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同样听到那声巨响。
但她不需要为此做任何反应。
到了这个时候, 谁又比谁高尚呢?
说是模拟空间,说是比赛,但他们给她活路了吗?
没有。
所以, 她也不必纠结他们有没有活路。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总有办法将一切喊停。
可他们没有。
这就说明,只要进了这扇门就是来真的, 没有退路。
刚才在堵阿烈那架机甲时, 她三模式同时操控,才会产生这么强劲的冲力。
趁一架机甲坠落, 另一架机甲暂时性失去反应时, 她迅速地操控机甲穿过两个气层,往终点进发。
出口就在眼前。
这场博弈, 到此结束。
门开, 门关。
许意停下机甲。
身体此时有了疲乏感。
但精神却很亢奋。
那个戴面罩的厄太星人能不能出来,她已经不关注。
在阿烈那架机甲坠落之后, 很明显就看得出来, 就连这个戴面罩的都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他充其量不过是另一个高层, 或者说难听点,是个高级工具罢了。
她赢了他,白瑞可以获救。
但同时也意味着, 差不多了,那个背后的主使者, 该现身了。
许意一声不吭, 等着对方的消息。
终于,巨大的空中屏幕弹开, 她看到白瑞的身影。厄太星人把他放下, 就在伏顿星的出口。
屏幕关闭。
四周依然漆黑。
但一道很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你的速度和反应, 令人惊叹。就连很多人都摆脱不了固定机甲的操控习惯这个局限,你也没有。可以说为机甲而生。这太让人高兴。我想找到这样的人,很久了。
许意沉默不语。
他想找这样的人,不是伤害无辜的人的理由。
那个声音又再响起:请你相信,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对这个世界也没有恶意。你应该能猜到,我费了这么多时间,想找到这样的人是了什么。
四周突然亮如白昼,一架蓝绿色的机甲出现在许意眼前。
它就在她不远处,但她从被带到这里之后,只看到漆黑,所以并未想到,她的跟前会有机甲。
它比257大,跟259差不多,但是形状非常奇特,是不规则的多边形。
而且乍眼看过去,分不清哪里是机甲头,哪里是机甲尾。
像只随时能变形的怪物。
望而令人生惧。
对方说:这架机甲耗费了我半辈子心血。但我一直没有等到能操控它的人。今天,我终于找到能跟它匹配的人。
许意,你可以试试。
许意一惊。
这个人他知道些什么?
还有,这架机甲里面又有什么玄机?
许意:“如果我不想试呢?”
对方:你大概没有选择权。试试吧,它会比你操控257,259,甚至是没有面世的260更有成就感。
许意:“试完之后呢?你想做什么?用这个武器来屠戮无辜的人?把这里变成地狱?”
对方:哈哈,你担心得太多。即便是,你也没有能力改变不是吗?但我不否认,你说对了一点点。我并不想与这世界为敌,我只想改变这世界。换个角度说,我认为被改变后的世界,更适合生存,这有什么不好?
许意:“但你凭什么替所有人决定?”
对方:就凭我是个局外人,我一直清醒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它的高度文明,也看着它的发展渐渐地被单一的高度科技取代。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正常,这是必然,但我看到了它的终局。它终将被超出控制范围的高度科技毁灭,而新的世界却要经历长久的劫难才能建立。
我不过是提前推它一把罢了。新世界新的秩序新的文明,会带来光明。
许意觉得,这人疯了。
但仔细听听,他又并不是纯粹的疯子。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他说提前把这个世界推一把。
他不是救世主。他想洗谁的脑呢?
不过是自私地为自己的欲望合理化。
若是按他所说,文明终将被超脱控制的科技取代,那么他这架耗费了大量心血的机甲又算什么?
他不也是刽子手之一吗?
事物的发展必有它的规律。
许意只知道,好好的世界,为什么就要被毁了?
是这里的星民生活得不香吗?
