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女玉池当然不是壮汉,她纤细柔软,尾巴在地面上爬来爬去的时候也歪歪扭扭的,腰肢跟着一起摆来摆去,好像春天的柳枝被风吹动时的那种风姿一样。防盗


    花满楼之所以把那些烧鸡烧鸭烧鹅统统都点一遍,是因为他不知道这蛇女玉池到底喜欢吃什么……而且这蛇女的心智看上去还很单纯,对人世间也没什么了解的,这些东西大概是从未吃过的,干脆一个个试过去,喜欢什么之后再点什么嘛。


    他是一个非常慷慨的人。


    吃食很快就来,七七八八地摆了一桌子,花满楼起初还担心玉池在家里晃来晃去会吓到这些进来送东西的闲汉,但玉池或许是很胆小、很害怕陌生人,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那些闲汉告辞之后,花满楼起身寻人。


    他侧过头,用耳朵去细细地听,他听到蛇尾拖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朝这边过来了,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微笑,温声道:“玉池姑娘,你来了。”


    玉池一句话都没说,她直接亲亲热热地扑过来了。


    热情大胆的蛇女,每一个动作都似乎带着勾引,她的蛇尾又缠在了花满楼的腿上,尾巴尖尖一下一下的荡过来荡过去,好似很快活的样子。


    她一下子就扑进了花满楼的怀抱里,嘴里故意叫道:“啊,冷,要花满楼抱抱才会好”


    花满楼:“…………”


    这真的是只认识了一晚上的人会说出的撒娇之语么?玉池对他的依赖简直是非常没有由来的。


    可花满楼又能怎么办?推开她么?


    他叹了口气,顺手搂住了她的腰。


    说是搂,其实不然,花满楼只是用小臂撑住了她如柳枝般柔软的腰肢,手握成拳,却是连一点点都没碰到她的肌肤的。


    经过昨天那一番推拉,他大概已明白了这位蛇女的行事风格,只是他暗自思量,只觉得这或许是蛇女久不至人间的原因。


    他绝不是趁人之危之人,对这天真烂漫的蛇女,怜惜之情大过男女之间的爱慕,因此绝不愿过界。


    可是……不管他的主观意愿上究竟愿不愿意过界,但因蛇女玉池这些热情大胆的举动,最起码从客观上来看,他们之间的这些举动本就已很亲密很亲密了,亲密到他爹看到都得立刻支棱起来准备办喜宴的程度了……


    蛇女娇娇地道:“呜呜呜,好暖和,我好喜欢”


    花满楼:“…………”


    花满楼还能怎么样呢,花满楼只好任由她缠着、抱着,否则这爱哭的蛇女,又要委屈巴巴地哭唧唧了。


    他面不改色的用小臂撑着蛇女的腰肢,对她微笑道:“玉池姑娘,饭食已备好了,请随我来。”


    玉池点了点头。


    花满楼平日里宴请朋友,假使天气不错的话,一般都喜欢在三层的阳台上进行,但今日却不行,玉池人身蛇尾,她本性是很好的,花满楼并不害怕她,可保不齐路上的行人见了她之后,不会登时吓得晖过去。


    所以,今日的饭食摆在室内。


    小厅之内,摆着一个八仙桌,桌上七七八八地美食摆了一桌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玉池实在是一个很会撒娇的女孩子,她缠在花满楼身上,一步都不愿意自己走。


    好在她并不重的,缠在身上,也只是像柳枝缠在身上一样,花满楼面不改色地抱着她来到了小厅之内,盯着桌上的那些吃食看。


    花满楼微笑道:“玉池姑娘,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也不知道有没有你喜欢吃的东西。”


    玉池立刻:“嗷呜——”


    下一秒,她抹抹嘴,道:“烤鸡很好吃,谢谢你,花满楼。”


    花满楼:“…………”


    花满楼挑了挑眉,有些讶然道:“……已经吃了烤鸡了?”


