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多年的俞先鸣现身教会出现在简弘的办公室里，怎么想都不合理。
简音歌面色阴沉，但先前她得知俞理的父亲曾被教会的人带走之后她就带俞理回家当面问过简弘简弘第一时间给出的回答是记不太清。
后来才说俞先鸣是接到教会邀请，签署了保密协议的研究员。
结合俞理被迫参与人体实验的照片被曝光不止简音歌她们小队的所有人心中同时升起怀疑，俞先鸣参与的到底是什么研究？和论坛上那张照片有没有关系？
俞先鸣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即看向简音歌怀里昏迷不醒的俞理，脸上表情陡然变了。
但他迅速敛下一闪即逝的震惊假装没有看见俞理，沉下脸与简弘对视：“你叫我来做什么？”
简弘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指着俞理问他：“跟你女儿好几年没见面了吧？不打声招呼吗？”
俞先鸣咬着牙没说话，简弘眼底一片幽晦，又说：“她就是当初幸存的实验体吧你的研究成功了，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呢？”
在场所有人同时变了脸色，简音歌瞳孔一缩惊骇地望着一脸颓气的俞先鸣，穆明缨拧着眉沉着脸邱小秋倒吸一口冷气方秦琴则是表情茫然。
“她不是！”俞先鸣情急高声分辩“她和之前的研究项目无关！”
“俞教授你别激动。”简弘将打印出来的照片捏在手中展示给俞先鸣看“如果她与研究无关，那这张照片是什么？”
正是北斗校园论坛上爆出来的那一张。
俞先鸣表情僵硬，额头渗出细汗，却仍坚持道：“照片是假的！”
“是吗？”简弘冷笑，“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很简单，把她的记忆提取出来，查验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随他后拍拍手，几个全副武装的保镖冲进办公室，二话不说直奔简音歌，他们的目标是俞理！
简音歌怒极，试图反抗，然而简弘率先启动了一个特殊装置。
这个装置类似于演习场的应急系统，在辐射范围内，没有保护措施的异能者体内异源体紊乱，无法施展异能，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黑衣保镖冲到近前，动手抢夺俞理，简音歌脸色煞白，看向简弘的表情仿佛见了鬼。
比鬼更可怕，他就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怪物。
“俞理！”眼看保镖就要带走俞理，简音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拽住俞理的手。
邱小秋回过神，冲上去一个顶膝，与简音歌拉扯的保镖被她踢得连连后退。
其余保镖也动起手来，邱小秋被两个人拦住，穆明缨和方秦琴两个灵能系异能者，无法调动异源体就根本无法战斗，立即被保镖控制住。
但简弘顾忌穆明缨的身份，不敢让人真把她伤了，第一时间缴收她的通信终端，以防她拉响警报，引起军方关注。
简音歌面对两个迎面冲过来的保镖，感受到简弘不顾一切的疯狂，她的心往下沉，大脑一片空白，无边无际的绝望包裹了她，除了抱紧俞理，她没有别的办法。
嘭——
凌空飞来一把椅子砸在保镖头上，俞先鸣背对简音歌，白色的长褂无风自动。
“带她走！”说完他随手将一张黑色的卡片扔给简音歌，手里不知何时翻出一把小刀，剩下一个保镖跟他交手，一个照面就被放倒。
简弘脸色大变，拍桌怒吼：“俞先鸣！”
话音未落，俞先鸣已大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攥紧他的衣领子，将他提起来，刀口抵着他的喉咙：“让她们走！”
亦霜领着执法队赶来时，场面已经完全失控，简弘被俞先鸣钳制在手，尚有战力的几个保镖也不敢继续动手，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简弘咬牙切齿，眼底怒火汹涌：“你以为她们从这里出去就没事了么？不会！只要你不肯把实验数据交出来，我们永远不会安宁！”
“你还不明白么！她就是来找你的！她手上肯定还有别的证据，我们不动手，军方也不可能坐视不管，我们只有这一条路！”
俞先鸣手里的刀却再往下压了几毫米，简弘脖子上出现一条清晰的血痕。
“选举在即，你的盘算我一清二楚！”俞先鸣冷声说道，“真以为拿到数据就能坐稳你这个位置么？”
简弘表情扭曲：“可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承诺我的！”
“是，我是接受了教会的庇护，答应你继续完成这项研究，可我也说过不能进行人体实验，但你是怎么做的？！你背地里那些小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手段被俞先鸣一语道破，简弘脸色很难看。
他还想再说什么，俞先鸣不给他机会，刀口几乎就要切开他的喉咙：“让她们走！”
俞先鸣锋利的眼神决绝而凶狠，简弘毫不怀疑，如果他不同意，这个男人真的会和他鱼死网破。
亦霜领着人堵在门口，却见简弘铁青着脸朝她投来一个眼神，示意她放简音歌一行离开。
穆明缨率先回神，从保镖手里抢过自己的通信终端，眼神复杂地瞥了眼俞先鸣的背影，然后拽住简音歌的胳膊，拉着她朝门外去。
第一下没有拉动，简音歌身体僵硬，眼神木讷。
从来到教会到现在简弘被俞先鸣钳制，她们将要离开，简弘的视线就没有在她身上多留一瞬，他眼里只有实验数据，只有即将到来的理事选举。
他已经被权力迷了眼睛，就连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儿子他都漠不关心。
“音歌，快走！”穆明缨用力拽着简音歌离开办公室，邱小秋和方秦琴紧随其后。
她们沿着来时的路畅行无阻下了楼，离开装置范围，体内异源体恢复，她们立即加快脚步，穿过重重封锁，头也不回地离开教会。
穆明缨从教会大楼出来就立即联系了家里人，一辆装甲车候在十字路口，内里空间很大，五个人上去依然留有空余的座位。
她们现在身份敏感，尤其是俞理，以执法队的影响力，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她们的踪迹，不管去哪儿都很危险。
所以她们只能跟着穆明缨去军方的地盘。
车行至中途，简音歌突然开口：“明缨，去老城区，接一个人。”
她手里捏着俞先鸣给她的黑色卡片，掌心浸出细密的冷汗。
·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祁絮雯还以为是俞理回来了，但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
“祁教授。”为首的女人脸上挂着浅浅笑颜，朝祁絮雯弯起眉毛，“请跟我们走一躺。”
能叫出祁教授三个字，这两个人来者不善。
祁絮雯后退一步，嘴唇发白：“你们认错人了！”
说完她就打算关门。
“到地方就知道有没有认错。”女人一把抵住房门，眉目锋利，朝身后人高马大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即上前一步，巨大的身量的差距给祁絮雯造成极大的心里压迫。
祁絮雯摇摇头，眼里闪过惊慌，试图躲闪，却被男人攥住手腕，扭着胳膊就往楼下去。
这个小区住户多，又大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祁絮雯被人拧着出来，立即引起众人关注，守门的大爷惊呼一声，抄起一条扫帚堵住两人：“你们干什么？！”
周围拥上来几个打手，将围观之人和守门大爷全部挡开，有两个人下手重，将老人推搡在地，引起一片叫骂，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
出了小区，门口候着几辆车，眼看着祁絮雯就要被他们带走，这一幕却恰恰好撞入匆匆赶来的简音歌等人眼中。
车门刚打开，一簇火苗凭空蹿起，将车门前的人吓退。
祁絮雯趁机挣开男人的手，那两人面色一变，欲招呼打手将她拦住，可他们伸出的手定在半空，身体顿时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再也动弹不得。
一道黑影飞速蹿上来，转眼祁絮雯已不在原地，来到另一辆车前。
“上车，我们快走！”简音歌将祁絮雯推上装甲车，眼睛还盯着小区四周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他们人多！”
整个小区都被包围，一眼看过去，不下十人，各个都是等级不低的异能者。
刚才是因为这些人没料到她们会来，才被她们钻了空子，如果正面接触，她们赢面很小。
穆明缨当然能看清时势，简音歌将车门一关，车子立即启动，邱小秋从后面奔上来，一跃而起跳上车顶，从窗户翻进去。
祁絮雯惊魂未定，等回过神来，看见简音歌，她神情复杂，随即视线便落在尚未醒来的俞理身上。
“阿姨。”没等祁絮雯出声，简音歌率先开口，“俞理高中时期，参与过人体实验？”
祁絮雯本就苍白的脸孔彻底褪去血色，她两眼发直地看着简音歌，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简音歌与她对视，忽而垂眸，将论坛上存下来那张照片点开，呈现在祁絮雯眼前。
“这张照片，是真的吗？”
第72章
简音歌牢牢盯着祁絮雯不错漏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她确实参加了人体实验。”祁絮雯脸色苍白，说出的话让车内空气凝滞，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简音歌心在滴血死死咬着牙关口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沉默像一座山压在简音歌肩头，祁絮雯却在这时开口：“但那件事事出有因这张照片里面的人不是她。”
简音歌眸心闪过一瞬惊诧随即神色微松，肩膀耷拉下来。
车里其他人也都愣了愣刚刚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稍微松活些许。
“不是俞理，那是谁？事出有因是什么因？”邱小秋凑过来，再看了眼照片，还是觉得画面中那瘦削单薄的女孩儿像极了俞理。
祁絮雯深吸一口气，这张照片流落出来，俞理因此昏迷今天那两个人也找到她，就说明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
“俞理高中时觉醒了异能，但是异能等级太高异源体异常活跃，她的身体受到强烈反噬因此生了一场大病。”
