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在木府待了大半日, 江云康才带着林氏回承安侯府。
出门大半日,林氏最放心不下家中的两个小孩,“本来想两个都带, 母亲又不让我随便带顺顺出来。只带安儿吧,顺顺一整天又不开心。”
“我看顺顺开朗不少,以后多带他去其他院子走动走动, 等大哥续弦后,顺顺也是要还回去的。”江云康道。
“我明白, 不过说到这个,还是有点不舍, 毕竟带了那么久,顺顺比安儿还要乖一些。”林氏靠在江云康肩膀上,打了个哈切有些困了。
等马车停在承安侯府门前时,已是傍晚,一半的天空都被晚霞给染红,江云康牵着林氏下马车。
他们刚绕过屏风,就看到青岸一脸焦急地过来, “三爷,您快去正院看看吧, 大爷要打死二爷了!”
“出了什么事?”江云康问。其实他心里明白,不过是要走个过场。
“说是二爷欠了赌场好多钱,不知为何, 突然被大爷知道了。”青岸语速飞快, “今日刚回来,大爷就冲到二房, 把二爷给带到正院, 不由分说地就揍了起来。”
江云帆是个读书人, 身板和功夫自然比不上练武的江云启,可他是大哥,这会江云启只有躲的份。
林氏听得眉头直跳,“赌场?二哥到底欠了多少钱啊?”
江云康转头看了林氏一眼,他不打算林氏过去为难,“你先回去看看孩子,我跟青岸过去看看。”
“不用我过去吗?”林氏犹豫道。
“你回三房去就好。”江云康再次道。若是林氏过去,那就是妥妥的财神爷,这种时候,拒绝和答应都不好,倒不如让林氏先回去,以看孩子为理由,也不算牵强。
叮嘱完林氏后,江云康再跟青岸去了正院。
等他们到的时候,江云启正趴在地上,哎哟地叫唤个不停。向氏跪坐在一旁抽泣,孟氏则是拧紧帕子站在长廊下。
“大哥,这是怎么了?”江云康走到石凳上的江云帆边上。
江云帆的脚边上,是两截断了的木棍。
“你二哥,和人赌钱,输了银子不说,还欠下三千多两的外债。”江云帆越说越气,若不是刚才打累了,这会还想上去踹两脚,“干了这种糊涂事不说,还学会偷窃家财,拿着库房里的东西悄悄去典当。”
“江云启,你好大的胆子!”江云帆一声怒吼,吓得向氏连哭都不敢发出声。
一个家族的落寞,往往是从内里开始腐败。
从江云杰的过世,到江云启的欠钱,都代表着承安侯府在走向衰败。若不是江云帆这个大哥苦苦撑着,承安侯府怕是早就败落得没了。
江云启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求饶,“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帮我这一次,等事情解决后,我再也不去赌了。”
向氏一开始看江云启被打,心里还蛮爽快,可看到江云启被打趴下,又心疼起来,小声地附和道,“是啊大哥,您就饶了二爷这回吧,他往后肯定知道错了。”
孟氏张张嘴,却又没有开口。
她纠结地看着二儿子,虽然她对二儿子关注不如另外两个儿子多,但二儿子也是她的心头肉。现在是又气又心疼,不知道该怎么帮忙说话。
老六江云成挨着长廊的柱子站,这个时候只想当团空气,所有人都不要看到他,
江云帆回府时,就问完了所有的话。
现在听弟弟求饶,江云帆只觉得心累,忙了外头的事,还要操心家里的兄弟姐妹,生活就像一个重担,沉沉地砸在他的身上。
“往后你要再去赌场,只要我知道一次,我就打断你的腿脚。”江云帆深吸一口气,不想多看江云启,“再一个,就是你欠的那些钱,到底有多少?”
江云启一下还说不出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心虚道,“大概……有四千多两吧。”
“四千多?不是说三千多吗?”江云帆急了。
“一共嘛,还有借其他同僚的。”江云启立马道。
要是以前,四千多两银子对承安侯府来说,算不了什么。现在也能拿出来,但本就减少了各种用度,再拿出这笔钱,承安侯府就真要穷得光兜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不拿也得拿。
江云帆问母亲公中还剩多少钱,听到只能拿三千两时,江云帆只能自己掏钱补上剩下的一千多两银子。
“往后这些钱都从二房扣,什么时候补完了再说。”江云帆道。
“不行啊大哥,我们本就没什么钱,要是再扣了钱,那出门岂不是会被人笑话?”江云启赶忙道。
“知道会被人笑话,当初就别去赌!”江云帆语气强势,不容江云启反驳,转头去看母亲,问,“母亲没意见吧?”
孟氏心疼儿子,但也生气,便点头说可以。
江云启面色铁青,却不敢多言。
向氏找两个小厮把江云启给抬回去,江云帆下了重手,不养个几天,好不了。
等二房的人一走,江云帆就起身走到孟氏跟前,叮嘱道,“儿子知道母亲容易心软,可二弟这次的事太严重了,往后切记不能给他钱,不断了他的赌瘾,咱们全家都要被拖累。”
“不至于吧。”孟氏听到拖累两个字,有些不高兴,“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又是侯府的二公子,不会那么不懂事。”
“那可不一定。”江云帆实在累了,不愿再多说。
但孟氏还有话要说,“大郎,如今府里用度吃紧,这次去了三千两银子,别说裁剪新衣,就是吃饭也不能如之前了。”
之前孟氏减少了各个院子的开销,不过她自己手中有钱,所以正院的日子并没有被影响。
但如果要她拿钱贴补所有人,她就舍不得了。
侯府的开销已经减少过两次,现在确实难撑起侯府的门面。
“吃糠咽菜,也是一样过。”江云帆想了想道,“府里的人再减一些,库房里用不上的东西,也拿去变卖。好歹撑到秋收,府里也能宽裕一些。”
现在四月底,秋收得八月,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在外好面子的孟氏,觉得难办了。
孟氏的视线瞥了几次江云康,但还是没把话说出口,最后还是说听江云帆的。
三房有钱,整个承安侯府都知道。
不过三房的钱,并不是江云康的钱,而是林氏的钱。要让孟氏开口找林氏要钱,这和让孟氏给林氏道歉一样难。
江云康和大哥走出正院时,看到大哥的后脑勺有几根白发,意外地愣住。
“三弟?”江云帆想和江云康说两句话,却没看到人,等转头后才看到江云康在发呆,“你看什么呢?”
“大哥,你都有白发了。”江云康道。
算算年纪,江云帆才二十八,正年轻的时候。
江云帆自个却不在意这个,“有才正常,成日里操心那么多,怎么能不有?”
“全家也就只有你,能让我少操心一些。”江云帆叹气道,“明日的进宫面圣,你可准备好了?”
新科贡士明日都会进宫,不过只有前三名能进大殿面见皇上,到时候会有官宦在殿外传话,前三名再进大殿拜谢皇恩。
等旨意下来,也会有人去给前三名的家中送金贴报喜。其余的进士也有金贴送到各自的家中,不过具体名次要等榜单公布出来才能看到。
江云康说都准备好了,“先生已经交代过许多事,只要眼睛不乱瞄,大多不会有事。”
“宫里的出行都讲究规矩,不管明日你是什么名次,大哥都提前恭喜你。”说到这个,江云帆有种总算熬过去的感觉。
兄弟俩在三岔路口聊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回去。
“三爷,侯府怕是不能给您办酒了。”书砚有点失落,府里到典当库房的地步,绝不会给自个主子办酒。
“不办就不办,到时候我自个花钱,请要好的一些人去临仙阁吃一天也好。”江云康觉得这样也挺好,不办酒的话,他反而不用看到一些奇葩亲戚。
书砚还是很为主子可惜,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就该敲锣打鼓才是。不过能走到今日,也算扬眉吐气。之前笑话三奶奶的好多人,现在都想来三房伺候。
林氏手中有钱,之前裁人的时候,只减了几个用着不顺心的,其他大部分人都还留在三房。而且林氏性格好,从不打骂下人,给的赏银也不错。
现在江云康眼看着有出息,那些拜高踩低的,便有不少人来三房走动。
不过林氏不爱高调,之前被人说怕了,就算手中有钱,也从不过分挥霍,也就一个人都没收下,还是用着之前的人。
回到三房后,江云康就去陪两个小孩玩。
都是一周多的小孩,走路走不稳,只会在地上爬来爬去,说话也说不清楚,只能简单地说两三个字。
不过两小孩都很可爱,也被林氏带得特别干净,这一玩,天也就黑了。
这一晚,林氏和江云康睡得都还好,就是江云康很早便醒来。因为要进宫,心里一直想着时辰,快天亮时就睡不着,干脆起来梳洗更衣。
“若是有人来送金贴,封包别太多,也别太少,我个和人打听过了,二十两就差不多。”同样的话,江云康昨晚已经说过,只不过现在又忍不住在多说一遍。
封包给太多了,宦官们虽然高兴,但背地里也会说他们财大气粗,又这种评价可不是什么好事。钱给少了吧,又会得个小气的名声,所以差不多就够。
“不过呢……”
江云康想了想,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若是中的前三名,就给两个封包。”
能中前三名,多给点就很正常。
越是有钱,越要注意地去用这些钱。有钱也是个双刃剑,得用在该用的地方。
一番准备后,江云康便要出发了。
门房早就帮忙准备了马车,去到和文渝约定好的地方,等碰面后,三个人再同乘承安侯府的马车往宫里去。
张博宇眼底黑青,江云康看一眼就知道没睡好,边上的文渝稍微好一点,却也有些犯困。
“三郎,你昨晚睡好了吗?”张博宇问。
“前半夜还不错,就是快天亮时睡不着。”江云康说完,就看到文渝在张嘴打哈切,“你们先休息一会,待会到了我叫你们。”
“不用。”张博宇摇头道,“我现在感觉心快跳出来一样,虽然脑袋有些沉,却非常兴奋。这种感觉很奇特,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昨晚睡不着,我干脆起来背书。”
“那你们深呼吸。”说完,江云康自己也跟着深呼吸,马车越接近宫门,他才感到心跳加速。
第92章
等候在太和殿外, 考生们排成十列,谁也不敢交头接耳。
四月底的太阳,还是偏晒, 江云康站在最前面,没有任何遮挡,心想这等召见也是一种煎熬。不说心里上的磨人, 就这太阳多晒几个时辰,怕是都撑不住。
这一刻的时间, 过得非常慢。
江云康的右手边,站了翁行鑫, 比起殿试那日遇见,翁行鑫的气色要好上许多。
余光瞥了一眼,发现翁行鑫也在打量自个,江云康挑衅似地挑眉微笑,再收回目光。
只要殿试比的是实力,这次的名次,他就不可能谁给翁行鑫。
在江云康这么想时, 突然听到上方有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没过多久, 视线中就出现两个内侍的身影,他不动声色地往上瞥了一眼,而内侍正好宣读到他的名字。
“请江云康, 左舒亮, 文渝,进太和殿!”
高昂而尖细的声音传遍上空, 这三个人的名字一出, 其余人的心里顿时泄了气, 这是前三名已经定下,其他人可以去贡院看自个名次了。
参加殿试的考生有两百多人,皇上不可能全部接见,只能挑最出色的进太和殿。
等江云康三人被内侍带着往太和殿走,也有另外的内侍给其他考生带路。
这便是名次好坏的区别,最优秀的,在这个时刻便体现出优势了。
只是不知道,三人的名次到底如何安排。
翁行鑫走出好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太和殿,直到有人提醒他快一点,才不情愿地转身继续走。
他原以为太子会帮他说话,毕竟北斋先生找过于家,可那日太子宴请时,对他态度一般,之后也拒绝了他的面见。后来又巧遇了恭王,一顿奉承后,以为会有个不错的结果,可现在,还是被江云康给压了一头。
这口气,咽不下。
同样走在人群中的张博宇倒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听到江云康和文渝都在前三名,他就放心了。至于他自个的名次,心中也有数,和会试不会差太多。
思绪飘了会,步伐慢了一点后,看到翁行鑫面色不愉地从身边走过,张博宇心情还蛮好的。
与此同时,江云康三人已经等候在太和殿外。
江云康往边上看了文渝一眼,二人默契地深呼吸,刚结束,就听到内侍让他们进去。
进入太和殿时,三人都是低着头。
皇上等人走近后,才看清三个人的长相。
那日叫了三个儿子进宫,听完他们的谈话后,他当即删掉被提到人的名字,另外挑了人为状元。
现在看到江云康和文渝都很年轻,皇上倒是挺满意,特别是看到江云康时,想到承安候一直病着,唇角的笑意才更深一些。
大监手中已经拿到名册,他先喊了江云康的名字,让江云康上前拜见。
当江云康听到自己是状元是,心头猛地颤动了一下。
虽然有过这个设想,但真的到了这一刻,还是激动地跪拜行礼。
江云康之后,便是左舒亮,而文渝被点了探花。
三个人中,虽然江云康的样貌最好,但只有文渝没成亲。皇上会点文渝为探花,并不是因为贤王的举荐,而是文渝自身功底不错。如果没有贤王那番话,文渝也有机会是状元。
皇上钦点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也是想告诉三个儿子,他年纪是大了,但还由不得别人在他眼前做手脚。
一番提点告诫后,江云康被授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左舒亮和文渝则是正七品翰林院编修。这是前三名才有的待遇,其余进士选官前,还需要再考一场,之后视成绩排序候补。故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官当。
之前江云康想的是,如果没中前三,就去找徐国公,让徐国公帮忙安排一下。但现在当了状元,在太和殿上已经被授予官职,便暂时不需要了。
不过,这也是有好有坏。
殿试出榜,今晚会有琼林宴。
在此之前,江云康他们可以先回去。这回去的路上,也有红花礼队游街地送回去。
想到要游街,江云康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和文渝走出太和殿许久,二人才一起抿唇笑了,异口同声地说了“恭喜”。
而这时,也有宦官拿着金贴送去承安侯府。
林氏听到金贴送来,忙奔去正院。因为三房住得远,也花了一些时间。
听到自家夫君是状元,林氏当即热泪盈眶,彩萍立马送上封包。
“三奶奶是个有福的,您往后啊,可以安心享福喽。”宦官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很满意重量,笑着奉承一句。
“多谢大监吉言,您辛苦了,留下喝杯茶吧?”林氏擦了眼泪,手中捏着金贴,笑容灿烂。
宦官说不了,他们还得回宫复命,林氏便让彩萍送他们出去。
等宦官们一走,林氏这才盯着手中的金贴发呆。
孟氏抿紧唇瓣,没有表情地看着林氏。
向氏则是撇嘴小声道,“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运气也忒好了吧。”
话音刚落,孟氏就转头瞪了向氏一眼,警告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放下话,便转身离开。
别人家的孩子中了状元,都是兴奋高兴地去放炮仗,但承安侯府的气氛很复杂,也有人喜悦,但也夹杂了一些人的羡慕和嫉妒。
林氏沉浸在自己的高兴中,等彩萍回来,才发现孟氏已经走了,只剩下二嫂站在一边。
“二嫂,你……”
“不用和我炫耀,我都听到了。”向氏哼了一声,打断林氏的话,“你是真好命,嫁了个庶子,夫君却能中状元,这往后怕是都要越过大哥去了。不过你也别太高兴,想想你自个的出身,往后三爷发达了,你还配得上吗?”
