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归宁的所有质问全都被堵回了喉咙里。
他的脸上闪过了几分无措,想要辩解,却又莫名的心虚。
他是听南桔说的,南桔是南寻鹤的弟弟,目前高二,身体虚弱,常年不来上课,上次他见到南桔,是因为南桔捧了他写的诗来,和他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谈了许久的诗词。
那天阳光正好,眉眼乖巧的小少年崇拜的望着他,窗外的云彩都是勾着金边儿的。
许归宁记住了他的名字,南桔。
南桔说,他是南家的小儿子,但是和哥哥的关系不太好,南桔还说,他喜欢许归宁的诗,他们时常会聚在一起读诗,但是每一次,都是下意识地避开南寻鹤。
这是他们的小秘密。
后来熟悉了以后,除了读诗以外,他们还会聊一聊其他的事情,比如南寻鹤。
从南桔的嘴里,许归宁知道了南寻鹤近乎是苛刻的生活习惯,知道了南寻鹤一个月会花多少钱,知道了南寻鹤会解雇照顾不好他的年迈保姆,知道了南寻鹤许多他未曾见过的样子。
“哥哥向来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他只喜欢最好的。”
“哥哥脾气不是很好,但对我还可以,他很少给我难堪。”
“哥哥很矜贵,和我不一样的。”
许归宁还记得南桔说起这些的时候的笑脸,让他觉得有些许的心疼。
但是也只是心疼而已,他和南桔只是知心好友,他们彼此没有做任何逾越的事情。
所以当南寻鹤眉眼讥诮的看着他的时候,许归宁像是被冤枉了一般,恼羞的说道:“我听谁说的又怎么样?我最起码没有去小巷里去找别人、对别人表白!”
南寻鹤听到这里,总算知道许归宁为什么来质问他了。
肯定是昨天黄毛说自己走了,但并没走,在小巷子里偷听来着。
没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居然都传到了许归宁的耳朵里。
“我和别人表白,又能怎么样?”南寻鹤学着许归宁的语气,慢条斯理的说:“和你许归宁,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许归宁到了喉咙口的话全都打成结、死死地堵在一起,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南寻鹤之前是对他不一样,但是他一直也没接受,跟南寻鹤一直不远不近的拖着,他享受南寻鹤追求他的过程,但是谁知道南寻鹤追着追着就不追了啊!
怎么能有人变的这么快!
昨天晚自习的时候,他听黄毛那群小流氓在后面说南寻鹤和傅钺行表白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傅钺行呢!
傅钺行是个私生子,他妈未婚生下了他,把他交给姥爷养,然后一去再也没回来,整个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这些事,而傅钺行身上的校服总是脏的,沾着机油的气息,常年穿着同一双运动鞋,开胶了也没钱换,人缘很差,根本没有朋友。
南寻鹤怎么会看上傅钺行?
“为什么是他?他到底哪里比我强!”许归宁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他不甘心的咆哮着,想要从南寻鹤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南寻鹤嗤笑了一声。
“他比你强多了。”
最起码,他想要的东西不会拿自己的爱人来换。
南寻鹤不再理睬许归宁,他的报复还没开始,等末日以后,他会让许归宁知道什么叫“报复”。
想到那条还没被驯服的恶狼,南寻鹤原本低沉的兴致高昂了些,他踩着许归宁粗重的喘息声离开了洗手间,却在出门的时候看见傅钺行正低头洗手。
傅钺行侧对着他,头发剃掉了之后有点像是三年后的傅钺行,手臂上有鼓鼓的肌肉弧线,那是常年干活的人才会有的,坦白说,傅钺行身材很好,带着蓬勃的力量感,简直不像是高中生。
当然,跟上辈子非人的健壮没法比。
南寻鹤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满意。
獠牙锋利,堪称犬中之王,吾心甚慰。
翻译成人话就是:是条好狗,带出去咬人一定很疼。
傅钺行像是没看见他一样继续洗手,只是这一番动作格外刻意,因为已经洗了快半分钟了。
南寻鹤也不揭穿他在偷听的事情,而且南寻鹤知道,他根本不介意南寻鹤之前喜欢谁、和谁在一起。
像是傅钺行这种人,越是从别人嘴里夺食他越兴奋,光是夺食还不够,他还得一脚一脚把许归宁踩在脚底下。
上辈子南寻鹤笃定傅钺行一定会弄死许归宁的原因就是因为南寻鹤知道,傅钺行不可能容忍碰过他的人活着,斩草除根坐拥美人还得掐着美人脖子告诉他你男人就是我杀的——这才是傅钺行的本色。
说不定一会儿傅钺行还会主动出击,过去踩一脚许归宁。
傅钺在南寻鹤离开之后,关掉水龙头走进了洗手间里。
许归宁失魂落魄的站在洗手间内,见到有人来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避开人,他不想让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但对方却很没眼色都走过来问他:“不尿吗?”