对方的声音又响起:我已经依你的条件,把你的朋友都放了。你现在是自由的。当然,我也可以控制你,但我更希望,我能和你达成一致的愿望。
上去试试吧,你会对这架机甲产生浓厚的兴趣。
许意又看了一眼那架机甲,依然觉得它像只怪物。
“你想让我做什么?”
对方:我希望你用你的本能和最快速度,操控这架机甲。我会为你开启一条特殊路径。
第三扇大门打开。
许意登上了这架机甲。
操控台很大,但功能并不多,很多操作被细分了。不过,它在操控台稍微靠边处,有最简单的操作系统,相当于她的257,基本操作都有,复杂操作需要靠组合手操。
设想得还挺周到。
两套操作系统,方便用哪个就哪个。
同时,许意还发现了一个特别之处。
因为她对循环系统尤其敏感,这架机甲里竟然设置了超循环。
比白瑞的机甲设置的还要舒畅。
但是她现在不能碰。
她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她是地球人。
她出于本能,觉得这点还是隐藏着比较好。虽然她也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对方说她现在是自由的。其实懂的都懂,她正处于多维度的监控之下。
不管是机甲内部或外部,甚至是她的每一项操作,机甲运行起来的每个细枝末节,通通都在超强的数据收集反馈之中。
就一句话,整架机甲被控制了。
所以,即便她想逃,也根本逃不了。
这跟刚才那架细长型机甲不一样,那架机甲即便被控制了,她还能想办法。
这架机甲,每个细节都是经过精密设计的,她光看辅助器就知道,刚才那架细长型机甲没法比。
既然逃不了,那就来吧。
倘若真的像对方所说,是他的心血,想必也不会轻易让这机甲出问题。
所以,她暂时是安全的。
许意决定盲操。反正该救的人都救了,还意外干掉了对方一个高层,她赚了。
她不再像之前两次,以中速开始,边操控边留意。
这次她直接拉满速度。
因为,时间差不多了,而她也想知道,这架机甲的玄机在哪里。
机甲仅仅在呼吸之间就达到最高速,至少比257的反应快一倍。
许意不止头顶出现气旋,甚至耳朵里都是嗡嗡的。
她的手放在操控台上,显得那么羸弱,营养不良一样,机甲也重得让她有点负担。
星轨不难走,她的手指微微松开,任由机甲惯性飞行。
即便是这样,也比257飙出的距离多得多。
更别提平衡性。
她一直没控辅助器。
许意有种错觉,会不会即便它翻转了,也依然稳如泰山?
但是它的体积比257大,转向性会不会是弱点?
她试着微控方向,结果机甲扭转的角度,精确值直逼百分百。
她倒抽一口凉气。
真的是个怪物。
她连上升下降都不必试了,试了也是直逼满分。
找不到任何死穴。
这样的机甲,如果大规模被应用的话……
她不知道星际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就眼前来说,假如它被用于动乱或战事,再加上攻击系统,联邦四十九星有多少星球能撑得下来?
毫无疑问,它比259作战型机甲还要强大。
许意有理由怀疑,它的多边形设计,是因为它的各项标准都很高,并且要平衡,不得不这么设计。
她瞄了眼时间,时间过去几星秒,但距离几乎是马尔多到帝都星。
太不可思议。
她这还是任由它自由发挥,并没有认真操控的情况下。
许意切换旋转模式,控着辅助器。
机甲像瞬间爆发的陀螺,差点把她甩出机甲舱。
这个速度,这个力度!
