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迦从前觉得在顾识洲身上是没有安全感的, 他的偏爱也并不属于她。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这种感觉渐渐变了。
她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独属于她的一份偏爱。
那是一种很坚定的,他一定会站在她身后的偏爱。
安全感也是由此而建立的。
她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因为没有人爱她, 没有人理她, 别人眼里最温馨的港湾却从来没有给过她安全感。她时常觉得很孤独, 世界上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 孤零寂寞地存在着。
后来和他在一起, 她也如孤舟一样找不到属于她的岸。他好像给了她一个家, 又好像没有。她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 她做好了他们随时会分手的准备。后来,也确实是分手了。
直到三年之后,他一点点地建立起了她对他的安全感, 让它们坚硬如墙, 直到在面临任何伤害时,都坚不可摧。
她想,她早就到了该原谅他的时候了。
因为她如今在遇到难过的事情的时候, 第一个想到的, 是他。是投进他的怀里, 得他安慰安抚,得他尽数偏爱。
她早前其实对此景已有了诸多心理准备,但是在得到印证的时候,仍然是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得了冯春琴说对她的不喜,她想听他说他对她的喜欢。
以此互补创伤。
南迦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虽然之前这一周的经验告诉她,他又要很久才能回,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发。
转眼间, 冯春琴已经追了出来:“你个死妮子!你还没告诉我呢!走什么走?我的说完了,你倒是说啊!”
南迦嘲讽地勾了勾唇,她看出来了,冯春琴是在乎明姣的,冯春琴是有软肋的。没有软肋的人不好控制,有软肋的人收拾起来还不容易么?
她眼神飘忽了下,也不去看她,只看向远方。
“她嫁的人家也是有钱人,明家和你们可不一样,你们丧尽天良,可是我们不会。我们给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送她风光出嫁。”
“那她丈夫怎么样?”冯春琴搓了搓手,着急地追问,眼里尽是担忧和期待。
南迦终究只是凡人,她抵不住内心的痛恨,终于是没有忍住给了个含糊不清的答案:“她丈夫从前你希望我丈夫是什么样的,她丈夫就会是什么样的。”
既然如此,就纯看良心了。
冯春琴希望她嫁得好,如今便不会难过。希望她嫁得不好,那就让她兀自伤心难受去吧。
南迦冷笑道:“今天是她的婚礼,但是带你去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今天只会有一位新娘母亲,那就是我妈妈。你算什么?怎么配出现呢?”
她几乎要说尽她这一生最歹毒的话。
最后,在冯春琴的失魂落魄中,甩开她拉住自己的手,径直离开。
她回家换衣服,去婚礼现场。
冯春琴这辈子都参加不了亲生女儿的婚礼。
她要让冯春琴永远遗憾-
南迦在等顾识洲回消息,等得好辛苦。
想给他打电话,可是有时差,她也不知道他那边在做什么,便不好打。
南迦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乖乖等着吧。
她可真是把顾识洲前段时间追她时的感受都给经历了一遍了。
南迦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有时候遇到徐特助的时候南迦也会问他,顾识洲那边忙得怎么样了,徐特助也给不出个确切答案,只说是这次的事情确实有点棘手,需要花费点时间。
他没跟在顾识洲身边,知道的确实不多,南迦便也没有再多问。
今天的婚礼盛大无比。
南迦早前就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景象,但是在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有被现场所震撼到。
沈敛之不愧是沈敛之,他和明姣的婚礼,也注定不可能寻常普通。
南迦觉得今天这场婚礼,真的可以称之为世纪婚礼。
女人在看到别人婚礼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自己的婚礼上面。南迦也不能免俗,她忍不住幻想了下自己的婚礼。
应该也会是很梦幻的吧?
