表达着忠心。
杜北又仔细看了一眼戴劝业,还没试火,他便以下官自称,看来是极为自信。
林舒偷偷的拉了一下他的手,“戴先生还做了别的好东西呢。”
“起来吧,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吧。”
戴劝业站起来,“接下来这个是汤姆的作品,将军请看。”
他拿出一个铁皮箱子似的链接了一条奇怪的管子,管子最前端是一个类似火铳扳机的长嘴。
“这是什么东西?”
戴劝业和汤姆交代了两句,汤姆虽然害怕杜北,但还是打着嗑吧的说明了此物,“它叫喷火器,这里面是烈酒,一点火,轰的烧一大片。”
害怕自己说不明白,汤姆还打算演示一下,带着他们到了做饭的地方,这里是特意给他们两人腾出来的,平时不会有人来,因为汤姆是外国人的长相,刘长岳从一开始就特意将他们隔离在其他将士之外,只有少数看管保护的人在附近活动,此时也都避开。
汤姆掏出一瓶酒,倒进铁皮箱子里,然后又拿出火折子,背好箱子,将长长前嘴举起来,火折子放过来的一瞬间扣动扳手然后立刻移开火折子,只见一条火龙从他手中弹射而出,最后落在地上。
汤姆飞快的将铁皮箱取下来放到一边,轻手轻脚又连蹦带跳的窜出去两米,尴尬的说,“不、不太成功,会爆炸......”
一听不够稳定,杜北就没了兴趣,不过偶尔一用,或许会有奇效。
不久,刘长岳安排好了测试轻型炮的地方,杜北他们带着炮过去,路上只有两个人在马车里,杜北抱住林舒,“子青,辛苦了,这个生辰礼我很喜欢,多谢。”
林舒眯起眼睛,笑着亲了亲他的侧脸,“你喜欢就好,也多亏了六子,不然我还联系不到戴先生。”他拨了拨杜北后脑支棱出来的碎发,“阿北......相公......”
林舒的声音极甜,杜北像是一个从来没吃过糖的人,被这最好的甜迷住全部心智,自此再不能放下。
围场方圆五十里都被围了起来,五步一岗,都是背对着围场,手持长戈,严阵以待。
因为只有一架轻型炮,从红门大炮的投弹兵中选了两个过来,听戴劝业说了一下操作技巧,就能上手了。
两人先试了一下调整炮口角度,果然很轻松,然后按照规划好的线路,点火投弹发射,炮弹落于两千米左右远的巨石上,只听一声轰响,宛如打雷,巨石四分五裂,露出一个巨大的坑来。
这个效果比戴劝业估算的还要好一些,七个指挥使都对此炮心向往之,不但想要抢过这一架小炮,还争夺起炮兵营的归属来。
杜北紧紧的握着林舒的手,让自己保持冷静,呵斥了七人,又让两名炮兵继续投射,一次的结果也许是偶然,要多几次才能确定,这轻炮到底稳不稳定。
此后,两名炮兵将戴劝业制作的弹丸全部射空,放置在两千米远处的巨石全都变成了碎屑,一个又一个的大坑叠加着,把地面破坏的一片狼藉。
但杜北他们的心却火热的厉害,两个性格比较急躁的指挥使甚至已经把炮兵替换下来,自己试了一把,此时更是笑的畅快!
“将军,有了这种炮,之后咱们就在也不怕打山地战了,如虎添翼啊!”
“是啊将军,不如就叫它虎头炮?”
“我看可以,这长得也虎头虎脑的,就叫虎头炮吧,将军。”
大家都很高兴,杜北也不会扫他们的兴,于是这炮的名字就定下来了,以后就叫虎头炮,炮弹也有了专属的名字,虎脑。
在之后的战场上,即使有奸细来,听见大家谈论,‘今天虎头表现不错啊,得再多搞点虎脑来,让敌人见识见识厉害’这样的言论,摸不清路数,晕头转向的。
传递回去的消息也不够真实,导致敌方轻视了杜北这一军,被杜北打的四处逃窜。
戴劝业也更加用心的制造出更多、更好的火器,连珠铳也改造了好几种,最小的之后手掌大小,却可以装填五十发弹丸。
他们实验了太多次,虽然是在京城外,但还是没躲过有心人的耳朵。
早川闻人在李家住了些日子,已经是极为不耐,但林舒还叫人在搜查,丝毫没有放松,他也只能继续蛰伏。
这日突然听到了极小声的雷响声,若只有一声,他也不会在意,偏偏每隔一会儿响一下,就叫他发现了不对。
仔细听了几次,猜测这应当是炮声。
但炮声这么小......杜北带着红门大炮去打北边罗刹人了?