向氏以前说话就不中听,后来和江云启闹掰,脾性更是暴躁。尽管边上的翠竹一直在给她使眼色,但向氏就是想说上这么一句。
同样的话,林氏这些日子也听了一些,不过当众听人这样说,还是头一回。
“二嫂,你说得对,我是好命。夫君高中状元,人品上佳,又不爱赌,确实运气很好。”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是现在这会。林氏说完后,便转身带着彩萍离开,留下面色铁青的向氏。
向氏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翠竹,她林殊刚才在讽刺我?”
“二奶奶,您快别说了。”翠竹感受到其他人投来的目光,替主子操心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吧,三爷高中状元,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江云启不是个有出息的,往后二房必定要依仗大房而活,可大房现在没有女主人,眼看着三房要起来,这时候还得罪三房,实在不够明智。
向氏却不听劝,骂骂咧咧道,“什么玩意,不过是个商贾出身的妇人,如今三爷是看她年轻貌美,往后等三爷有了更好的前程,我就不信三爷守得住!”
前院有诸多小厮丫鬟,全听到了向氏这话。
等传到孟氏耳里时,孟氏头更疼了,“蠢货,我当初怎么就看上她了?”
承安候冷哼道,“这个确实怪你,没给二郎挑个好媳妇,才会让二房鸡飞狗跳。”
“我……”孟氏语噎,想吵两句,张嘴后又不想说了。
承安候倒是没注意到孟氏不高兴,他现在有点小得意,“三郎还真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有我当年的风范。不过太可惜了,要是他的名次能和大郎换一下就好。三郎一个庶子,没人帮扶,中了状元也没啥用。”
“是啊。”孟氏也希望是大郎中状元。不过离大郎殿试已经过去三年,再想这个也没用,现在只能把期望放在五郎身上。
在承安候和孟氏叹气时,江云康刚游街完,现下到了承安侯府门口。
在他下马时,书砚拿了铜板分给围观的百姓,拿到铜板的人,都会和江云康大声贺喜。
冷清许久的承安侯府门前,因为江云康的这次高中,瞬间热闹了起来。
人群里也有一些读书人,看到江云康胸前的大红花,眼里都是羡慕。
有人道,“谁说庶子就无用,江三郎这次中了状元,往后撑起承安侯府的,估计就是他。”
“是啊,江三郎可太厉害了,连中六元啊,这可是本朝第一次,他还那么年轻,往后前途不可估量!”
“真是太羡慕他了,也不知道江三郎如何读书的,竟然能在两次府试都失败后考那么好?”
“我也好奇。”
“我也是。”
……
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也有人羡慕到眼睛红的,“中状元又怎么样,要是没有背景,往后还不是个穷翰林,一辈子没有出息。”
这话一出,立马遭到了反驳。
“这位兄台,你肯定不知道吧,江三郎的娘子可有钱了,翰林的俸禄是少,可他绝对不会穷。”
“就是,虽说商贾的出身太低了一些,但用钱去当敲门砖,也能很好用。再说了,江三郎和徐国公府往来密切,兄台你这是嫉妒了吧?”
那人听没人附和,只好挤出人群,连江府小厮递过来的铜板也没接。
等走到人群外后,还是颇不甘心地道,“我倒要看看,一个庶子能走多远!”
外边人群的话,江云康现在都听不到。
他已经到了正院,在给承安候和孟氏报喜。
承安候盯着江云康看了好一会儿,“你这入了翰林院,往后就和大郎没差多少了?”
江云康是状元,江云帆当年是再靠以庶吉士的身份入的翰林院,努力了三年,如今官职也就比江云康高一点。
本来江云帆会升更快,不过因为承安候而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江云康的起点就高了许多。
“回父亲,大哥得皇上重用,我不过刚中状元,和大哥还是差很多。”这是实话,虽然官职没差多少,但江云帆正得皇上赏识,比起初出茅庐的江云康,还是更有前景一些。
“还好,你懂得谦虚。”承安候挺满意江云康这个答复,“行了,回屋去准备准备,今晚的琼林宴拿出点侯府公子的气度,可别丢了咱们侯府的脸。”
摆摆手,承安候打了个哈切,有些累了。
孟氏看着江云康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心口却还是堵得起来。
听承安候又夸他自个有本事,能生两个厉害的儿子,孟氏起身就走,连招呼都没打。
而江云康归心似箭,大步回到三房。
等看到林氏牵着安儿在院子里玩,江云康才有回到家的感觉,还没迈过拱门,就迫不及待地喊道,“娘子,我回来了!”
第93章
辛苦多年, 为的就是这刻金榜题名回家报喜。
江云康跑过去抱住林氏,惹得院子里的丫鬟们纷纷转开头,林氏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安儿头抬得高高地, 看着父亲抱住娘亲,他也垫脚要抱,却没站稳, 噗通坐在地上。
“抱!”安儿撑着地站起来,也要抱。
江云康弯腰抱起儿子, 用胡茬蹭了蹭安儿滑嫩的脸颊,“爹的大胖儿子, 往后你可是好了,有个状元爹喽!”
安儿不懂什么是状元,只觉得面颊被蹭得痒痒的,“咯咯”直笑。
江云康放下安儿,问顺顺在干嘛。
“在睡觉呢。”林氏激动地让彩萍去备茶,“两个小孩玩了一会,顺顺就困了, 只有安儿像个小老虎一样,精神特别好。”
“有精神说明身体好。”江云康挺高兴儿子这一点, 在古代最重要的就是身体,不然生病太头疼。
夫妇两进了正屋,安儿被奶娘抱走。
江云康喝茶时, 听林氏兴奋地道, “宫里来人时,我都傻眼了, 听到是状元, 更不敢相信。给了封包后, 我便立马让人去林府和木府报喜。对了,文师兄他们名次如何?”
“文渝是探花,这下更多人要找他提亲了。张博宇还不清楚,不过他的才学,应该可以二甲。”江云康想了想道。
“探花好啊。”林氏听文渝也有个好名次,说是喜上加喜,“探花郎大多是年轻俊俏的书生,文师兄这么一来,去提亲的得更多了。”
“多了也是烦恼啊。”江云康哈哈笑了下。
因为还要去参加琼林宴,江云康坐了会就去换衣裳。
林氏一边帮着拿衣裳,一边道,“如今府里没有钱办席,如果不办,又会被人说道。可要是办了,这钱我们出了也不行。”
自个掏钱办一次,往后就会成冤大头。拿一次钱容易,但如果一直拿,凭谁心里都不高兴。
承安侯和孟氏又不是对林氏多好,尽管一开始林氏也想敬爱他们,但日子久了,也会心冷。
“就按之前说的,在临仙阁办,不在府里办。”江云康分析道,“去临仙阁,一切事务都不用和母亲打招呼,只要送个请帖去就行。就说为了避免母亲太辛苦,不能让她再累病了,这个理由也很好。也不用请太多人,你把你那边亲近的拟个单子,我也拟一个。”
如今江云康中了状元,不仅仅是办酒庆贺,还要感谢木须先生,也算是谢师宴。
林氏点头说好,心里盘算了一下,再帮着收拾一些东西。
江云康先去木府,他到了后,听到张博宇说是二甲第五十,倒也松了一口气。
他又去拜谢木须先生,给磕了头。
木须这会满面红光,觉得这个收官很是不错,“快起来吧,这也是你自己辛苦得来的。”
“也得感谢先生的教诲。”江云康真心感谢道。
木须先生坐着喝完江云康的敬茶,感叹道,“当年就觉得你读书很稳,现在看来,老夫的眼光果然没错。快些出门去吧,可别迟了时辰,咱们还有的是时间多说话。今日你们都是榜上有名的,势必会有不少人结交,若是有觉得好的,可以多聊聊,指不定日后就是同僚。”
江云康三人异口同声地说了是。
等出门上了马车后,江云康突然想到一个事,问张博宇,“张师兄,你可看到翁行鑫的名次了?”
“看到了,我还和木须先生他们说了。”说到这个,张博宇忍不住笑了下,“我是从最前面往后看,在二甲前面没看到翁行鑫时,我就觉得很奇怪。等看到自己名字后,又往后找了会,最后在三甲的第二名看到了翁行鑫的名字。”
三甲和一甲二甲又有很大的区别,之后选官再考试时,是要综合殿试成绩一起比较。翁行鑫排到了三甲,着实让人意外。
“这就奇怪了,翁行鑫的文章虽然华而不实,可也不至于到三甲?”江云康好奇道。
“是啊,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了。”文渝接话道,“木须先生说,能这样安排名次的,八成是皇上亲点的。不然其他考官,没那么大胆子。”
“能让皇上看到的试卷,都是考官精心挑选的前二十份,翁行鑫却被划到了三甲。”江云康若有所思地道,“难道和那日皇上召见三王有关?”
三个人看来看去,心里虽然都好奇,但这会都不好再多说,因为快要到设宴的地方。
再次入宫,这次的心情就很不一样。
大家都知道名次,且对自己的名次很满意,没了之前的紧张,现在更多的是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排查进入宫门后,早有内侍侯着带路。
江云康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江公子”,回头看去,见到是榜眼左舒亮。
左舒亮是西南地区的人,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出身,今年三十有二,这是他第二次上京城参加会试和殿试。
这些资料,都是在会试考试前,江云康听到的。
江云康转身和左舒亮行礼,主动邀请道,“好巧,既然左公子也到了,咱们一块去吧?”
“好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左舒亮眉眼大气,又和文渝两个问了安,才叹道,“今日可真是我的好日子,苦读那么多年,倒是没想到,最后能有那么好的名次。”
在会试时,左舒亮不过第十九,现在成了榜眼,他确实没想到。
“左兄厚积薄发,也是你应得的。”江云康接话道。
左舒亮点点头,唇角一直高高地笑着,上次会试,他就落榜了,这次能中榜眼,方才回客栈已经狂喜好一会儿。
大家都是同批考生的佼佼者,尽管之前不熟悉,但还是听说一些对方的事。
左舒亮出身西南那边的大家族,现在又中了榜眼,既然主动来搭话,江云康也就多说两句。
等到了赴宴的地方后,已经到了一些学子,大家各自打过照面,又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块说话。
但时不时,就会有人来找江云康他们,毕竟状元、榜眼和探花都站在一起,有想要结交的,都会过来问个好,聊上几句。
在人群中,江云康看到了角落里的翁行鑫,孤单影只,看着很是寂寥。
和翁行鑫一样面色不悦的,还有一些人。有人欢喜就有人忧,因为不可能所有人都是状元。
等皇上到了后,大家才按着名次落座。
江云康坐在离皇上最近的地方,要是胆子大一点,转头就能看到皇上的容颜。
不过江云康还真的看了几眼,皇上满头白发,面上倒是带着红光,这会看着还是挺有精神。
这第一杯酒,是皇上邀大家一块喝。
众人起身饮完才落座,皇上先看向江云康。
“听闻云康这次是连中六元,可真是难得啊。”皇上说话时,江云康立马站了起来,“坐下,不用那么拘礼。你们往后都是国之栋梁,以后朕的江山还得靠你们帮着治理呢。”
江云康坐下后,谦虚道,“那也得是皇上英明,臣等才能发挥才学。”
“哈哈。”皇上哈哈笑了下,目光从江云康身上,又移到了左舒亮那。
和几个有印象的说完话后,皇上就累了。
他上了年纪,没精力撑太久,便让太子去招呼众人。
一顿琼林宴下来,江云康也算是和皇上说了两句话。
目前给皇上的印象嘛,应该是稍微好一点。江云康心里这么想后,又端起酒盏多饮了一杯。
琼林宴结束,江云康还是和文渝两人一起出宫,左舒亮喝得有点醉,是两个内侍搀扶着出去。
出宫上了马车后,过了桥,江云康才长长地吸一口气。宫宴菜肴虽多,却不敢大口吃,还要讲究坐姿,他这会腰酸背痛,只想快点回家。
文渝不胜酒力,好些人来敬酒,他这会醉醺醺地靠着张博宇。
张博宇倒是还好一点,“三郎,过些日子……”
“砰!”