    玉池羞涩地道:“嗯,只是我没注意,一下全吃掉了,对不起,我下次一定给你留一半,不过我吃东西很少的,一个月吃一次就好,不费钱的。”


    花满楼:“…………”


    花满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他笑得十分愉悦,只觉得这位玉池姑娘未免也太有趣了一些……花满楼是喜欢有趣的人的,而这位玉池姑娘的有趣,和陆小凤那一种有趣,却是截然不同的。


    他只道:“你放心,我这里不缺吃的。”


    玉池嘤咛一声,无限缠眷地上来蹭了蹭他,她身材纤瘦,却可以一口吞下一只烤鸡,都不带拆骨的,此时此刻,只觉得吃得饱饱的,蹭一蹭花满楼的时候,花满楼就感觉到她的小肚子也鼓起来一点点。


    花满楼无奈地摇摇头。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却又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疑问。


    玉池自己说,她一个月吃一次饭就好了,其实并不是很容易挨饿的,可是今天早上的时候,她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得叫起来,那显然是饿了很久之后才会出现的状况……


    在今天之前,她已经超过一个多月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他的眉头不经意之间皱了皱,张了张嘴,好似想要问一问她,再次之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旁人不想说的东西,他一向是很少开口去问的。


    好在,玉池自己说了。


    玉池吃饱了饭,摸一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又开心、又快活,她心情很好,尾巴尖尖也一晃一晃的蹭着花满楼的脚面,花满楼穿着靴子,却也感觉到自己的脚面之上有一点似有似无的痒意,好似菟丝子一样往里面探。


    ……这就是五感太敏锐的副作用了。


    花满楼缩了缩自己的脚,玉池的尾巴尖尖又锲而不舍地蹭上来,完全舍不得他哪怕一点点的离开。


    花满楼只能叹气,任她随意了。


    蛇女玉池安宁满足地窝在花满楼的怀抱之中,感慨道:“花满楼、花公子,你真好,和那些人类一点儿都不一样……”


    花满楼侧了侧头,道:“那些人类?”


    玉池点了点头,道:“是啊……他们真的好坏,设下埋伏抓我,要打我,还要杀了我取我的蛇胆。”


    玉池说着说着,自己又觉得委屈起来,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伏在花满楼的肩头哭。


    花满楼的脸上就浮现出一种深深地悲切。


    蛇女虽是妖,却天真烂漫,并不害人,反倒是人类,嘴里打着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名头,肆无忌惮的去伤害蛇女……


    他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抚似得抚了抚玉池的背,玉池身子一颤,又伸出苍白光洁的双臂来,攀住了花满楼紧实而有力的脊背。


    花满楼叹道:“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蛇女却恨恨地说:“绝过不去!那些人,我……等我好了,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一个也不放过。”


    她的话说着说着,又发出了那种嘶嘶的响声,这时候,玉池那种甜丝丝的撒娇语气已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一种冰冷而仇恨的声音。


    花满楼忍不住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蛇女哽了一下,忽然又吸吸鼻子,小声地抽泣了几声。


    这故事其实说来话长的。


    玉池当然不是京城人士,中原地带,天气没有那么的热,植被没有那么的丰富,也没有什么瘴气沼泽之地,不适宜蛇妖的生长。


    玉池是一条岭南蛇。


    岭南之地,一向是被当做蛮荒之地对待的,那里日头奇毒无比,又有瘴气丛生,有中原人去过一趟岭南后,还著书书写岭南的风土人情,说那里的人口中都有炎毒,可口唾伤人,唾在树上可使树枯萎死亡,唾在鸟身上可以直接让鸟咕咕坠地,十分可怕。


    ……当然了,不管是不是南蛮人,这种事情都是做不到的,这应当是谣传。


    玉池就生活在岭南充满瘴气的丛山与沼泽之中。


    岭南有许多茶园,她化形之前,最喜欢去偷别人的茶吃,嚼吧嚼吧就吃了,也因为这个,认识了一个茶园里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的名字叫王笑笑,平日里认识的小伙伴都叫她笑姐儿,她第一次见玉池,实在是吓呆了,但见玉池没有上来咬人的想法,只是去拽茶树的上的茶叶吃,还凑上来观察了一下这条五彩斑斓的黑蛇。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照面。


    第二次照面是在笑姐儿十三四岁时,她上山采药,在草丛里发现了受伤的玉池,她是个胆子很大的女孩子,也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试探一番,发现玉池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就替玉池包扎治伤。


    她还嘱咐玉池第二天同一时间在这里,给她换新的布条和新的药。


    玉池就顶着身上的一个布条蝴蝶结游荡走了。


    第二天,她果然又在同一时间出现了,而笑姐儿也来了,依照自己的承诺,给玉池换了药。


    玉池那个时候还不能化形,但已开了妖智,心中自然感激笑姐儿,她倒是想要开口说话谢一谢,又怕一下子吓死这小姑娘怎么办,所以就吐了吐信子,在她脚上缠了一会儿,就游荡走了。