也不对,罗刹人都没能越过贺兰大草原,京城不应该能听到炮声。这么一结合,他想,杜北一定是在试验新的武器!
他在屋子里焦躁的走来走去,手指虚握,挥来挥去,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办法,还是得从李婵儿那边入手。
“看来我得去探望一下婵儿了。”
今日是杜北的生辰,虽然他并未回家,但杜府还是比平时更热闹一些,杜大将军更是提前回了府里,带着一支精致的金梅花簪子,“夫人,辛苦了。”
杜夫人收下簪子,脸上满是笑意,她当年生阿北的时候疼的大叫,生完看到儿子就觉得都值了,反而是她夫君,被吓到了一般,每年阿北生辰都会对她说一声辛苦了。
这是心疼她呢,她心里知道,也乐得接受。
若是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他却半点不觉得她辛苦,这样的男人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老爷,晚秋,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快来。”
杨姨娘穿了一身水红色,头上还簪了两朵绢花,喜气又艳丽,挽着杜夫人的胳膊十分娇俏。
进到厅内,孩子们先来给夫妻两个请安,然后是妾室们。
“行了,都坐吧,今儿是家宴,大家都多吃点。”
今天这个日子,也没人敢给杜夫人找不痛快,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又凑在一起打起了叶子牌。
隔壁院子的老夫人最近也老实,还特意叫人送了两匹布料来,装出一副好婆婆的样子,可惜她这些年刁难杜夫人的事做的多了,杜德明已经不奢望她和媳妇和睦相处,面子上过得去即可。
这也是杜夫人好手段,不然,吃了再多的苦头,做丈夫的不知道、不心疼,都是白吃苦。
“夫人,张家二小姐求见。”大管家杜顺来报,脸上带着点为难。
按着他们府上的规矩,今日都是不见外客的,就一家子热闹热闹,下人们不当值的也能松快松快。杜顺今儿没事,正美滋滋的吃酒,就被门房来找了。
张青青被丫鬟搀着,堵着正门不走,这路边已经开始围上人看热闹了。
“不是说了今日不接待客人?早就回绝了她的,怎么来了?”杨姨娘很不高兴,她就差一点赢了这局,却横出个程咬金来。
“杨主儿,奴也是好声好气的和张二小姐说明了的,偏生张二小姐固执的很,非要见夫人一面,还说是特意来给大少爷送贺礼的,她瘦的跟人干儿似的,身边就两个小丫头扶着,奴也不敢叫人敢走她,怕再把人吓死过去......”
他也是左右为难,这张二小姐脑子似乎不大好,他只是劝她离开,她就像是死了亲爹似的哭哭啼啼,把周围的人都引来了,还以为他们杜府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似的。
杜夫人蹙眉,眼神有些凌厉,“阿顺,你去叫人通知张家,把人领走,雪宁,你去门口见见她,别给她留脸。”
杨姨娘兴冲冲的放下叶子牌,“晚秋,这事交给我,你们且等等,这局不能毁!”还惦记她的叶子牌呢。
其他人都笑了,“一看她这样,这把牌多半是她赢。”
“可不是,不过她都输了好几局,让她赢一回也不是不行。”
大家纷纷笑闹着,谁也没把张青青当回事。
张青青心里紧张,但她确实没了法子,爹出门查账去了,哥哥、嫂子当家,她哪还有什么好日子,生怕她嫂子报复她,吃饭都害怕的先让丫鬟吃一半才敢吃。
这就是做贼心虚、以己度人吧。
反正是生生把自己饿瘦了不少,比起之前母丧时假装伤心,现在倒是更像那么回事。
张青青忐忑的,手脚更加无力了,全靠丫鬟撑着,满脸的眼泪,心里期待着,只要让她进去,或是杜夫人答应见她一面,她就不用怕嫂子敢为难她了......
