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区域内,梁墩墩和小伙伴玩起了老鹰抓小鸡,她扮演鸡妈妈,挡的那叫一个水泄不通,演老鹰的小男孩别说抓了,要不是跑的快,险些被护崽心切的鸡妈妈反杀。
这就没啥意思了,感受不到逃亡的乐趣。
于是没一会,梁墩墩改演老鹰。
老鹰非常凶狠,速度飞快,吓得鸡仔们嗷嗷叫,挺好玩的,但时间太短,前后没几分钟,被抓了个干干净净,鸡妈妈也没放过。
只剩最后一个位置了——鸡仔。
依旧不行。
没人跟的上梁墩墩的速度,没一会给扯的队形大乱,你拉我我拉你,摔的人仰马翻。
地上扑了厚厚的防摔垫,不疼。
幼崽们滚成一团,笑声震天。
这时,有人大喊一声:“墩墩,你孙子来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事,笑声立刻停止,几十双眼睛亮晶晶的,同时抬头看去。
梁星剑:“......”
梁星剑经历过无数大场面,当艺人的时候,粉丝媒体聚光灯,如今梁氏集团掌门人,走到哪依旧被围观,但从未像如此场合感觉头皮发麻。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知道也得说。
梁星剑硬着头皮挤出个慈祥的笑容:“你们好。”
众幼崽齐声回礼:“孙子,你好”
梁星剑:“.......”
如今新时代,计划生育实行多年,人小辈分大很少有了。
五六岁的幼崽,见人就要喊,当久了孙子忽然当长辈,对方还是个大人,不兴奋才怪。
小孩如此待遇,大人那也好不到哪里去。
家长群里,大家都是某某的妈妈,某某的爸爸,只有梁星剑——梁墩墩的孙子!
不这么备注没办法,第一次见面,大家下意识都以为他是梁墩墩的爸爸。
梁墩墩认为,这非常不礼貌。
还好,家长们有分寸的,现实见面称呼梁先生。
梁墩墩见梁星剑来了,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板着小脸走过来:“给你打电话了?”
七十年前还是七十年后,叫家长,都算的上非常严重的惩罚。
梁星剑点点头,把人带到安静角落,低声问:“你认识新来的老师?”
小姑奶奶多懂礼貌的孩子,绝对有原因。
梁墩墩闷声道:“她是胡小东的孙女。”
梁星剑顿时想起来了。
当年小伙伴经过七十年的开枝散叶,加起来好几百,但梁星剑记得大部分直系亲属。
胡小东有个孙女,从小养在身边,再加上隔代亲,真的当做心肝宝贝,可惜后来女儿离婚,孙女判给了男方,再后来,男的兜兜转转多年,去了国外发展,从此少有联系。
前段时间胡小东的老伴去世,心心念念要见孙女一面。
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见到。
老两口关系非常好,胡小东为此难受的大病一场,差点没跟着老伴走了。
梁星剑忽然察觉出哪里不对:“老师不是姓欧阳吗?”
还有女儿的孩子应该是外孙吧。
家长里短的事他很少在意,微信群有人提到过这个孙女的名字,虽然详细不记得,但绝对不姓欧阳。
梁墩墩闷声解释:“她爸倒插门。”
梁星剑顿时明白了。
倒插门,生的孩子跟女姓。
等离婚后,男人又改了过来。
这应该算的上很让人愤怒的行为吧。
梁星剑难以理解改姓,他没有太强烈的传宗接代思想,孩子跟随姓都行,甚至单独起个好听的姓也可以,但他明白小姑奶奶为啥怼人了。
不管怎么样,养育自己长大的亲奶奶或者亲外婆去世,欧阳维丽竟然不回来看一眼,让老人带着遗憾而去,人品着实有问题。
梁星剑沉默片刻:“你打算怎么办?”