    这就是玉池与王笑姐的缘分。


    一年之前,玉池成功化形。


    化形之后,她就想着要找王笑姐,当面亲自道谢,王笑姐是岭南一茶农的二女儿,家中有一位出嫁的长姐,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弟弟。


    可是,等玉池找上门之后,却发现,这王家根本就没有笑姐的气味。


    ……也没有笑姐的衣服鞋子,什么都没有。


    但玉池绝不可能找错的。


    她探查了一番,这才发现,笑姐是被卖了。


    几两银子,把她卖给了一个路过的商队,那商队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笑姐,问了生辰八字之后,就很爽快地把她买走了。


    王家世代都是茶农,到了笑姐父亲这一代,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家里只有几亩薄田,靠笑姐的母亲天天下地干活,他们家一共三个孩子,长姐生得不错,被十几两银子的“聘礼”直接抬到大户家里做小妾去了,次女笑姐长得没长姐好看,大户看不上,就被王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的叫“赔钱货”。


    笑姐在家里过得是战战兢兢,什么活儿都干,还经常上瘴气丛生的山里去摘草药,要知道,这里的山到处藏得都是蛇,还有许多一脚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沼泽。


    就这么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活着,勤快地简直不得了,但过路的商队一眼看中了她,拿几钱去买她的时候,王老爹还是高兴得要命,直嘀咕着“这么黑黑瘦瘦的丫头片子,能卖几两银子,已很不错了”,就给卖掉了。


    玉池下山来找她的时候,十五六岁的笑姐已经被卖了好几个月了,杳无音信。


    玉池抓住王家老爹逼问,这王家老爹却也丝毫说不上笑姐被卖去了何方。


    ……这是自然的,他对自己的女儿没有丝毫的感情,能卖几两银子就卖几两银子,至于女儿被卖去何方,是做丫鬟还是做伎女,是死是活,又同他有什么关系呢?


    玉池盯了王家老爹一会儿,用自己的尾巴扼死了他。


    然后,她就开始在人间一路探查各种商队。


    岭南的商队,自然都是为了买茶叶,从当地种茶叶的大地主家里查起,或许可以探知到一二。


    玉池的这个判断,的确是一个非常符合常理且聪明的判断,但可惜的是,查了好多天,却也却没有查到丝毫端倪。


    后来有一次,玉池正好听到几个妖怪闲聊,聊到一个商队,不买任何的货物,只买人,买还未成年的小女孩时,她才找到了线索。


    女人也是一种货物,可以买卖,比如说那艳绝天下的扬州瘦马们,难道不正是这样的货物么?


    但这个买女人的商队很奇怪,他们买女人,居然是在岭南来买,而不是去江南。


    江南女子水灵而温婉,岭南因为过热的天气和过毒的日头,养不出水灵灵的女孩子,更何况笑姐儿黑黑瘦瘦,其貌不扬,绝不可能被正常的人牙子看上。


    而且更没听过过,人牙子买人的时候还要算过生辰八字的。


    玉池因为刚刚化形,对人世间的弯弯绕绕丝毫不清楚,王家老爹被她威逼恐吓之时,倒豆子一样的把事情都说出来了,商队要笑姐儿生辰八字的事情玉池也知道,只是当时没发现什么不对,听那几个妖怪一聊,这才发觉有古怪。


    她上前请教,又告诉了这几个妖怪笑姐儿的生辰八字,这几个妖怪的表情便有些变了,好似有几分同情。


    笑姐是极阴的命格。


    玉池不明白什么叫极阴的命格。


    那妖怪告诉玉池,这种命格的女人,倘若还有过一段及其悲惨的命运,身上带着怨气的话,那就是炼鬼的绝佳材料。


    另一个妖怪凉凉地道:“这年头的女人,十个有八个都有及其悲惨的命运,想找到合适的炼鬼材料,简直再容易不过了,找女人就行。”


    他们的话说的轻巧,可是玉池的心却已被揪起来了。


    炼鬼。


    玉池不知道什么是炼鬼,那些妖怪也只是听过这种邪术,却没见过,所以说不上什么所以然的。


    但这阴森森的词,是何其的恐怖?又是何其的残忍?即使不知道炼鬼究竟要做些什么,也能想到,这绝对是一件可怕到了极点的事情。


    笑姐儿是遇到了这样可怕的事情了么?现在去救她,她真的还……活着么?