不等张博宇说完,马车突然被一块石子砸中,车夫急忙停下,江云康皱眉问怎么了,同时推开木窗往外看。
见不远处,翁行鑫满脸通红地瞪着他这边,立马了然。
他下了马车,走到离翁行鑫比较近的地方。
“翁行鑫,你这样是不是胸襟太小了?”江云康笑眯眯地看着翁行鑫,见边上有其他马车经过,音量大一些,“我看你醉成这样,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滚开,你少来猫哭耗子!”翁行鑫刚吼完,就踉跄摔倒在地上,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江云康后腿半步,“行吧,既然你不要,那就在这里坐着吧。四月底的夜晚,最多是一场风寒。”
说完,江云康就上了马车,让车夫继续回去。
“翁行鑫这个人,往后得提防。”江云康和张博宇说完,又问,“你方才要说什么?”
“我是想说,过些日子,我便要参加选官的考试。可我的名次不算很好,所以有些担心。”张博宇现在是既高兴,又心事重重。
“你好好考试,只要名次还可以,候补到职务应该不难。”江云康道,“你父亲早就帮你谋划,邱院长也会帮你的。殿试之后,不仅摇篮你的才干,还有人情世故。”
说到选官,江云康就满为文渝庆幸,张博宇有个五品官的爹,但文渝的家世是不能给他加分的。
从结交人才,到请客送礼,都需要用钱去疏通,时代的无奈罢了。
想到这里,江云康不由伸个懒腰,就是马车空间狭小,他舒展不开。
他离上任,还有三十天的假期。在这段时间里,他可以稍微放松,也要为以后的发展做谋划了。
虽然现在中了状元,可做官和副属性又不一样。
以前读书的时候,不需要太多的社交,但为官后,便要处理上下级关系,还要应酬。
想做个什么样的官呢?
直言不讳?大胆上谏?
江云康沉眸思索。
木须先生说过,他的读书,更多的是位他自己而读。
这一点,他不可否认。
但听到文渝他们畅谈百姓民生时,江云康又会强烈地想去参与。
在内心里,他或许也有兼济天下的志气。不过嘛,在处理好个人生活前,他感觉自己还做不到那么大气。
承安侯府给了江云康一个不高不低的门槛,侯府庶子,到底比平头百姓的起点要高一些。
只不过,侯府给的助力太少。
那日孟宏麟的话,江云康还犹在耳边,这往后他要是真爬的太厉害,孟家怕是会有些阻碍。
不过嘛,既然费心费力中了状元,且不说往后要怎么当官,但一定要当大官!
至少,他得踩住孟家才行。
思绪这么一转,马车到了木府,帮着张博宇把文渝扶下马车,江云康才转身上马车。
书砚坐进马车,他没有跟着进宫,不过一直在宫外等候。
“三爷,今儿个,小的才知道扬眉吐气是什么滋味。”书砚笑容灿烂,“您进宫后,小的只是坐在马车外,有人看到是承安侯府的马车,立马就过来搭话。好些人还会给小的送银钱,这放以前,可从来没有。”
“当然了,您吩咐过的,这些银钱小的都没要。”
“这才刚开始呢。”江云康往后靠去,“虽说我起点比较高,但也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一年的俸禄不过五十两银子,里正一品还差得远着呢。”
五十两银子,也就是三房两个月的月银。外边对翰林院有个称呼,就是“穷翰林”,没有油水,就是名声好听。若是不贪,在京城这种地方,得很节俭才行。
不过,江云康要的就是当官的名声,他是不会去当贪官的。这便是娶个有钱娘子的好处,不然一年五十两银子,他还得去找财路。
马车徐徐朝承安侯府驶去,夜深了后,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偶尔才会听到野猫的叫声。
回到承安侯府时,江云康已经累了,回屋洗漱后便歇下。
之后几日,便是会客、祭祖等事。
原以为会轻松一点,但连着五日后,江云康感觉比读书还要累。
送文渝出城回乡后,江云康从大哥那里听说了一件事。
这日大哥休沐,江云康本来是去见见大哥。
但大哥和他说,新余的战事不太顺利,而徐放和木疆就在新余。
书房里,江云康和大哥隔着书桌坐着,“我听人说,本来一个多月前要送去新余的粮草,前几日才送去,可是因为这个?”
江云帆摇头道,“军粮每年都会迟一两个月,但新余这遭到的进攻格外猛烈。听云启的上司说,新余……这次很难说。”
新余是北狄入侵的一个重要关卡,若是新余失守,在新余之后的四个郡县都会面临危险。一旦在新余拉开一条口子,历朝的江山便会岌岌可危。
江云帆继续道,“去年水灾,朝廷收上来的赋税少了半数。不说征兵,就是送去边境的补给都比往年要少。这种情况下,确实很艰难。”
江云帆也在翰林院,对皇后的起居比较了解,往后江云康很有可能要去记录皇上的起居。
现在说起这个,江云帆也是提醒弟弟,“在翰林院,你能时常见到皇上。我知道你和徐放他们的关系好,但有时候,劝谏的话也要适可而止。”
江云康不理解,“都到了这个时候,皇上不该彻夜难眠,想尽办法去御敌吗?”
“皇上已经派了支援去新余。”江云帆叹气道,“但前提是,在支援到达新余前,徐放他们得守住新余。若是守不住,先被问责的必定是新余的那些守将。”
就算是因为朝廷送的补给太少,新余无法征兵买马,可新余也不能失守。一旦失守,错就在那些守将。江云康听得,心头堵堵的。
第94章
“没有强兵镇守国土, 就算再多治国的谋士,还不是要割地求和?”
江云康义愤填膺,眉头紧皱, “我实在想不通,文人重要没错,可武将不也同样重要?若是没有他们拼血杀敌, 我们如何能安坐京城?”
他多少能理解一些古人崇尚读书科举,毕竟他自己也是立马选了科举。但这么不重视武力, 他就很不理解。
江云康不是古代人,虽然穿越三年, 有些行为是迫于古代制度,但骨子里的思想,还是更现代。
但江云帆是纯正的古代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读书才能出人头地。而且侯府世家的背景,就是文人地位最高。不过他比其他人好一点的是,他是木须的学生, 木须期望能收复旧山河。虽然木须也是认为读书更好,但他不会完全贬低从武的人。
江云帆听弟弟气愤地说完那么多, 他摇头叹气道,“你的这些话,千万不能与皇上说。只求援军能快点到新余, 不然真要坐不住了。”
江云康抿唇没接话, 心中颇有无奈。但沉寂一会,内心的池水又开始搅动, 对于权力的掌控更为强烈, 迫切地想要改变这个世道。
他深吸一口气, 看着坐在对面的大哥,点头道,“我记下了,多谢大哥。”
“嗯,你往日最让我放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说到这个,江云帆的面上,便多了几分笑容,有人让他提防庶弟,但听到江云康中状元是,他却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都是江云帆背着承安侯府这个沉重的担子,压得他都长出了白发。父亲为官时,没有人脉留下,两位叔叔与他们关系又一般,也就姑母能帮帮他,但也能力有限。
现在多了个弟弟,在江云帆看来,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得一起同心协力才能更好。
和大哥说完话,江云康便回了三房。
三房住得僻静,虽说去哪都要多费一刻钟以上的脚程,但江云康还是觉得这样更好。住得远了,也就离是非远一点。
每次回到三房的小院,江云康才觉得自在安心一些。
在这里可以放松随意,也有真心爱护他的人,这儿才是个家。
在家修养两日,便到了去临仙阁摆酒的日子。
江云康给往日熟悉的人都送去了请帖,想到之前安儿周岁时,徐敬文有送礼,便也给徐敬文送了请帖。还有就是一些新认识的学子,也送了几张出去。
他包下临仙阁一日,专门邀请宾客。
当天早上,江云康去正院请安时,他特意又请了孟氏一次。
江云帆是立马接话说好,孟氏只是点点头。
等江云康走后,孟氏才长声叹气,听得江云帆直皱眉,“母亲今日可是不打算去?”
“我为何要去?”说这话时,孟氏有点使性子。她也知道不能不去,要是她不出面,别人就会说她不懂事。
江云帆道,“母亲,三弟能有今日,别人说起来,也要夸您一句教子有方。他好了,是您的名声。他要是不好,那也会影响您。”
“我……我又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还不是由着他去科考了吗?”孟氏深吸一口气,“别人家嫡母,哪里有我那么好性子?”
“况且,我又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在担心你!”
“儿子不是责怪母亲。”江云帆看母亲眼眶湿润,赶忙解释,“只是儿子的前程有儿子自个儿去挣,三弟的好,并不会影响到我,反而还能给咱们侯府带来好处。”
“母亲,说不好听一点的,如今咱们侯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光是儿子一个人,独木如何能成舟?”
孟氏抿唇不语,这些话,她早就听过。若不是知道大儿子撑着侯府艰难,她也不会放任三房发展。
“若是有三弟的帮扶,咱们侯府才能立起来。”江云帆有志向,也有抱负,“侯府落败几十年,如今儿子接手,有义务让侯府恢复往日的辉煌。”
“我也知道母亲很难和三弟做到亲亲热热,但请母亲放下芥蒂,至少做个和谐的一家人吧。”江云帆起身给孟氏行礼,又道,“三弟感念母亲辛劳,这才选择在临仙阁办酒,儿子先去门口等您,咱们一块过去吧。”
孟氏看着转身离开的长子,心中五味陈杂。
最疼爱的长子要她大度,兄长又要她提防,承安侯却没任何有用的主意。
孟氏觉得很累,但没办法,还是得硬撑着出门。
等孟氏他们到临仙阁时,里边已经来了不少人。
成氏一看到她,就过来打招呼。如今两家人成了亲家,见面自然得多聊一会。
“真是羡慕您,几个儿子都那么有出息,是您教子有方呐。”成氏见面就夸,倒是夸得孟氏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了,成氏心中清楚江云康在承安侯府的处境,不过是说两句好听的话把孟氏捧起来,好让孟氏有点好脸色,别太扫兴。
林氏看到孟氏后,也马上迎了过来。
而江云康则是去接大哥。
江云帆刚进门,就有好些人看了过去,有打量的,也有在盘算什么的。
当众人看到江云帆和江云康有说有笑,亲热得很,大部分人都是感叹真好。
张博宇就和林源夸道,“很少能看到,家中嫡庶兄弟感情那么好。江家大哥倒是个胸襟宽广的人,真不错。”
“那是自然。”说到江云帆,林源还有点怕怕的,“你是不知道,之前我住在承安侯府时,江家大哥不仅压着我姐夫读书,连我也要压着。他就很有兄长风范,很适合当族长。当然喽,我姐夫也很好。”
张博宇哈哈笑道,“三郎确实好,走吧,咱们也过去打声招呼。”
大家都是读书人,很快就有了共同的话题,场面也就热闹起来。
江云康招呼完大哥他们,又去看徐国公。
刚和徐国公说两句话,江云康就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于景山。
他愣了一下,听到于景山敢小二,一起走了过去。
“于公子,今儿临仙阁被承安侯府给包下了,不好意思啊。”小二刚说完,于景山的面上就露出一些窘迫。
四周的好多人也看了过来,江云康不好砸了自己的场面,况且他也了解于景山,主动邀请道,“于小公子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喝杯薄酒?”
于景山只是路过想喝一杯酒,却没想到会遇到江云康在这里办酒。
发现好多人都朝他看了过来,于景山慢慢地热了脸,没有回答江云康的话,而是转身走了。
林源凑过来,啧啧道,“他刚才好像脸红了?”
“你别管他了,快去招待人吧。”江云康转看了林源一眼,“先生对你放松了几日,你倒是滋润不少?”
林源摸摸自己的脸颊,嘿嘿笑下,“还好还好,这不马上就要辛苦,所以多养两斤肉。”
怕姐夫再继续唠叨,林源赶忙逃走。
江云康无奈摇头,林源这般性子,也不知道下次乡试会是个什么样的名次。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附近金店的小二突然送了个金麒麟来。
“这是谁送的?”江云康问。
金店小二道,“那位公子不让多说,让您安心收下就是。”
不等江云康再多言,金店小二就跑了。
江云康看着拳头大小的金麒麟,能在这个时候,又那么大手笔的,怕是也只有于景山。
但于景山为何要给他送呢?倒是让人奇怪。
其实于景山自己也奇怪,但他路过金店时,又忍不住走了进去。
他也发现了自己会时常看江云康几人,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突然想到一个词——羡慕。
于景山出身优渥,从小不仅备受爹娘兄长的宠爱,还被无数同龄人追捧。
可长到那么大,他身边的伙伴来来去去,到最后他发现,在他落榜想找人喝酒是,却没一个人能约出去谈心。
但江云康却有很多朋友,而且每个朋友都是真心地为江云康高兴或担忧,这是他从别人那里,没有得到过得回应。
想到自己在羡慕江云康时,于景山一度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而江云康只是个卑微庶子,他怎么可能会羡慕江云康呢?
事实上,他确实在羡慕。
穿行在热闹的街市,于家的小厮得小跑才能追着主子。
于景山越走越快,越发地不甘心输给江云康。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日,他要取得比江云康更好的成就。
在于景山离开后,临仙阁的宴席也开始了。
酒过三巡,众人纷纷送上自己的庆贺后,等江云康再和木须先生等人坐下时,木须先生说到了北上游学的事。
茶室里,众人围着茶几做。
木须先生坐在最中间,“你们都是自小读书,好些人长在官宦人家,自小家里不缺吃喝。你们所看所闻,都是家族和书本上的事,但真的见识过民间百姓生活的,又有多少?”
