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的,温琼寒是有些不大清醒了。
楚念心底暗叹,蹙眉望向她,眸光如霜覆雪。
“琼寒,你今晚到底遇见谁了?”
温琼寒也觉得自己是有些不大正常了。
乖顺一旦被撕开了口子,就合不上去,她现在只想把这几十年的倾慕连本带利讨回来。
于是,她很轻地俯身,凑到楚念耳侧,温热的气息随呼吸吹拂。
“我就不告诉师尊。”
楚念没生气,只是蹙眉抬头。
忽然剑指山南:“梦西洲!”
温琼寒在她身旁,清晰地听到那几乎歇斯底里的声音:“西洲,是你回来了吗?”
原来,她叫梦西洲啊。
温琼寒不无嘲讽地想,梦里遇西洲,醒时惟琼寒。
大概是很伤心的吧。
只见楚念收了剑,眸中含水,她说:“琼寒,以后师父再告诉你。”
温琼寒突然很累很疲惫,她现在只想远离这里。
远离这琐碎的难堪的地方。
为何一夕之间,就成了这样。
她好像快疯了。
支离破碎的记忆,没有回应的感情,和无穷无尽想要夺走她心上月光的人。
每一个都在逼着她发疯。
头痛欲裂。
猝然,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楚念声音颤抖:“再等等师父。”
温琼寒声音嘶哑:“好。”
还有什么不能等的呢,已经等过很多年了。
只是第一次,血淋淋的事实由师尊揭开。
听到“等等”的时候,温琼寒终于想明白,师尊是知道自己心意的。
甚至于她从前小心翼翼掩埋着的事,师尊大抵也清清楚楚。
至于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温琼寒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头疼得越发厉害。
最后怎么回去的都不记不大清楚。
一觉天亮。
*
三月春光易逝,四月温热铺来。
揽春宴的重头戏已经过去。
余下只剩了些比拼琴棋书画的项目,无聊透顶。
大多门派为了脸面上有光,会专门培养一批外门弟子,弹琴的弹琴,吹箫的吹箫。
穿上仙气飘飘的白衣,好看极了。
除却身上灵力少得可怜,比谁都像修仙访道之人。
有时这些弟子们也会有炉.鼎体质,专门为门派中想走捷径天赋又不错的弟子准备。
温琼寒怎么也没想到,静烟派给她也准备了一个。
穿着白衣的清冷女子无力倒到她怀里的时候,温琼寒差点吐出来。
她扬手,那女子就扑到了地面上,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她。
但温琼寒还是觉得恶心。
看清那女子正脸一刻,恶心感更是达到极点。
很轻而易举地就能想明白,是这些人有意为之。
大概像为她寻个与师尊长相气质区别不大的,让她答应什么罢了。
“不知百叶仙尊这是什么意思?”她似笑非笑。
百叶像是忘了昨晚抵到脑门上的剑,笑吟吟道:“弟子手脚粗笨,实在脚滑,还望岁安仙尊多多宽恕。”
顿了顿又道:“若是岁安仙尊瞧得上,带回去调.教也是可以的。”
话说得露骨,温琼寒冷笑一声:“脚滑?的确是挺狡猾的。”
“专挑着我师尊不在的时候脚滑,是怕两张脸放在一起高低立见吗?”
百叶依旧笑吟吟的,“岁安仙尊不要说笑了。”
话落,飞剑如寒冬雪棱打过,直朝百叶面门打去。
百叶大抵没料到温琼寒在仙门百家面前就敢对自己动手,一点防备没设,勉强躲了过去。
左颊处添了一道血痕。
她摸了摸伤口,一手血,竟没生气,只是正义凌然站起来。
道:“岁安仙尊无缘无故对本座动手怕是有些不妥吧?”
温琼寒冷笑一声:“打的就是你。”
满座哗然。
自诩正义的人总在这时适时跳出来。
温琼寒觉得可笑,起身,问道:“不知诸君有何见解?”