    那几个妖怪对玉池的报恩之心也感慨不已,便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在他们的指点之下,玉池顺利摸到了那个商队。


    那个商队还不断的在岭南的各处买人,买女人,每一次,都要问生辰八字。


    商队里已有了四五个倒霉的姑娘,全都用锁链锁着,好似牲口一样的对待,但笑姐不在里头,这商队买人应当是一批一批的,前一批已送了回去,后一批接着物色,一年可能都不间断。


    玉池不动声色,悄悄地跟在了这商队的后头。


    他们在岭南地区呆了很久,实在找不出极阴命格的姑娘来了,这才收拾收拾,打到回府,玉池就跟着这群人来到了京城。


    商队的目的地,是京郊的一座别苑。进京之前,商队又改头换面了一翻,可以看得出,这些人的确是在秘密行事,这别苑之中,一定有什么阴私的事情在发生。


    玉池的目的虽然是要救笑姐,但是看到其他无辜的女孩子要被送进这别苑,也于心不忍。她瞅准时机,大发雌威,在商队将女孩子们押入别苑之前引发了动乱,那些被买来的女孩子们也争气,没有磨灭求生的意志,见有机会,相互扶持着跑了。


    聪明的浴池把自己却伪装成一个因为腿上有伤而无法逃跑的女孩子。


    别看玉池现在人身蛇尾、金色竖瞳,一看就知道是妖怪,当时的她还没有受重伤,可以变成人腿,眼睛的颜色也可以暗下来。


    她在地上打滚,把自己的头发弄的乱糟糟的贴在脸上,身上沾了一对烂泥,又把带在女孩子们身上的镣铐给自己带上,骗过了那些商队的人,顺利的被送进了别苑之中。


    她本是很有身为妖怪的傲气的,大部分人类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随随便便一尾巴就可以抡飞了,所以她这样子混入那别苑之中的时候,也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但事与愿违,问题不仅有,还很严重,严重到让新鲜出炉的蛇妖玉池直接翻车了。


    别苑里面有一股让玉池非常不舒服的气息,寒森森、阴恻恻,自玉池进入别苑的那一刻起就一丝一缕的往她身体里钻一样,蛇女天生怕冷,可在此之前,玉池其实也没有怕冷到一下子就想往活人怀里钻的程度。


    她被关进这别苑的地牢之中,地牢之中也是鬼气森森,冷得让人整个人都要冻住了似得,玉池变回本体,将这地牢探查一遍之后,又顺着一个缝隙游荡出去,静悄悄地将这别苑勘察了一翻,除了几个活人之外,却也没见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至于她想要找的王笑姐,更是毫无踪迹。


    她的嗅觉很灵敏的,哪怕只是有笑姐的一丝味道,她也绝对能闻到。


    笑姐不在这别苑中,或许是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或许是……已经死了。


    玉池只想搞清楚这别苑究竟是做什么用的,那些被买回来的女孩子究竟都怎么样了。


    她又爬回了地牢之中,化作人形,安静得等待着,冰冷的地牢之中,寒气森森,她冷得瑟瑟发抖,却一直忍受着。


    等待了三天之后,终于有人来带走她了。


    那人将她带到了一处密道之中,拖着她往下走,这密道是之前玉池没有发现的。


    顺着密道走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终于开阔,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池子。


    ……一个装满了鲜血的池子。


    这密室设在地下,也没有点火把,可是这屋子里却不是黑暗的,反倒是有一种莹莹的亮光,这里的石壁,竟镶嵌着很多夜明珠,无数的夜明珠在黑暗中发出幽绿的光芒来,把整间密室都照亮了。


    幽绿的光芒正中,是寒石所制的池子,池子里鲜红一片,血腥味浓稠到令人几近呕吐。


    玉池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可是那日在探查别苑时,她却完全没有闻到这一股血腥味。


    寒石所制的池子,暗红粘稠的血,站在池子旁的,是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他表情淡淡,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手抚着自己雪白的胡子,另一只手中却握着一把骨白色的刀。


    这把刀实在是古怪,那老道士拿在手中,对着玉池的脖颈比划了一下。


    ……原来是一把用来割喉放血的刀。


    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身上一尘不染,可是那血池之中的血,却鲜红浓稠到刺目。


    那老道士抚着自己的胡子,淡淡地问:“这是极阴命格的岭南女子?”