除了已经回乡的文渝,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不是农门出身。
既然不长在农家,也就很难去感同身受农家百姓的难处。
江云康倒是懂,毕竟他多了一世的记忆。
但他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便也只能跟着摇头说不动。
木须是希望,趁着江云康有假期的时候,不如北上看看,开阔了眼界,往后也才更能为民办事。
江云康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与其待在京城,日日为了要不要赴宴而困惑,倒不如真的走出京城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挺赞成木须的这个提议。
而北上游学的日子,就定在后日。
第95章
北上游学, 暂时躲开京城的纷争,还能真的去见识下京城以外的民生,江云康觉得是件很好的事。
承安侯对这种小事不太关心, 这段日子,他只想着瘦了后能多吃肉,故而听江云康这么一说, 便同意了。
出发前一晚,林氏给江云康的一件里衣缝了个兜, 塞了一叠银票。
出门要低调,但也得备足银钱。
木须打算一路北上去庐城, 那里的太守是木须的学生,到了庐城也能有个照应。
而且庐城靠近余江,登上庐城附近的高山,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余江河面。
这次北上,木须特意叫上了林源,便没带其他学子。
离开京城的第一日,林源还是兴致满满, 可当木须开始要他背书,林源就丧气了。
因为木须上了年纪, 马车便走得比较慢。
五月初的季节,经过的田野皆是翠绿,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从京城往北, 皆是鱼米之乡, 所见的都是富庶的城镇。
不过在离庐城还有三日的脚程时,江云康一行在三岔路口的茶摊, 遇到了流民。
流民和茶摊主讨要吃食, 但茶摊主也是小本生意, 只能分点豆渣给对方。
江云康看不过意,给一对母子分了几块病,并问他们从哪里来。
女人瘦到颧骨凸起,自己舍不得吃饼,而是撕下一半给儿子吃。
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因为太瘦,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
“我们母子从新余来的。”女人叹气道。
听到新余两个字,江云康紧张问,“新余怎么了?可是新余失守?”
“失守一日,又攻了回来。”女人说着说着,便开始抹眼泪,“那日北狄的军队攻破城门,城里的百姓逃的逃,拼命的拼命。我家男人就死在了北狄人的手下,我们母子逃了一路,现下虽攻了回去,可家被烧了,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的新余就是一个战后废城,半数的房屋被毁坏,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尽管这场战暂时赢了,却也让许多人没了家。
百姓所求,无非是安居乐业四个字。
如今历朝兵力太弱,北狄的军队又骁勇善战,若不是北狄人不善水性,早就跨过余江踏平历朝国土。
江云康听的眉头直皱,林源在没人看到时,给这对母子塞了几块碎银子,让他们投亲去。
等他们走后,茶摊的氛围很是低沉。
在江云康身后的一桌,就在破口大骂。
“北狄欺人太甚!占我半数国土还不够,竟然年年来犯!”
“就是,他们也太不知足,总有一日,我们会收复失去的那一半山河。”
“得了吧,就咱们的那些军士。你方才没听说吗,新余都失守两日,他们连新余都守不住,更何况是打过余江去,真是笑话。”
……
开始走不一样的声音后,讨论便激烈起来。
江云康看天色不早,和木须先生说要赶路了,他们得在天黑前,到下一个城镇。
马车里,只有江云康和木须在,林源觉得马车憋闷,和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
从茶汤往城镇走,一路上又遇到了一些流民。
这里离新余有上百公里,流民能走到这儿的,已经不多。
到达允县时,城门外有富商施粥,也有官兵在巡逻。
等江云康他们在客栈安顿后,江云康想去买肉,却发现允县的肉价比京城还要贵两倍。
小二看他是外地人,和他解释道,“允县往北一点就是庐城,咱们这里虽然没新余那么多战事,但一年里也会遇到一些偷袭。百姓们大多不敢圈养牲畜,城里屠户卖的肉,是从别处运来的,自然要比京城会。客官若是继续往北走,那还要更贵呢。”
肉对其他地方的百姓来说,本就是逢年过节才能吃的奢侈品。但允县这里肉价翻了两倍,一般人更吃不起。
为了不引起注意,江云康也只要了半斤的牛肉,不敢买太多。
等吃晚饭时,林源看到只有半斤的牛肉,愣了会,才问江云康是不是没钱,“姐夫,我姐没给你钱的话,我这里有。我娘给我塞了一叠的银票,咱们出门辛苦,不至于吃那么寒碜。”
“不是没钱,是允县肉价太贵。若是我们一下买个几斤肉,太引人瞩目,财不外露你不知道?”江云康给木须先生盛了饭,等木须先生拿起筷子,他才给自己盛饭。
林源不信,“一些肉而已,能有多贵?”
“是京城的两倍价格。”江云康道,“吃吧,小二说等到了庐城,肉价还会更贵。”
木须长叹道,“肉价贵是其次,米价贵便要人命。”
他吃两口,便没什么胃口,白日天气热,现在吃不下什么东西,“沿海一带有水贼,余江这一带便是北狄和西边的各个小国。自个不……不够厉害,别人自然也没好脸色。”
要承认所处的国家是弱国,对木须这种读书人是件很难的事,在历朝还没被北狄入侵时,北狄人在历朝眼中只是上不了台面的蛮人。现在他们却被这些蛮人追着打,若不是有余江这道天险,历朝怕是早就不存在。
林家有做米粮生意,林源对历朝的产粮分布,还是有些了解,“东边一带的土地虽好,但遇到雨水多的年份,稻谷长得不够饱满,也会减产,甚至摧毁水田。”
江云康点头说是,去年水灾,国库的税赋就捉襟见肘,“往西边走,山多且险,梯田的产量终究比不上被北狄人占去的那片土地。”
历朝的农耕技术有限,靠山吃山,便很依赖天气。现在产量最大的土地落入北狄人手中,把北狄人养得膘肥体壮,历朝的军士更加艰难。
这一晚,江云康少有地做梦。
他梦到战火纷飞,家园被践踏,醒来时,发觉后背都被汗水淋湿。
买好干粮等,一行人便继续赶路。
庐城太守叫白轻舟,年近四十,据说年轻时,是个功夫比读书还要厉害的进士。他在庐城三年,成功抵御北狄的四次偷袭。
在去庐城的路上,木须就和江云康说了白轻舟的事。
“他是个比较直率的人,也就是因为他的直率,才没留在京城。两次入京,又连着两次被派到边境。”说到白轻舟,木须眼里露出一些欣赏,“庐城也是兵家重地,若是庐城失守,北狄的军士用不了七日就会攻到京城。所以皇上虽然不喜欢白轻舟这个人,却很认同他的能力。”
“听先生这么说,白大人应该很厉害。”江云康道。
“等你见过真人便明白,他和京城那些只会动动上下嘴皮的官员,很不一样。”木须先生对自己的学生很赞赏,他的学生众多,能让他记在心上的却没几个。
连着赶了两日的路,马车到庐城的那日,正是艳阳高照。
在城门口排队等候进城时,江云康听到一阵马蹄,往窗外瞥了眼,便看到一个卷起袖子,骑马而来的官员,很是高大。
白轻舟下马走来,停在马车边上,激动道,“先生,学生来迟了!”
“不迟,是我们早到。”木须让白轻舟也上马车,他们去府衙再说。
白轻舟虽然年近四十,手脚却很灵活,翻身上了马车后,看到江云康就笑着伸出手,“这位就是江三郎吧,先生在信中夸了你好多,现在看来果真一表人才。不过你这身板有些单薄,到了庐城,跟我好好练练。”
白轻舟嗓音嘹亮,哈哈笑了下,又拍了拍江云康的肩膀。
江云康被拍的微微后仰,心想,果然是有练武的,手劲就是不一样。
五月天热,到了府衙的后院,进到正厅后,白轻舟让人去拿冰块。
“辛苦先生了,这个天气,庐城军营里的士兵都不爱动,你们这一路来,肯定辛苦了吧?”
“倒是还好,不用赶时间,便不会太累。”木须喝完半盏凉茶,心下才舒服点。
江云康看白轻舟坐姿随意,袖子也卷到最高,想到木须说的直率,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不过比起弯弯绕绕的人,他更喜欢白轻舟这样的人。
一路的奔波,江云康坐下喝了盏茶,便先去洗漱。
夜里白轻舟办了宴席,不过都是白轻舟家人,并没有其他人。
因为都是木须的学生,白轻舟拉着江云康喝了好多酒,不过江云康没他厉害,很快就被灌醉了,倒是林源和白轻舟喝得不相上下。
次日,江云康醒来时,头疼欲裂。
书砚给他拧了热面巾,“三爷可算醒了,白大人一早就过来了一趟,说等您醒了,要带您去余江边上看看。”
“昨晚喝太多了,白家人可真厉害。”江云康叹了句,怕白轻舟等太久,随便洗了脸就出门。
从庐城往北骑马半个时辰,便能到余江边上。
等真的见到余江后,江云康看着广阔的河面,还有湍急的水流,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北狄无法攻到庐城。
站在瞭望塔上,白轻舟指着河面上的一个个小黑点,嗤笑一声,“三郎可看到那些小船?”
江云康点头说看到了。
“那就是北狄军士在锻炼水性。”白轻舟道,“北狄人以前生活在草原,都不通水性。但他们现在想过河攻下庐城,就得先适应水性。不过北狄人天生的不擅长浮水,所以除了下雨天,每天都能看到他们的小船。”
说到这里,白轻舟嚣张地笑了下,“只要我白某人在这里一日,就绝不可能让北狄的船靠岸!”
这么近距离地看到敌人,江云康和林源都是第一次。
木须眺望着远方,沉默许久后才道,“此生要是还能过江去趟洛阳,便再无遗憾了。”
“是啊。”白轻舟也感叹道,“据派去的细作说,如今的洛阳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宫城也和原来不一样了。”
北狄人训练军士的水性,白轻舟也有训练,他能被木须看重,便是和木须有着一样的抱负。
江云康望着远方的小黑点们,皱眉道,“光靠那些小船并没有用,真要渡江,还是要大船。若是能有火炮就好,不用靠近岸边,就能杀敌。”
要过江的战事,船只靠岸就是一个难点。但如果能在不靠岸的时候就把对方的堡垒炸毁,才能顺利靠岸。不然等船到岸边,军士也被射杀许多。
“火炮?何为火炮?”白轻舟捕捉到重点,立即转身去看江云康。
江云康只是突然有感而发,忘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大炮这个东西,见白轻舟期待地看着自己,思绪飞快地过了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从一个西洋人口中得知,有种武器,可以发射到百尺外,产生巨大威力。”
一听这话,白轻舟立马来了兴趣。他镇守庐城三年,皇上只让他守,不让他发起进攻,憋屈得让他每次想到都睡不着。
“三郎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竟然能那么厉害?”白轻舟拉着江云康道,又让人去拿纸币,要江云康给画出来。
江云康倒是知道□□,就是没有真的做过这个,方才也是随口感叹。现在看白轻舟满眼期待,他觉得如果能研制出来,确实是件好事,便开始回忆配方。
而白轻舟是真的上了心,原本木须是打算带着江云康在庐城一带看看,但被白轻舟给带去了军营,只留下林源给木须。
这一走,就是十天。
等木须和林源再看到江云康时,江云康的脸黑了一圈。
“姐夫,这几日,你们到底去干嘛了?”一见面,林源就忍不住打听。
木须也很好奇,这几日他看不到江云康,也没见到白轻舟。现在被带到荒山野岭,他的眉头就一直皱着。
江云康却神秘兮兮地看着木须两人道,“先生不用着急,等到了后,你们便知道了。”
十天里,他和白轻舟除了睡觉就在研发□□。好在他记忆好,还能记住配方,就是一开始失败了两次,差点弄瞎一只眼睛。事后他才感到害怕,一心想着能做出点什么,全然忘了危险。
众人到了一片山林,白轻舟已经准备好火炮。
林源看到白轻舟身边圆筒一样的东西,还在好奇时,就看白轻舟点燃一根引线。
“砰!”
随着一声巨响,对面的山头被炸出一个窟窿。
木须还还在耳鸣,白轻舟就兴奋地问,“厉害吧?这可是三郎带着军士研发出来的,一开始我还不信能那么厉害,不曾想,真的那么厉害!就是可惜,庐城没有矿山。”
白轻舟摇头叹息的同时,又忍不住大笑,他内心抑制不住地狂喜,仿佛看到自己站在余江对面的情景。
传统的炸药,太容易出问题,江云康再三改进后,才有了现在的火炮。
现在,江云康就很庆幸上辈子爱看书,别人熬夜玩手机、谈恋爱、打游戏,他的课余时间就是泡图书馆。不管什么样的书,他都能耐心地去看,才能储备那么多知识。
木须回神后,看看白轻舟,又看看江云康,不可思议道,“三郎竟然懂这个?”
“我也是无意中认识一些西洋人。”江云康不敢说太多,怕被怀疑,“这个事,咱们得对外保密,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火炮在咱们手中,就是防守利器,但如果到了北狄人手里,那就完蛋了。”
白轻舟在一旁连连点头,“三郎说得对,绝对不能外传。三郎真是年轻有为,可惜你已经成亲,不然我一定要把女儿嫁给你!”