虽然前期准备诸事繁琐,但是不可否认,在婚礼当天,一定会是幸福快乐的。
南迦笑了笑,好想让顾识洲也来呀。这个骗子,她之前以为他可以赶回来的,他也和她说尽量、应该可以。有那么几天她甚至在期待这场婚礼,因为说不定婚礼开始他就回来了。没想到时间真到了,他却还是连个影都没有。
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场婚礼,一定是他的遗憾。
南迦决定回头和明姣要个视频发给他看。
她跟着母亲进去,今天婚礼现场热闹极了,事情也很多,江如因匆匆便去了明姣的梳妆室帮忙。
南迦左右看看,没急着去,而是先给顾识洲拍了段视频。
她这边发得随意,只不过是想和顾识洲分享。又哪里知道,大洋彼岸,负责收着顾识洲手机的人,看着她一条又一条的消息,都快要愁坏了。
这是顾总的心尖尖,郭助理知道的。顾总特意交代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的消息都得回。从顾总的手机落到他手上让他收着开始,这项艰巨的任务也就落到了他头上。
顾总独自前往谈判的时候,他就收到了南小姐发过来的第一条消息。几经纠结,他和徐特助研究了好半天,才敢在南小姐应该休息的时候战战兢兢地回复。为什么是在她休息的时候?
——因为就连一句话的回复他和徐特助都要认真思忖半天,才能把顾总的回复模仿得有七八分像。要是南小姐没休息,跟他一句一句地聊了起来,那他上哪里哭去?
后来顾总落难、受伤、抢救,手机也都是在他手上。郭助理觉得他的心脏快经不住考验了。反正就一个目的,不能让南小姐对顾总发生意外有任何察觉,否则顾总醒来后一定会把他杀了。
起先郭助理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后来时间久了,他竟然能切身体会到顾总和南小姐之间的温情。
他们的感情,是真的很好呀。
即使回复得这么少、这么不及时,南小姐也依旧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给顾总发着消息。
这不,南小姐参加个婚礼都要给顾总分享一下。
顾总和南小姐的事情他有所耳闻,要是顾总知道南小姐给他发了这么多消息,肯定是要高兴坏的。
郭助理仍旧是不敢回。
只一条一条地转发给了徐特助,一起研究着晚上的时候该怎么回。
他们也不愧是在顾总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的人,这好几天的回复,在他们的精心研究下,还好没露馅。
南迦浑然不知,她也去了明姣那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今天明姣是新娘,也真的很美,穿着洁白的婚纱,宛若仙子。
她的眉眼间都盈满了笑意,看得出来,她对这桩婚事,起码是不排斥的。不管现在有没有爱上沈敛之,南迦相信凭沈敛之的手段,用不了多久明姣就会深深地爱上他。
南迦笑着摇了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对沈敛之看得都很清楚,也就只有明姣还在云里雾里。
哪会是什么同情,哪会是什么利益,这份爱但凡少一点,提亲现场和婚礼现场都不会如此充满爱意。
南迦今天主要就是凑热闹,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等明姣这边差不多了,她便出去想在观众席找个位置坐了。明栩扛着个相机,百无聊赖地跟在她身边,“姐,你看看镜头,我给你拍。”
南迦蹙眉,毫不犹豫地拒绝,推开了他的镜头:“不要不要。”
“要的嘛,这叫做纪念,知不知道?就拍一下。”
南迦伸手便和他推拉起来,就是不肯入境。还不忘指使着:“你把现场都拍一遍去,回头发给我。”
“干嘛?”
“纪念。”
“……”明栩有被噎到,“纪念什么纪念,你入个镜打个招呼来,才叫纪念呢。来,看镜头。”
南迦咬咬牙,就差一巴掌挥过去。
本来是要叫他拍一拍,不过她想了想,有点怀疑明栩的技术,于是便也算了,不想叫他拍。
明栩却是来了兴趣,“怎么?拍了要干嘛?要发给谁呀?”
南迦不回答。
明栩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顾识洲。”
南迦:“……”
“你们和好了吧?怎么样,今天吃明姣的喜酒,什么时候可以吃你的喜酒?”明栩把扛着的摄像机搁下,“不过吧,也不着急。我刚吃完这顿,得缓缓。爸妈也是,得缓缓。嫁女儿还是得一个一个来,一下子嫁两个,心脏受不住。”
南迦:“……”
“什么喜酒不喜酒的,你个小孩儿,不要胡说。我还早呢。”
明栩哪里是真的小孩,什么都看得门儿清。他一边鼓捣摄像机一边说:“还早就还早,我又不是顾识洲,我又不着急。”
南迦拒绝理他了。她越回答他越来劲。
明栩想起什么,忽然转头认真地盯着她问:“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感觉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他是不追你了吗?还是你们一和好他就这态度?”