梁墩墩没想过怎么办,当她认出对方身份后,想到胡小东伤心欲绝的样子,就那么做了。
梁墩墩紧皱眉头:“我不想她当我老师。”
在她心里,老师属于高高在上的存在,一个不孝顺的孩子,不配当老师。
梁星剑毫不犹豫点头:“好,交给我来办。”
幼儿园看起来对欧阳维丽很重视,想把她打造成名片,但那又如何,大不了收购,或者成为最大的股东。
梁星剑可谓已经无下限了,只要小姑奶奶想要的,啥都可以,压根不想是否合适。
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有犯错甚至阴暗的一面,不可能十全十美。
欧阳维丽有错,但罪不至于丢掉工作,她只是个幼儿英语老师,犯的错和工作无关。
开不开除,也是幼儿园的事,换做自己的孩子,梁星剑大概会向园方解释清楚,然后再观察欧阳维丽之后的行为,如有不妥再出手。
反正断断不会这样仗势欺人。
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里面有没有啥内情还不清楚。
真决定了,梁墩墩反而犹豫:“我先和她谈谈。”
办公室里,欧阳维丽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暗自后悔,自己太冲动了,怎能和一个小孩子较劲,如果重来一次,她会单独和梁墩墩聊聊,搞清楚状况再想办法解决。
她决定,等对方家长来了先认错。
小孩子的世界清清朗朗,她是个成年人,又是老师,要冷静,大度。
听到敲门声,欧阳维丽深呼口气:“请进。”
只走进来个小小身影。
欧阳维丽看了又看屋外,最后走到门口看,这才诧异问:“梁墩墩,你家大人呢?”
梁墩墩面沉如水关上门,没有一点单独见老师的紧张,她自顾自坐下,掏出手机。
欧阳维丽还以为幼崽打电话给家长呢,直到手机里有人说话:“墩墩啊,找我什么事?”
声音苍老疲惫,听着有些熟悉。
欧阳维丽身体晃了晃,那声音,怎么可能忘,也不会忘。
她如同被什么打了一拳,一点点走过去,看清了视频里的人。
视频里,一个瘦弱的老头半躺在床上,他老了很多很多,老的似乎下一刻便不再醒来,他勉强笑着,忽然揉揉眼:“墩墩,你身后的人是谁?”
语言功能仿佛离去,欧阳维丽艰难呢喃了声:“爷爷。”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双眼,欧阳维丽踉跄扑过去:“爷爷,你在哪里,你身体还好吗?”
胡小东老眼有了点光:“丽丽,还真是你,啊,你怎么和梁......和你梁奶奶在一起?”
欧阳维丽:“.......梁奶奶?”
谁是梁奶奶?
然后明白过来梁奶奶是何方神圣。
哭的更厉害了。
爷爷神智已经不清醒了。
她应该早些回来。
人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才知道那个人,在心里有多重。
父亲当年因为家庭原因不得已当了上门女婿。
特殊时代,只有当事人才明白这个名字带来的屈辱。
就像出嫁时喊的那句话一样:小子无能,改名换姓。
父亲从此不姓欧阳,嫁妇随妇,姓胡。
堂堂七尺男儿沦为笑柄,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那无形的目光像毒针,扎的日夜难眠。
如此心情婚姻能幸福才怪了。
妻子说他变了心,岳父母说他没有良心,他憋着一口气,低声下气,以有朝一日恢复己姓为人生终极目标。
他最终成功了,赶上出国打工潮,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还离了婚,让女儿跟了自己。
父女天性,欧阳维丽从小很少见父亲,但正因如此,格外亲近。
少年的她不太懂这些,她只记得爷爷奶奶各种大骂父亲,有时候还动手,而父亲,从不还手。
她感觉父亲好可怜。
去国外后父女两人相依为命,父亲很爱很爱她,渐渐取代那份遥远的记忆,她知道父亲活的有多么不容易,多么苦,一时间有些怨恨爷爷奶奶。
再后来她长大懂事,渐渐明白两方都有错。
没有人逼迫父亲倒插门,他既然选择了,就应该有接受那份耻辱的心理准备,不能把自己的怨愤转嫁他人。
他让这场婚姻走向悲剧。
爷爷奶奶也有错,没能给与父亲足够的理解和安慰,以老封建思想对待。
上门女婿,就该和娘家切断关系,从此专心当胡家的人。
甚至内心也有些鄙夷的。
女婿是个上门女婿,没啥出息。
欧阳维丽没有办法调解双方关系,她爱爷爷奶奶,也爱父亲。
可后来不得不站队。
