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门在暨悯眼前缓缓打开,偌大的平台只零散停着几台飞船,连个暨夏的影子都没见着。
暨悯在门口捡到了几丝金发,至少可以确定,暨夏是来过停机坪的,他捏着头发,眼神深邃。
“管家,将切断监控之前的画面传给我看。”暨悯闭眼了一瞬,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再睁眼时眼里只有压抑不住的怒气。
“已传输。”
管家发来的图片和眼前的场景显然对不上,有一台小型飞船不见了。
暨悯盯着那台飞船的影像,陷入沉默。
“殿下,扫描显示那台飞船不属于特蕾莎宫的资产,我的数据库里找不到任何关于它的信息。”管家适时报告。特蕾莎宫的管家连接着整个伽州帝国的数据库,如果没有登记在库,并且没有入侵痕迹,那么只可能是有人接应。
“再找一遍暨夏。”暨悯皱起眉头,迈着长腿往外面走去,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怒气。
“扫描完毕,确认没有。”管家仍然是机械的播报音,人工智能无法感知人类的情绪。
暨悯没再犹豫,下了电梯直接奔烛凉的方向而去。
他容忍烛凉使坏,是不想受到特里的过度关注,否则计划容易生出差错。他自信地认为,只要在特蕾莎宫,烛凉和暨夏就算密谋什么也翻不出波浪。
他分明千叮咛万嘱咐暨夏不要相信烛凉的任何话,烛凉狠狠地伤害过他一次了,还能轻信烛凉的话,暨夏是真的太不聪明也太不听话了。
暨悯的人还在收拾婚礼留下的残局,一连串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遇上暨悯后原地行礼暨悯也不搭理,抿紧嘴憋着一股怒火往烛凉寝殿的方向大步迈去。
太阳穴突突地跳,跳得暨悯头疼。他想不明白暨夏逃跑的原因,回想起来全是暨夏乖顺的模样,总是没有安全感,有他在的时候一定要紧紧靠在他怀里才安心。
想到此处,暨悯突然一怔。他想起,最近一段时间,暨夏很少再不安地靠在他怀里,更多时候是自己坐在一旁发呆,甚至会逃出他的怀抱。
转变的契机似乎是从烛凉欺骗了暨夏。这就能说得通了,暨夏很爱他,如同菟丝花,没了他活不下去,又怎么会自己逃跑。现在的暨夏要么躲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期盼他不会动怒,或者是被半哄半骗地骗上那艘意料之外的飞船,正在星际航行。
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足够让他狠狠地惩罚一顿暨夏了。
暨悯走到烛凉的寝殿前,用力推开了大门。
烛凉被软禁在卧室里,绿色的眼瞳不复从前的光亮,出神地望着窗外。听见门响的声音,他茫然地回头,发现了他刚刚正在想的人的身影。
“殿下。”烛凉起身敷衍地行礼,看上去颇有自暴自弃的意味。
“暨夏呢?”暨悯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问道。
“不知道。”烛凉懒洋洋地回答。他不知道暨夏现在人在哪,是死是活,最好已经死了,减少麻烦。
“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随时可以杀了你。”暨悯杀意涌上心头,嗓音低哑,不耐烦极了。
“我死了,你也找不到夏夏呀。”烛凉抬起头,蛇瞳和暨悯对视,眼里戏谑不减。
“他在哪?”暨悯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怒气,信息素释放,巨大的威压压得烛凉脸色一变。
“你好像很着急?”烛凉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床上,强忍不适讥讽,“着急找到他,打掉他的孩子,再把他软禁起来?”
“你什么意思?”
“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欺骗了夏夏,他才一次次逃开的?”
“别废话。”
烛凉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大声,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溢出来了,好半晌他才开口:“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因为我骗他他就逃走啊,殿下,责怪我之前,先想想你自己怎么对他的吧。”
他那双蛇瞳生平头一次毫无保留地露出了恶意:“把一颗真心扔在泥里还要踩两脚,还要责怪将它捞起来扔进垃圾桶的人,这就是alpha的高傲吗?”
暨悯愣了一瞬,也只是一瞬,随即恢复到充满戾气的状态。他掏出枪指着烛凉逼问:“他在哪?”
烛凉举起双手,在空中比了个枪的手势,对着暨悯“biu”了一声,自己先倒在床上,答非所问:“谁知道他想去哪里呢?”
“你让他回来,”暨悯犹豫了一下,做出让步,“我不会怪他。”
不知戳到了烛凉的哪个点,他又笑起来了,边笑边挤出几个字:“你还觉得是我怂恿他逃跑的吗?”
