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慢慢回暖,隔壁家的小白开始大半夜叫猫了。
汉王刘宏的西园已经大部分竣工,只差移种上花花草草装饰一番。在人工运花草的时候,玉玺就蹲在荀家大门的屋顶上,远远的眺望着那一批又一批,被人力背去宫城大门的花草。
汉王一个西园,人力用了五天,再完全移种好用了小半个月时间才完全竣工。
那之后,只听说过汉王很满意,却未听到他大肆赏给出力的人,玉玺只听荀彧念叨过,被封赏的人只有唐衡,而他手底下的人就没什么动静了。
玉玺蹲在屋顶上,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这汉室衰败的迹象越来越盛。
最开始,必然是从内部阴奉阳违的溃烂,帝王浑然不觉,依旧被蒙在鼓里,享受着周围人的阿谀奉承。然后,奸臣的贪婪影响到了民生,民急必反,帝以兵镇压。可臣子阴奉阳违,直至敌军攻入城中,帝王才惊觉,唤人,周身空无一人。
玉玺虽然没有学过治国之道,但是,这么多年来她见过太多了。
跟着主人秦王嬴政的时候,他也教过她一些。民从不会在意谁是他们的主人,只要能吃饱喝足,生活安逸,谁都可以是他们的主人。无法给予他们这些的人会被推翻,而能给予他们这些的人,则能让王权继续传承下去。
是时代在抛弃无能的帝王,而帝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让这大片江山变得美好。
玉玺记得,主人秦王在位时,从未听过农民起义,即便是有,也是自家人搞出来的内乱,以及被灭国的人们,为了实行报复进行的刺杀。
自从主人的王权稳固了后,别说刺杀了,连战乱时出来作妖的精怪都少了很多。直到秦衰败被汉取代时,世间有些混乱,才有精怪趁机出来作乱。
不过,自子房不在了后,她就回到了宫城,之后,再听到有关于外界的消息,多是下臣为了讨帝王欢心的谎言。
直到刘秀成帝,在封起来前,见过他办事,她才渐渐明白曾经的自己多么的天真。
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那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是不可信的。哪怕你牢牢攥住了权利,也防不住背地里的小人,唯一能做的,只有看到苗头前,就把它连根拔起来。
曾经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秦王嬴政,是不是也是这么如履薄冰?
玉玺一直都在揣摩这件事,她想明白了,更加悔恨当初没能保护好主人秦王嬴政。活在这份悔恨下,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都是她的任性妄为,才给主人造成那样不可磨灭的伤害。
那之后,她没能阻止胡亥对兄弟姐妹的自相残杀,也没能保护好子婴……
那时被刘邦带走的她,只能诅咒杀死主人最后一丝血脉的人,暗暗助刘邦,让那人在乌江自刎。
复仇成功后,她并不觉得快意,内心平静的如同碾死了一只小虫一样,也不曾有过任何负罪感。
也是从这时起,她的玉芯中带着一丝丝红。
玉玺低头看向正在书房里看书的人,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一定会保护好小哥哥。
唐衡是嘛,都那么老了,是不是该去跟阎君聊聊了?
玉玺的金瞳中红光乍现,猫样的身姿上隐隐带出些妖形,她又看了看书房中的人,一个起跃蹦出了荀家的宅邸,在小道内迈开爪子,悠闲的散起步来,心里却想着极为恐怖的事情。
谢爷该来上工了。
洛阳城集市上,来来往往许多人,其中有位面如冠玉一脸笑意的白面书生在闲逛,一会去书摊看看,买书基本闲书,一会又跑去挑挑女子所用的簪子、胭脂。
猛然间,他见到有只猫蹲在人家放置在小道内的水缸上,拎着买的东西笑嘻嘻的走过去,也不怕被猫爪,将猫儿抱进怀里轻点它的鼻子,带猫进了小道深处,无人烟后,才说道:“没想到见着你了。”
那猫舔舔粉鼻头,又用爪子摸了摸鼻子,尾巴在背后晃动了几下,小声答道:“见过谢爷。”
那书生一笑,掐住猫儿腮肉,“小东西,他人尊我七爷,就你没大没小,龙子了不起吗?”
猫儿自豪道:“了不起。”
书生见猫一副小儿得志样,也不与她争辩,颇有些无奈道:“好好,你了不起,你厉害。你这么厉害了,想必有事也无需我帮忙。”说着,扔下猫就要跑。
“等等!”
见书生要跑,玉玺赶紧用爪子抱住他的大腿。
书生见腿上吊了只猫,赶紧拎起了它的后脊肉,“小祖宗,你可仔细我这身衣服,你当我求夫人做身衣服容易吗?”
玉玺收回爪子,还小心给书生抚平了抠出来的小洞,讨好的裂开猫嘴,笑得那叫一个瘆人。
“谢七爷,求您点事行不?”
书生看看猫,试探的问道:“你想干嘛?”
“那什么,您老人家在洛阳,那范八爷肯定也在吧?怎么没见着他人呐?”
书生明白了,笑道:“哦,合着你这小东西又想打我范兄的注意,上次差点让你抢了魂,我范兄知你长居宫城不懂人情世故,未曾怪罪,如今你又打他主意!”
书生一厉声,玉玺立马怂了,慌忙摇头道:“谢七爷别生气,我那时候小不懂事,给范八爷添麻烦了。”
书生笑道:“都小一百岁了,也不算不小了。”
“那什么,要不然我跟范八爷求求情,让他多替你几天班?让你多陪陪夫人?”