南迦实在受不了了,替他解释道:“都跟你说了别看那么多电视剧。他就是出差去了而已。”
“这样啊。”明栩收回质疑,随口道:“怎么要么天天出现,要么一出差就出差那么久。”
是啊。
南迦也想问这个问题。
这次出差,未免也太久了些。
明栩嘿嘿一笑,像是看出了什么,“想他啦?你算算时间,在他那边差不多早上八点前给他打个电话咯。八点前就算他想上班,人家也还没上班,所以肯定不会在忙公事。”
南迦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且顾识洲是去那边工作的,看起来这么忙,也不像是会在八点还睡觉的,指定是已经在奔波的路上了。于是她决定等他那边的早上八点,就给他打个电话。
奇怪的是,这么长时间了,他竟然真的一个电话一个视频都没有给她打过。这太反常了,根本不像是顾识洲。
即使再忙,她觉得也不该如此的。
不过没关系,他不打那就她打吧。
她才不会计较这么多。
明栩啧啧两声:“陷入爱河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你看起来都没有之前凶残了。”
南迦:“?”
她又忍不住想打这小子的欲望了。
好在明栩适可而止地跑掉了,没再留下继续惹她。
南迦点开微博,回了些评论。
追寻的官方微博已经做起来了,关注和浏览量都很高,每天慕名而来的新关注也不在少数,所以常收到一些信息,询问画作的事情。时间不长,能有这样的效果她很满足。
当然,她也知道这少不了顾识洲的功劳。
她觉得她还是需要感谢一下他的,但是这会儿连人影都看不见,想感谢也感谢不到。还是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再思考一下怎么感谢吧。比如——把那幅画画完?
南迦觉得可以。这是个很有诚意的谢礼,也是个他肯定会满意的谢礼。
最近他不在,她专心工作,上了两幅画。而比以前还要好的是,这次画作一上新就被抢没了。销售速度远胜于前。
生活有在一点一点变好中。
南迦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办,好像更想他了。
怎么无时无刻的,动不动就要想起他呢?他在她生活中的存在感,未免也太强了点。
南迦独自一人找了个偏点的位置坐,主要是为了躲清闲。但自有人会过来找她。
今天这场婚礼是没有请顾老爷子和倪家的。但是有请司越,毕竟他们和司越也没有什么仇。
南迦也不觉得她和司越之间朋友不成反成仇人。他们还是朋友的。即使注定已经无法成为多么亲近的朋友,但是做个普通朋友也还尚可。
司越见她一人坐在这边,便走了过来。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仍是含着谦谦君子般的笑意,一如往常。
南迦觉得,她很难对他产生多深的怨恨。最多,只是怨怪。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只是曾经受过太多的伤,遍体鳞伤之际身边只有她,于是把她看得太重,而且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使得他的性格不大健全,过分偏执,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错事。
她笑了笑,“这里安静些。”
见她还愿意和自己说话,司越松了口气。在过来与她搭话的时候,他其实犹豫过,怕她不理自己,或者看见自己就躲开。还好的是没有。
南迦依旧是如他记忆里一般的善良。他虽然已经不是他了,但珍贵的是,她还是她。
司越倍感知足了。
只要今后,他们还是朋友,这就够了。
他可以默默地看着她,她也没有讨厌自己,这就够了。
他虽然还是很后悔自己出现得太晚,但是一切事情已成定局,现在再去想太多都没用。
司越原先是应该去和商界上的人打打招呼,拉近拉近关系,说是来参加婚礼,其实不过是来借机交际。这个圈子的人都如此,谁也不能免俗。
沈家和明家的婚礼现场,来宾肯定很多,也肯定个个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这种场合,挤破头想来的人可太多了,他们都巴不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多和几个人说说话。但司越忽然就不想像他们那样了,他在南迦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那我也跟你一起躲躲清闲吧。”
南迦笑了笑。
婚礼很快就开始了。
司越与她闲聊着,聊着追寻最近的生意如何,她最近怎么样。南迦把她和冯春琴的事情说给他听,叙述的时候,她已是能做到勉力平静。
他到底是参与过她童年的人,如今一切事情都有了结果,她也想让他知道一下她和冯春琴的事情。
司越听罢,愕然不已。
是啊。
谁都无法想象,世间竟然会有人心思恶劣至此。
在得知自己的孩子不是亲生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换回来,也不是别的,而是——不能换,我要让我的女儿在别人家过好日子。这也就罢了,她但凡好好对待南迦,倒也不是无法原谅,可事实并非如此。