祁絮雯将前因后果言简意赅地说明“当时如果不想办法任由她体内的异源体继续暴动她只能活两个月。”
简音歌攥紧衣摆手指无意识地用力衣料褶皱挤出细纹却无法平复她心底的惊涛骇浪。
穆明缨眉头皱得更紧，邱小秋一脸茫然的表情，方秦琴则埋低头，神色复杂，气氛压抑，不敢随意出声。
“当时先鸣手里有一个项目，是力能异源磁场激发人体潜能的课题，但设备研发出来，效果不稳定，副作用等一切影响都是未知数，成功率不到10%，失败的话……”
祁絮雯闭眼，咬紧唇：“她会死。”
所有人屏住呼吸，简音歌掌心被汗水濡湿，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从祁絮雯口中说出来语气平淡，可简音歌胸口揪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攥住，拧得她喘不过气。
她用力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却在低头看见照片中画面的瞬间，似乎感受到当初俞理命悬一线的惊险。
“幸运的是俞理和磁场的适配性很高，我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赌了这一把。”祁絮雯双手掩面，胸口激烈起伏，“我们赌赢了，但是……”
邱小秋立即追问：“可是什么？”
“实验室出了内鬼，偷走了实验数据和设备设计图，私下进行人体实验，并因此害死了好几个实验体。”
事情败露之后，军方追责，为了保下俞理，俞先鸣不得不抹去俞理存在的痕迹，以实验失败为由，让俞理消失在实验室。
祁絮雯也顺势抽身，一方面是要照顾俞理，一方面也是对研究感到厌倦。
随后俞先鸣只身联系教会，简弘自然眼热这个项目的设计图，因此设法将俞先鸣保下来。
简弘只知道有个实验体还活着，但查不到具体信息，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实验体竟然就是俞先鸣自己的女儿。
盗走设计图的研究员很快就被抓到，被挂上校园论坛的这张照片，应该是当时死去的实验体之一。
照片模糊，又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与现在的俞理有七八分像。
祁絮雯说完，车内气氛非常凝重。
人体实验本就是禁忌话题，祁絮雯一直不允许俞理擅自使用异能，引起各方注意，就是担心被这些人看出端倪。
但现在，有心之人再背后推动，俞理想藏也藏不了了。
众人说话间，穆明缨将车停在路边，距离军方基地还有几公里，但车上的人都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俞先鸣最初是军方的研究员，这个项目的初衷当然是好的，但后来被有心之人利用，导致研究项目半途而废。
俞理曾经参与了实验，并且是唯一一个存活至今的实验体，如果这个消息被军方知道，就连穆明缨都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俞理眼睑轻颤，缓缓睁开，入目几张担忧的脸庞，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妈……”她动了动嘴唇，哑着声轻唤，随即撇开脸，神色黯然。
她想起来一些事，记忆依然残缺，但那实验室内的光景，清晰地映照入她记忆之中，□□曾经经历的痛苦忽然间苏醒，令她浑身忍不住颤栗。
简音歌迅速握住她的手，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担忧。
“我没事。”俞理看懂简音歌的担心，反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简音歌咬着嘴唇，在场所有人都面有难色，俞理现在的身份，几乎整个城市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一片静默中，简音歌忽然想起俞先鸣交给她的黑色卡片。
她将卡片拿起来，给祁絮雯看：“阿姨，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祁絮雯眼里划过一抹震惊，随即双手握住简音歌，嗓音拔高，近乎失态：“这是从哪里来的？！”
被祁絮雯擒住的双手拧到发白，简音歌吃痛，倒吸一口气，没来得及出声，却听穆明缨帮她解释：“我们刚刚去过教会，见到了俞先鸣俞教授，这张卡片是他交给音歌的。”
简音歌就是想到祁絮雯或许知晓这张黑色卡片的用途，这才让穆明缨转道来老城区，没想到会碰上那些异能者找祁絮雯的麻烦。
论坛上人体实验的照片被披露出来，整件事就已乱了套。
祁絮雯从简音歌手中接过卡片，良久，她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气：“这是最新型通信终端的数据核，这种型号的机子还未民用化。”
“我家有一台新型号的设备。”穆明缨扫了眼身后几个人震惊的表情，随即快速输入定位，“但我们时间不多，有可能被包饺子，要去吗？”
这句话，穆明缨是问的简音歌。
简音歌是她们小队的队长。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她们已经习惯听从队长的指挥，祁絮雯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简音歌咬破了嘴唇，尝到嘴里的血腥味。
但她没有犹豫，眼底泛起冷光，眉目却格外坚定：“走！”
第73章
驱车疾行很快出了城区，来到人迹罕至的郊外。
车行过的地段没有人烟，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高山左侧是山崖右侧是山壁，路途越来越险。
邱小秋看着窗外不断飞退的景象不曾想新城城郊还有如此风景秀丽的地方。
随后车拐上一座石桥山路变得更加狭窄，两旁树木参天每一根都笔直耸立，仿佛要刺破天穹。
车内无人说话不多时，穆明缨手中的通信终端忽然发出滴滴滴的声响，将简音歌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穆明缨低头看眼终端，面沉如水，片刻后开口：“教会的人追过来了。”
简音歌面色复杂简弘在教会只手遮天，他应该已经摆平了俞先鸣，所以才派人来拦截她们。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俞先鸣是俞理的父亲，为自己生病的女儿徇私是人之常情却因为这一点被人利用而她爸爸以此为要挟将俞先鸣强留于教会行为很令人不齿。
而她作为简弘的女儿面对俞理一家人的遭遇却无能为力。
这种软弱化作绳索绑缚在她心头让她内心胀满酸涩难言的情感双手不知不觉绞在一起，指甲掐进掌心，知觉却麻木着，丝毫未能感觉到疼痛。
穆明缨再次提快了车速，装甲车驶进一座庄园。
园外重重封锁，好在她们乘坐的这辆车是穆明缨私人所属，车载芯片提前做了登记，安防系统扫过车牌就顺利放行。
她们一路畅行无阻，很快看见几座簇拥在山前的建筑。
车驶进大院，停在一座楼前，穆明缨招呼她们下车。
简音歌看向俞理，面露担忧：“你还好吗？要不就在车上等我们？”
俞理摇头：“我没事。”
说完，她跳下车，牵着简音歌的手却未松开，跟在穆明缨身后快步穿进小楼。
楼前有人看守，见穆明缨出现，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她们是？”
“回来拿东西，她们是我同学。”穆明缨冷着脸回答，“我爸在不在里面？”
其中一人回答：“没有，长官还没回来，需要替小姐联系长官吗？”
穆明缨松了口气，领着人继续往里走，同时嘴上应：“不用。”
身后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扫过明显不是同学的祁絮雯，但穆明缨发了话，他们也不好逾矩，于是摇摇头，转开视线，继续看守。
一路行来，邱小秋忍不住咋舌，果然有钱人都喜欢住在依山傍水的郊外，而且房子一座比一座大，内部装修富丽堂皇，几乎堪比一座宫殿。
门一开，里面传出一道机械音：“小姐，欢迎回家。”
邱小秋将脑袋探进门内，并没看到人影，竟然是虚拟管家。
“它是这座宅子的安防系统，叫穆岳。”穆明缨向简音歌等人介绍，这种集成性的安防系统，装载有最先进的人工智能的内核，还在试行阶段，也是军方不曾披露的技术。
来时路上紧张的气氛被冲淡许多，邱小秋好奇地东张西望。
穆明缨带他们上了三楼，来到一道金属门前，穆明缨道：“穆岳，开门。”
话音未落，门上指示器亮起，红外线从头到脚扫过穆明缨验明身份，门嘀一声，指示灯由红转绿，门扉向两侧打开，内部竟然是一间控制室。
这间控制室内有许多终端设备，四面墙上都挂着显示器，整座宅子各个角落都有监控。
再往里还有几道门，穆明缨指挥穆岳再开两道门，却在最后一道黑色铁门前驻足，拧起眉。
简音歌见她脸色变了，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有权限。”穆明缨深吸一口气，透过门上窄窄的玻璃窗窗，可以看见最新型号的终端被放在房间角落，但不通过这扇门，她们相当于白来一趟。
众人一筹莫展，这时，却听俞理开口：“强行损坏这道门的话，会怎么样？”
包括简音歌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俞理身上。
“安防系统立即响应，并且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爸，楼下的保镖也会很快上来。”穆明缨神情复杂，“虽然我们可以强行闯出去，但是，这里的门承重至少一百吨……”
周围的墙壁也是用高强度的材料铸造，要破坏实属不易，保镖上来最多两分钟，她们恐怕没那本事在两分钟内打开这扇门，并获取黑卡内的资料。
“我来试试吧。”这次说话的人是竟然祁絮雯。
谁都没想到祁絮雯会在这时发声，穆明缨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邱小秋与方秦琴面面相觑，简音歌欲言又止。
祁絮雯却好似看不见她们眼中的震惊，对俞理道：“你的终端给我。”
俞理立即将自己的终端递给她。
这间控制室还有另外一台控制终端，祁絮雯找到数据线，将俞理的个人终端与控制终端相连，随即双手一阵操作，两块虚拟屏同时飞速闪烁。
俞理等人站在旁边，看见祁絮雯正以极快的速度键入一连串的代码，似乎是在编写程序。
没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一根进度条，进度条闪烁，直到百分之百，控制终端上一排红色信号灯依次亮起。