但现实岂能如她所愿?
杨雪宁对付这样的毛头小丫头,可谓是杀鸡用牛刀,屈才了,三言两语打发了她不说,还把看热闹的人群都说的羞愧了,赶紧掩面离去。
暗地里嘲讽她一个妾室巧言令色、抛头露面、有伤风化之类的,但仔细一想,又不是大家小姐或者当家主母,就是一个得宠的妾室,他们说这些,并不能对其造成任何伤害,说多了反而显得气量小,也就没人说了。
“晚秋,那丫头看着,像是不大好了。”杨姨娘等大家散了,留下来和杜夫人说起张青青。
杜夫人是知道她的,要是没点根据的事都不会说,“怎么讲?”
“那丫头看上去似乎是中了毒,瘦的诡异,你要是见到了就知道,那样的瘦法儿,最后形销骨立都是轻的,容貌也变了些,眼神涣散却又偏执。”杨姨娘想起张青青的模样,总觉得心底发毛。
杜夫人秀眉紧蹙,“兴许只是清减了些?少女总是这样的,为了维持纤瘦轻盈之态,饿上半个月也是常事。”
“也许,不过,总归没什么好事,还是叫人和张家的说一声吧。”
虽然不喜欢张青青,两人也没想着咒她死,说一嘴也不过是叫下人跑个腿的事儿,若是真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积德,救不了也没什么,左右都是她的命。
“成,张家那个大少爷还是不错的,让阿顺的小儿子跑一趟吧。”
等杜府的人去拜访了张大少爷,张青青就被禁足了,而且还叫了医女来给她调养身体,这事也就这么翻了篇。
织子的打算又落了空,原本想借着张青青的名头去结交杜大将军及其下属的女眷,但现在,过于相似的容貌反倒成了她的枷锁。
而且津城的排查越来越严格,她即使是女眷,也要躲不下去了。
再加上早川那边也不顺利,她不用担心会被主上责罚,于是悄悄的撤离了津城。
“人放出去了?”
杜德明到了五十七岁,依然是一身腱子肉,一杆长枪耍的是虎虎生威,每日练功不辍,练上一个时辰,这才听人回禀。
“是,扮作豪商的小妾出了城,向着港口去了,估计是想做船出海。”
用手帕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杜德明没什么意外的,“跟紧了,查清楚都是那些矮矬子在背后。”
“是!”
杜德明挥了挥手,那人立刻退下去了,他自己则是换上了一件暗金赤云纹的外袍,腰带上镶着大红宝石,笑呵呵的一副慈祥富家翁模样。
“老爷,阿北来信了。”杜夫人捂着暖手炉,示意杜德明看信,“他和子青过年也不回来了,说是要去一趟草原。”
杜德明早就收到了急报,得知杜北生辰时收到了新式火器,当时他就知道,他们家这个煞星得出去撒欢。
“哈哈哈,夫人莫气,男人嘛,总是要建功立业的,事业心重,是好事。”
杜夫人看他这样,就知道父子俩有事瞒着她,也懒得计较,“他不回来,子青也不回来,咱们家里是有老虎不成?”
杜德明只笑着安抚她,“少年人,感情好就想着黏在一起,和咱们这些老家伙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你看小南,整日里也总是想往外跑...”
“你还说!小南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子了?瘦的好像咱家吃不起饭似的,每天就是画画,还有雪宁,这娘俩见天儿的凑在一起画什么山石...老爷,小南翻过年也十四了,你就没点打算?”