“n——唔。”许归宁没吐出那个不太干净的字眼,而是下意识地脱下了校服裤子,却在脱下的瞬间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
对方也脱下了裤子,在他身边的位置,动作坦然且带着几分挑衅,许归宁的目光无法控制的向下扫了一眼,然后,他听见对方笑了一声。
那笑声跟南寻鹤的笑声一样,讥诮的毫不掩盖。
“可能,我就这里比你强吧。”对方提上裤子,转身离开。
许归宁傻在原地站了片刻,继而涨红了脸高声怒吼:“傅钺行!你他妈有毛病吧!”
能把一向好面子、时时刻刻注重仪态的许归宁气成这样,傅钺行本事不小。
这话要是让傅钺行听见,傅钺行大概只赞同后面俩字。
——
南寻鹤回到班级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快开始了,他坐回到桌子上,随意摊开书本,顺手拿出手机来刷了刷。
上辈子末日来临的第一个星期里,电水还能正常使用,但到了第一个月,基本上就全断了,手机更成了稀罕东西,南寻鹤的安全区发展了三年,也不过才刚刚拉上电线而已,结果什么都没享受到,就被傅钺行赶下台了。
手指划过屏幕,南寻鹤扫了一眼自己的购买订单。
昨天晚上他买了一批东西,粮食物资什么都有,挑选的订单基本已经派送到自己的别墅里了,甚至有大部分都已经签收了,因为他都加了急价。
他甚至在昨晚还动用了账户内所有能动用的钱,包下了他别墅附近的一大片郊区荒地,因此还动了他的股份。
这块郊区本来没人买,价格一降再降,卖家都怕砸自己手里,所以他没费多少力气就买下来了,昨天晚上卖家飞过来和他签的合同,大半夜的带两个律师来,生怕他反悔。
他还花了一大笔钱,请来了十个施工队,让这些施工队同时动工,把郊区全都圈起来,围上通电的铁栅栏,再飞快浇筑出水泥地来,能干多少是多少。
这块郊区接壤t市和h市,是个绝佳的运输地点,而且可以和隔壁两个市区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上辈子感染者横行的时候,南寻鹤就一直想把这块地从感染者手里夺回来,重新建造安全区,但一直没做到,这辈子他直接抢在末世前动手,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星期时间,但也足够了,最起码比上辈子强多了。
南寻鹤的脑子里构建着接下来的事情,心里的计划表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他都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自己记忆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挪。
末日三年中,他的记忆里有很多可以提前预知、布局的地方,从人到物,每一桩每一件都很重要,他的笔尖在纸上点下很多痕迹,却一个字都没写。
他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后,终于放下了笔。
中午的放学铃声也一起响起。
“班长、许归宁,你们俩竞赛成绩出来啦,双人赛第一名!单人排名南寻鹤第二许归宁第七。”有平时比较外向的男生在门口壮着胆子向南寻鹤高喊了一句:“班长,正好明天到你生日了,双喜临门,什么时候请客吃饭啊?”
南寻鹤在班级里人缘一向好,上次南寻鹤过生日,直接请班级里所有人去他家开的餐厅聚餐,并且晚上带他们去夜间游乐场玩,当天还可以住在南寻鹤名下的酒店里,南寻鹤家里的是五星级酒店,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吃食。
明后天正好是周末,可以让所有人放肆一下,班级里的同学明面上不好意思说,毕竟是要蹭人家的吃喝,但心里其实都隐隐期待。
南寻鹤回过神来,目光扫过班级里的同学,含笑点头:“就明天吧,我让司机来学校门口接人,所有同学都可以来,也可以带其他的朋友,一起热闹一下。”
同学们欢呼起来,而南寻鹤则在这欢呼声中垂下了眼帘,静静的看着他面前的纸张。
除去许归宁和傅钺行,一个班级里还有五十六个人,都是最单纯的同学,也是他目前能接手到的、最好掌控、最有潜力的苗子。
末日前的一些好处,就可以换来末日后的忠心耿耿,有何不可呢?