祁絮雯借由俞理的个人终端将临时编写的程序植入控制终端，再一阵繁复的操作，没到五分钟，竟然就破解了控制终端，获取了这个房间安防系统控制权。
随即她按下一个按钮，嘀一声响，严丝合缝的金属门缓缓打开，安防系统的警报并未触发。
邱小秋和方秦琴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祁絮雯刚才那一波操作很厉害，而穆明缨和简音歌则是目瞪口呆，摆出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尤其是穆明缨，她家刚装入这个安防系统的时候，她爸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安防系统的技术如何先进，这可是军方高层技术研究人员花了好几年打造的铜墙铁壁。
哪里想到，祁絮雯只用了五分钟，就瓦解了他爸引以为傲的安防系统。
俞理眼里神色也十分复杂，她恢复的一部分记忆中，有俞先鸣和祁絮雯的身影，但当她再次亲眼看见祁絮雯出众的能力，她内心像油盐酱醋洒了一地。
门已经打开，祁絮雯撤下俞理的个人终端，回头见几个小辈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垂下眼睫，并不多做解释，只道：“进去吧。”
俞理率先走向最后一间控制室，简音歌下意识看向她的背影，难怪俞理的智商这么高，瞧瞧她父母也就明白了。
打开室内灯光，这间屋子堆放了许多机密文件，每个玻璃柜上都做了标记，那一台小小的终端安置在角落中，但没有开机。
祁絮雯将黑色卡片装入卡槽，接通电源，一块虚拟屏在眼前展开，祁絮雯操作终端，读取数据核内的数据，屏幕上再次出现一根进度条。
约莫三十秒，进度条到底，一份加密文件在终端上展开。
祁絮雯看见屏幕上加密提醒的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随即面色凝重，低头咬紧牙关。
这份文件应用了最复杂的加密技术，上了三重保险，哪一步解错它就会被销毁。
如果说除了加密者本身，这座城市里还有哪一个人能破解，就只有祁絮雯。
这是俞先鸣借由简音歌之手，递给祁絮雯的机密情报。
祁絮雯眼角微红，放在键盘上的双手停顿片刻，回忆起俞先鸣离开之前对她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投无路，还有最后一张底牌，我会把它交给你。
第74章
最后一张底牌此刻就在祁絮雯手中。
祁絮雯闭眼，深呼吸，摒去脑海中蹿升起来的杂念静下心开始破解加密文件。
这份文件的加密技术相当复杂哪怕祁絮雯出手，也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穆明缨频频低头查看时间邱小秋和方秦琴在资料柜前打量柜子里摆放的文件，挨个标签看过去。
忽然邱小秋目光一顿，指着其中一个标签惊讶道：“这是不是阿姨之前提到的实验项目？”
她的声音将除祁絮雯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简音歌正好在她身边，顺着邱小秋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标签上写着“力能磁场共振实验事故档案”。
档案锁在玻璃柜里，除了厚厚一沓纸质文件还有一个黑色的磁盘，简音歌与穆明缨对视一眼：“能取出来吗？”
穆明缨没有文件柜的钥匙，两人正讨论怎么办俞理从她们身边经过，来到玻璃柜前将手掌贴向柜门。
文件柜用的是物理锁没有连接房间的安防系统只听咔嚓一声响柜门上一整面玻璃被俞理卸下来随手放到一边。
穆明缨：……
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怪物？
俞理取走黑色磁盘连接个人终端读取数据简音歌和穆明缨则把纸质文件拿出来，邱小秋与方秦琴各自接过一份，迅速翻看档案记载的内容。
档案内保留了当初实验的各种资料和数据，其中也包括负责该项目的工作人员资料以及参与这场人体实验的实验体信息。
大体上和祁絮雯的描述没有出入，但资料更加详尽，经由这份档案，可以直观地还原当初那场实验事故现场。
俞先鸣手脚干净，将与俞理有关的一切痕迹都抹去了，剩下的那些数据全都属于设备设计图被盗走之后的私下实验，其中还附有几张事故现场和实验体的照片。
现场惨不忍睹，被迫接受实验的实验体，十个有九个从磁场设备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形。
他们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力能磁场巨大的压迫，轻的骨骼断裂，内脏破碎，重的直接粉身碎骨，实验设备内一片狼藉，光看照片都触目惊心。
方秦琴手里那份资料正好附有事故现场的黑白照片，当即脸色一白，扔下资料，捂着嘴一阵干呕。
穆明缨听见动静，放下资料走到方秦琴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简直没有人性！”邱小秋脸色一青一白，咬牙怒骂，看着这些照片，她心尖一颤一颤的，也不敢多看，立即闭上眼深呼吸。
简音歌盯着手里的资料，指尖用力，将文件攥出细微的褶皱。
了解越多，她心里就越难受，她的父亲竟然想让俞先鸣继续这样的实验，这已经不能用一句简单的道德沦丧来形容，简直丧尽天良。
她抬头看向俞理，后者盯着终端虚拟屏，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黑亮的眼珠中倒映着屏幕浅浅的蓝光，随着屏幕不断滑动，眼里那点光芒也飞快闪烁。
短短一日间发生了太多事，她到现在才停下来好好看俞理一眼。
俞理身上多了些与先前不一样的东西，疏冷淡漠，如果说先前她在学校时，她像一汪幽深的潭，平静中透着股出尘的气质。
那么此刻，她周身罩着寒霜，经历了生死的变故，从地底爬起来的修罗。
不用过多揣摩，简音歌都知道，那是俞理对简弘的仇恨。
偏生简弘是她的父亲，这条斩不断的牵绊将给她和俞理之间并不稳固的关系带来什么，她不敢细想。
可隐隐的不安并不因她刻意想要甩开杂念就放弃纠缠，她的心咚咚直跳，掌心也随之浸出冷汗，甚至打湿了她手中的文件。
她想叫叫俞理，可张了张嘴，声音堵在嗓子眼里，发不出来。
明明昨夜才温情脉脉确定了彼此的关系，今早她还因俞理一个亲吻暗自欢喜，可这一刻她不敢出声，怕极了俞理抬眸，投到她身上平静中或许带上两分凉薄的眼神。
她自己也是一团乱，在简弘办公室看到的一切，以及从祁絮雯口中得知的真相都太突然了，像一座山压在她心上，砸得她头晕目眩，气都喘不上来。
她偷偷咽下一口唾沫，穆明缨安抚好方秦琴，扭头觉察到简音歌神色有异，遂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简音歌回神，朝穆明缨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勉强之际的笑脸。
另一侧，俞理全神贯注盯着终端界面，并未觉察简音歌的视线。
忽然，她手上动作一顿，瞳孔倏然收缩。
简音歌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见状喉咙里终于挤出声来：“怎么了？”
俞理闻声抬头，抿着唇没说话，但手指划过屏幕，自然而然转动虚拟屏，将看到的资料内容展示给简音歌。
简音歌注意到她的动作，提起的心忽然放下一些，她看眼俞理，这才将视线转向虚拟屏。
这是一份个人资料，上面附着一张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儿正是先前论坛上被曝光人体实验的实验体，旁边备注着她的个人资料，名字叫周子渝，参与实验时十七岁，实验结果……失败。
她是唯一一个活着离开力能磁场的实验体，但也没有撑过二十四小时，死的时候口鼻溢血，内脏衰竭，最后留下来的照片很凄惨。
“这个女孩儿，怎么了吗？”简音歌看向俞理的眼神透着些许疑惑。
之前那张被人传到论坛上的照片因为像素不高，人物照得模糊，看上去还有七八分像俞理，但高清的证件照就没了这种感觉，发型和气质是有一点点像，但五官一点也不像。
俞理没说话，手指划过屏幕，示意简音歌再看。
简音歌的视线随着俞理的指示落在女孩儿的名字那一栏，再仔细观察女孩儿眉眼，忽然福至心灵：“周子渝……周子娴？”
得到俞理提醒，简音歌再看女孩儿，终于发现这个女孩儿的眼睛有点像周教授。
“不会吧……”简音歌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喃喃自语。
她和周子娴是认识的，对方还经常让俞理帮忙做实验……这个念头没升起来还好，这会儿一细想，简音歌脸都白了。
如果，这个叫周子渝的实验体，真和周子娴有关呢？
第75章
之前发生爆炸的机械装甲研究实验室就在周子娴平时工作的实验楼楼上上次实验室爆炸，第一个赶到事故现场，带出俞理的就是周子娴。
简音歌脸色发白嘴唇颤了颤不敢往下细想。
她抬眼看俞理，后者眉梢轻轻拢起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中实验事故的资料很快翻到底，俞理关闭虚拟屏没再提及周子渝。
这间狭小的控制室里，空气好像有些浑浊令人呼吸不畅。
众人看过刚才那些资料，事故现场的照片给她们带来很大的冲击，就连平日开朗活泼的邱小秋此刻都沉着脸，不发一言。
穆明缨手里攥着一份文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简音歌胸口很闷沉甸甸的，压着难受。
打破沉默的是一声尖锐的提示音，众人闻声回头见祁絮雯面前的机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急促刺耳。
悬浮于空的虚拟屏泛着薄薄的蓝光光芒映照着祁絮雯乌黑的瞳孔此刻专注于破解加密文件的女人侧脸严肃神情认真周围一切变动都无法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简音歌从她身上看到和俞理相似的气质恍惚间眼前出现俞理倚靠图书馆的玻璃窗，安静翻动书页的画面。
她以前从未想过未来会怎样，因为她的生活从来都风平浪静，未来也是一片坦途。
但这一刻，她迷茫了。
心里隐晦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迅速放大，她发现以她浅薄的见识在面对命运的波澜时，竟然无法预料她曾经以为的平稳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她很害怕，不知道这一切平息之后，她们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相处。
眼下发生的所有，正在破坏她习以为常，安稳的生活。