因为研制火炮花费太多时间,江云康没有时间再去庐城附近,他们得启程回京城。
临走的时候,白轻舟再三挽留江云康,希望江云康能留在庐城,不过还是没留住。
“三郎博学多才,往后必定成大器。”白轻舟见时辰不早,最后道,“京城里都是一些勾心斗角的人,三郎若是哪天不喜欢京城,随时可以来找我。”
“多谢白大人厚爱,我们有缘再见。”江云康挺喜欢白轻舟性格,历朝能有白轻舟这样性格地官员,实属难得。
出门一趟,能与白轻舟结识,算是不虚此行。
从庐城出发,经过允县后,又到了孟州。
孟州离京城便比较近了,江云康打算在孟州休息一日,毕竟木须年纪大了,经不住连日的赶路。
不过还没进城,江云康就看到孟州外的流民比允县还要多。
马车刚停下,江云康就看到一群小孩被麻绳捆住手脚,围坐在一起等人挑拣。
其中一个小孩,江云康一眼就认出来,指着和林源确认道,“林源,那个小孩是不是我们之前在允县附近遇到的?”
第96章
“对, 是木木!”
林源也凑到木窗,“他娘说过,因为算命的说他命里缺木, 所以小名叫木木。不是投亲去了,怎么被人牙子拿来卖?难道是他娘卖了他?”
“不可能啊,我们给的饼, 他娘都不舍得吃。”看到人牙子手里拿着鞭子,让几个小孩站起来走, 林源立马冲下马车。
“先生,您在马车里等我们一会。”江云康也跟着下了马车。
他和林源刚走近, 木木就看到他们,只是愣住一会,就被人牙子抽了一鞭子,胳膊立马红出一条杠。
小孩逃难后本就瘦弱,挨了一鞭子,当即摔坐在地上,疼得直抽抽。
“他娘的, 谁让他坐了?”人牙子抬手又要打,但被林源抓住手, “干什么?你找死啊?”
“我还要问你干什么?”林源脸色铁青,他虽不如人牙子强壮,却死死拽住人牙子的手。
江云康上前, 拉住林源的胳膊, 指着木木人牙子问,“这个小孩多少钱?”
听到有人问价, 人牙子立马换了笑脸, 上下打量了江云康两眼, 竖起两根手指,“二两银子,不二价!”
江云康掏钱给了人牙子,再去解开木木手上的麻绳,抱着木木往马车走。
林源不解地追上去,“姐夫,你干嘛给他钱?我看他就不正规,那些小孩,八成都是他拐来的!”
“你没发现有多少人盯着我们吗?”江云康压着嗓子沉声道,“就那个人牙子,你刚拉住他的手,四周的十几个人牙子都看了过来。你是能一打十?还是我能一打十?”
说到这里,江云康已经上了马车,拿出膏药给木木涂,“木木忍一下,这会是有点疼,等你缓过来后,再和我们说怎么回事。”
木木上了马车后就紧紧蜷缩着身子,等马车进城后,才跪下要给江云康他们磕头。
马车里空间不大,江云康只能躬着身子扶住木木,“你缓过来就和我们说说,到底怎么了?”
林源在边上追问,“对啊,之前不是给了你们银子,让你们投亲去,你娘呢?”
“我……我娘她……被打死了。”说到娘亲,木木又哭得上气不接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和恩人们离开后,我和娘亲就去找表叔,可表叔一家已经搬走,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抬手擦了擦眼泪,喝了口水,继续道,“我娘打算用恩人给的银子租个小院,干点浆洗的活,却被人骗了银子,还被活活打死。后来我又被转手卖给人牙子,那些人牙子和骗子互相都认识。恩人,我要去报官!让他们杀人偿命!”
木木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怨恨。
“报官?”江云康的目光转向木须,听到林源说安排好客栈,木须说进客栈再说。
到客栈的房间后,江云康让店小二要了一桶水。
帮木木脱下破旧的衣衫,看到木木身上数道伤痕,还有各种淤青。江云康他们都沉默了。
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跟着母亲流离失所,本就受尽磨难。现在不仅失去母亲,还被人虐待至此。
谁看了,都要骂一句人牙子和骗子不得好死!
木须收回目光,问江云康和林源,“你们可知道,孟州太守是谁?”
江云康摇头说不知,林源也不清楚。
“是钱明鹤,他是恭王妃的兄长。”木须道,“方才我们进城前,看到那么多的人牙子,很多明显都不合规制,可官兵们却视而不见。你们难道看不懂这里头的门道?”
江云康一点就透,“学生明白了,那些人,很可能是得到了钱明鹤的庇佑,才敢那么大胆。即使去报官,也无济于事。”
木须点头说是,“钱明鹤这种人,就是朝廷的败类。凭我们的三两句话,奈何不了钱明鹤,但他是恭王的人,那就有很明显的敌人。”
借刀杀人,木须现在就在教江云康这个。若是以前,木须还年轻一些,可能现在就带着他们冲去府衙,义愤填膺地要帮木木讨公道。但现在年岁大了,又看到钟庆的辞官,对朝廷也就多了些寒心。
江云康明白了,恭王的人,自然要让贤王和太子去对付。
“只是,咱们不好给贤王和太子传话啊?”江云康皱眉道。
自个去传,那就是示好的意思。
“这个我有法子。”木须看着木木陷入沉思。
他们不是要帮着贤王和太子对付恭王,而是孟州城外还有那么多小孩,若是离开不管,午夜梦回时,谁也睡不安心。
等木木洗完澡,江云康帮木木上了药膏,“方才你也听了,孟州的太守是恭王的妻兄。这个事,我们会帮你放在心上,不过这个过程可能要花点时间。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亲戚?若是有,我派人送你去投亲,日后有了消息,会写信给你。”
木木不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啪嗒啪嗒地砸向地板。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若是有,我和娘就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去找表叔。大部分亲戚都住新余,大部分都死在北狄人的刀下。”
说到北狄,木木狠狠地捶向椅子的扶手。北狄人让他没了家,若不是新余被攻破,他也不用投亲。
没有亲人,那便不太好办。
江云康看着木木还稚嫩的脸,这个年纪在古代,也干不了什么事。
在江云康思索如何安排木木时,木木突然给江云康跪下。
“恩人,您带上我吧。我会帮您洗衣打扫,跑腿什么的活都可以做,您带上我,以后我一定报答您的恩情。”说着,木木给江云康磕头。
带上木木回承安侯府并不难,只是带回去能做什么呢?
跑腿小厮?
贴身侍卫?
怎么看,江云康都觉得木木年纪太小。况且,承安侯府并不是个最好的去处。毕竟承安侯府人多口杂,还要盘问出身,怕日后会有麻烦。
“你在这里先休息一会,我去找找先生。木府比我府上,更适合你。”江云康道。
他去找了木须,木须倒是没有意见,家里多养个小孩,帮着干点杂事都行,多个人吃饭而已。
“正好他小名叫木木,就算是我远房亲戚,别人也不会多问。”木须看着江云康道。
收留木木只是一句话的事,现在让木须比较忧心的,是新余的战事。虽说后来又打赢了,但又不知道死伤如何,木疆有没有受伤。
带着对木疆的担心,还有对木木遭遇的气愤,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江云康刚回到承安侯府,先去给承安侯和孟氏请安,再回三房。
等见到林氏,看林氏气色还不错,便先问有没有新余的来信。
“听二姐说,二姐夫还没来信。”说到这个,林氏就忍不住叹气,“新余败了又胜,听说军士加城里的百姓,死了有三万多人。”
“三万多人啊,近两年,这还是最惨烈的一次,光是听到这个,我就害怕。希望二姐夫和徐世子能没事,我都不敢多想,想到就害怕。”
林氏这段日子时常去看望江芸,在江芸面前,她都不敢说太多。
江云康也是满脸愁容,这会也只能等着。
过了两日,大哥给江云康介绍了一些同僚,大家都是翰林院的人,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哥的意思是,提前打个照面,往后做事也能更方便一点。
江云康就在临仙阁摆了酒,同时叫了探亲回来的文渝。他和文渝都不是特别会说话的人,但也不至于太死板,一个晚上的功夫,倒是和大哥带来的人都混了个眼熟。
翰林院修撰,主要是记载皇上的言行,还有草拟一些典礼的稿子。故而时常能见到皇上,工作内容和现代的秘书有些相似,若是能得皇上喜欢,也最容易受到重用。
在江云康第一天上任,由同样是修撰的公孙良给他介绍。
公孙良先带他去记档存放的屋子,“往后你记录的起居录也会存放在这里,用于往后编史等。”
他走在江云康前面,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书架,叮嘱道,“除了平日洒扫的太监,就只有我们住撰能进出此地。这里记录的任何事,你都不能往外说,更不能另外存档。一旦被发现,那都是要罢官杀头的大罪。”
走到屋子的最里面,公孙良才停住。
他比江云康要大几岁,又是前辈,故而江云康对公孙良态度比较恭敬,“多谢公孙大人指点,我一定牢记你的叮嘱。”
“江大人不用和我太客气,你我同是修撰,你做好了,我也好,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公孙良转头看向窗外,“皇上差不多下朝了,你随我去觐见皇上吧。”
跟着公孙良一路去了宫里,到大殿外时,听说恭王正在里面,两个人便候在长廊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恭王才从殿中走出来,神色看着不太好,江云康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等太监进去通传后,江云康和公孙良才得以进去大殿。
行礼后,听公孙良在和皇上提自个,江云康并不敢乱动。
“听闻,前些日子,云康北上游学去了?”皇上突然开口。
江云康点头说是。
“那你肯定经过孟州吧?”皇上又问。
回到京城后,木须就去找了以前的一个学生,说了孟州的事。具体说了什么,江云康并不知道,只是听说,这两日不断有人参钱明鹤。
现在皇上问到孟州,江云康心里咯噔一下,但皇上连他游学的事都知道,那就不能撒谎,便又说了是。
“说说,你眼中的孟州是什么样?”皇上往后慢慢靠去,两手交叠在大腿上。
恭王刚走,且看恭王的脸色,应该不太高兴。
这会要怎么说,便需要深思熟虑。
江云康在心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再回答道,“回皇上,孟州靠近京城,自然比较富庶。不过近来或许是新余来的流民较多,孟州城外的人牙子比其他地方都多。”
“你的意思是,存在拐卖流民的现象?”皇上会这么问,是这几日参钱明鹤的折子有这么写,听到江云康说到新余流民,便又想到。
“确实是的,因为微臣当时救下一个孩童,便是被人牙子拐去的新余流民。”江云康那日买人,有许多人都看到。不过他想要含糊地敷衍过去也可以,但想到木木身上的伤,既然皇上都这么问了,便不想说谎。
“哼,倒是没冤枉了钱明鹤!”
对于这几日的折子,皇上并没有完全相信,起初刚听到,并没有要发作的意思。但连着几日都收到关于孟州的各种折子,皇上这才上了点心。
现在从江云康的口中听到关于流民的事,皇上眉头紧皱,心情不悦地道,“你们下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等走出大殿后,公孙良多看了江云康几眼。
“江大人不知道孟州太守是谁吗?”过了好一会儿,等快回到翰林院,公孙良才开口问。
“有听人说过,公孙大人可是有什么指点的?”江云康谦虚问。
“没有。”公孙良摇摇头,嘴上说没有,但语气比之前平淡了一些,“江大人这样挺好。”
二人进了翰林院后,公孙良带江云康到办事的位置,便去忙活自己的事。
初进翰林院,江云康需要先跟着学习一段时间。每日不是看文档,就是在听前辈讲史,倒是没再见到皇上,也没轮到他上值。
虽然都在翰林院,江云康倒是没碰到文渝。等第一次休沐时,江云康才见到文渝。
他去木府探望木须先生,正好碰到文渝也来,二人坐下后,就开始谈论最近身边的事。
说到上值的事,文渝头一次连着说了一大段的话,“以前我觉得读书便够不容易,没想到,有了官职后,更不容易。我倒是好一点,左舒亮已经被骂了两回。”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
林源听得瞪大眼睛,“真有那么吓人吗?”他害怕了。
“也不是吓人,就是到一个新环境,还没那么适应。”文渝说完,转头去看江云康,问,“三郎,你最近如何?”
“我还好。”
江云康语气轻松,“不过第一次面圣时,我可能太诚实一点,把同僚给吓到。或许是怕我以后也太直率,和我来往平平,其他的倒是还好。”
文渝问什么事,江云康简单说了皇上的问题,“好在钱明鹤被贬官,也不枉我说那两句。”
听皇上问自己孟州的事,江云康就知道皇上是想要个求证。
他还没入官场,平日里也没和其他王爷来往,回答的话也是自己的所见,并没有发表意见。但他又点到为止地提到了重点,虽然皇上想听的可能是孟州很好,但他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昧良心的话。
木须放下茶盏,“别人刚入官场,都谨小慎微,你倒好,说了这样的话,难怪一直没有上值。”
文渝也担忧地看着江云康,“是啊三郎,你是状元出身,大家伙现在谈论最多的还是你。但同时,嫉妒你的人也越多,若是还不上值,翰林院的人怕是要开始排挤你了。”
“多谢文师兄的关心,不过我不并不着急。”在翰林院待了半个月,江云康对翰林院也有了个大概得了解。
虽然人人都说好,可他去过庐城一趟,发觉自己并不太适合翰林院。而且在翰林院发展的,有大哥和文渝,他们日后必定有所成就。
在江云康这么想时,白轻舟为江云康请功的折子刚送到了皇上手中。
皇上看了三遍,才敢确信白轻舟在说什么。
第97章
江云康没想到, 休沐的第二日,皇上就召见了他。
在皇上身边为官,得想了解皇上的喜好和习性。稍有差池, 轻则贬官,重则掉脑袋。
每一次觐见,江云康都是提心吊胆。
听皇上问到火炮的事, 忙谦虚道,“微臣不敢请功, 主意和配方确实是微臣提的,不过也是从西洋人那听来。研发期间, 白大人费心费力,彻夜陪着微臣,他才是最大功劳。”
“白轻舟说你是个人才,很有想法,又能做事。看来,把你留在翰林院,是委屈你了?”皇上只看了江云康一眼, 就收回目光,落在白轻舟请功的折子上。
“没有委屈, 能伺候皇上左右,是微臣的荣幸。”江云康赶忙道。
他低着头,看不到皇上的表情。但这个时候不是该嘉奖他吗?