书生无语了,这不是邀请他搭伙去坑自家兄弟吗?看来这小螭虎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傻乎乎的。
“小机灵鬼,我可不是你,就指着我范兄一个人坑。”
玉玺笑着,内心却道,要怪就怪你弟弟外表严肃,内心是个铲屎官,可世间小毛球见他跑得飞快,也就她这龙子不怕他的煞气,能让他抱着撸了。
想明白了后,玉玺贼贼道:“才不是,那是我跟八爷关系好。”
书生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就这么不爱信呢?
“再说了,我能让八爷撸啊,你总不能让他去撸精怪吧?上次他不是按着只蛟撸,都把人家鳞片撸掉了大半。那蛟跑去跟阎君告状,听说阎君助纣……那什么应许,让八爷把人家圈养起来了?”
书生想到那只从蛟龙就头疼,得亏后来范兄放跑了他,要不然天天在地府翻滚哭闹,吵得整个地府不安宁,这蛟跑了后,他们是得到了安宁,可怜他兄弟,没夫人不说,唯一担得起陪伴的蛟也被他亲自放跑了,孤零零怪可怜的。
然而,现在再看看眼前这只猫,书生怎么看它都顺眼了。
“我兄弟是有差事的,你可别再扰了办事,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玉玺应道:“知道了知道了,谢爷放心!”
书生抬手指了指宫城方向,“归家找他去吧。”说完转身走了,如一缕青烟般在道中消失无踪。
确定这难伺候的家伙走了,玉玺翻了个大白眼,“听你的大头鬼。”欢快的跑向宫城,像曾经翻咸阳宫城墙一样,轻松飞跃翻过宫城墙进去了,速度之快,连周围巡逻的士兵连她的影都没抓到。
进入宫城后,玉玺就幻化成了一名小黄门,唇红齿白看起来年纪尚小,身上挂着的是长乐宫的腰牌。
太后身边的人,侍卫见了也不敢多问,谁知道太后让个小黄门去办什么事。现在窦氏在朝中横着走,万一触了霉头就不好了。所以侍卫见她,都当她不存在,该干嘛干嘛去。
玉玺畅通无阻的在宫城中转了一圈,天都快黑了,她才在外城官属处找到范八爷。
姓谢的,你是故意给我乱指路的吧!什么家里,这不是在家门口吗!亏的你还读书人,内外不分。
正在给夫人买玩意的谢七爷打了个喷嚏。
门外有人,范八爷早就感觉到了那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只是他有公务在身,没时间与旧友寒暄。
范八爷对工作很认真,不过在玉玺看来,八爷有点认真的吓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阴魂,人家走到哪儿,他就直勾勾盯着人家跟到哪儿,配上他那严肃的脸和平日里穿得黑布衣,帽子上写着的四个大字“正在捉你”……
玉玺抖了一下,不管看几次,她都觉得平日里最好说话的八爷,工作时候比笑面虎七爷还吓人。
因为之前答应了七爷不打扰八爷办事,玉玺就躲在一边,直到官员陆陆续续离去,官属处关灯,八爷才从屋内出来。
玉玺可乖了,见人立马作揖:“见过八爷。”
范八爷先是一愣,后立马回礼,“玉姑娘。”见过礼,才抬头看看宫城又看看眼前的小黄门,“你不是被关在宫城里?”
“哦,最近跑出来了。”
范八爷听了,沉默许久叹息一声,“看来这天下又要大乱了。”
刘秀的命令对玉玺无效了,代表着汉室衰弱,朝代交替起战乱,天下一乱,精怪纵横,将会有无数伤亡。
玉玺知道范无咎在为天下百姓担心,他身为无常,其实是最见不得无辜人死的。
“我的主人曾说,坏的会被丢弃,留下来的只会是好的。”
范八爷点点头,“还是你的主人看的通透,身为无常,我不该妇人之仁。”
玉玺尴尬的抓抓鼻子,“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子房就很关心百姓安危,她也很喜欢这样的子房。
“呵。”范八爷噗嗤笑出来,抬手揉了揉玉玺的脑袋瓜,“好了,你跑出来见我,想来不光是和我叙旧,说吧,找我什么事。”
玉玺嘿嘿一笑,“那个什么……我可以看看八爷的小册子吗?”
范无咎沉默了,“……”沉默一会,抬起了胳膊,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卷竹简来,他解开绳子摊开竹简道:“说吧,你想知道谁的寿命。”
玉玺想了想,“想知道一个叫荀彧的人,大概二十左右,生辰不知道能查到吗?”
范无咎又掏出一支笔,舔了舔毛笔,在竹简上落字。“荀彧”两字落下,后面很快就出现了几行字——荀彧,字文若,命六二。
这个意思就是,荀彧可以活到六十二岁。也就是还有四十年活头。
范无咎道:“与寻常人比起来已经算不错了。”
玉玺还是觉得这时间太短了,可也不敢奢求太多,又给范无咎添麻烦。
上次她抢子房的魂魄时,可是差点被姓谢的打残,要不是范无咎拦着,她怕是要再破个角,范无咎还不怪她抢魂,还保子房能投一个好胎,这份人情下,玉玺真不好意思再麻烦范无咎。
然鹅,脸皮这东西,真的是越磨越厚。
“说起来,八爷平时不都抓坏人吗?突然来宫城,是宫里有人要被拿魂吗?谁呀?”
范无咎叹息一声,他就知道这姑娘又打他拿魂的主意。
可范无咎还是告诉了玉玺,“我来,是为取唐衡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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