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里,胤禛这小眼神就时常落在钏儿面上。
想着那些流言蜚语,再迎着胤禛那直勾勾的眼神,这让钏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那些事儿叫胤禛晓得了?
可她转而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娃娃,能知道什么?
旁人传的再玄乎,但就她这些日子观察,胤禛也就普通一小娃娃,比寻常人聪明些而已。
这一日钏儿刚伺候德嫔歇下,走出内间就见着坐在炕上玩耍的胤禛,含笑走过去,笑着道:“小阿哥,奴婢带你下去歇着好不好?”
小娃娃可没午睡的习惯。
德嫔是宫女出身,直到如今睡觉时也不喜身边有人伺候,可胤禛身边却不能无人伺候,若是闹出声响吵着德嫔睡觉就不好了。
胤禛难得找到这样一个无人的时候,握着九连环,看着钏儿,奶声奶气道:“你为何要背叛额娘?当年你与额娘一同在御花园当差,刚进宫时额娘病的连床都下不了,宫女忌讳寻医问药,是你偷偷求到你太医院的同乡那里,冒着丢了性命的危险拿了些药回来,额娘老说你对她有救命之恩,当初若不是有你,她只怕早就没了。”
眼见着钏儿面上的神色越来越惶恐,他依旧没停下,声音依旧低低的,不急不缓道:“所以额娘老是说,她念着你的好,只要她得了好,总不会忘了你的,想当初额娘刚有孕时,是如履薄冰,却不忘求到佟娘娘跟前将你拨到身边伺候。”
“你扪心自问,这几年额娘对你如何?你虽说是宫女,可在永和宫更像是半个主子似的,你觉得你背叛额娘,对的起她吗?”
钏儿这神情像是见了鬼似的,只觉得眼前这小人虽与从前一样,可仔细看来神情却与从前不大一样。
更何况这小人儿出口成章,一口一个“如履薄冰”,一口一个“救命之恩”,不到两岁的小娃娃哪里会知道这些?
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小阿哥,你,你……别瞎说……”
“瞎说?那你倒是与我说说我在瞎说什么?”胤禛摆弄着就连话,淡淡一笑,声音依旧是奶声奶气的,可说话口吻却像大人似的:“你是佟娘娘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这事儿我只是提点你一次,希望你见好就收,若是真叫我发现你做了对不起额娘的事儿,你要知道,你是永和宫的人,就算你把责任撇的一干二净,可我想要做些什么,也是易如反掌。”
钏儿嘴巴动了动,吓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乳娘进来,要抱着胤禛出去玩,如今胤禛可是闲不住的性子,成天就喜欢出去玩。
乳娘抱着胤禛起身,见钏儿脸色苍白,都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钏儿姑姑,您这是怎么了?”
钏儿死死盯着她怀里的胤禛,依旧说不出话来。
倒是胤禛又变成了从前小娃娃的样子,扯着乳娘的袖子道:“出去玩,出去玩……”
如今胤禛最爱玩的就是荡秋千,他胆子大,每次还嫌秋千荡的不够高。
乳娘笑着说好,临走之前却不忘叮嘱钏儿——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我瞧您脸都白了。
一直等着胤禛出门后好一会儿,钏儿才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冰冷。
待她经过廊下,看到胤禛那小小的身影时都吓得浑身发抖。
没错,她的确是佟贵妃的人,当年与德嫔的情分是真的,后来受金银财宝的吸引也是真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钏儿知道德嫔对自己好,但德嫔本身就没什么家底,还得接济娘家,能打赏给钏儿的就更少。
不像佟贵妃,一出手就是京城郊区的小院儿与几千两银子,想要不心动,只怕很难。
原以为自己小心些,就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她却万万没想到连德嫔和其他人都没察觉到的事儿,被一个小娃娃知道了?
见鬼了!
真的是见鬼了!