久不得染血的凌光出鞘,玄色光芒摄人心魄。
无人敢动。
他们三三两两指责着,温琼寒并不在乎。
垂眸,揩拭剑身。
压抑的气息疯涨。
温琼寒忽然道:“诸君,琼寒先告辞了。”
要远离这里。
一时,她的心里只剩这句话,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走,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可估计的事。
离开这里。
头疼欲裂。
眼眸已是全红,无人敢拦她。
只有百叶还不怕死地喊:“温琼寒,你今日走了,那便是叛离正道仙门。”
温琼寒头疼得难受,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离开就是叛离仙门。
她只是,想远离这里。
黑衣飒飒,穿堂带风,银剑带着指引,背后层层裹挟的玄剑也亮起红光。
胸腔内的心脏不断跳动,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疼,只是引着人无端想起许多不好的事。
想见到师尊。
不知怎么,往常总能抑制住的思念这一刻再也难忍。
温琼寒发了疯一般往客舍跑去。
永山的林间有云雾,到了门前,她恍惚觉得眼角水蒙蒙一片。
屏住呼吸,温琼寒从未觉得一门之隔如此遥远。
心底有一阵强烈的预感,如果现在不进去,大概以后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可另一种预感告诉她,别进去。
会看到不想看的东西。
心脏在砰砰跳动,温琼寒太想哭了,总角之时那些软弱的思绪仿佛一瞬间都回归了。
想躲在疼爱怜爱自己的人怀里,什么也不做,放肆地哭着。
也要告诉那人,想要什么。
得不到肯定的回复就一直泪汪汪地看着。
甚至识海处萌生出奇怪的想去和未知东西融合的想法。
仿佛那本来就是她神魂的一部分。
温琼寒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究竟是什么东西,
曾经属于过她,现在却无形伤害着她。
简朴没有丝毫雕饰的木门就在眼前,离指节只剩几公分的距离。
温琼寒顿了顿,敛下眸,抱着滚烫的凌光走到了窗边。
而后放出识海,望向屋内。
在仙界,未经主人同意却用识海探识别人的隐私。
这的确是过于下作了。
但温琼寒大抵也的确该下作一回。
自己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应当会得到宽恕吧。
*
下山的时候,温琼寒仍旧不知道百叶嘴里说的,师尊隐瞒的,西洲遮掩的到底是什么。
她也根本不想知道什么真相了,浑身已经痛苦得五脏六腑仿佛被人硬生生捏得错位。
屋内设了结界,按理说温琼寒是什么都探看不到的。
但温琼寒却看到了,黑色灵力轻而易举地和皎白融为一体,仿佛本来它们就是同源一体的。
唯有些许的灵力阻碍了她。
以至于温琼寒听不到声音。
但若能重来一次,她倒真希望自己又聋又瞎。
什么都不得见不得闻。
楚念的屋内有两个人,一位自然是楚念。
……另一位是温南。
温琼寒放出识海的时候,温南正伏在楚念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
似乎遇到了什么难受的事情。
两人姿态亲密。
楚念坐在木椅上,温南就在她面前,几乎整个人都要埋在她怀里。
那也并没有什么。
指数温琼寒感受到了楚念那安慰怜爱的态度。
应当在柔声温和地安慰着什么。
像是对亲女儿一般。
真是太可笑了。
那一刻温琼寒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忽然涌现自己在那些虚伪的人面前的模样。
全心全意地维护一个人。
喜欢她,敬爱她,
奉她为天上月光也觉唐突。
即使一次次被伤得鲜血淋漓也不后悔。
温琼寒想了很多。
下定决心要离开却是在看到楚念抬手一刻。
莹润腕间发着淡色光芒的莹润手链,西洲也有。
她想,
喜欢师尊是没有错的。
人人爱月光。
但无人能够独占月光。
温琼寒恍惚下了山。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她只知道,离开这里。
去寻求答案,
——所有事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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