她慢慢松开辅助器,直至最后完全不控辅助器。
好家伙,更快了。但丝毫不影响平衡。
有种深层的恐惧从她心底涌上来。
一般机甲努力避免翻转,一旦翻转几乎没得救;可这架机甲却不是你想它翻转就翻转的。
这是不是已经超脱了可操控范围。
即便她不坐在机甲舱里,也许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最多只是遇到险情时,机甲系统给出的应对,和操控者的下意识应对,是不同的。
各有优劣。
但它真的太恐怖。
它暂时还能被人操控。
但它已经初现,不需要人来操控的征兆。
许意关闭了所有模式,仅仅用最普通的飞行模式,甚至连下坠和跨气层,通通都不做。
当时间接近二十星秒时,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偏头疼。
然后,机甲高速飞行戛然而止。
它悬停着,像不甘心的猛兽。
许意按着头,惯性带来的影响,让她有一瞬间出现恶心的反应。
是对方控制机甲停下来。
她比这架机甲,更像一个工具,一个像操控它却根本没有操控权的工具。
机甲舱里有声音响起:很好,许意。这样的速度,就是我想要的。非常完美。感谢你的到来。
所以,现在她的价值已经利用完了,她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了是吗?
如果她不想去呢?
机甲舱里突然像真空似的,许意感觉到空间在不断压缩。
对方的声音充满了仁慈:感谢你帮我完成这项完美的猜想。我会记得你的,许意。你为机甲而生,就让它陪你走这段。
许意想说,我可太谢谢你了。
你可以闭嘴了,别在我面前阿门。
我特么的,还没有死。
她猛地将超循环调到最高值,紧接着用最高速旋转直飞,猛地飙出去。
但那个声音如影随形:没用的许意,你操控得再快,也只是运行操作;而我手里,却是对它的绝对操控。
许意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她连命都不信,凭什么把命交付给一架机甲。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从她第一次碰机甲没有死反而活下来,到送了五年多的外卖,过上一些平常的生活,拥有一些自己的东西,每时每刻对她来说都是赚的。
她安于现状,但也学会了抗争。
生死什么的,她还是害怕的,因为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求生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再为自己抗争一次,又怎么了。
许意用了双模式,但是对方又一次将机甲迫停下来。
她不得不再承受一次头疼加恶心。
对方:你如果真的要试试,我也可以当为一项实验。但是对你很不公平,我本意不想让你这么难受。
呵呵,我可去你的吧。
韩大叔的口头禅是,只要星际不爆炸,那么她也来一句,只要星际不爆炸,她就跟对方,跟这架机甲死磕到底。
许意双手同时操控,一边是细分系统,一边是单系统,她本想两个系统一起发力,看看机甲会不会短路,这样她就找到突破口。
但是对方很明确告诉她:我既然设计出了双系统,就不会让它们出现互斥。必须得承认,你的反应很快,对机甲的操控已经渗入你的骨髓,我有点遗憾让你经历这些了。
但是,你的使命完成了。
许意没理会他的话。
大不了像最初的样子,所有操作都来一遍,能用的不能用的,可控的不可控的,上天自有安排。
她将操控台能用的操作都开启了,顺便再来几个任意角度的飞行。
以前是没有这条件,怕翻转。
现在是完全不怕它翻转。
机甲安静得很,但接受指令超乎想象。
机甲在一个拧转后,许意甚至松开了辅助器,结果它定格在那儿,没有失衡坠落。
没有坠落!
许意在电光火石间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样的操控之下,不可能有任何一架机甲躲得过翻转坠落的命运。
除非是快速操控另一股相持的力,稳住机甲。这之后必须用尽方法将机甲恢复正位。
但是它居然定格在那儿不动。
也就是说,对方对这架机甲的绝对操控里,设定了公式,只要一翻转就让它停下。
在实际运行中,即便停下也不可能支撑太久,它必须恢复正位,这就需要绝对操控者的指令了。
果然,在许意故意又一次将机甲拧转之后,机甲定格着,没有坠落。
而后,她什么也不动,机甲就被拧了过来,恢复正位。
这个猜想得到验证,让许意激动得手微微地颤抖。
她似乎找到一个傻瓜操作办法了。
傻是傻了点,但谁也不敢保证它没有用。
许意操控机甲旋转纵飞,开始做跨气层。
却在这时,突然转来轰隆巨响,像天塌了一样。
紧接着,不知哪里的感应系统传来声响,是电磁波被干扰的声音,刺耳得很。
然后许意听到:联邦军方全面掌握盖特星,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迅速投降。
最后警告,立即投降。
许意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们来了。
她相信的军方来了。
她想操控机甲飞出去,但是机甲又一次被迫停。
她咬紧牙,那个该死的幕后主使者。
她偏不信她会死在这架机甲里。
许意又一次启动机甲,用最高速,并且继续她刚才没做完的操控。
而外面,大批军警包围这个漆黑且神秘的厄太星人基地。
司磊从黑色机甲下来,这里的所有厄太星人已经被制服。
“报告,现场发现了257。”
司磊狂奔过去,机甲司正在搜查机甲。
云斯:“机甲毫无损坏,但有被拆过的痕迹。”
司磊强忍担心,许意呢?许意在哪?