警报声消失，最后一道加密也被祁絮雯破解，这份文件原本的内容在终端内露出真容，随即祁絮雯看清上面的内容，脸色倏地一变。
俞理就站在祁絮雯身后，一抬眼就看见屏幕上显示的东西，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
然后，她露出和祁絮雯相同的表情。
这是一份实验数据，设备设计图纸以及相关原理分析的论文。
是已经完成的实验报告，理论完善，充分证实了力能磁场激发人体细胞潜能的设想是成立的，甚至还有没有异能天赋的生物经过磁场改造之后，后天开发异能的实验案例。
设备的危险性通过不断的测试和改进，风险已经大大降低。
虽然对符合实验的实验体个体素质有极高的要求，每个人所能开发的潜能也有区别，但符合实验条件的生物实验成功率已经高达90%。
这份报告拿在手里，就是一张免死金牌。
只有俞先鸣能做出这样的成果，然而很明显，他不信任简弘，反倒将这份资料交给祁絮雯，她的抉择将决定他们往后的人生。
祁絮雯闭上眼，脸色煞白，放在键盘上的双手隐隐有些发抖。
别人只能看到这份材料的价值和意义，她却可以想象，俞先鸣一边扛着教会压力，拖延时间，一边为了完成这个实验项目，废寝忘食地做实验，分析数据。
从他离开家到完成这些报告，可有睡过一个好觉？
“我爸快回来了。”穆明缨的声音刺破沉默，所有人同时朝她看去，她扬起手中的通信终端，无奈道，“如果我们要离开，得尽快。”
这时，祁絮雯忽然开口：“你父亲，是不是穆建贤？”
穆明缨闻言一愣，下意识点头：“对。”
不料祁絮雯竟然知道她父亲的名字，不过看刚才祁絮雯破解安防系统娴熟的手法，穆明缨好像明白了什么。
祁絮雯将终端上的数据恢复加密，拷贝下来，传入俞理的通信终端，然后取下黑卡，起身对穆明缨道：“麻烦穆小姐引荐，我想和你父亲见一面。”
穆明缨眼里惊讶更甚，她下意识看向俞理，又看了眼简音歌，然后才对上祁絮雯的视线，点了点头：“好。”
穆建贤已经得知教会内发生的事情，也接到消息自己的女儿参与其中，同时又接到消息说穆明缨调动了一辆装甲车，所以他第一时间找人确认了穆明缨的动向，赶回家里来。
穆明缨的通信终端滴滴滴地响个不停，她应下祁絮雯的请求之后便靠到角落中，接起穆建贤打给她的电话。
“嗯，在家。教会？去过。”穆明缨回复通信器对面的人，说话时还抬头打量了一眼控制室，如果穆建贤回来发现她在家里搞了这么大的破坏，还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
但她之前决定带简音歌他们回来，就做好了开罪穆建贤的准备，不管怎样穆建贤是她爸爸，总不至于真拿她怎么样吧。
想到这里，她偷偷扫了眼简音歌，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同样是父女关系，简音歌和简弘以后还能不能和解，就很难说。
简音歌现在肯定特别难受。
穆明缨言简意赅和穆建贤说了事件经过，通信器对面许久没有声音，直到穆明缨提及祁絮雯，穆建贤才变了脸色：“你说谁找我？”
“祁絮雯。”穆明缨复述祁絮雯的名字。
穆建贤沉默太久，穆明缨半晌没听见回应，又叫了声：“爸？”
“知道了，我马上回来，你照顾好客人。”
穆建贤只字没提控制室的事，吩咐穆明缨一句就挂了电话。
约莫二十分钟，楼下传来管家穆岳的声音，穆明缨已经带着祁絮雯和一众小伙伴回到楼下客厅，茶几上放了几杯热水，房间内气氛凝重，谁也没说话。
穆建贤让保镖和助理留在院子里，自己一个人进屋，视线从屋内扫过，很快看见穆明缨，但没有过多停留，随即落在一旁的祁絮雯身上。
祁絮雯坐在单人沙发上，背脊挺得端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如她多年前穿着干干净净的大白袍在研究室中的样子。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细微的痕迹，却带不走她一身舒朗风清的气质。
穆建贤脚下步子一顿，一颗心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最后一丝惆怅化作烟尘，被卷入房门的风带走。
“明缨，带你的同学们先上楼休息。”穆建贤没有立即坐下，他收回看向祁絮雯的目光，朝客厅内多出来的几张年轻的面庞点头示意。
穆明缨知道她爸和祁絮雯有话要说，于是朝简音歌使了个眼色。
俞理有些担忧了看了眼祁絮雯，祁絮雯朝她摇头，她便没说什么，转身跟随简音歌和穆明缨上楼到客房暂避。
她们离开之后，穆建贤重新给祁絮雯倒了杯水，然后坐到祁絮雯对面的位置。
“祁教授。”男人开口，嗓音发颤，他搓了搓手，好像有些紧张，随后又将濡湿的手掌搭在腿上，轻轻蹭去掌心的汗渍。
祁絮雯朝他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回他一句：“穆长官。”
穆建贤呼出一口气：“你有事找我？关于先鸣的？”
“不全是。”祁絮雯开口，顿了顿，又道，“她来找我了。”
穆建贤准备端起水杯的手一顿：“谁？”
祁絮雯垂着眼，没再重复。
穆建贤张了张嘴，随后叹道：“确定不是教会的人？”
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派人查了整件事的经过，尚未查到那些人的来历，但教会派人的可能性最高。
“我最开始也以为是教会。”祁絮雯回答她，“但今天之前，教会的视线没有在俞理身上，他们也从来没有找过我。”
穆建贤明白了，回答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几年前实验事故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有坐到现在的位置，就算想保他们，也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俞先鸣被逼卸任，祁絮雯也隐退不再做研究了。
后来不是没打听过他们的消息，但教会防得紧，刻意抹去消息，他能查到的信息太少了。
既然祁絮雯找到他这里来，能帮的忙，他自然会想办法帮。
祁絮雯看他一眼，没有犹豫，将先前从简音歌手中拿到的黑卡放到桌上，朝穆建贤推过去：“这张卡里，有简弘想要的实验数据。”
穆建贤视线落在黑色的数据核上，他在军方身居高位，自然认识这种黑卡，也听明白了祁絮雯话里的意思，当即脸色一变。
他当然知道俞先鸣当初做的那个实验项目是什么，如果真的被俞先鸣研究出了人为激发异能的实验，这套设备应用到军队中，将极大地加强他们的军事力量。
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这份数据如果落入心术不正的手里，也会带来不可预料的灾难。
祁絮雯看向穆建贤：“这份数据，我们可以交给军方，但我有个条件。”
穆建贤抿紧嘴唇，神色紧绷，良久才道：“我答应你。”
祁絮雯意外：“不先听听是什么条件么？”
“不用。”穆建贤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眸子清透，干净，“你提出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但这张数据核，我不收。”
“这套数据只有掌握在你或先鸣手里，我才能放心。”
第76章
“这套数据只有掌握在你或先鸣手里我才能放心。”
穆建贤说完这句话，双目真挚地看着祁絮雯，见祁絮雯面露诧异他弯起眼笑了笑“那时候我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可以。”
祁絮雯动容端起桌上水杯轻抿一口。
“谢谢。”
晚饭是在穆家大宅吃的由穆建贤安排。
简音歌一行大闹教会之后来到穆家的消息被穆建贤压下去，教会派人来问不仅什么都没探到，还碰了一鼻子灰。
小队五人加上穆氏夫妻和祁絮雯坐在餐桌旁共进晚餐简音歌没有胃口，手持餐刀切开鲜嫩多汁的牛排，却一口也没吃，手里的叉子不断拨弄餐碟中的食物，脸上神色阴翳。
俞理坐在她身边扭头就看见她拧着眉，郁郁寡欢的样子。
她沉默须臾，将自己碟子里的小菜叉上一块送到简音歌的碟子里。
简音歌蓦地抬头，面现惊讶俞理朝她抬了抬眉示意她好好吃东西。
没由来的心中一阵酸楚简音歌咬着嘴唇眼角红了一大滴晶莹的泪水滚落进餐盘中。
她在被俞理看清之前转开脸低下头，将俞理给她的小菜叉起来送进嘴里。
明明是她的爸爸做错了事，如今却是俞理来安慰她，酸涩的情绪一个劲往上涌。
想到俞理他们一家人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爸爸，简音歌心口像插了把钝刀子，愧疚自责几乎将她淹没。
她斩不断和简弘的亲缘，无法置身事外，再坦然接受俞理对她的好。
她甚至想，或许今天就不该和她们一块儿过来。
这想法出现就一发不可收拾，如野草在她脑海中疯狂生长，密密麻麻的藤蔓纠缠她的心，拧得心口绞痛，她脸色发白。
在大家都在的场合，她不得不藏好自己的情绪，可在俞理关切的目光下，每分每秒，她都觉得煎熬。
晚上她们留在穆家的小楼，客房很多，每个人住一间也有余裕。
俞理的房间就在简音歌对面，夜里简音歌洗了澡，坐在床边发呆，忽然通信器叮一声响，她低头去看，竟然是俞理给她发了消息。
俞理：睡了吗？
简音歌盯着界面上三个字呆愣五分钟，才回：还没有。
对方秒回：那你开下门。
简音歌一愣，随即猛地转头看向房门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拉开房门，果然见俞理站在门外。
走廊上的灯已经灭了，俞理背靠着墙立在她门边，不知等了多久。
旁边还有几间客房，她不敲门，应该是不想惊动祁絮雯。
“我可以进去吗？”俞理微微抬头，她比简音歌稍矮一些，需要抬高视线才能对上简音歌的眼睛。
简音歌没说话，身体却让到一边，俞理便从她身侧走进去。
客房的布局都差不多，简音歌站在她身后，头微微抵着，眼神晦暗，不敢同俞理对视。
她甚至担心，经过今天的这些变故，俞理会不会和她说分手。
明明她们昨天才在一起。
想到这里，简音歌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眼泪差点包不住，硬是被她忍下来。
俞理一回头就看见她这个样子。
过往的骄傲被一连串的变故打击得面目全非，简音歌脸色煞白，神情憔悴，头发乱了也没心思打理，就任由它翘起几缕，看上去有些狼狈。
简音歌不敢看她，以俞理聪慧，不会不知道为什么。
一室寂静，简音歌心里的不安被放大，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胸口隆隆的心跳，她无处安放的眼神愈发慌乱。
俞理忽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简音歌一惊，蓦地抬头，视线不期然与俞理相触。