暨悯是真的疑惑了,疑惑到他甚至不再着急找人,而是停下来思考烛凉的话。
“他不会主动离开我的。”暨悯再次回想一遍从前的记忆以后斩钉截铁地说。
“我读书的时候总是很羡慕alpha同学,”烛凉再次答非所问,“因为他们总是充满自信,认为其他人都该喜欢自己。”
“有话直说。”
“他是自己主动要跑的,殿下,你再晚点去找王后,你就真的要失去他了。”
门在眼前关上,烛凉也脱力地沉在床上。从回到寝殿开始,他就明白自己输了,他努力布局,花了不少心思,暨悯对他的行为坐视不管的时候他还真的以为暨悯不够爱,他觉得,只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交换戒指,暨夏的存在便不再重要。
没想到暨悯在婚礼上等着阴他呢。说阴他也不够准确,他只是顺带的,两代人斗争的牺牲品。
他望着绘满壁画的天花板,头一次产生了对未来的迷茫感。他的人生终极目标已经失败了,不知道以后会去哪里,要干些什么,或者说,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特蕾莎的宫殿。
他输得彻底,家族把筹码压到他身上,他又将筹码全数推上赌桌,按照规矩老老实实下赌注,在捧到所有财富的时候却遇上了不讲理的对手,直接掀了桌不再赌。
一想到可能已经死掉的暨夏,他翻了个身,又笑了起来,起码他没输得太难看。
离开烛凉那以后暨悯并没有直接去王后那里,他心慌得厉害,上次这种情况是他的亲哥哥离世的时候,他站在大风天里,冷静了十来分钟,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心里还抱有一丝期望,烛凉和暨夏上次都能躲过他的搜查,这次想躲过应该也很简单。但他也知道这个计划的不可能性——烛凉交代了王后。
扯上王后,暨夏不会太好过。不过吃点苦头也好,吃点苦头,暨夏就该知道,他才是世界上唯一值得暨夏信任的人,而不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轻信他人。
王后坐在后花园里,正和皇帝两人捧着茶聊天,完全看不出刚刚的狼狈样。暨悯走进去时,他们正好聊到边境的情况:“虫族退了,上个月不还说过段时间要决战么?”
皇帝皱着眉回答;“银海内讧,边境没人守。”
暨悯没空听两个坐在家里发号施令的人的高见,军靴在大理石地板发出响亮的“哒哒”声,随着最后一声的落下,暨悯站定在花园门口,冷峻地看着王后。
“暨夏呢?”他问道。
“他不是你的omega,不见了你问我?”王后没好气地反问。
“烛凉招了。”
“他没招,他招了你就不会来问我了。”王后风度不再,放下茶杯,并不想看见他。
“什么意思?”婚礼混乱结束以后,暨悯的眉头就没解开过。
“你去过停机坪了?”王后没直接回答。
“嗯。”
“他死了。”王后轻飘飘扔下一句话,暨悯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王后站起身,恨铁不成钢地重复:“他死了!”
暨悯定了定神,他岔开话题:“边境怎么样了?”
皇帝奇怪地瞥他一眼,没搭理他。
王后看好戏一般问暨悯:“当时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跑了你又来后悔,装给谁看呢?”
暨悯眼神都不曾动一下,他冷静下来了。
“他怎么死的?”暨悯问道。
“飞船导航有问题,目的地在虫族境内,你说呢?”王后怀着恶意反问,“他还怀着孕,虫族会非常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的吧?”
可惜暨悯并没有在脸上流露出她想看见的表情,他纹丝不动,甚至连语气都毫无波动,好似刚刚的话对他来说毫无触动:“我知道了,父皇,母后,今天你们就回特里吧。母后,我在特里留了人,没有我的同意,你就不要出宫了。”
王后脸色一变,她往前一扑,想要抓住暨悯的衣袖,却抓了个空,暨悯退了几步,面若冰霜,离开了,王后在他身后大声讥讽:“暨悯,就是因为你的懦弱,他才死掉的,你连自己的omega都保护不了,你是个废物!”
不到三个小时,暨悯处理完所有事情,直接乘坐飞船奔赴边境。
**
虫族境内。
漫天红色,还有虫子的尸体,血腥和肉糊味混作一团,气味恶心,令人窒息。
朝音躺在救生舱里,听见坚硬的物体敲动救生舱的舱体,声音分外骇人。他忍着恶心,不发出任何声音。他终于明白烛凉为什么会主动帮他了,多么完美的计划,他合理的死在一场人为制造的意外中。
脑海里还回荡着礼花绽开的声音,仅仅睡了一觉之后,耳朵边就是威胁生命的声音了。仿佛从天堂坠下地狱,他忍不住低鸣一声,声音微不可见,外面的生物却听见了,挠动舱体的声音更大了。
救生舱舱体撑不住如此庞大的虫族群体骚扰,已经在发出报警声了,闪烁的红光吸引来了更多的虫族,密密麻麻地往飞船坠毁地爬来,无数的复眼和交织的肢体拼成一片片,恶心得令人头皮发麻。
朝音越是害怕,母体为了安抚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放出越多的信息素,信息素气味芳香扑鼻,刺激到周边的虫族加快速度挠动舱体。好在都是低级虫族,没有智慧,否则救生舱早就撑不住了。
可再低级的虫族前肢都是锋利的,“刺啦”一声,救生舱没能撑住,还是被强行打开了。
那一瞬,所有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朝音只来得及蜷缩起来,至少在最后一刻,他也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
恐惧和不甘的眼泪盈满眼眶,他很努力了,还是逃不过预定的结局。
他恨极了特蕾莎星的所有人,他也恨极了自己。
要是没有喜欢上暨悯就好了。
虫族口器又臭又腥,快要贴上朝音信息素的发源处,尖锐的前肢只要轻轻一碰,他脆弱纤细的脖颈就会直接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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