    押送玉池来的人道:“错不了的。”


    那老道士冷笑道:“错不了?你们这群废物,人都送到门口了,居然能叫这群小娘皮跑了,只留下了一个没跑,你管这叫错不了?”


    押送玉池过来的人就低下了头,不敢分辩。


    那老道士冷冷道:“行了,滚吧!”


    那人就赶紧出去了,似是也受不了这里那一股过于浓重的血腥气了。


    在那一刹那间,玉池已明白了。


    这些血,就是那些被商队所买走的女孩子们的血,她们一个一个,已变成了冤魂,在最后的最后,连一句话都留不下来,连尸骨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玉池是蛇妖,是一种在凡人的传说之中极其可怖的妖物,人类畏惧她如虎狼。可即便是她,在看到这样恐怖的情景之时,还是觉得心惊胆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老道士已一把就把玉池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的神情实在淡然得很,放在外头走一走,也是要被旁人尊称一声得道高人的,可谁又能想到,这个人居然能做得出将妙龄女子买来,割喉放血的事情呢?


    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而玉池为了伪装自己,把自己浑身都弄得脏兮兮的,那老道士的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将那骨刀的刀刃亮出来,似是立即就要杀人。


    停了一会儿,他却又自言自语道:“不成、不成,脏成这样,万一把血池里的血给污染了怎么办?来人!滚进来,拿桶水来,把这女人给我冲冲!”


    就有人提着一通凉水,从外头又进来了。


    一桶凉水从玉池头顶冲下,露出了她苍白的脸和过于美貌的容颜。


    她是一个极其艳丽的美人,而那种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又为她的艳丽带上了一种病态的、神经质的气质,叫她看起来独特到遗世独立,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绝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她的脸露出来之后,这老道士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那种仙风道骨的淡然神色,已完全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的气息,他那双三角形的小眼睛之中,忽然迸射出一种贪婪而令人厌恶的光,他上下打量着玉池,目光之中充满了邪恶与淫。


    然后,他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


    啪得一声,不仅让玉池微微一怔,还让那两个进来送水的人浑身一震。


    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后,那老道士的眼睛里又射出一股精光来,他死死地盯着玉池,喃喃道:“可惜……可惜啊……”


    他在可惜什么呢?是在可惜这绝艳的美人即将要死在这血池边么?


    自然不是,他只是在可惜,自己没有机会糟蹋这美人一番,再杀她了。


    蛇性本淫,玉池虽然初入人间,还没来得及去找什么男人,却对这样的目光明白的不得了,她冷冷地盯着那道士,冷冷的吐了吐信子。


    道士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不是人!”


    话出口已晚了!玉池已恶狠狠地扑了上来,要取了这道士的狗命!可这道士,既然懂得杀女取血的邪术,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只见他冷冷一笑,忽然疾步后退,嘴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念些什么。


    玉池一想到王笑姐的血也在这池子里,双眼赤红,凶性大发,杀心大起,就要杀了这道士泄恨,她灵活异常,手指之上泛起绿光,这就是蛇毒,一种极其厉害的蛇毒。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背忽然被划开了,被什么尖锐而迅速闪过的东西划开了——!


    蛇的鲜血四溅,她光洁而苍白的脊背,像是被劈开一样,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就这,还算是她反应得快的好结果,若是她刚刚没有躲避,恐怕那东西已将她拦腰腰斩了。


    老道士哈哈大笑起来,得意得要命。


    而玉池也已经看见了是什么东西在袭击她。


    是一只手。


    一只从血池里伸出来的巨大骨手,在这阴气森森的密室之内,散发着一种人类尸骨所特有的那种骨白色,那只手正随着老道士的笑声缓缓地晃动着。


    这么大的东西,本来很难很灵敏,可这只骨手的速度,却仿佛已超越了闪电。


    老道士道:“你是什么妖精,大可以现出原型来看看!”


    玉池嘶嘶了几声,极富力量的蛇尾已击了出去,那老道士丝毫不慌,慢悠悠地笑道:“原来是蛇女……很好,蛇女很热情,这很好,你放心,我不杀你,等我取了你的蛇胆之后,就把你锁在这里,当我的第九房小妾,你可愿意?”