“别站着了，坐下吧。”俞理拉着简音歌离开门边，两人并排坐在床沿。
简音歌不知道俞理想说什么，她低着头，依照俞理的安排坐下，但神色依然郁郁，心神不宁。
“音歌。”俞理开口，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简音歌的名字。
不是严肃地唤她全名，也没有往常笑闹那般叫她简小猪，两个音节跳跃着砸落在简音歌心口，令她心尖颤了颤。
没等俞理再往下说，简音歌肩膀轻颤，埋低头，很小声地嗫嚅：“……对不起。”
她攥紧衣摆，头越埋越低，泪花就在眼眶中打转，话音未落，温热的水滴先划过脸庞，跌在她的手背上。
她替她爸向俞理道歉，可言语苍白，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如何能抵消她父亲对俞理一家人造成的伤害。
身旁俞理没说话，房间里越安静，简音歌的愧疚越鲜明。
她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忽然眼前一暗，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倒在床上。
俞理伏在她身上，左手按在简音歌耳侧，右手捞起简音歌黑亮的秀发，一条腿嵌在简音歌双腿之间，居高临下，镜片后一双黑瞳，眼神幽邃的望着她。
简音歌心口漏跳一拍，那张清隽的脸庞近在眼前，刘海垂落，散开，房间灯光照亮她的背影，光晕越过她的肩膀，却将阴影投落简音歌的脸庞。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俞理一只手简音歌的脸，迫使简音歌与她对视，无法逃避她的视线。
简音歌咬着唇，说不出话，眼角红晕更深。
晶亮的泪水若隐若现，俞理垂下眼睫，瞳眸幽深。
她这副脆弱的样子俞理从未见过，她微红的眼角与眼神中倾泻而出的愧疚刺伤她自己的同时，也扎进俞理心口，搅动间，带起密密匝匝的疼痛。
俞理双手捧起简音歌的脸，低下头，在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认真说：“不要道歉，从头到尾你都不知情，我没有那么不讲理。”
简音歌眼睛更红了，眼角的泪水摇摇欲坠。
俞理眸心晦暗，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在简音歌的唇角，辗转纠缠。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随即柔软的指腹抚过她的脸颊，将湿热的泪痕轻轻拭去。
怪只怪，造化弄人。
俞理闭上眼，感官放大，触觉变得愈发清晰。
她嗫咬简音歌的嘴唇，舌尖追着舌尖，将一个浅浅的吮吻变成你追我逐的虐夺，直吻到简音歌胸腔沉闷，呼吸滞阻，不得不推开她的肩膀，急而又急地换气。
被这一吻闹得大脑空白，短暂遗忘了令人揪心的回忆，简音歌缓了片刻才眨眨眼，缓缓看清身上的人。
俞理此刻给她的感觉，和昨日不同。
呼吸缓缓平稳，简音歌一眨不眨盯着俞理的眼睛，内心的酸涩和沉闷在俞理刻意的安抚下稍微淡去一些，但她的情绪依然低落。
俞理凝望着她的双眼，见她眼底波光潋滟，忍不住心头漾动，简音歌突然伸手将她抱住，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将俞理拉近自己，脸埋进俞理怀里。
纵使俞理不介意，她又如何去面对俞理的父亲和母亲。
并不是她不想承认，就能抹去她和简弘的父女关系，她的内心彷徨无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头一次还没上战场就想当逃兵。
“俞理。”简音歌嗓子很哑，声音发颤，“我好害怕。”
第77章
简音歌哭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俞理抱着她，直到怀里的动静完全平息她才低头看向简音歌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晶莹。
俞理轻手轻脚地放下简音歌，替简音歌盖好被褥掖了掖被角。
简音歌睡得并不安稳不知是情绪的残留还是做了不好的梦，她眉头紧紧拧着眼睫轻颤，眼尾晕红睡梦中的神情可怜又脆弱。
俞理守在床边，沉默地看了她许久，直到简音歌呼吸平稳，眉头松开，她才起身将鞋子拎在手里，赤脚出了门。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走廊空空荡荡俞理扭头看向另一边安静的卧室，沉吟几秒迈开脚步走过去。
敲门声很轻却足够让房间里的人听清没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屋门向内拉开祁絮雯站在门边有些意外地看着门外的俞理：“这么晚还没睡？”
“妈我有事和你说。”俞理开门见山，没有拐弯抹角。
祁絮雯抿了抿唇，深深看着俞理，脸上神情复杂，片刻后点头：“进来吧。”
俞理进屋，跟随祁絮雯走到书桌旁，祁絮雯在桌前坐下，桌上正摆着之前控制室见到的那台新型终端，虚拟屏亮着蓝蒙蒙的光，上面显示着俞理看不懂的数据和资料。
“说吧，什么事？”祁絮雯扫了眼虚拟屏，随后又看向俞理。
经过今天的事情，祁絮雯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让俞理感到些许陌生。
如果说之前祁絮雯敛下一身锋芒，回归家庭，给人的感觉温和慈爱，那么此刻她就像出鞘的利剑，一身锐气势不可挡。
俞理神情恍惚，好一会儿才适应祁絮雯的转变，开口说明来意：“妈，你知不知道周子娴？”
“周子娴？”祁絮雯眉头轻拧，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嗯，她是我们学校力能系的副教授。”
俞理登录校园论坛，很轻易搜到周子娴的照片，随后又将今天在控制室内看到的作为实验体死去的周子渝的资料摆在祁絮雯面前：
“我怀疑这个叫周子渝的实验体和周子娴有关系。”
祁絮雯视线落在照片上，倏地通孔一缩，眼神锋利，她猛的站起来，手掌拍在桌子上，砰一声响。
俞理吓了一跳，被祁絮雯突然爆发的气势迫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祁絮雯定定盯着虚拟屏，几分钟后回头，对俞理说：“你怎么认识周子娴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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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大早，□□宿舍二楼一间单身公寓的房门被人敲响。
房内没有动静，两分钟后，门外几个人互相对视，彼此眼神交流，决定破门，门锁他们从外面破坏，随即一脚踹开大门冲进去。
屋里没开灯，入眼黑漆漆的，他们将公寓里里外外搜索一遍，没找到半个人影。
书房的门敞着，遍地纸张碎屑和破碎的玻璃瓶，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卧室内一台通信终端数据损毁，数据线末端闪烁火花，古怪的气味愈发浓烈。
看见这一幕，入户的几个侦查员脸色大变。
“快跑！”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整栋宿舍楼剧烈摇晃，耀眼的火光冲破玻璃窗，滚滚浓烟四处倾泻，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嘶鸣。
爆破中心一片狼藉，侦查员横七竖八躺在废墟里，一个个血肉模糊。
前不久力能实验室才发生了爆炸，转头□□宿舍竟然又发生爆炸，加上先前街上那起袭击，短短数月间，学园区已经发生了三起爆炸案。
案件性质恶劣，还牵连了军方的侦查员，舆论迅速发酵，整个社会吵吵嚷嚷，人心惶惶。
作为异能大赛的举办方，北斗异能学校卷入舆论漩涡，再次被迫停课，遭到各行各业的质疑。
学生家长到校闹事，堵在校门口拉扯横幅要求校方给出说法，学校管理人员驱逐无果，异能大赛也因此被军方勒令终止。
所有参赛学员尽数遣返，这件事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引起广大关注。
军方以侦查员受伤为由向教会发难，谴责教会不作为，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适逢教会理事选举在即，教会不遗余力压制舆论，但军方在背后推波助澜，官方也给出彻查通告，教会所为适得其反。
简弘被急转直下的形势逼得焦头烂额，电话一通接一通打出去，得到的回复却不尽如人意。
刚挂了电话，助理敲门进去，凑到他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简弘瞳孔收缩，脸色大变，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额角青筋暴跳：“该死！”
“现在该怎么办？”助理六神无主，但在简弘面前，不敢将慌乱表现得太过明显。
简弘攥紧拳头，咬牙切齿：“你先出去。”
助理闻言面色犹豫：“可是……”
简弘打断他：“出去！”
他双眼中喷涌着愤怒的火光，蹿腾着将要掀掉教会的屋顶。
助理噤声，不敢再多舌，躬身垂首快步退出办公间。
助理离开之后，简弘打开自己的通信终端，翻看通信记录，找到一串未命名的虚拟账号，顿了顿，点击通信。
一阵忙音响过，通信器中传来咔哒轻响，随后响起被篡改过的机械音：“简先生，考虑好了？”
“合作可以，但我有条件。”简弘手背暴起道道青筋，向对方讨价还价。
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经技术处理后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格外滑稽诡异，笑得简弘心里发毛。
“简先生，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处境，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简弘心头憋着一股火，越烧越旺，终于忍不住咆哮出来：“选举在即，如果我不能连任，你也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对面的人却一点都不着急：“那简先生再想一想吧，合作的事情，不着急。”
说完就挂了电话。
简弘听着通信器里传来的忙音，脸上表情扭曲。