等等, 他想到木须先生说过, 皇上不太喜欢白轻舟的性格,觉得白轻舟粗鲁, 没有读书人的文雅, 说话也过于直率。
“你倒是比白轻舟会说话。”
皇上合上折子, “白轻舟说你研发的火炮,威力甚猛,朕就赐你白银百两。外人问起来,就说是朕……欣赏你,火炮的事还需保密。”
顿下轻咳几声,皇上又道,“还有,明日开始上值吧。”
虽然得了赏赐,江云康心里却没太高兴。
外边的人不知赏赐的由来,难免惹人猜忌。同时入翰林院的几十个人,他倒是越来越扎眼。
拿了赏银回去承安侯府时,林氏听是皇上赏的,正要高兴,江云康却让林氏低调。
“当官不比读书,书院里同窗的不喜欢,最多使点小绊子,为官就不一样了。”江云康感叹道。
“你说得是。”林氏也有林氏的烦恼,“从你入翰林院后,两房的婶婶就派人请了我好几次。去了吧,他们又诸多请求。不去吧,又说我们摆架子。”
分出去的那两房都是庶出,或许是觉得大家都是庶出,故而同病相怜,以前对江云康态度也还不错。
只是江云康祖父当官不行,教养孩子也一般。那两房叔叔也没什么本事,但如果是江云康能帮忙的,也会帮一帮。可江云康自己都没站稳脚跟,叔叔们就想让江云康帮忙说说话。
林氏每次去赴宴,都只能装傻,但也不能总这样。
对她态度没变的,也就只有二嫂和嫡母,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反倒是让林氏更习惯。
京城里亲戚多,除了亲一点的叔叔婶婶,还有其他的旁支亲戚,谁家有个什么事,都得上侯府来一趟。
以前打秋风的最多,不过现在侯府变穷,给不出什么银子,慢慢的,才少了大半的人。
不过也有心思活泛一点的,会找到林氏这儿来。
林氏这些年和江云康一样,也在慢慢改变,虽然本性还是柔善,但也不再是软包子,一般的亲戚也能打发了,倒是没让江云康操心这方面的事。
次日,江云康便开始上值。
记录皇上的起居,是件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工作。每日听听写写,工作内容没什么意思,但可以听到皇上和其他大臣的谈话,可以增长见闻。
从钱明鹤被贬官后,皇上已有半个月没见恭王,不过见了几次盛贵妃后,皇上对恭王又和之前差不多,只是钱明鹤还是没有恢复官职。
于家把钱明鹤盯得死死的,每次恭王试图提到钱家,就会被于家给狠狠压住。
在皇上身边,待了近两个月,到了八月金秋时节,江云康也对皇上的脾性有了个大概了解。
皇上已过花甲,在历朝过往帝王里,算是很长寿的。而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怕死,每日进补的药,不断地送到皇上跟前。
不过皇上的气色看着不错,但江云康觉得,皇上内里应该是虚的。频繁地进补,却没有锻炼,很容易有三高等。
且当皇帝,也是件工作量很大的事,天没亮就要起来去上朝。江云康连续早起一段时间,有时都会犯困。
这日下值回去,江云康遇到了文渝,两人一块回去。
张博宇没考中庶吉士,暂时还在等补位。故而翰林院里,和江云康熟悉的,除了大哥,就是文渝。左舒亮不过平平之交,算不上好友。
京城房价颇贵,本来木须先生想让文渝住木府,当邱杰给文渝介绍了一门亲事,年底便要成亲,文渝只能另外租赁宅院。
可文家世代务农,家中钱财连两进的宅院都租不起。最后还是江云康听说了,和林氏商量后,把他们的一出宅子,便宜租给文渝。
文渝心里一直记着江云康的好,有听到什么事,也会马上和江云康说。
“我听说,新余已经是第三次上书要粮要钱,是吗?”文渝问。
江云康点头说是,“新余城墙被毁大半,不仅重修城墙需要大比银钱,城中的房屋也需要修缮。皇上是允诺秋收后给新余送粮,可你也知道,离新余被攻破已经两个多月,城里的百姓必定艰难。”
徐放就写信给徐国公,说新余军士都快吃不上饭,让徐国公先送点粮食去。听说这个事时,江云康就知道新余不容易。
若不是新余有军士镇守,怕是早就起了内乱。
文渝听得直叹气,“国库没钱,也是没办法。”
“国库没钱,就想法子去挣嘛。”也只有在文渝跟前,江云康才敢说这种话,“一味地看不上商人,打压商人,现在国库没钱,要是明年开春前,新余的城墙还没修好,北狄的军队真的要冲京城而来。”
虽然半数国土被北狄侵占,可剩下的一半也不小。但历朝除了农业稍微好一点,其他的产业就看不到盼头。
江云康在皇上身边待越久,越发清楚皇上只想延续现在的局面,并不愿改革发展,更不想听什么新的想法。
但自个止步不前,那就是一种退步,因为别人都在进步。
文渝不是江云康,思想还是更偏古人,听到这话,只是摇头叹气,并没有去接。
二人在承安侯府门口分别,江云康下马车时,抬头看了眼天色,见一半的天空被晚霞染得火红,步子不由快一些。
前两日是安儿两周岁生辰,小孩儿长得很快,也更会说话。每日下值回来,江云康都想快点抱抱孩子和娘子。
他还没进三房的拱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孩清脆的笑声,一听就知道是安儿,顺顺太斯文,不会这样笑。
等他刚出现在门口,安儿就大喊了一句“爹爹”,随后迈着小短腿,“扑哧,扑哧”地跑过来。
江云康一把抱起安儿,“快让爹爹看看,是不是又胖了?”
安儿白胖的手指,揪住江云康的一根胡子,笑呵呵地摇头,“没呢,没胖。母亲说是壮。”
江云康颠了颠安儿,确实颇沉。不得不说,安儿的身体实在好,好几次顺顺着凉,安儿都没事。
“好好好,是壮。”江云康抱着安儿走进院子,见顺顺不在,便问去哪了。
“方才青岸来抱去见大哥了。”林氏叫彩萍去摆饭,一边进屋时,她一边道,“今儿红杏生了,是个儿子。”
“那二嫂,岂不是不高兴?”江云康迈过门槛,放下安儿后,洗完手,再坐下等摆饭。
“孩子刚出生,母亲就让人抱去给二嫂,说往后就是二嫂的孩子。”林氏道,“我看二嫂倒是还好,或许是和二哥亲近不起来,才会要红杏的孩子。”
说着,林氏不由叹气,“虽说红杏被抬了姨娘,但到底是给人做小,往后孩子也不是自个的,冷暖也只有她自个知道。”
二房有了儿子,孟氏算是少了一件心事。
眼下看着江云康起势越来越猛,便开始发愁江云帆续弦的事。
今儿二房得子,孟氏的嫂嫂胡氏还在正院。
“二郎有了儿子,你也能省心一些,把孩子记在向氏名下。若是向氏往后没有儿子,那也无妨。要是有,那也没事。”胡氏丰腴,脸也生得圆,笑起来时,看着倒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二郎的事倒是好说,他还年轻,这次不行,也还会再有孩子。”孟氏叹气道,“最让我头疼的,还是大郎。安和走了快一年,顺顺都能走会说了,因为没有续弦,还一直养在三房那里。”
“说起来,妹妹是该给大郎相看新娘子了。”胡氏道。
先头的安和郡主,出身高,模样好,算是江云帆高攀。
但现在不一样,承安侯府比不上十年前,江云帆还有嫡子。家世好的人家,根本不愿意把女儿嫁来当续弦。可家世一般的,孟氏又看不上。
孟氏想要个娘家厉害的,可以扶持儿子的,这样才能压住江云康。
“这便是我愁的地方,嫂嫂可有合适的人选?”孟氏投去期待的目光。
胡氏沉眸想了想,“我倒是有个人选,就是不懂妹妹看不看得上?”
“你说。”孟氏道。
“我娘家的侄女,你见过的,模样好,品行也好,家中就她一个嫡女,也是家里宝贝的孩子。”胡氏兄弟是三品官,三品官的嫡女,出身虽比不上安和郡主,却也很不错了。
孟氏听胡氏这么说,却没有高兴。
胡家女确实不错,但胡氏会提到她,也是有原因的。
本来胡家女订过亲,但在成亲前,未婚夫意外过世,耽搁了年纪,又影响了名声。不然以她的家世,不可能给江云帆当续弦。
胡氏看孟氏不说话,心知江云帆是孟氏的宝贝疙瘩,她也是看中江云帆颇有前途,往后又会有侯府的爵位,才会这个事,“妹妹也清楚,我哥哥对侄女颇为宠爱,若是能成亲家,往后也能多多提携大郎。而且他们也不陌生,都有见过,若是能亲上加亲,对咱们三家都好,不是吗?”
“嫂嫂说得是,你那侄女我也见过,确实不错。”孟氏还是心有疑虑,并没有马上答应,“不过大郎如今主意大,我得先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同意,我便让人去和嫂嫂说,成吗?”
“当然。”胡氏笑道,“结亲本就要两家都同意,他们自个也愿意,才是最好。时候不早,我就先回了。”
孟氏起身送走嫂嫂,再去大房找儿子。
等她进大房院子,听下人说大郎带着顺顺用饭,心想还是得快点给大郎定门亲事。
江云帆看到母亲过来,他有些意外。
让奶娘带顺顺用饭,他则是和母亲到一旁说话。
孟氏把胡氏的提议说了,“胡家那姑娘你见过的,模样人品都好,就是……有个克夫的名声。”
说到这里,孟氏就忍不住叹气,“也是苦了你,若是安和还在,也用不着受这种委屈。”
“没什么苦不苦,我拖家带口,自个是鳏夫,倒是要委屈人姑娘。”
江云帆有了顺顺,往后爵位必定是给顺顺的,这么一来,新夫人的孩子便没有爵位。
“胡家父子不站派,还算低调。既然舅母会这么提,胡家应该有这个意思,母亲去回话,就说我同意了。”江云帆道。
“你不在意她克夫的名声吗?”孟氏还是犹豫。她觉得错过胡家,可能挑不到比胡家更好家世的姑娘,但又嫌弃胡家女曾经定过亲。
“母亲,世上好处不可能都让我占去的。”若是没有嫡子,江云帆的婚事还能挑高一点,但有了嫡子就不一样。
“之前的事我也听说过,是那公子意外坠马,和胡家姑娘并没关系。母亲要是不放心,先让人去合下八字,若是八字不合,那就作罢吧。”
虽然是给自己说亲,但江云帆却是一副长辈相看的目光。姑娘人不错,家里父兄靠得住,他便没有意见。
孟氏听儿子都同意了,便也只好答应。
这边孟氏在想要准备什么礼去送给胡氏,三房那里,江云康和林氏已经洗漱完躺下。
他们夫妇成亲数年,还是如胶似漆,三房里的人都很羡慕。
林氏枕着江云康的胳膊,“等明年,是不是要给安儿找个启蒙先生了?”
“过完年,安儿也才三虚岁,不用那么急。我会先带他认认字,其余的等大一点再说。”江云康不想安儿过早地开始辛苦,小孩还是要有小孩的世界。
一夜好眠后,江云康次日起来,外边天还没亮。
每天都是打着哈切去上朝,不过时间久了后,倒也慢慢习惯。
今日记录时,听到新余又来了折子,江云康便留心多听了一会。
新余经过一场战乱,还没喘过气来,原本的官员也只剩下一个。太守死在北狄人手中后,就一直没有太守,通判前些日子也病逝。这次来的折子,便是请求皇上派遣新的官员去新余。
但现在的新余,就是个谁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即是防守的第一线,但又没钱没粮,还没人。这个时候谁去新余,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不快点重修新余,等北狄人再次攻过来,新余往后的郡县便要面临危险。
一个早上的功夫,皇上都没拿定主意。
太子和恭王前后来找皇上,说的也是新余的事。他们都有举荐的人,也都有各自的小心思,只有贤王没来找皇上。
当天下值回去,文渝也和江云康说了这个事。
“新余是重要的防线,不能再没太守,可朝廷分的那些官员,谁都不想去新余。”文渝愤愤道,“要不是我资历不够,我就自请去新余了!”
听到这话,江云康很意外,“文师兄不是打算一直留在翰林院,怎么会想去新余?”