杜德明摆了摆手,“小南身子骨弱,这几年又动荡,等他二十岁之后再考虑亲事。”
“谁跟你说要给他定亲?我是说,小南也大了,该找点正事给他做,整天画画可不行。”
杜德明听了,越发的笑,“夫人啊,你倒是大度,换了旁人,巴不得庶子无用,你倒是一心替孩子打算。”
“什么庶子不庶子的,那是别人家,咱们家没那个规矩,以前我尚且因为你那帮妾难受几分,现在...哼,看见你就够了,没那个心劲儿为了你一个糟老头子置气。”
杜德明呐呐无言,他哪里不知道,夫人这是嫌弃他一身富贵打扮,看着显老呢?
但这也不能怪他,他要是天天穿着玄衣,板着脸,走到哪儿都一堆人跪拜,他也烦。
心里默默的给大儿子记了一笔,打着哈哈把此事过了。
另一边,杜北已经带着新制的虎头炮奔赴鄂霍次,罗刹人野心很大,一心想要扩张,他必须要阻止罗刹人拿下鄂霍次克海。
出发前,杜北折腾了林舒一夜,叫他第二日根本爬不起来送别。
一睁眼已经是下午,林舒默默的叹气,只能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进行。
“这次是孔指挥使留守,刘、石两位指挥使带兵跟将军去了前线。”六子端着水进来,一边说话,一边等着他穿好衣服慢慢挪下来洗漱。
虽然府上下人足够多,但林舒不喜欢其他人近身,若是六子有事回不来,其他人也只是在门外叫醒他,把东西放下就退出去。
“嗯,孔杏春要盯着连珠火铳的制造,还要训练新的阵营,要留下一阵子,等爹派人来接手才会去鄂霍次克。”
林舒行动缓慢,宛如树懒,挪动的时候更是四肢分家了一样,各有各的的想法。
“今天是香菇鸡肉馅儿的小馄饨,配上巴掌大的葱油脆饼和清爽的腌黄瓜片。”
“来了。”林舒坐在已经铺好了厚实柔软垫子的凳子上,有气无力,“不是菜粥就好。”
六子偷笑,“将军出发时吩咐了,让厨房特意做的淡一些,腌黄瓜也是统帅涮过水的。”
林舒筷子往旁边一放,“那我还不如吃菜粥好了...”
“将军也是为了少爷好,要不,我去换菜粥?”六子假装要把饭端走。
林舒赶紧拿起筷子,“还是算了吧,这样总比菜粥好。”
六子憋着笑,“嗯,那就不换了,我陪少爷吃点?”
“嗯。”
林舒斜了他一眼,六子也不怕,坐下来陪他一起吃饭。
六子现在事情很多,林舒的大部分事情都是通过六子去办的,只是不包括和军、官打交道的事。
“少爷,让人盯得那个舞女,近些时日一直都在孔指挥使府上没出门,还要再盯吗?”
“一直没出门?”林舒想了一下,“再盯几日吧,这人我也不好和孔杏春询问,但又很又想见见这个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明明之前张青青都要被抬进府里了,他也只是嘴上和杜北闹一闹,表示他在意,但对张青青这个人是完全不在意的。
但来了京城之后,他和杜北聚少离多,反而,占有欲更加旺盛,旺盛到,即使这个女人勾引失败了他还是介意。
像是有人在惦记自己的宝物,防备、警惕和厌恶。
所以想要评估一下,对方是否还对他有威胁。
“此事不是太重要的事,但也不可以松懈,叫人好生盯着吧。”林舒想了一下,“再拨二十两银子给负责此事的人,再去把此女的底细查一查。”
“好的少爷。”
两人又说了一些关于雇佣短工和修缮排水沟渠的事,吃过饭,林舒又默默的躺回去休息,“哈——六子,你也早点休息吧。”
足足修养了三日,林舒才有了精神,正准备去军中晃一圈,就听人说孔杏春来府里了。
“杏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林舒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鸦青色衣衫,“我正准备去军中转一圈。”
“小舒哥,你让小乞丐盯着我的后院了?”孔杏春长着一副白嫩的俊美书生脸,做派却是匪徒一般,喜欢直截了当。
林舒听杜北说过,虽然觉得有些尴尬,还是不掩饰的回答了,“我听人说你带回去的那个舞女,本来是想爬元朔的床,想趁她出来的时候给她一点教训。”他清了清嗓子,“此事是我不对...”