社会舆论失控，教会受简弘之命不断施压，但效果微乎其微，越来越多的人声讨教会，要教会为爆炸案的事情给出说法。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篇有关几年前人体实验事故的报道在网络上炸开，这篇文章被好几个界内知名人士转发，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即便不关注异能实验的人也都有所耳闻。
随后又有匿名人士称自己曾经就在出事的实验室工作，而出事实验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事后被教会请走，教会这么多年来一直私底下偷偷做人体实验。
这条消息瞬间在网络上掀起浪潮，形成一股摧枯拉朽的洪流，将简弘精心构造的壁垒冲得支离破碎。
原先盯守北斗异能学校的学生家长大部分转战教会，每天天不亮就守在教会外面，一旦有教会人员的车辆出入，立即就会被拦下来。
期间还出了一起事故，教会高层被拦车之后不仅不下车沟通，反而让车辆加速。
当时围在车旁的民众不下十人，有两个避之不及，被车辆撞倒，不到十分钟，事故现场的高清照片就传到网上，该高层人员的身份被人扒出来，教会的声望断崖式下跌。
啪一声脆响，玻璃杯砸在门框上，碎片散了一地，茶水顺着门缝淌出去，门外助理垂着头，不敢出声。
简弘正在气头上，谁这时候进去就要做好被炮轰的觉悟。
又过了几分钟，闯祸的教会高层从办公室里出来，脸白得发青，一副天塌地陷，万念俱灰的模样，助理瞥他一眼，想必革职在所难免。
办公桌前，简弘又一次盯着那串未保存的数字发呆，脸色阴沉，良久，电话拨出去，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不等对方说话，简弘率先开口：“我同意合作。”
扭曲的笑声从听筒中传出来，听得简弘脸色阴晴不定，眼看他的耐心将要耗尽，那人终于敛了笑：“那么，简先生，合作愉快。”
电话挂断之后不久，简弘敲响桌面上的特殊按钮。
五分钟后，俞先鸣推开办公室的门，门边玻璃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地上仍残留着未干的水痕。
简弘坐在桌后，双手交叠托着下颌，眼神阴鸷，一眨不眨地盯着俞先鸣：“实验数据和你的妻女，二选一。”
俞先鸣早料到有这一天，他双手插着衣兜，冷冷看着简弘没说话。
简弘自然知道他是个硬骨头，也没想他轻易妥协，于是当着俞先鸣的面翻开一张照片。
画面中，祁絮文被人拖拽手腕，一脸惊恐。
“你真的是个畜生。”俞先鸣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简弘愤怒却没吭声。
俞先鸣将手从兜里抽出来，掌心捏着个小瓶子，瓶盖不知何时已被揭开，口子正嘶嘶朝外冒白气儿。
简弘脸色一变，要起身却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你！”
他说不出话，伸手要够桌上的电铃，俞先鸣先他一步擒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桌上。
俞先鸣五指用力，将简弘的手腕捏出几道白印：“你现在收手，还能活命。”
“你要跟我同归于尽？”简弘扬唇冷笑。
俞先鸣漠然以对：“你敢试试？”
两人僵持不下，俞先鸣沉着脸，眼中冷光闪烁：“简弘，人在做，天在看，把事做绝，没好处。”
药物开始发挥作用，简弘虽然睁着眼，但视野越来越模糊，俞先鸣的脸开始出现重影。
他试图挣开俞先鸣的钳制，可无论他如何用力，钳住他的手掌纹丝不动。
晕眩感持续加重，在昏迷之前，借着最后一丝清醒，他说：“怪就怪我当初留了余地，给了你机会。”
第78章
简弘失踪了。
他像人间蒸发凭空从教会办公室里消失。
俞先鸣进入办公室后，没一会儿就出来，助理要给简弘添茶敲门好一会儿无人应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桌上茶水已经凉了之前递进来的文件原封不动。
助理大惊失色试图电话联系简弘，却得到设备关机的回复他连忙通知执法队搜查简弘的下落，整个办公大楼被警务封锁闹得人心惶惶。
俞先鸣手里掂着简弘的通信终端，查阅通信记录，排除常规通话之后，视线锁定最近联系人那一栏显示的虚拟账号，没有犹豫点击通信请求。
这通电话很快被接起，但对面没有出声，似乎是在等简弘先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是谁。”俞先鸣率先打破沉默“一小时后，学园街咖啡馆我们见一面如果你不按时赴约当初实验现场留下的东西你就永远别想得到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复俞先鸣果断挂了电话。
通信终端被他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内里保存数据的芯片则被他捡起来，随手折成两段。
几分钟后，俞先鸣悄无声息地离开教会，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对教会的环境了如指掌，哪条安全通道监控故障，哪个角落是视野盲区，甚至几分钟之内有人巡逻，一切客观因素都量化为有规律的数据，存储在他的大脑中，并迅速规划出一条安全的逃生路线。
从教会出来，他立即换下身上的衣服，穿上提前备好的休闲装，赶赴学园街的咖啡店。
进店后选了个靠窗的角落，连帽卫衣遮挡了他大半脸孔，视线落在窗外，颌下一圈胡茬显得格外颓废。
距离会面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分钟，他却一点都不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接近时限，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推开，门口风铃叮铃作响，随后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女人的包随手放在桌上，她身段窈窕，入座时拢了拢裙摆，随即招手唤来服务生点单，举止落落大方。
俞先鸣收回视线，目光与来人对上。
“你就不怕我耍诈，让执法队的人抓你么？”俞先鸣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周教授。”
周子娴交叠双手放在桌上，目光淡淡的：“俞教授笃定我会来，既然知道我的目的，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说着，她摊开一只手，“我按约来了，东西给我。”
俞先鸣坐着没动，视线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瞳孔幽幽：“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再去找俞理和絮文。”
周子娴掀了掀眼皮：“我们既然有相同的目标，为什么不能合作？”
俞先鸣冷哼：“相同的目标？我跟你不一样。”
他态度坚决，周子娴没再试探，却道：“以后总有合作的机会。”
俞先鸣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随手扔给周子娴。
周子娴丝毫不介意俞先鸣的态度，从桌上捡起盒子，打开。
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她脸色沉了沉，嘴唇紧抿着，好一会儿才盖上盒盖，起身，准备离开。
忽然，她脸色一变。
几两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十数全副武装的警员包围咖啡馆，周子娴盛怒看向俞先鸣：“你这是什么意思？！”
俞先鸣却是一脸愕然，今天的会面他没有通知任何人，除非……
“你被跟踪了。”俞先鸣断言，同时撑着桌子起身，“他们是军方的人。”
警卫队已将咖啡馆各个通道封锁，十余人闯入大厅，惊得咖啡厅内鸡飞狗跳。
周子娴脸色一沉再沉，忽然手腕一翻，一把造型精巧的银色手.枪被她握在指间，枪口指着俞先鸣。
“这个城市里，能这么轻易找到我的，除了祁絮雯，没有第二个人。”周子娴语气阴森，“你如果还想活命，就帮我。”
警卫队闯进咖啡厅后立即锁定角落中两个人，何况周子娴手中还拿着一把凶器。
俞先鸣双手举过头顶，无奈做了周子娴的人质，警员们看见这一幕，偷偷请示上级，不敢轻举妄动。
“让祁教授来。”周子娴对为首的警员说道，“她来跟我谈判，我可以考虑放人。”
警员们面面相觑，一边警惕周子娴的举动，一边和长官通信。
约莫十多分钟，现场驶进一辆装甲车，从车上下来的不是祁絮雯，却是另外一个人，穆建贤。
周子娴瞳孔一缩，连俞先鸣也变了脸色。
见到穆建贤，周子娴沉下脸，冷声喝道：“你来干什么？！祁絮雯呢？”
穆建贤脚下步子不停，目光平静，面不改色：“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人质，我应该比你手上那个人合适。”
“你别过来！”周子娴怒喝，将枪口抵上俞先鸣的胸口，“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穆建贤不得不停下脚步。
周子娴握枪的手开始发抖，穆建贤的出现令她受到刺激，她试图保持冷静，然而情绪却不受控制，越来越激动。
“别逼我！”周子娴大口喘息，胸口激烈起伏，“穆建贤，你终于不躲了？子渝出事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穆建贤垂下头，不辩驳，只道：“对不起。”
周子渝得了和俞理相似的病，原本要接受治疗，却阴差阳错被误送到另一个实验室。
也是因为周子渝的死亡，盗用力能磁场装置设计图的实验项目纸包不住火，彻底闹开。
项目负责人之一的穆建贤被家里人软禁，穆家动用人脉撇清他和实验的关系，足足两个月没在实验室露面。
作为实验项目的负责人，穆建贤和俞先鸣、祁絮雯同属一个团队，事发当天，他有事没来实验室，因此错过了周子渝被送入实验室的确认通知。
所以他一直为这件事故感到愧疚。
哪怕这几年他已经将当初盗用设计图的人抓到，将所有违规进行人体实验的研究员绳之以法，甚至推翻了他们身后的靠山，他依然无法从自己内心的纠葛中走出来。
“对不起？”周子娴哈哈大笑，形容疯狂，“对不起能让子渝活过来吗？！教会是垃圾，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穆建贤垂头，一声叹息。
周子娴气昏了头，手中枪口一转，就要朝穆建贤开枪。