“我是想留在翰林院,但看到那些人互相推脱,恭王举荐的又是平庸之辈,实在担心。”文渝眉头紧皱,说话时一脸愁容。
“确实。”江云康点头道。
恭王和太子都想要新余的势力,却又不想派最得力的臣子去新余。因为去了新余,随时都可能面临战争,会丢掉性命。
可新余是最重要的边境之一,平庸的人去了新余,起不到任何作用。
马车里的两个人陷入沉思,都在思索新余的出路。
接下来几日,皇上就派谁去新余的问题,和朝臣们商议好几次,却还是拿不定主意。
直到白轻舟递了折子给皇上,自请去新余担任太守。
庐城也处在边境线,但因为庐城附近的水流湍急,北狄人又不擅长水性,故而北狄进攻庐城的次数比较少。
白轻舟在庐城三年,颇有建树,现在自请去新余,倒是解决皇上一大难题,当即就同意了。
当天江云康回承安侯府时,他也收到白轻舟的来信。
这段日子,白轻舟和江云康一直保持书信往来,故而收到白轻舟的信,江云康并没有意外。
只是看完信上的内容后,江云康陷入了沉思。
第98章
白轻舟在信中言辞恳切, 他知道江云康在京城有大好前程,若是就此去了新余,前途不可知。
但大丈夫应当为国为民, 他觉得江云康更适合去干实事,而不是留在京城。
信中,白轻舟也只是建议和恳求, 希望江云康能和他一起去新余。
看望白轻舟的信,江云康并不意外。
这段日子, 他也确实有想过这个事。
但就像白轻舟信中写的一样,去了新余便是前途未卜, 若是干好了,便能留名史书。可没有干好,随时都可能脑袋落地。
独自沉思一晚,江云康暂时下不了决心,打算先放两天,等自己冷静一点,再做决定。
次日江云康去上值时, 可以明显感受到皇上松了口气。
新余太守既定,便了却皇上一件烦心事。和任命诏书一起离开京城的, 还有送去新余的军粮。
得知朝廷送粮去新余,江云康也为新余的军士们松口气。
有了粮食,才能撑过这个冬日。
这日他下值时, 恰好遇到贤王从和文渝从角门出来, 便先和贤王行礼问安。
“三郎不必多礼,方才本王还和文渝说到你。”贤王笑容和蔼, “我听说, 你和白轻舟都是师从木须吧?”
“回王爷, 是的。”江云康道。
“木须不错,是个有想法的先生。”贤王看着江云康,目光停了一会,好似在犹豫,“三郎最近和同僚们可好?”
“都好。”江云康为官后有些敏感,听贤王提到同僚,正要打听是不是有事,贤王却有事先走。
等和文渝上了马车后,江云康才问文渝,“你怎么和贤王走到一块?”
“路上遇见,他说正好顺路,我也就只能跟着一块出来。”文渝道。
“三郎,你最近真的还好吗?”
“真挺好,你为何这么问我?”江云康想到贤王方才没说完的话,问,“文师兄,你有事就直接说,我们又不是外人。”
“贤王方才提了一嘴孟宏麟和公孙良,说看他们最近关系不错,想来你们关系都很好。”但文渝知道,江云康和孟家关系一般,只是面上点头打个招呼的感情。甚至好几次,他听到孟宏麟和别人说,江云康就是走运才有今日,根本比不上江云帆。
“我是觉得,贤王突然这么说,怕是在提醒什么。”文渝担忧道。
江云康和公孙良关系一般,平日没有矛盾,也没过多来往。
“他们不是同窗,也没有姻亲,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江云康对孟宏麟的印象并不好,赵姨娘多次和林氏说过,孟家人常提醒嫡母和大哥提防他。
难不成,是孟宏麟在和公孙良打听他的事?
事实上,孟宏麟和公孙良套近乎,确实是为了打听江云康的事。
在江云帆答应胡家的婚事后,次日孟氏就亲自回娘家,和胡氏说了这个事。
同时,她也拖娘家帮忙打听下江云康在朝中如何。
孟家人也更想看江云帆更好,孟宏麟便找到了公孙良。
贤王会说到这个事,应该是有意的。
贤王这个人,比起恭王和太子的心思都要深,不经意间的示好,最容易收买人心。
像江云康这种常伴皇上左右,消息也是最灵通的,若是能够拉拢江云康,对贤王多有益处。
但贤王绕了个圈子,选择和文渝说,再通过文渝的嘴去传话。
贤王的手段,江云康有些佩服。
不过越是这样,他越发害怕会牵扯到越多的事情。
得了贤王的提醒后,江云康后来特意让人留意了一下公孙良,发现公孙良确实和孟宏麟有来往,便多留了个心眼。
而没过两日,便有人拿林家为筏子,参他官商勾结,给林家便利。
会知道这个事,是他上值时,皇上正好看到参他的折子,便叫他出来回话。
折子上写着,江云康利用自己的权力,给林家大开便利,让林家挣了个盆满钵满。
“回皇上,这个罪名,微臣不认。”江云康站在堂下,目光紧盯着汉白玉地砖,“微臣入翰林院不到三个月,不说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就是林家,早十年前便钱财颇丰,根本不需要微臣的这点微薄之力。”
皇上也懂这一点,故而这会只是叫江云康出来问话,而不是凶着问罪,听江云康语气淡定,便把手中的折子随手丢到一边,“你说得对,林家早就发家,等你这会,也没多大用处。”
“不过朕很好奇,你父亲怎么给你找了林家当亲家?好歹是侯府出身,也该找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才是。”说这话时,皇上的语气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江云康的眸光暗了暗,“回皇上,当年父亲外出遇险,是岳父救了父亲,故而才报恩结亲。家中娘子很是贤惠,在微臣屡次不中时,也一再支持微臣。相识于微末,这会也当不离不弃。”
“不错,这是应当的。”皇上点头道,“林家给新余捐了五万两白银,倒是有心。人有了名气,便容易招人嫉妒,有人参你这事,回去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哪里太高调了。”
“微臣谨记皇上教诲。”江云康退下时,掌心除了一层薄汗。
在林家到京城时,江云康就和林全福他们说过,要想在京城扎根,会挣钱的同时,还要八面玲珑,绝不能让别人挑到错处,也要舍得送钱出去。
不仅是新余的事,还有去年水灾,其余一些祸事,林家都会积极捐钱。
最近几年,江云康不会有太大权力,林源又还没中进士。林家只能低调一点,然后多做善事。
连皇上都知道林家捐了五万两,就说明这银子没白花。
另一边,等江云康一走,皇上就和边上的内侍道,“承安侯这个地方,到底不靠谱。就算报恩,也不能拿儿女的婚事做交换。无非是看江云康科举不中,又是庶出,这才敷衍了事。”
内侍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清楚皇上不喜欢承安侯,浅笑道,“还好江大人自个努力,现下才有这般成就。”
“江云康这人……”皇上布满沟壑的眼眸慢慢眯起,一时半会想不到话语来形容,顿了会,才道,“往后看吧,有才是有才,但朕现在还琢磨不透他。”
江云康从宫里出来,深吸了好几口气。
正打算回去时,遇到了一起走来的大哥和孟宏麟。
孟宏麟先看到江云康,哟了一声,指着江云康道,“表弟你看,那不是三郎吗?”
“哎哟,我瞧瞧,三郎的面色好像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事?”
江云康先和大哥行礼,再面带微笑地去看孟宏麟,“多谢孟大人关心,不过我还不错,并没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不然看你皱眉,还以为挨皇上训斥了呢。”孟宏麟哈哈笑了下。
“训斥倒是没有,不过皇上今日关心了我几句,现在还很感动。既然孟大人和大哥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江云康虚虚地拱拱手,转身便走了。
江云康还没走远,孟宏麟就撇嘴道,“德行,他也就是做事好才中状元。要出身没出身,又没有个得力的妻家,怕是要当一辈子的修撰。”
这话听得江云帆不太高兴,论亲疏,他还是和三弟更亲近,“表哥,你怎么这般见不得三郎好?”
“我为何要看他好?”孟宏麟冷哼道,“他又不是我亲表弟,你才是我亲表弟。眼看着他就要盖过你去,哪里能不为你担忧!”
左右看了看,见四周不时有人经过,孟宏麟知道江云帆不上心这个事,便不再多说他做了什么。
江云康回到承安侯府后,把林氏叫到了里屋。
“娘子,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回家的路上,江云康一直在思索,他觉得是时候下决定了。
“你这么紧张,看得我也紧张了。有什么事你就说,我肯定都支持你。”林氏给江云康倒茶。
“前几日,白大人写信给我,希望我也能去新余。你也知道,现在的新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贬官。”
江云康叹气道,“但是这些日子,我只是个小小修撰,身边都有许多是非。如今皇上一直不肯让贤王和恭王去封地,京城里诸多猜测,一个不小心,就会给以后带来灭顶之灾。”
江云康不想参与现在的夺嫡,但是人在京城,就时常会有麻烦找上来,不可能一直躲掉。
林氏听得一知半解,愣了会,才问道,“所以你要答应白大人,也去新余吗?”
江云康动了心,他觉得新余是个机会。
他在新余存功绩,等新皇登基后,再回京城。虽然在别人看来,这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但他觉得,暂时避开京城这个乱摊子,才能有更长远的未来。
而且以他现在的官职留在京城,手中权力没多少,皇上对他态度也一般,只会让他左右为难。
不仅官场的事,还有家族的各种杂事。若是先避开,在新余存够功绩,再回京城时,便大不一样。
况且翰林院人才济济,皇上的理念和他……又太不相同,江云康想去赌一把。
林氏这段日子,听江芸说得最多的,便是不懂木疆怎么样了。
她虽然不懂朝政,但是知道新余危险重重,“三爷,我……我也不懂好还是不好。你去问问木须先生,或者钟先生,让他们帮你拿主意。只要他们说好,不管再难再苦,我也跟你一起去新余。”
京城里确实是非不断,但新余又有着诸多未知,林氏紧紧抓住江云康的手,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安。
第99章
江云康没敢多耽搁, 次日就去找了木须先生。
木须先生听完他的话后,沉默了许久。
竹屋里,林源大气不敢喘。
他看看木须先生, 又看看姐夫,小心翼翼地保持不动,生怕被点到自己。
“哎。”
木须长长的叹气道, “你倒是拿的起,放得下。”
木须教书数十年, 从没见过江云康这种学生。
但江云康说的,他又很能理解。
“现在的京城, 确实是非太多。主要是,你现在入局,太迟了。”
谁都知道贤王和恭王布局已久,早就有了各自的心腹,即使江云康留下步步为营,也难做他们心腹。
木须无奈抬眉,“去吧, 既然你想去,那就去, 男儿志在四方,确实该出去走走。况且新余并不算太坏,有白轻舟在新余, 至少没人为难你。”
有个好上司, 对升官来说,可是非常重要。
从白轻舟帮江云康请功, 就能看出, 白轻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江云康点头说是, “有白大人在,确实能好得多。”
林源听得瞪大眼睛,忍不住插话,“姐夫,你真要去新余吗?那我姐姐和安儿呢?万一你有个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哎哟,先生你打我干什么?”林源抱着头,往后躲。
“男儿大丈夫,哪能惧怕生死?”木须厉声道,“没有国,哪来的家?若是北狄人攻破新余,你以为能稳坐京城吗?到时候所有的文人都要拿起武器上战场!”
有国才有家,没了国,木须宁愿殉国,也不愿苟活。
林源缩着脑袋,江云康说他已经想好了,“我先去新余,若是安顿好了,再让姝儿带着安儿一块去。眼下新余还是太乱,姝儿他们不好跟着去。”
江云康主意已定,立马写信给白轻舟。
等白轻舟的折子送到皇上那,皇上叫江云康去问话,听到江云康愿意去时,也是惊讶。
“你真愿意去新余?”皇上再次确认道。
“微臣愿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微臣是皇上亲自点的状元。既然皇上看重微臣,那微臣就该为皇上分忧。”江云康跪下给皇上磕头,“以资历,以功绩,微臣确实比不上其他人。但皇上用微臣,也最可以放心。”
怎么放心,为何放心,江云康没有再说。
皇上心里却知道江云康的意思。
如今的江云康,没背景,没靠山,让他去新余,皇上不用担心江云康会不努力。只要江云康没干好,革职就是。
“□□绩,你确实不够通判。”
不过现在就没人愿意去新余,谁都知道新余不是一个好地方,几个愿意去的,还不如江云康。
皇上浅笑道,“江三郎,你有这个忠心和胆识,朕很欣赏你。若是你能守新余三年,日后朕必定给你一份更好的前程。”
“多谢皇上。”
虽然不懂三年后皇位上是谁,但有皇上这一句话,就算是新帝,那也得对他照拂一二。
让江云康去新余的旨意一下,震惊朝野。
明着是升官到从五品,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皇上厌弃江云康。什么三年后的许诺,那也得活到三年后再说!