“没没没,小舒哥想要教训她,和我说一声便是,不必这么曲折。”孔杏春不在意的摆手,他确实不在意。
他就没拿李婵儿当回事,虽然在城里安排了住处,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军营,十天半个月去住一次,连孔府的门匾都没挂,对他来说,算不上家,也并不觉得被冒犯。
“今天是有另一件事儿来找小舒哥。”
“你说。”
“除了那几个乞丐之外,我还发现了另外两股势力的人在盯着李婵儿,而且昨日我那儿有个客人来,是李家的乐师之一。”
林舒叫人盯着李婵儿出门这事儿没有过多的遮掩,孔杏春第一天就知道,但没当回事,今天来也是因为关注李婵儿的人突然变多了,还有个男人主动找上门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乐师?李家好像确实有个男乐师...”林舒叫人去把之前查过的资料拿过来,“这个乐师你上次见过吗?”
孔杏春摇头,“我昨天不在,没见到人,不能确定。”
“那得好好查一下这个人,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林舒觉得奇怪。
乐师乃是贱籍,一般都是被豢养在富贵人家的府里,或伶人坊、青楼、梨园等下九流之地,有主的乐师通常都是随主人的心意行事,独自出门实在太少了,更别说还是去官员府上。
这一查,不对劲的地方更多了。
“这个乐师之前在槐叶巷养病,闻川就住在隔壁的巷子里,巧合?哼!”林舒气笑了,“大虎,去李府把人抓起来!”
王大虎哪里敢耽误,立刻点了人手去抓人,看他家舒少爷这脸色,要是这回还抓不到人,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白老四,快,叫兄弟们干活!”
早川闻人打听过孔杏春对李婵儿是毫不在意的态度,再加上孔杏春只回来过一次,也就没想到自己会露馅儿,被王大虎等人抓个正着。
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和之前相差很大,几乎认不出来是同一个人,白老四总觉得是抓错了,提心吊胆的带着人回了府里。
“少爷,人抓到了。”他颇为心虚的擦着并不存在的汗,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
林舒见他眼神闪避,还以为是又是办事不利,只好绷着一张脸,心里默默叹气,这个早川闻人未免也太能躲了。
“这是...”他仔细看着带上来的人,长相、身高都和闻川不一样,“确定没抓错人?”
“没、没有,小人在李家核对过好几次,就是他。”白老四本想戴罪立功的,但他自己也没底气,生怕被骂,只想着别再罪加一等了。
“找个擅长易容的人来,给他好生搓洗搓洗,把伪装都去掉。”林舒又盯着乐师的手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问题,于是想了这么一招。
早川闻人装作吓破了胆子的乐师,哆哆嗦嗦的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人只是个末流的乐师,只会写点伤春悲秋的曲子、子,不、没做过坏事啊,贵人明鉴。”
他装的太像,白老四这样的老手都心里打鼓,林舒更是犹豫不决,但还是决定弄个清楚,要是真冤枉了人,他事后再补偿就是,银子也好,放籍也成。
“叫人带下去洗洗干净,检查一番,有没有易容。”
“是。”
早川闻人没有漏出破绽,依然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却在悄悄的打量四周,寻找可以逃跑的机会。
刚带下去不就,宅子里就乱了起来,“主子,院子里有蛇!”
“怎么会有蛇?快叫人去抓了处理掉,别咬了人。”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一阵更加喧闹的声音,林舒直皱眉,“大虎,叫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哎。”王大虎一走开,林舒落单。
此间屋内静悄悄的,一阵风刮过,林舒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但已经晚了。
“别动!”一条湿漉漉的手臂紧紧的箍着他,脖子前架着匕首。
林舒脸色瞬间白了。
“放开舒少爷!”王大虎等人赶回来,却投鼠忌器,奈何不得劫匪。
林舒使劲儿咽了咽口水,“你是早川闻人,我听说过你,倭国亲王...”
“你闭嘴。”早川闻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架着他慢慢往外走,“你们都后退!”
