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看到孙哲躺在地上面色苍白, 江云康心里只有两个字——哦豁。
过了会,听到有人说丢孙哲的小厮是于家的人,他的面上慢慢浮上一些笑意。于景山这个人,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愧是纨绔中的纨绔。
“咳咳。”
孙哲吐了两口水,刚睁眼又昏迷过去, 随从吓得浑身发抖,赶忙背着他往医馆跑。
江云康看孙哲还剩一口气, 失望转身,和木疆道, “我们回去吧。”
木疆看江云康笑眯眯的,不好被边上人听到,小声问,“三郎,这个人和你有仇吗?”
“嗯啊,现在是天大的仇恨喽。”江云康道。虽说他不喜欢江云杰,但江云杰是他弟弟, 自然是有仇。而且孙哲做了这些事,对他也有影响。
“那我要不要再找人揍他一顿, 我跟你说,我在军营里可是学过的,打人不会重伤, 却可以让他疼到痛不欲生。”木疆想都没想, 就觉得肯定是对方的错,要帮江云康出气。
江云康感激说不用, “他方才被丢进护城河, 已经够他难受。之前就好像被打过, 大冬天的又落水,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重新回到临仙阁,江云康停住孙哲的话题,“不说这个,我们难得坐在一块喝酒,说点开心的事。”
木疆说了借宿江芸庄园的事,江云康听了直说有缘,等晚上回侯府时,他也和林氏说了这个事。
林氏听了也觉得很巧,她把被褥铺好,再放进两个汤婆子,等被窝暖好后,再躺进去,“今日我去正院的时候,还和母亲提了一句,说过年的时候要不要把二姐接回来。毕竟是过年,留二姐一个人在庄子上,她孤零零的多不好。”
“母亲怎么说?”江云康手里抱着手炉,抬头问林氏。
“母亲说可以,就是让人低调一些。”林氏一开始以为嫡母会拒绝,听到嫡母同意后,就主动接下了这个事。
“那到时候让书砚去接人,找个天气好的时候,免得雪天路滑。”江云康高兴道。
“我也是这样想。”林氏笑起来甜甜的,在烛光下别有一番韵味,看得江云康喉结滚了滚,抱着林氏就吹灭蜡烛。
腊月二十六,书砚去接了江芸回承安侯府。
这个年倒是没有受到江云杰离世的影响,反而因为顺顺的出生,让承安侯和孟氏都非常高兴,连带着给其他人也更多好脸色。
侯府的事不用江云康和林氏操心,他们一个在家读书,一个管着铺子的生意,倒是挺自在。
就是安和郡主又帮着孟氏打理一些琐事,江云康看她气色比之前好一些,没管这个闲事。
这个年过得很平常,没什么大事发生,大家都相安无事地过去。
江云康今年多了个林府走动,正月也多出门几次,林氏除了出门,就是和江芸待在一块。江芸很喜欢安儿,每日都过来帮林氏带安儿。
正月十六那日,江云康和林氏一起送江芸回庄子,路上正好遇到摊位上买挂饰的木疆,正好木疆无事,便带着木疆一起同行。
江云康便和木疆坐到另一辆马车上,里边放了林氏送给江芸的礼物,两个人上马车后,只有一点地方可以坐。
上了马车后,木疆摇头叹气好几次,江云康问了后,他才说可惜,“顾家真是没眼色,你二姐那么好的人,竟然不珍惜。我听人说顾赫之的父亲被贬官,调到了一个闲职上,这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顾赫之更是醉生梦死,快被顾老爷赶出家门。”
“能有今日,也是他们的报应。”
江云康也有留意顾家的事,这些他都知道,就是有些意外木疆也知道,但他识趣没多问。
一行人到了庄园后,林氏和江芸抱着安儿进去准备茶点,江云康和木疆则是帮着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忙活完时,两个人的额顶都有细细的汗珠。
木疆仔细地打量完庄园,和江云康感叹道,“其实你二姐这样也挺好,一个人在这里过日子,清静,安宁。”
“不过日子久了,不会无聊吗?”