好半晌,司越只能挤出一句:“她……简直十恶不赦。”
南迦目光飘忽地看着台上的明姣,被鲜花和爱意包裹,明姣的脸上是烂漫的笑。
女儿的这一画面,应该是全天底下的母亲都想见证的。
但是她果断地斩断了冯春琴见证的权利。
她一点都没有后悔,隐隐的,还觉得很畅快。
“你说,冯春琴现在得多想出现在这里呢?但是她出现不了,她没有邀请函,她连这里都进不来。她看不到她的亲生女儿嫁人,也不知道她的亲生女儿嫁的是什么人。”南迦觉得很过瘾。
她不要当圣母,圣母太累了。同时她也给予不了冯春琴什么惩罚,她更是无法对冯春琴的亲生女儿产生什么怨恨和伤害。这一切,都是怎么想怎么憋屈的,无力又无奈,简直憋屈到了极点。
她眼下所能做的,也仅有这么一件事。
还好,这件事就已经足够畅快人心。
司越道:“这的确是件很值得遗憾的事情。迦迦,我们被坏人伤害,却不能要求自己也成为一个坏人,然后伤害回去。但没关系,日子还长,她的遗憾,还有一生,今天只是个开始而已。”
他说得对。
南迦渐渐有几分释然。
她舒了口气,不愿再去想。
“好。不想她了,她不值得我花费太多的心思去怨恨。”她耸肩笑笑,笑意轻快。
司越也跟着她笑起来,“这么想就对了。”
旁人在热闹,在忙碌,他们两个坐在这里,可真是躲了个好清静。
聊聊这个聊聊那个,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南迦好像又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什么事都没有的午后,他们静静地玩着小孩子很喜欢玩的、现在看来却很幼稚的游戏。时光斗转,恍惚间,却仍像是回到当年。
说着说着,司越偏头看她,问了句:“看你这样,顾识洲伤势应该好多了吧?他什么时候回国?”
南迦的笑意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她愣愣地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她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听力来。她的听力,是不是出现问题了?他刚刚说了什么?
原先是见她很轻松的样子,司越才有这么一问,他也就是难得好意地关心了下顾识洲,却没想到——
看见她这样吃惊,他心里便暗叫不好。
她这样轻松,不是因为顾识洲伤势好多了,而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顾识洲受伤了。
司越暗叹,他就不该多嘴关心什么顾识洲。好好的聊天不好吗?没事关心他做什么?
他跟顾识洲,难道果然是八字犯冲?
可这时候面对南迦的震惊,他已是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往上。
南迦感觉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蹙了蹙眉,等不到他的重复,再次追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她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司越见她反应这样大,心下不由更是后悔。
他真是,没事多这个嘴做什么?
南迦已是不依不饶地看着他,“你说呀。他怎么了?”
她快急坏了。
司越心知这肯定是瞒不过去了。他叹了口气,说:“你先别着急,我也是听说的一点消息,就他好像受了点小伤。我也没让人细查,所以知道的也不太清楚……”
他哪里是知道的不清楚,只是不敢和她说得太轻。一句话而已,便能让她着急成这样模样,要是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那还不知得有多着急。他不敢一次性给她太大的冲击,便只能尽力地使话语委婉。
南迦眉心蹙得越来越深,她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一场噩梦。可是刚刚她还在见证明姣结婚,那么美好梦幻的场景,这要是梦,两级反转,未免也相差太大。
接下来她做了什么,她都没有什么太清楚的记忆了,只记得心慌不已,拿出手机想打给顾识洲,却连手都是颤抖的。
她多么希望顾识洲是真的没什么大事,接起电话,还能随口笑道:“想我了?”
她在心里不断希冀着,他真如司越所说,只是受了点小伤。
但是第一通电话,她静静地等到铃声结束,也没有等到他接起。
她的心一点点地转凉,又往下坠到了谷底深渊。
她没有一丝犹豫地便打了第二通电话。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脸色也在逐渐转向苍白,逐渐地,没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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