破空声响，凌空飞来一簇火球，精准砸向她的手腕，周子娴不察，下意识躲闪，身侧俞先鸣立即一巴掌劈飞手.枪，扭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桌上。
警卫队员迅速行动，蜂拥而上。
周子娴眼中寒光闪烁，扭头看向俞先鸣，表情扭曲：“是你们逼我的！”
话音未落，喧嚣声中忽然响起极诡异的滋滋声。
同时，一股白烟从她随身携带的包里溢出来。
俞先鸣脸色急变：“炸.弹！”
这么近的距离，躲不了！
所有警员都惊慌失措，像无头苍蝇似的一哄而散。
刺鼻的硝烟渐浓，眼看炸.弹将要爆炸，俞先鸣一把抓过她的包，快速奔出咖啡厅，向人员较少的街道。
周子娴趴在桌上哈哈大笑，今天来到咖啡厅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给她陪葬！
街道视野开阔，俞先鸣狂奔几步，脚下步子踉跄，没由来跌了一跤。
包脱手，翻滚出去。
刚收起盒子跌在地上，迸开，滚落一枚胸针。
俞先鸣盯着不远处那枚银色的胸针，瞬间万念俱灰。
嘭——
爆炸声响起，一股飓风迎面将他击中。
眼前一片炽白光亮，双目短暂失明，两耳听不见声音，命运早在多年前就为他们书写好今日的结局。
第79章
周子娴原本不叫周子娴。
她本名秦娴因工作调动来到这个城市，和周子渝做了邻居，因为楼间偶遇周子渝一句“你长得真像我姐姐”而结缘。
后来她听说周子渝的姐姐死于异源体异化症在医院去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周子渝那样的年纪。
周子渝很粘人隔三差五得空就要到秦娴家中做客或蹭一顿晚饭，或侍弄侍弄秦娴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小嘴叭叭讲个不停，从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讲到家中父母如何严厉苛刻。
抱怨归抱怨秦娴看得出来，她的生活十分充实。
周子渝将秦娴当成姐姐，当成心灵的寄托，什么事都和她分享。
大多时候是秦娴听周子渝讲，而周子渝虽然看不懂秦娴个人终端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但她也愿意安安静静陪伴在秦娴身边。
这样的生活简单而快乐。
直到，周子渝病了。
诊断通知上写着：异源体异化综合征。
这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落在秦娴脑袋上打得她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后来她跟着周子渝的父母跑上跑下请求医生为周子渝治疗。
然而异源体被发现至今不过十来年现代医疗对这种病症束手无策。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子渝的身体被异源体反噬病情不断恶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瘦到脱相地躺在病床上数着天数过日子。
秦娴守在病床前，握紧周子渝的手，周子渝瞳孔涣散，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我在。”秦娴俯身凑近周子渝，嗓音低哑，发颤，耐心询问，“你要说什么？”
她指尖微抖，却怕自己失控，握疼了周子渝的手。
随后，她听见周子渝说：“娴姐姐，我不想死。”
泪水倏地涌出眼眶，秦娴压抑了几个月的情绪突然崩溃。
她撇开脸，不敢看周子渝的眼睛，更不敢让周子渝觉察自己眼底的绝望。
周父周母在病房外相拥而泣，无能为力的绝望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淌过咽喉，将她整个人吞没。
力能磁场实验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进入实验室之前，她要走了秦娴的胸针，说这样就能有无穷无尽的勇气。
如果她没能挺过实验，秦娴或许仍然痛苦，却不会如此憎恨。
可偏偏，阴差阳错，周子渝本该有一线生机，却因为实验室研究人员的失误，令周子渝白白送了性命。
周子渝死了，一件完好的遗物都没有留下，尸体经过力能磁场的改造，连碎裂的骨骼都带有辐射，被实验室人员悄悄处理了。
这个结果，秦娴不能接受。
穆建贤作为实验负责人的失职，成了秦娴心里永远无法拔除的尖刺。
事故之后不久，周子渝的母亲郁郁而终，周父搬离这座城市，从此音信杳无。
秦娴原本就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如今又恢复了一个人，可她心里却种下了一抹执念，忘不了，迈不过，最终促使她走向复仇的道路。
初见俞理，她内心感到没由来的亲近，就像当初周子渝第一眼看着她觉得她像极了自己已过世的姐姐，她也觉得俞理很像周子渝。
其实她们的面貌并不相似，只是身上都有一股文弱的气质。
起先她只将俞理当成一个和自己有缘的学生，如果周子渝没有死，应该和俞理一样大。
她喜欢和俞理相处，俞理在她身边埋头做实验的时候，她能从俞理身上找到两分周子渝的影子。
只是俞理太安静了，一点都没有这个年龄阶段年轻人该有的活泼。
如果她们的关系只是如此，她对俞理的了解仅限于学生之于老师，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命运使然，她得知俞理的母亲，叫祁絮雯。
渐渐的，被抹去的真相开始浮出水面，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俞理就是当初唯一一个通过实验治愈异源体异化综合征的女孩儿。
初识的惊喜与相处时的温暖被更为复杂的情绪冲淡，惋惜，痛心，与痛苦交杂，她陷入道德约束与仇恨的拉扯，无助与软弱在每一个孤单的夜晚都被无限放大。
她也想过是否放弃复仇，可每次见到俞理，她都不可遏制地设想，如果不是穆建贤的过失，周子渝也有可能活下来。
越是这样想，就越意难平，越无法遏制内心汹涌如潮的仇恨。
她想报复当初实验相关的所有人，却又矛盾私心地不希望俞理被卷入她的计划。
她制造了一场事故，阻止俞理参加异能大赛，想用这样的方式让祁絮雯和俞先鸣痛苦，可在爆炸发生之后，她后悔了，并在第一时间冲入事故现场，将俞理带了出来。
仅因她一念之仁，事态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就连异能大赛都被勒令终止，她的复仇计划功亏一篑。
她恨不了俞理，所以将不甘与怒火全部转移到军方和教会。
他们迟早会查到她，她也早做好了玉石俱焚的觉悟。
她迈不过心里那道坎，选择复仇的那一刻，她便放弃了敞亮的未来，拥抱黑暗，不断沉湎坠落。
这一生，注定荒唐，得不到救赎。
爆炸发生，眼前发生的一切成了荧幕上的慢镜头，一幕幕，一帧帧，在她眼前闪烁。
谁死了，又有谁还活着？
意识陷入混沌之前，她似乎听见了女孩儿呜呜咽咽的哭声。
执念寸寸瓦解，泪水还未淌出眼眶便被灼热的气浪蒸干，连同她脆弱的生命在瞬息之间消融。
硝烟还在蒸腾，爆破面积之大，涵盖一整条街道，沿街的高楼玻璃窗全部碎裂，遍地散落金属泥墙的碎块。
爆炸中心地面向下凹陷，距离最近的咖啡店玻璃门整个震碎，店内桌椅翻倒，警员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每个人身下都是一滩血。
周子娴被爆破的余波掀起，连着她身旁的桌椅一同被推到墙角，只有一只扭曲形变的手从废墟中伸出来，伤痕累累的手臂肤色泛青。
事故现场很快被军方警备队封锁，警戒线拉到百米开外，穆建贤重伤昏迷，人还未送到医院，天上便下起雨来。
大雨冲刷地面，淋湿每个赶赴现场的人。
这起特大型爆炸案，死亡人数高达二十一人，其中超过一半是警员。
军方公布的遇难者名单上，赫然便有三个字：俞先鸣。
第80章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多天清寒冷肃的气氛笼罩墓园。
知道俞先鸣葬礼时间的人不多，厅里空旷，只偶尔几个工作人员走动。
俞理双手捧着黑色的骨灰盒走在人前祁絮雯跟在她身边手里撑着伞，将俞理罩在里面自己却有半边肩膀暴露在雨中很快便被雨水湿透。
穆建贤人在医院，派了助理过来帮忙打点到了提前选定的地方，殡仪馆工作人员将骨灰盒从俞理手中取走下葬。
一幕幕景像走马灯掠过眼前俞理低垂着头，面无表情。
祁絮雯眼尾晕红，眼眶内透着晶莹，站在墓前低眉垂眼，沉默安静像是融进这场连绵不绝的雨里，化作雨里潮湿的空气。
她们面前竖起一面崭新的墓碑，碑上嵌着俞先鸣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笑容温和双眼深邃。
很多年没有音信的人，被人为地抹除了所有存在的痕迹再见面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没人说话整个世界褪去鲜亮的色彩前来吊唁的人在墓前放下一束白菊随后便陆陆续续走了。
穆明缨也来了带着邱小秋和方秦琴。
她们出现在俞理身后邱小秋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穆明缨朝她使了个眼色，摇摇头，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没能开口。
方秦琴默默站在一旁吊唁，离开前回头望了眼，台阶角落，有道人影藏在转角处，没敢上前。
到最后，墓前只剩下俞理和祁絮雯。
“回去吧。”是俞理先开口，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哀怒，冷静得让人感到冷漠。
祁絮雯站着没动，眼睑垂落，一抹水痕遥遥欲落。
良久，她忍下情绪，对俞理说：“你先上车。”
俞理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从伞下走到雨中。
初时步子快，随着阶梯往下，速度减缓，最后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背着身，薄唇抿着，尝到一点腥味。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湿漉漉地滚过嘴角，冲淡了咸涩的味道。
她没有回头，脚步一迈踏下石阶，朝墓园外走。
幕后黑手也在这场事故中死去了。
周子娴狡兔三窟，警方以先前上门找祁絮雯那波人入手，花了些时间才找全她的住处，收集到足以定罪的证据，这起恶□□故才连同之前几起爆炸案一同告破。