如果是江云康,他肯定觉得会无聊,但每个人不一样,“这个我问过二姐,她说比以前都要好。偶尔没事做的时候,确实会觉得日子太长,到坐在窗边吹吹风,或者到溪流边走走,倒是也能打发时间。”
庄园的日子很平静,没有是非争斗,所以显得时间会比较长一些。
江云康在这里待了小半日,等他们到京城时,天已经黑了。
送木疆回了木府,江云康再和林氏回承安侯府。
看着怀里熟睡的安儿,江云康小声和林氏道,“从回来起就睡,夜里怕是又要醒来。”
林氏摇头说不会,“累了一整日,想来不会再醒。我今日看二姐那里,还真不错,她自己过过日子也蛮好的。”
“是啊。”江云康点头道。在古代能有这样的机会,其实并不容易。和离倒是可以,但还想得到家里的帮扶就很难。像如今的承安侯府,除了江云康夫妇,就再没几个人关心江芸。
在江云康夫妇还没回侯府时,向氏和安和郡主刚从正院用完饭,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向氏没走两步就在叹气,听得安和郡主只能问她怎么了。
“大嫂,我心里苦啊。”向氏一直想再生一个孩子,但二郎江云启不怎么配合,到她屋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边得想着让夫君住她屋里,又要防着院子里的其他女人。
几个月的功夫,她感觉自己老了许多。
不需要向氏细说,安和郡主就知道向氏在苦恼什么。
她自个的身子才稍微好一点,最近因为帮着母亲做事,夜里又总失眠,经常醒来时后背都湿了。
现在听向氏又要抱怨一些老生常谈的话,她实在不愿多听,只淡淡地道,“放宽心一些就好。”
“我怎么能放宽心呢。如今你和林氏有了儿子,你们倒是可以不用担心,我哪里能呢?”说到林氏,向氏的心里就特别不舒服,输给大嫂没什么好说,可看着三房日子越发滋润,林氏每日满面红光,她就心里泛酸。
哼了一声,向氏的嘴角翘得高高的,“三房夫妇今日送二妹妹去庄子,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一个注定这辈子都没未来的人,何必这样巴结?”
安和郡主向来谨慎,“二妹妹是我们的家人,关心她也是应该。”
“家人?有这样的家人,我宁愿不要。”向氏左右老看看,压低音量道,“大嫂你可能不知道,我每次出门,都有好多人问我二妹妹的事。你说和离就和离了吧,那么好的年纪却在庄子蹉跎,真是浪费光阴。”
向氏看不上江芸,没有好的出身,又没有其他本事,能夸两句的,也就只有性子好。
说到这个,安和郡主也觉得有点可惜。虽说江芸和离过,但想要再嫁一个身份低一点的人并不难。
不过她现在自己身子都不太好,更别说去管别人的事,只是向氏提到这个,忍不住多想一些。
话题歪了一会,向氏又说到她和二郎的事上。
安和郡主听得胸闷,咳了两声后,到拐角处和向氏摆手,“我还是劝你服软一点,别和二郎硬碰硬,他是个武夫,很多时候吃软不吃硬。”
“我服软了啊。”向氏还想抱怨,但安和郡主却转身走了,只能垂头丧气地往二房走。
到半路时,遇到了刚回来的江云康和林氏,瞧见是江云康抱着安儿,心里也忍不住泛酸,“三郎可真体贴,一点力气活都不让三弟妹干啊。”
“这是自然。”江云康听多了向氏呛人的这些话,很快就能给出回应,“自个的娘子当然要自个疼,我听说二哥也很疼二嫂,为了不让二嫂累道,屋里添了好几个女使。”
林氏听到这话,差点没憋住笑出来。等他们走了老远,向氏才在后面气得跺脚。
过了正月十五,木疆就得回边境了。他能在京城待那么久,还是最近边境没有战事。
木疆走之前,拜托江云康好好照顾木须和成氏。
江云康亲自送木疆出城,看着木疆再次奔赴边境,江云康在心中默默为木疆祈祷能平安。
到了二月,又是一年县试时。
这是江云熠第二次下场考试,为此江云帆还把几兄弟特意叫过去聊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第一场县试对江云熠来说并不难,他不仅过了,还取得了第三的好名次。
当天看完榜后,江云熠小朋友回家告知孟氏后,就特意来木府外等着,看到江云康就笑眯眯的。
江云康知道今日放榜,看到江云熠笑着不说话,就知道考得不错。
“虽然不是头名,但那是因为我不小心写错了两个字。”江云熠还是和以前一样,说到高兴时,下巴微微昂着,“等我府试时,肯定就能得头名。”
江云康点点头,“嗯,不错。”
随后和林源一前一后上马车。
“三哥,你怎么就一句不错啊?”江云熠不服气地也挤上马车,脸颊鼓鼓地坐在江云康对面,“我可是第三名,你知道第三名吧?”
“我知道啊。”江云康有点头疼,这小孩还是和以前一样磨人,心里明明很想他大夸特夸,但就是不肯直接说,他还偏要逗逗江云熠,“第三嘛,还能再进步,下次要努力哈。”
江云熠两手环抱在胸前,气咻咻地看着江云康,边上的林源哈哈笑了下,又凶凶地瞪着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林源直接道,“你想被我姐夫夸,就明说嘛。干嘛一副死傲娇的样子,小孩子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我……我哪里有!”江云熠否认道,“你又没比我大几岁,凭什么说我是小孩?”