她每次和国内联系只要让父亲发现,后果都很严重,父亲不打骂她,他抽自己耳光,一边抽一边骂自己活的窝囊,唯一的女儿不和他近,胳膊肘往外拐、
医生说父亲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这段经历带给他的阴影太重了,需要慢慢走出来,千万不要做刺激他的行为。
欧阳维丽不得已减少和国内的联系,父亲和国内,她只能选一个。
奶奶病危打来电话时父亲就在身边,他好像有种直觉知道发生了什么,替她接的电话,冷冷说了几句没经过她同意便挂掉。
欧阳维丽本以为又是爷爷奶奶思念自己,没多想,担心父亲多想,甚至没问,等她得知真相,已经很多天之后了。
压抑多年的情绪彻底爆发。
这件事让她终于明白,父亲不止心理有问题,人也有问题。
再怎么说,那是养大她的亲奶奶呀。
她哭的肝肠寸断,第二天,独自踏上回国的航班。
没和父亲打招呼。
她感觉够了。
她是他的女儿,但也是自己。
梁星剑送小姑奶奶进屋,立刻给爷爷打了电话,得到的信息更多。
欧阳维丽早已和胡小东爷爷通过电话,解释了其中原因,而胡小东,原谅了孙女。
孙女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么多年,受委屈了。
其中到底谁错谁对,谁错的多一些,他这个外人不评价,但欧阳维丽,不是个完全不孝顺的孩子,回国后,估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过不去心理那道坎,也可能等工作稳定再去见爷爷吧。
梁星剑打完电话再回来,就听的欧阳维丽哭声越来越大,小姑奶奶则奶声奶气安慰:“好孩子,别哭了。”
幼儿园园长也不放心自家未来的金字招牌,正大光明跟随梁星剑在屋外偷听,她听的一头雾水,这都什么和什么?
到底谁是大人?
她不放心,直接推门而入。
梁墩墩把人交给园长,出来后立刻宣布:“不用开除她了。”
欧阳维丽的态度让她非常满意,她是长辈,要大度。
孩子犯了错,不能一棍子打死。
只要不对自己摆长辈架势,梁星剑特喜欢看她装大人的模样,可爱极了。
梁墩墩很快想起新的问题,纠结请教:“剑剑,你说以后我喊她什么?”
按辈分算的话,欧阳维丽叫她奶奶,可又是她的老师。
她有点喊不出口。
梁星剑想了想,轻声道:“你知道在公司里我喊爷爷什么吗?”
之前关心点全在小姑奶奶的身体上,现在事情了解,该解决辈分问题了。
梁墩墩诧异看他一眼:“难道不喊爷爷?”
梁星剑摇头:“我喊他梁董,他喊我梁总。”
辈分很重要,但不是全部,不同场合,需要不对应的辈分。
在公司里,梁星剑的角色是总经理,不是孙子,角色超越辈分,同理,如果按辈分算的话,那些比他年长很多的员工,如果尊称叔叔或者阿姨,对方心理可能产生微妙变化,不方便管理。
梁墩墩感觉孙子说的有道理。
她七十年前的观念,见识有限,但也感觉到了辈分带来的不便,最重要的,当大人太累了,比如刚才,绞尽脑汁想怎安慰。
梁墩墩还是感觉别扭:“那我以后一直喊她老师?”
“在幼儿园里喊。”梁星剑看出小姑奶奶的纠结点,肯定道,“走出幼儿园,她必须喊你姑奶奶。”
梁墩墩眼睛一亮:“好。”
大人孙子还挺聪明的。
见小姑奶奶心情不错,梁星剑立刻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以后你的小伙伴,也不能喊我孙子,要按照年龄,喊叔叔。”
虽然他不介意吧,但一群幼崽喊孙子时候的那表情,太可恨了。
梁星剑思索好一会:“为什么?”
按照刚才说的,因为场合才不按辈分来,可大人孙子和小伙伴似乎不存在这一点。
梁星剑振振有词解释:“你们之间只是简单的同学关系,没有血缘,等到毕业过上几年,可能连对方的名字都不记得。”
梁墩墩立刻摇头反驳:“不会,我们有电话的,毕业后也会经常联系。”
梁星剑理由多着呢:“那就等你们经常联系后。”
梁墩墩刚学着理解辈分和场合,新的小伙伴,肯定也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老去的小伙伴,梁星剑喊爷爷奶奶,新小伙伴怎么就不行?他们也会老的,早喊晚喊都是喊。
梁墩墩想继续反驳,然后忽然过来哪里不同了。
等新小伙伴老的时候,梁星剑更老了,依旧比他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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