虽说都比不上傅钺行,但肯定比末日后招揽来的其他人熟悉些。
距离末日倒计时,六天。
——
南寻鹤放学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坐司机的车回到南家,也不是去看自己新买下来的地,而是跟着傅钺行一起往外走。
傅钺行在人群之中很扎眼,他的肩背像是山脊般高耸开阔,走起路时比四周的人都高上一头,他头发不知道在哪儿剃的,技术不太到家,一块长一块短,偶尔有人会看他,但傅钺行毫不在意。
倒不是脸皮厚,而是单纯不在乎这些人。
管你怎么看我。
南寻鹤则跟着傅钺行一直走,他没打算掩盖自己,从学校到傅钺行的小修理店一共走了二十分钟,夏日炎炎,南寻鹤的校服都被浸湿了,他走进小修理店里的时候,顿时觉得一阵凉意扑面而来,不是因为这里有空调电扇,而是因为这里背阴。
一点阳光都照不进来,大白天里也很昏暗。
傅钺行已经坐到了板凳上。
板凳太矮,傅钺行的两条腿就得高高的岔开,他腿间放了一个自行车轮子,看起来是在补胎,听见有人进来他也不抬头,而是专心致志的继续补,一副完全不在意南寻鹤的样子。
但傅钺行匆匆洗过了脸,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他甚至要冲个澡,他以为南寻鹤不知道,可他发茬上缀着的水珠出卖了他。
傅钺行没谈过恋爱,但这不妨碍他想要拿捏南寻鹤,俩人相处不就这样吗,不是你压倒我就是我压倒你,傅钺行不愿意当被压倒的那个——现在是南寻鹤对他有兴趣,又不是他主动去找南寻鹤,他要把自己的价标高,让南寻鹤摸不着,心里痒。
只可惜,南寻鹤上辈子就知道了他的底价。
这波啊,就叫降维打击。
小修理店没有第二个能坐的椅子,地上脏的没处下脚,处处都是机油,就算是被擦过也擦不干净,南寻鹤饶有兴致的扫了两圈,从会反光的机械上看见了傅钺行紧绷的手臂。
傅钺行装不在意他,但心里怕他嫌弃这里。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看不起这满是污渍的小修理店很正常,就像是看不起他一样。
“家里有人?”南寻鹤盯着一处被油渍浸过的瓷砖问。
卧室隔间里有人,虽然对方没出声,但南寻鹤听见了点窸窣的动静。
傅钺行自从回来之后几次看向了卧室,只是碍于南寻鹤,没有进去。
“嗯。”傅钺行动作一顿,继而漫不经心的拆开了工具箱:“我姥爷。”
“明天去我家玩吗?我过生日。”南寻鹤又说:“班级里所有人都会去,如果你不想和他们一起,我和你可以另约时间。”
其实他生日早一个月就过了,他生日过阴历,只是现在顺嘴拿出来当个由头,来请傅钺行和他一起去玩。
南寻鹤虽然跟这辈子的傅钺行“认识”才两天,但他跟上辈子的傅钺行交锋多次,他知道,傅钺行这人看起来粗俗不堪,但剥开这层混不吝的皮,里面藏了一副傲骨,要请就得单独来请,像是今天那样在班级里和所有人说的邀约,傅钺行根本不会去。
傅钺行脑袋都没抬,说:“去不了,要我陪你过的话,今天下午逃课,在我家待着陪你。”
堆着各种工具的修理店肯定没有游乐场和餐厅好玩,南寻鹤会不会留下,傅钺行心里没底,但他开口留了,南寻鹤要是拒绝他这次,他得记南寻鹤一辈子。
以后他出人头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南寻鹤弄到手,以后南寻鹤每次过生日都带过来,拴在这小修理店里,扒光了摁轮子上干个八百回,不干哭他就不姓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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