江云帆听到这个事,立马冲到三房找到江云康。
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江云康为何想不开。
书房里,江云康很诚恳地看着大哥,他分析了下朝政,苦笑道,“大哥有着尊贵的身份,不必像我一样左右为难。大哥说我向来省心,这次倒是让大哥担忧了。”
江云帆张张嘴,舌尖突然徘徊着一圈苦涩,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去新余,会危险重重,但有白大人在,也不算太差。”江云康看大哥的茶水凉了,帮着换过热的,“皇上如何,我不好评论。但大哥也知道,翰林院不差我一个,我在翰林院,没有赏识的上司,也没有人可以提携我,怕是真要当一辈子的穷翰林。”
“与其不顺心,倒不如破釜沉舟,指不定有不一样的前程。”
江云康举起茶盏,“大哥,祝我一路顺风吧。”
江云帆叹了又叹,最后还是举起茶盏,“行吧,你已然决定要去,那我也拦不住你。但你万事注意安全,千万要记着,你得活着,才能有未来。”
家中已经少了一个弟弟,若是再少一个,江云帆会接受不了。
过了大哥这关,其他人那都好说。
承安侯惊讶后,骂了两句,便说懒得管江云康。
孟氏也很意外,但她心情不错,虽说江云康升官了,但去新余那种地方,真不一定能撑多久。
林全福和陆氏听说后,带着一箱子银票过来,但江云康没有收。
他要钱,林氏会给,再不能从岳家要。
不过走之前,江云康特意去找了岳父一趟。
国库里穷得叮当响,江云康心里都明白,就算有钱,也得拖一会。
但想发展,就必须要要有钱有粮。
江云康找岳父的目的也很简单,想知道新余一带如何挣钱。
林全福说,以前北狄人没入侵时,余江的河运特别繁荣。可自从余江对面被北狄人占领,便没有船商敢跑跑船。
而新余多山,又不易种植粮食,倒是有些盐井,就是新余产的盐苦又涩,就是牲畜都不爱吃,现在也就只有一些小作坊。
剩下的,便是兵器作坊。新余没有铁矿,但因为新余常年有战事,故而这里的兵器作坊在全国有名。
不过这些生意,要么没钱,要么被当地势力给垄断,想要再发展,怕是不容易。
林全福建议江云康卖粮,民以食为天,新余产粮又低,只能从外边运粮。林家可以帮忙牵线搭桥,同时让林海跟着一块去新余。
江云康却说暂时不行。
如果林海跟他一起去新余,别人知道后,怕是又要参他。
而且并不是他自己想挣钱,而是需要一份产业,能让新余当地富起来。
江云康在听到盐井时,就想去看看。
他知道古代提炼粗盐的手法粗糙,就是不懂新余的盐井如何,他懂提炼细盐的方法,若是能提炼出细盐,便会带来大笔财富。
皇上想让江云康快点去新余,故而在旨意下来后的第三日,江云康便要出发。
出发前一晚,江云康拿了本子,和林氏交代他这两日想到的每一件事。
烛光下,显得林氏的五官特别温柔。
江云康坐在林氏对面,仔细地交代道,“等我去了新余,侯府里的事,你能不管就不管。母亲如今要忙着大哥续弦的事,没空管其他的。若是二嫂找你麻烦,你也别怕,她怎么气你,你就怎么气她。现在我的官职可比二哥高,你得有底气一点。”
“若是有急事,家里的事可以先去找大哥,不是家里的就去找木须先生。先生见多识广,一般的事都不会难到他。”
……
说了一大堆话,林氏反而哭得更厉害。
江云康握住林氏的手,“此去新余,最少得大半年见不到。若是我在新余安定下来,就派人接你和安儿过去。咱们一家,总是要团团圆圆才好。”
林氏靠在江云康怀中,忍住泪水,“你就安心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其他人也碍不到我。只是你千万要保重自己,记得每个月给我来信。”
“好,我一定会的。”江云康道。
新余在京城的西北方向,从京城出发,就是快马也要走上十天左右。
江云康此去新余,林氏不仅给他准备了吃食和衣物,还有各种药材。随行也只带了书砚和两个侍卫,一切从简,他想在入冬前到达新余。
一句往北后,山路崎岖难走,江云康开始水土不服。
原以为自个的身体不错,但连日的奔波,还是让他吃不消。
等快到新余时,人已经瘦了一圈。
这日在树林里休息,书砚端来热水,心疼地看着主子,“三爷,您脸小了一圈,这要是到了新余,白大人都要认不出您了。”
“没事,只是水土不服,休息一天就好。”江云康躺在马车里,现在是九月底,深秋时节,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你去河边打些水,喂完马儿后,我们再出发。早些到新余,也能能早点休息。”
“那您先睡会,待会小的叫您。”书砚出去后,放下帘布,提着木桶去河边。
他刚走到河边,就看到岸边躺了一个人,走近看了一眼,瞧见这人面色苍白,还有刀疤,衣裳还有好几处血迹,书砚吓得叫了一声。
江云康刚闭眼休息一会,听到书砚的尖叫,忙推开木窗,问,“怎么了?”
“三爷,这里有个人!”书砚道。
江云康看书砚惊慌失色,只好下马车去看。
“三爷,这人不会是山匪吧?看着好凶悍!”书砚说话时,看到主子蹲下去探鼻息,忙提醒道,“三爷,我们还是别管他,要真是山匪,救了他会惹麻烦的。”
江云康发现人还活着,又去看男人身上随行带的东西,“没有钱袋,也没有武器,多处受伤。从掌心的茧子来看,应该是个练家子。”
“书砚,你去拿点热水和药来。”江云康道,“这人虽然有多处伤疤,但胳膊和身上的皮肤还算光滑,不像是山匪。如果是山匪,会更粗糙,衣衫也不会那么精细。”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睁眼,猛地抓住江云康的手,“好……好汉救我,我是……是南阳王府……”
一句话没说完,男人就倒下,晕死过去。
江云康看书砚还没动,催道,“快去拿药啊,再不去,他真要死了!”
第100章
江云康没听清男人全部的话, 只听到最开始的“救”字。
书砚拿了药回来,江云康让侍从帮着先涂了止血的药,但男人还发热, 又煮了退烧的药给灌下去。
因为救了人,江云康今晚只能在树林里过夜。
不过他对于露营野外,已经习惯了, 围着火堆,看着漫天星辰, 一时间各种情绪都涌上心头。
男人伤得很重,好在第二天退烧。
他醒来时, 因为身上太疼动不了,只能用手去派马车的木板。
“兄台,你醒了!”
江云康掀开帘布,又用手去摸摸男人的额头,确认真的退烧后,才松口气,“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叫曾鹏飞, 多谢公子搭救。”曾鹏飞说着想坐起来,但胸口太疼, 眉毛皱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
“你快别乱动。”书砚看得着急,“我家公子为了救你, 可是花了好多药材。要是再严重, 我们可救不了你。”
“公子救命之恩,曾某无以为报。不过曾某不能逗留, 我家小公子落到了山匪手中, 若是再不去搭救, 曾某对不住主子的交代。”曾鹏飞道。
江云康听得眉头直拧,“可你身负重伤,也不能去营救你家小公子,我也只是帮你简单处理,还是需要大夫来帮你处理伤口。我只带了两个侍卫,并不能帮你营救。不如你和我说说,附近哪里可以搬救兵,我让侍卫骑马去找人,也比你这样去的好。”
“是公子想得周到。”曾鹏飞拿下拇指上的纯银扳指,颤巍巍地递给江云康,“还请公子让侍卫带上这个扳指,去西北方向三十公里处,找那里的涂千户,让他在西山村的樟树下汇合。”
曾鹏飞强忍着疼痛说完,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江云康忙让人侍卫去找人。
侍卫出发后,江云康也带着曾鹏飞去西山村。
“路上颠簸,曾兄忍一忍。”江云康看曾鹏飞眉头紧皱,怕他撑不住。
“没事,江公子是读书人,看着我现在可怕,但没有致命伤。”曾鹏飞和江云康笑了下,“练武的人,皮糙肉厚,没那么矫情。今日的事,多谢江公子,不论如何,曾某日后一定涌泉相报。”
“曾兄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只希望你家小公子能没事。”从曾鹏飞的谈吐,还有透露出来的一些话,江云康能猜到曾鹏飞的主子身份不低。
眼下救了人,他得了人情,便不用再多问。若是知道不该知道的,也不好。
马车一路到西山村,江云康找了家农户,先给换了点粥和咸菜。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便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随着飞扬的尘土,江云康看到一群身穿铠甲的军士,曾鹏飞一眼就认出为首的是熟人。
“涂……”一句话说不出来,曾鹏飞就嚎啕大哭,等涂世杰走近后,赶忙擦了眼泪,“涂兄,是我对不住王爷的嘱咐,你快带着人去桃山,他们劫走了世子!”
“你!”涂世杰瞪着曾鹏飞,等看到曾鹏飞身上的伤,又叹气道,“我现在没工夫和你多说,你快说说,对方有多少人,带了什么兵器?”
“有一百多人,直接冲着小世子去的。”曾鹏飞语速飞快,“他们此行肯定有目的,现在还没回到桃山。与我同行的十几人应该都死了。你快派人去追,同时通知王爷。等救出小世子后,我甘愿受罚。”
涂世杰本想带上曾鹏飞,但看曾鹏飞受伤严重,只好留下两个人,马上带着军士去追山匪。
江云康听完曾鹏飞和涂世杰的谈话,也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新余附近有三个王爷,就是不懂曾鹏飞的主子是谁。
他不想还没到新余就惹事上身,看有人照顾曾鹏飞,便去和曾鹏飞告别。
“江公子,你去新余可是要上任?”曾鹏飞听完江云康说告辞的话,突然问。
江云康点头说是,“算着时间差不多,不敢再耽搁,既然有人护送曾兄回去,我便就此告辞。”
“江公子等等……咳咳,你等等。”曾鹏飞喊住江云康,“我是南阳王府的人,若是日后你有麻烦,可以去南阳王府找我。新余形势复杂,江公子切记不要和当地人硬碰硬,只有军士才能镇压他们。”
“多谢曾兄提醒,我会记得的。”
拜别曾鹏飞后,江云康让书砚快些赶路,快到上任的日子了。
从西山村往北,连着赶了两天的路,江云康才看到新余的城门。
“三爷,新余的城墙……怎么毁坏了那么多?”书砚震惊道。
新余的城墙,有一半都被捣毁,虽然现在有人在修城墙,但看着进度很慢。
江云康看到城门破成这个样子,便能猜到城里如何。
隔着老远的距离,江云康便看到白轻舟在对他招手。
等马车靠近后,江云康还没下马车,先笑着道,“白大人,你这是要把我带坑里吗?”
“哪里的话,我们师出同门,我怎么会害你。”白轻舟的衣摆打了两块补丁,胡子拉碴,他让江云康别下马车,他上马车后,才拍了下江云康的肩膀,“三郎啊,我可算是把你等来了。没你这个通判,我可不行。”
“白大人,你太过奖了,你这样让我害怕。”江云康打趣道。
“害,没啥好怕的,咱们来了就是干!”白轻舟说话时,马车已经穿过城门,江云康透过木窗,可以看到外边的各种废墟,还有在街头讨饭的小孩。
刚说完,白轻舟又叹气,“不过说句实话,新余确实不好办。天已经冷了,若是城墙再不修好,我是真头疼。”
新余附近山多,不缺石头。
但现在,新余缺钱,缺精壮男人,还缺粮食。没有这些,明年冬天都可能修不好城墙。
江云康又看了眼马车外的景象,房屋倒塌大部分,不少人只是随意地搭个棚子住,现在倒是还可以过,但入冬后便不行了。
他眉头紧皱地沉声道,“白大人,你和我说句实话,新余现在的存粮,能撑到明年开春吗?”
“若是只供军士吃,可以撑到明年三月左右。但加上城里的数万百姓,就不一定了。”白轻舟也为这个发愁,不可能只给军士供粮,若是没安抚好百姓,发生□□也会影响新余的修复进度。
江云康若有所思地叹气,等马车停下后,他看得愣住,书砚则是傻了眼。
白轻舟无奈解释,“北狄人好像预知到守不住新余,故而尽全力破坏。府衙全部被烧毁,现在的这个小屋子,还是我带着人修建的,得委屈三郎和我挤一挤了。”
废墟的左边,有个土房子,屋顶的瓦片都是黑乎乎的,在土房子边上,还有人在用旧砖砌墙。
白轻舟说,得在冬天下雪前,先盖几间简易的瓦房。等过了冬天,再说修缮府衙的事。
而现在盖房的钱,还是白轻舟自个出的钱。他来新余,也没带亲眷,他和江云康一样,知道新余条件不好,便把亲眷都留在庐城。
江云康跟着白轻舟进屋,看到简易的木板床,坐上去还会“咯咯”响,他突然想到《变形计》,他眼下住的条件,和《变形计》没啥差别了。
不过来之前,他便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也不算太惊讶。
倒是书砚,再三确认往后得住这里,眉头一直皱着。
屋里的空间很小,摆了四张木板床,便是两张桌子。
在屋子的边上,有个茅草棚,做饭便是在这里做。
白轻舟为官多年,却没什么家当,这些日子,都是白轻舟的小厮做饭,味道那叫一个难吃。
江云康看了眼桌上的剩菜,实在受不了,带着书砚开始收拾。
等白轻舟出去买了只鸡回来,江云康已经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边。
“三郎,真是看不出来,你竟然那么会收拾!”白轻舟一边说话,一边砍断鸡脖子,“虎头,你去把我那个镯子当了,给人把鸡的钱送去,可别让人等久了。”
白轻舟刚说完,他的小厮就进屋去。
江云康看虎头真拿了个镯子要去当,忙叫住虎头,转头去看白轻舟,“白大人,你这是……”
“不让笑话,我的裤兜比脸还干净。这不你来了,总要给你接风洗尘,那镯子迟早要当,剩下的还能买点其他东西。”白轻舟呵呵笑道。
江云康听完,忙让书砚去拿钱,把白轻舟拉到一边,小声道,“白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那个镯子,看着应该是嫂夫人的东西,大人可不能当了。鸡的钱我来付,这个屋舍的修建得快一点,我看天越来越冷。”
看白轻舟要说话,江云康抬手示意先别说,“咱们都到了新余,便是一条船上的兄弟,不用和我客气那些虚的。”
书砚进屋拿出一张银票,和虎头道,“虎头大哥,我刚来新余,还不懂这里有什么,你带我去钱庄走一趟吧。”
虎头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的,他转头看主子,刚要询问,就看到主子和自己点点头。
等虎头带着书砚走后,白轻舟用力抱住江云康的胳膊,“三郎,你以后也别喊我大人,咱们就是亲兄弟!”
“往后有哥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的!”
“行,以后我就喊你白大哥!”江云康喜欢白轻舟的直率,和心情都写在脸上的人共事,不需要一直猜忌,会让人更舒服。
锅里的热水“咕咚,咕咚”沸腾,江云康本想帮忙杀鸡,但白轻舟让他在一旁添柴就好。
江云康擦擦手,坐到锅灶边上,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白大哥可认识徐放和木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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