通信终端播报着时事新闻，车窗没有关紧，有两个穿着殡仪馆制服的工作人员从车旁经过，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教会理事选举出事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上面派了特别稽查队来我们这里，简弘私下让人做人体实验，还收受贿赂，这次不仅被革职还被带走调查，估计难翻身咯。”
“他还畏罪潜逃，稽查队找了好几天才把人搜出来。”
说话声随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渐渐变小，俞理低头盯着终端，虚拟屏散着淡淡的光晕，映照在她瞳孔中，显出清冷淡漠的色泽。
她不知在想什么，视线落在终端上，眼神却不聚焦，过了好一会儿，当她重新看向屏幕上的内容，才恍然惊觉自己不知不觉竟然点开了和简音歌的聊天界面。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简音歌了，自从得到消息俞先鸣出事，她和祁絮雯匆匆离开穆家，一直到今天，她和简音歌都没有联系。
联想刚刚听到的谈话，俞理眉头皱起，眼神幽晦。
这两天忙着处理俞先鸣的后事，她像陀螺一样来回旋转，甚至没有和简音歌通个电话。
明明那晚，是她告诉简音歌，不要害怕。
但一连番的变故不给人喘息的时间，简弘被革职带走，简音歌肯定也会遭到波及，俞理难以想象，这几天她是怎么度过的。
她抿起唇，眼底神光闪烁，良久，给简音歌发去一条消息：你现在在哪儿？
一句话石沉大海，俞理等了几分钟，没等到简音歌的回复，于是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没有接通，智能系统提示对方终端关机。
俞理在车上坐着，直到天擦黑，雨小了，祁絮雯才从墓园出来，从俞理身侧上车。
“直接回家吗？”俞理扭头看向祁絮雯。
事故平息，周子娴也已伏诛，不会再有人刻意到她们家附近蹲点，生活似乎开始回到正确的轨迹。
车内光线稍暗，祁絮雯和俞理对视，内心无端揪疼。
与周围同龄人相比，俞理成熟得太早，更会隐藏情绪，这几天俞理一直在帮忙处理俞先鸣的后事，现在一切结束了，还顾及她的情绪。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不称职，才会让俞理在本该肆意张扬的年纪提前懂得收敛悲伤。
祁絮雯叹了口气，忽然开口：“去见你想见的人吧。”
俞理手一顿，神色愕然。
她没来得及开口，对上祁絮雯平静温和的双眼，听她说：“今天小简同学没来，她家里出事了吧？你想去，就去。”
俞理垂下眼睫，她确实想见简音歌，但顾及祁絮雯的情绪，也不好解释为什么，但没想到祁絮雯会这样说。
见她沉默，好像有些犹豫，祁絮雯瞥她一眼：“我是你妈，就你那点心思也瞒得过我？”
俞理被祁絮雯说得臊红了脸，连日来笼罩在身上的沉重气氛也随之被冲散了一些。
祁絮雯何曾见过俞理这样含羞带怯的表情，褪去超乎年纪的成熟，神态陡然变得鲜活，祁絮雯不由内心怅然，颇有几分感慨，女儿长大了。
俞先鸣出事之前，她或许还会以她们不合适为由阻止俞理陷入这段感情，然而世事无常，合不合适岂是旁人说了算？他们父辈的恩怨，没必要将两个孩子牵扯进来。
无论俞理还是简音歌，都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人的出生和命运的确无法选择，先鸣……他也不希望她们一辈子躲躲藏藏，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所以他才会联系周子娴，为了给自己的妻女更多的自由。
从窗外收回视线，祁絮雯关上车窗：“走吧，先送我回家，你晚上不回来也没关系。”
说得云淡风轻，身旁俞理一动，扑进她怀里。
“妈，谢谢你。”
第81章
俞理没能见到简音歌。
她送祁絮文回家后立即转头去了简家，简氏的宅院被贴了封条，所有物品保持原样但里面的人早已搬走。
雨已经停了俞理站在简家被锁上的大铁门前沉默良久，然后拨通穆明缨的电话。
对面似乎料到她会打电话来通信器只响过一声电话接通，穆明缨微低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找我什么事？”
俞理没有和她客套直奔主题：“简音歌在哪儿？”
虽然穆建贤受伤住院，但穆家势力在这场事故中不受影响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简音歌的下落，也多少能从穆明缨口中获得一些线索。
“现在想起来问我了？”穆明缨语气冷漠，“怎么，是要找音歌兴师问罪吗？”
哪怕她明知这次事故俞理也是受害者，可她忍不住迁怒。
她向来如此偏心帮亲不帮理，简音歌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发小，眼看着简家经历这一切简音歌日渐消沉，穆明缨只觉得心痛。
简弘做错再多但简音歌是无辜的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承受不比俞理小多少的伤害。
就连穆建贤也受了重伤至今躺在医院接受治疗。
简弘被带走两天了从事发到今日俞理没过问简音歌的消息她忍不住不生气。
俞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穆明缨说话不多，但话语中的责备显而易见，她沉默着，没有反驳。
穆明缨说了两句，俞理不搭腔，等她发泄一通，才听到对面回她：“抱歉。”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力气被卸得干干净净，穆明缨咬牙，虽然她很想找俞理的麻烦，却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时候，或许只有俞理，才能劝住简音歌。
她说：“墓园。”
“什么？”俞理震惊。
“墓园！”穆明缨抬高声音，“她今天一早就过去……”
话没说完，俞理一声谢谢打断穆明缨，随后迅速挂了电话，转头驱车回到墓园。
墓园内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
简音歌穿了件黑色薄风衣，独自一人站在俞先鸣的墓碑前，低垂着头，淋过雨，发梢湿漉漉的，结成一绺一绺耷拉在她脖颈间。
仿佛一夜之间褪去青涩，她的背影沉默而萧索。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未将她惊动，直到俞理出声：“音歌。”
简音歌蓦地一惊，肩膀轻颤，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攥紧，却不敢回头。
俞理没再多说什么，上前两步，与简音歌并肩而立。
简音歌脚步顿了片刻，忽然转身欲走，被身旁的人一把攥紧手腕，拽住。
入手寒凉如雪，俞理指掌温热，滚烫的温度从彼此相触的肌肤传递给简音歌，将她的手腕烫红。
沉默在静谧之中蔓延，像枯萎带刺的藤卷住简音歌。
俞理握着她的手，视线却落在墓碑上，看向男人那张年轻了二十来岁的脸庞。
她开口，嗓音低哑，却清晰：“爸，给你介绍一下，她叫简音歌，是我的女朋友。”
简音歌不可置信回头，长而卷的睫毛薄如蝉翼，上面坠着点点晶莹，眼尾泛红，水光潋滟，里面有俞理小小的倒影。
俞理攥住简音歌手腕的五指收紧，脸上神色坚定，嗓音清而亮：“我想和她在一起，遇见她我很开心。”
简音歌脸色发白，嘴唇轻颤，唇瓣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但俞理说的话斩断束缚她的枯藤，让破晓的天光照进她绝望的内心，从满目疮痍的土地缝隙中钻出细嫩的枝丫。
俞理带着简音歌后退一步，朝俞先鸣的墓碑鞠了一躬。
直起身时，俞理扬了扬眉梢，眼瞳黑而亮，展现鲜活的神采。
她转头，与简音歌水光盈然的眼眸相视，语调轻快：“来都来了，不和我爸打声招呼吗？”
简音歌发愣，透过俞理的双眼看见神情脆弱的自己。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墓碑，启唇，嗓音涩然：“俞叔叔。”
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哽咽：“对不起……”
包在眼眶中的泪水猝然落下，顺着她的脸颊滑进衣领，在风衣上洇开一串颜色稍深的痕迹。
俞理薄唇微抿，没有阻止简音歌道歉，如果这样做能让简音歌心里好受一些。
闸门破开，简音歌的眼泪止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零星地往下坠落。
泪水越来越多，哽咽声越来越重。
俞理手上稍一用力，简音歌被她拽进怀里。
她比简音歌稍矮一些，左手搂紧简音歌的腰身，右手盖住她的后脑勺，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将简音歌抱在怀中。
简音歌下意识扭紧俞理的衣领，脸埋进她的颈窝，鼻间萦绕着俞理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呜咽如小兽的哭声再不可遏制，悲伤像破闸的洪流，不断汹涌。
俞理收紧双臂，将简音歌搂紧，似要蛮横地将她们骨血融为一体。
她仰头望向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在极致的宣泄中缓缓散去，露出清透高远的湛蓝色，晕着一层薄薄的光。
一如她们二十余载的短暂人生，雨后初晴。
“还回学校吗？”俞理问她。
简音歌蜷起指尖，抓紧俞理的衣摆，埋低头，前额抵着俞理窄而瘦的肩：“不回了。”
她的身份在学校不是秘密，教会选举出事，简弘落马，早在学校中闹得沸沸扬扬。
从天堂坠入人间，多少人看她笑话，至少北斗，她已经回不去了。
俞理点头：“嗯。”她瞥眼看向简音歌头顶的发旋，扬唇浅笑，“简音歌，跟我回家吧？”
简音歌身体僵硬，眼里流露诧异，下意识抓紧俞理，将她的衣角揉出明显的褶皱。
与俞理诚挚的视线对上，简音歌刚哭过的双眼红彤彤的，连带脸颊也染上几许薄红。
俞理扬唇浅笑，神色明朗，那笑容如温暖的朝阳，给予简音歌莫大的勇气，以面对破晓的黎明。
让她相信，这段经历不会折断她的翅膀，不过是在挫折中积蓄力量。
简音歌深吸一口气，垂落的眼睫缓缓掀起，眸底藏了一抹晶莹。
她将手放进俞理掌心。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篇完结了，社会篇《余烬》筹备中，感谢阅读
感觉这两年状态很不好，没办法沉下心写作，但我又放不下百合，所以之后估计暂时不写百合，先调整一下状态看看，陪我到现在的读者小可爱们，辛苦你们了，期待下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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