等来到院子里,他又让人去准备一匹马,不然立刻宰了林舒。
王大虎等人没有办法,叫人牵了马来,暗地里,弓箭手和火铳都已经架好了,只差一个机会可以解决此人。
林舒心跳的很快,心跳的声音也大的惊人,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动静,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强忍着害怕,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早川闻人压住眼底的轻蔑,害怕好啊,害怕就会听话,他才能趁机跑掉。
早川闻人很精明,上马的时候把林舒当个人形盾牌,半点机会都没给弓箭手,林舒便被折磨的几欲呕吐。
他可不会怜惜林舒,反而看他难受的模样倍感愉悦,要不是逃命要紧,他肯定要一刀一刀的割开林舒的肉,看他惊恐疼痛的表情。
王大虎等人拦在马前,“放你走可以,先把我家少爷放下来。”
“先让我出城!一个人都不许跟过来,出了城门我就放了他。”等到安全了立刻宰了林舒!
林舒感觉到他身上浓重的杀气,这个人压根没想过让他活着,只是骗王大虎他们好逃走。
手指微动,一个小巧精致的东西被他握在掌心。
王大虎还在和他扯皮、谈条件,但马在早川的指挥下一步步的往前走着。
林舒装作惊恐,“不成,你先放我下去!”
早川有匕首的柄敲击林舒的头,教训他老实一点,林舒趁机狠狠的向后撞去,反手就是一枪。
早川的反应比他快,匕首柄敲破了他的头,下一秒挥动到他脖子上,即使被击中,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
“少爷——”
“砰!”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弹珠射中了早川的匕首,导致偏移,没能割断林舒的脖子,只划破表皮,他也重重的摔下了马。
“驾!”
来不及重新挟持林舒,早川只能趁机驾马逃离。
“快去抓他!”林舒也将所有的恐惧化作愤怒,手捂着脖子,血从指缝间慢慢透出,他也顾不上。
王大虎已经布置好了,早川闻人中了两枪,还是被抓回来。
林舒气狠狠的踹了他两脚,“带下去,让人治一治,不死就成!”
六子回来的时候,林舒的脖子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划破了皮,最近需要小心些,倒也不碍事。
“少爷!你没事吧?”六子真是吓坏了,眼泪汪汪的往外涌。
林舒安慰了他半天也没见好,只好让他去审问早川,转移他的注意力。
六子摸了一把脸,端起自己大管事的架子,怒气冲冲的去找早川给少爷报仇,顺便审问一下。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他才回来,已经是个干净又体面的人了。
“少爷,我回来了。”
“嗯,审的怎么样?”
“还在审,我回来陪着少爷。”
“也好,脖子绑的有些紧,不太方便,你帮我那本书,我靠着看会儿。”
早川闻人是个硬骨头,一时半刻审不出什么东西来,林舒等到夜里,便放弃了,让大家慢慢来,别一下子把人弄死,一定要撬开早川的嘴。
王大虎让人去交代他的命令,自己则是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
六子比他还夸张,铺了地铺在林舒的床边,死活要给林舒守夜,不让守就苦着脸抹眼睛。
林舒磨不过他,只好同意了,吹了灯,林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来是后怕,二来是想杜北了,这会儿情绪正脆弱,不免觉得委屈。
握着杜北送给他的匕首,林舒自己开解自己,局势这么乱,安定天下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又过了几日,他脖子上的纱布已经可以不绑了,伤口结了痂。
“少爷,将军送了礼物回来,特意给少爷寻摸的好东西啊,瞧瞧。”六子捧着一个红木锦盒,满脸笑容,催促着林舒打开盒子。
林舒先取过信来看,原来他受伤的事杜北已经知道了,信中十分诚恳的和他道歉,还发誓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叫他安心养伤,其他事都甩给孔杏春去做,还说给他找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让他拿着玩。
“怎么这么快?”他脸上全是笑,珍惜的将信纸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然后收起来。
“听说是特意准备了一只信隼,专门用来送给少爷的信。”
“这...哪里至于这样。”嘴角已经不受他的控制,眼睛里也溢满了开心,勉强挤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心里已是百花胜放了。
“将军重视少爷啊,如珠如宝。”
林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小巧的水晶球,“洋玩意儿?”