    他的底气,全然来自于这骨手。


    他的底气很足。


    玉池的背上剧痛,蛇尾化了出来,眼睛也变成了亮金色的竖瞳,妖异非常,她勉强躲开了那骨手的攻击,却已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绝不是这骨手的对手。


    玉池转身就跑。


    她受的伤实在太重,只能用尽全力去逃跑,好在蛇的速度本身就很快,而那骨手似乎是被束缚在血池周围,不能延伸出太远,玉池拼命跑出那密室之后,又拼命的跑进了城内,在极度的惊慌失措之下,她闯进了花满楼的楼之中,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玉池就是因为这个受的伤。


    人世之间,看起来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可是在这热热闹闹的烟火气之下,却不知隐藏着多少的黑暗,在这些看似老实、看似温和的面孔之下,亦不知隐藏着多少恶毒的心肠。


    玉池见过好人,也见过恶人,恶如那鹤发老道士,好如花满楼。


    她整个人忽然抖了一下,嘤咛一声,缩进了花满楼的怀中,似乎又要抽泣起来了。


    而花满楼已说不出话来了。


    这……这……


    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居然隐藏着这样恐怖诡秘之事。


    那别苑究竟是何人所有?那老道士有是什么来头?那些从岭南来到京城的女孩子们……难道真的已变成了那血池之中的血?而那巨大且灵活的骨手又是什么东西?姑娘们的血就是用来滋养那东西的么?


    一切的一切,都处在迷雾之中。


    但唯一能令人看清的,却是那些人令人发寒的恶毒。


    玉池是蛇女,是妖怪,但妖怪尚且都不会做出那样惨绝人寰的事。


    ……她还为了那个叫王笑姐的女孩子,受了这样重的伤。


    蛇女玉池,是一个至纯至信之人。


    花满楼久久处于震惊之中,好看的眉紧紧地皱起起来,牙齿也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甚至连藏在袖中的拳头,都已紧紧地握住,手背上爆出青筋来。


    而他搂着玉池那只手,也不由自主的用力了几分,玉池软软地叫了一声,倒在了花满楼的怀中,花满楼这才如梦初醒,忙道:“抱歉……一时激愤,弄疼你了么?”


    玉池委屈地嗯了一声,还抽泣着说:“嗯、嗯,还……还扯到伤口了,痛死了。”


    花满楼一怔,低声道:“又渗出血了么?”


    玉池背上的伤很重,即使上了他独家秘制的膏,又裹上了层层的绷带,大出血肯定虽止住了,但却日夜不停的渗着血,慢慢地染红雪白的布条。


    所以,她的身上始终萦绕着一股血腥的气息,花满楼鼻子嗅了嗅,却闻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还是眼睛看得见好一些,这样就能细细地检查检查她的伤口了。


    玉池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没有。”


    花满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是歉意地道:“玉池姑娘,抱歉……我……”


    玉池的一根纤纤玉指就抵在了他的嘴唇上。


    花满楼的唇齿之间,也呼出了热气,这是一种令玉池极其喜欢的热气,她身上发冷,手指也是冰冷异常的,他的嘴唇柔软而温暖,简直叫这条蛇女的手指都忍不住蜷了蜷。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满楼的嘴唇。


    她甜丝丝地道:“没有、没有,你不要道歉,我没事的……”


    其实刚刚是装的啦。


    蛇女是非常敏锐的,仅仅在一夜之间,她就已对花满楼的性格了然的掌握了,她喜欢花满楼、依恋花满楼,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在他面前撒娇卖可怜,以拿捏这温柔心软的男人。


    花满楼微微低了低头。


    他长叹一口气,却道:“玉池姑娘,你……哎,你若是真的难受,我送你回榻上躺一会儿,好不好?”


    玉池的金色眸子就亮晶晶的。


    她的脸上也又泛起了红晕,又病态,又神经质,她有点兴奋地吐了吐猩红的信子,好似一条要捕食的毒蛇一样。


    若花满楼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是否还会认为,这是一个至纯至信、无辜可怜的蛇女呢?


    她的语气却仍是委委屈屈、抽抽搭搭的。


    玉池说:“其实,让我不难受的法子也很简单,花满楼,你要不要听一听?”


    花满楼侧耳过来,温声道:“玉池姑娘,请尽管告诉花某。”


    玉池的双臂就缠在了他的身上,她忽然凑了过来,在花满楼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吻住了他的下唇,口齿不清地道:“要这样……要这样才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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