钏儿直到今日才觉得这小娃娃是真的有问题,是越想越怕,惶惶不安几日后到底还是偷偷去了承乾宫一趟。
银子和院子都收了,若是反悔,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等着到了承乾宫,钏儿把胤禛的话一字不漏道了出来,只见佟贵妃面色铁青,连忙道:“……贵妃娘娘,奴婢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小阿哥看着与平常一样,可当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奴婢发誓,绝对绝对没有撒谎的!”
连她都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正当她举起手指打算对天发誓时,只听见沈嬷嬷几乎是颤声道:“贵妃娘娘,先前奴婢就与您说过吧,这小阿哥邪乎得很,您却不相信,只以为奴婢是胡诌,奴婢怎么可能骗您?”
“钏儿这话奴婢可是相信的,贵妃娘娘,这人……邪门得很啊……”
佟贵妃从前就听沈嬷嬷说起过胤禛不对劲,不过是没上心,如今听来,再仔细一想,只觉得这孩子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她沉吟道:“那依你们之见,这孩子是留不得了?”
钏儿与沈嬷嬷连连点头。
佟贵妃良久没有说话。
其实胤禛这孩子,她也觉得没有留下的必要,当初本就打算留在她身边的,如今却闹成这样子……她相信,若是没这个孩子,皇上定不会将乌雅氏封为嫔位。
而她之所以将钏儿留在永和宫,其实是潜意识想着能让德嫔为自己所用,不然又得孩子又得位份,岂不是便宜乌雅氏了?
佟贵妃想了想,又道:“这件事,本宫心里有数了。”
说着,她又当着钏儿的面吩咐沈嬷嬷给她家里送去一百两银子,更是道:“这件事你不必操心,那胤禛再厉害,却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活不了几日,只要你好生替本宫办事,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钏儿听闻这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等她走后,佟贵妃很快就找了张贵人前来喝茶叙旧,一开口就说什么“若是四公主还活着,也该快到她生辰了吧”之类的话,这话一开口,张贵人就泪水涟涟。
不管到了任何时候,丧子之痛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都是锥心之痛。
张贵人又说起自己已故的女儿,更是咒骂起胤禛来,仿佛好像就是胤禛的出生,所以才克死了她的女儿。
***
永和宫的胤禛好端端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德嫔连忙冲玩泥巴的他道:“怎么,这是着凉了?可是要找太医来瞧瞧?”
这年头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
胤禛看着泥土堆里刚做好的奥特曼,很是满意,摇摇头道:“不要,我……没病……额娘,不要吃药。”
他只觉得自己好得很。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若真的不舒服,会强烈要求去看太医的。
这太医院的路数他大概也摸清楚了,不管有病没病,先开两贴药吃下再说。
关键吧,这药他又不能不吃。
德嫔瞧见他这就要往屋子里跑的样子,忍俊不禁,只道:“春捂秋冻,你总说热,这不爱穿厚衣裳,总有一日会生病的……”
谁知道她这话还没说完,胤禛就可怜巴巴拽着她的袖子道:“药药苦,胤禛不要喝药,要穿衣裳……”
这下别说德嫔,就连一旁的乳娘都笑出声来。
德嫔小心翼翼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笑着道:“咱们就来请太医瞧瞧好不好?额娘也知道,药太苦了,若是太医说没事儿,这寻常安神养气的药方子,咱们就不喝了好不好?”
胤禛这才乖觉点点头。
德嫔刚派了人下去,外头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弟弟,弟弟,我来找你玩了。
这声音不是胤祉还能是谁?
胤祉这些日子很喜欢来找胤禛玩,哪怕荣嫔不愿意,却也闹着要来,荣嫔没法子,只能叫乳娘陪着,小心些为好。
毕竟孩子们嘴上没个把门的,若是叫太皇太后知道她阻拦胤祉与胤禛兄弟两个亲近,只怕要不高兴的。
胤祉如今到永和宫已经是轻车熟路,一看见院角的那个奥特曼,皱眉道:“弟弟,这是什么?看着,怎么怪怪的?”
说着,他更是撸起袖子就要走进沙堆,跃跃欲试道:“来,我给你堆个老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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