虽然嘴巴上有点嫌弃似的,实际拿着水晶球不住的摆弄,背面的发条拧了好几下,一松手,水晶球居然发出了声音,叮叮咚咚的。
“还挺好听的,这里头是个小人?”林舒仔细盯着看,低声嘀咕着,“头这么大,难看死了,还不如做个他自己的样子放里头...”
六子听了一耳朵,决定悄悄告诉将军,说不准以后能再送个更合少爷心意的水晶球来。
随后的几日,每天都有新奇的小玩意送过来,林舒心底那点委屈立刻被抹平,甚至连差点死了的后怕都忘了,每日喜滋滋的忙活着。
反而是把审问早川闻人的事交给了孔杏春,他去继续忙城中建设的事,皇宫被打下来了,也要简单修缮一番,以备爹爹登基之需。
还要把收上来的粮食分发下去,余下的再拆分两半,一半送去前线,一半装进粮仓。
京城人越来越多,没人要的小乞丐也越来越多,都被他收拢起来安置在慈幼院,不满十岁的做糊纸盒子、裁纸、拾柴等轻巧些的活儿,十岁以上的大孩子做铡草、劈柴、磨粉、搬运东西等需要费力气的活,每天每人五文钱的薪水,再加两顿饭。
这么一来,慈幼院赔的钱就少了,偶尔甚至不赔钱。
林舒好像天生就会这些事一般,明明不是简单的事,他处理起来却轻而易举,事半功倍。
腊月末,杜北带的杜家军和罗刹人在鄂霍次克海打起来了。
翻过年的元宵节,倭国以杜家扣押他们亲王的罪名进攻津城港。
同年三月,和杜家隔江而立的蒋三春出兵,十万大军登上战船,准备越江入侵北部,被早有准备的杜家军拦截,开始了缠斗。
至此,杜家军三面受敌。
五月,林舒带着人马回到津城,杜家军的大本营。孔杏春则带着火铳营和林舒准备的物资、武器前往鄂霍次克海支援杜北。
六月,东北驻军主动与杜北联手,将罗刹人斩杀于鄂霍次克海,遏制了罗刹的扩张计划。
七月,杜北这支铁血军队回到津城,用移动便捷的虎头炮给倭国海军战船沉重的打击,三天之内击沉五艘战船,杀敌不计其数。
杜德明从对抗倭国的战争中解脱出来,带着自己的老伙计们南下,9月,蒋三春战败,死于战船之上。
十一月,一路高歌凯旋的杜家军势如破竹,又拿下来两广,两广王被擒,云贵军见状,主动投降,换取自家和两广王一家的性命,杜德明同意,收获云贵地区。
十二月,东北军发动入侵之战,不敌,东北王身边的大将死伤过半,于次年三月投降。
杜德明则于4619年元月一日登基为帝,即刻改国号为盛,4619年为元年。
随后,封长子杜北为太子。
受封太子之时,杜北还在海上漂着,和海盗、海贼、倭国打的热闹。
林舒坐镇津城,做他的后勤,收到消息时也只是在城中放了几挂鞭炮,所有铺子都打折而已。
说到铺子打折,就要提一嘴林家那个银楼,林舒着急去京城,暂时不想动它,便将属于自己的设计都收了回来,压着林家给杜家送银子。
林家忍着肉疼送了大量的银子,以为此事便就此揭过,银楼还是林家的生意,然而杜北早就叫人盯上了这里,每个月都叫人来取银子,可着每个月的流水取,别说赚钱了,本钱、人工都要搭进去不少。
林家想要断尾,把银楼送给林舒,也不成,摆明了要替林舒承担成本和人工,若是不好好经营,那就更麻烦了,林家其他的铺子也开不成。
只好忍着这口气,好好经营银楼,给杜家贡献更多的银子。
等林舒回来,要将银楼拿走的时候,林家人高兴极了,一天之内便整理好文书,过给了他。
林舒看他们那副胆怯中夹着怨恨和兴奋的怂样,心里居然没有半点波澜。
此时的林舒,早已不把林家人当回事,甚至懒得去踩两脚。
无趣,又浪费时间。
“大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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