罗赛一身肃冷从基地的最高层下来,目光掠过那架257。
他的身后,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身影被按在地上。
司磊狠狠盯着他,“叛徒!败类!”
那人平静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云斯最初是不敢置信,现在只觉痛心和不解。
“老叶,为什么?”
这不是别人,是他的老战友,是为守护联邦作出过贡献的人。
也是最杰出最伟大的研究者之一,叶迦。
前军事研究院院长。
叶迦根本不是厄太星人,他们都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与厄太星人有关联。
并且策划和发动了这样的事件。
他隐藏得够深的。
如果不是云洛用了他最擅长的隐形跟踪战术,还未必找得到这个基地。
而此时距离厄太星人犯下的这场动乱,已经损失了太多。
这个教训值得深刻反省。
敌人原来不是在外部。
内部的敌人才最为可怕。
云斯又问了一遍:“动机是什么?”
叶迦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反问道:“云洛没死,对吗?你一定很高兴。”
云斯知道他在刺激自己。
都是老战友,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路数。
“那你呢,你现在高兴吗?你希望叶明昊怎么做?”
叶迦眼里闪过痛苦,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我没什么可说的。输了就是输了。”
“我不认为我有错。”
云斯:“但事实证明,你跟我都错了。唯机甲论,它本身就与事物发展相悖。”
叶迦:“不,错的是你,我没有错。你的唯机甲论,是坚信得机甲者得天下;我的唯机甲论,却不是得天下,而是世界大同。”
“你不会明白的,你也不需要明白。”
云斯:“所以,你当初坚定地认为云洛该上战场,该用最强的机甲,实际是要将他铲除。因为他不能为你所用。”
叶迦:“没错,是我鼓动大家,让云洛去黑其顿。但你作为他的亲人,你竟然也跟着一起逼他,这是我没想到的。”
云斯为此整整四年多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只要一闭眼,就听到云洛的声音,他说他不想去,他宁愿做个后勤管机甲的,也不愿上战场。他更不愿意换下他熟悉的机甲。
但最后,这些都成为他临死前的遗憾。
云斯以为自己不后悔。
直到他知道,云洛没有死。
但云洛连机甲都不能碰了,他连儿子的面都不敢去见。
真相大白。
云洛终于自愈,却源于他想替战友报仇的强烈念想。
云斯:“那么,叶迦,交出你的机甲。别逼我们动手。”
叶迦:“哈哈哈,你曾经也跟我一样,想制造出全星际最强大的机甲,你现在不觉得讽刺吗?但很可惜,机甲我是不会交给你们的。”
“即便我做不到我想做的事,我也不会让你们有机会亲手毁了它。”
“我的机甲很成功,我的猜想也很成功。”
云斯:“你已经无药可救,叶迦。别再伤害无辜的人,就当作为了叶明昊。”
“许意在哪里?”
叶迦:“没了云洛,来了个许意,这是最大的惊喜。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倘若按照你的理论,许意大概可以杀了,因为他威胁到全星际。”
“所以,云斯,别问他的下落。”
“太迟了。”
罗赛一脚将叶迦踹倒在地,“你可以不说许意在哪里,我也有资格派叶明昊去解救。”
作者有话说:
最他,叶迦。前面有章节提到过的,还记得吗?
小姐姐才不会任由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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