“你不就是小孩?”林源现在不住承安侯府,也不用让着江云熠,“你比我小,那你就是小孩,你得喊我哥,知道吗?”
“我才不要,你也就年纪比我大,有什么了不起,你县试有我好吗?”江云熠不能拿年纪说事,开始比名次了。
“我……”林源被气到了,撇嘴道,“你要是让我再考一次,肯定比你好!”
……
两个都很幼稚的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听得江云康十分头疼。
等到了承安侯府后,头也不回地下马车,再也不想听林源他们争论谁更厉害。
承安侯得知江云熠名次不错很高兴,特意让人摆了家宴。
他在家养了几个月,大多时候都是躺,反倒是比之前胖了许多,面颊臃肿得快看不到脖子。
家宴那日,江云康看到大姐夫的时候才想到孙哲。
孙哲落水后,江云康有派人特意留意过,听人说孙哲养了快一个月才能下地,事后还留下咳嗽的后遗症,身子弱了许多。不过罪魁祸首于景山什么事都没有,孙哲既不敢去告状,也不敢再耍手段。
而承安侯因为落马的事,对大女儿和大女婿就一直很冷漠。
虽然知道孙家大房和二房不和睦,但他没听到孙竞骂孙良才,心里就觉得这个女婿没有偏袒他,故而态度差了很多。
包括这次家宴也是,孙竞明显地想和承安侯搭话,承安侯都是冷冷地回应。
江云康在旁边看了几眼,心中觉得好笑。
承安侯这个人,实在太缺智商。如果不是占了嫡长子的出身,他那两个庶出的叔叔,都要比承安侯强上不少。
就是可惜,在这个规矩森严的古代,出身可太重要了。
家宴过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安儿长到六个多月,越发精致白嫩,每回林氏把他抱出去,就是不喜欢三房的承安侯,都会多看两眼,让林氏抱近一点。
安儿见谁都笑,还笑得特别开心,一双眼睛像墨色的宝石一样亮晶晶的。江云康每日回来,都要抱着安儿玩一会儿。
转眼间到了四月的府试,江云熠同样顺利考了个不错的名次。
江云康有看过江云熠新写的文章,一年的时间进步很大,接下来的院试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云康也慢慢有了点紧迫感。
在江云熠的院试过后,便会是他的乡试。
乡试过了,便是举人。想要中举人,难度和中秀才是两回事。
江云康还记得以前语文书的《范进中举》,当时读的时候,语文老师就说过,乡试比高考还要难。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考不上举人。
为了让江云康能多和厉害的人交流,木须带着江云康和林源去了江陵书院。
不凑巧的是,他们在快到江陵书院时,遇到了同样带着于景山等人去江陵书院的北斋。
第52章
正午是最热的时候, 马车停在河边的树荫下,江云康扶着木须从马车下来。
木须看到前面也停了几辆马车,猜道, “想来还有其他人在这里休息,你过去看一眼,若是熟人, 便过去打声招呼。”
江云康小跑到前边后,很快就回来, 犹豫地看着木须道,“先生, 是北斋带着他的学生在附近休息。”
听到北斋两个字,木须的脸色立马变黑。
江云康听成氏讲过北斋和木须的事,这会都去江陵书院,难免会起争执。但他又深知木须的脾性,既然遇到了,木须肯定不是先退让的那个。
林源倒是没心没肺,“姐夫, 遇到就遇到了呗,如果他们要比学问, 你去和他们比,把他们狠狠压住。我给你助威鼓掌。”
木须没好气地看了眼林源,“那你呢?虽然没拜师, 但你也跟我读那么久的书, 为何不也去比比?”
“我?”林源指着自己摇头道,“咱们做人得要有自知之明, 我还是别了, 这个时候, 我给姐夫当个书童就好。”
木须哼了一声,再去看江云康,“天大地大,他们能在这里休息,我们也能,坐下吧。再赶半日的脚程,便能到江陵疏远。”
江陵书院的院长是木须以前的同窗,也是北斋的同窗,他们过去之前,都先派人送去书信。
木须坐在石头上,接过林源递来的水壶,一点也没好奇多看,倒是林源一直往远处望。
“你再张望,就去他们那里。”木须说完,林源立马收回探寻的目光,不敢再看。
但两队人只隔了十几棵书,北斋他们也很快发现他们。
翁行鑫见先生一直望着木须的方向,好奇道,“先生和木须先生相熟吗?”
“我们曾是同窗。”北斋和木须一样的年纪,却看着更年轻,只有五十出头的样子,简单回答后,看了眼学生们带来的点心,随手指着两盘道,“你把这个送过去,就说是我的心意。”
北斋和木须闹翻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其中缘由外边人都不知道。三十多年过去,好些同窗都不在人世,更不会有人说他们的事。故而翁行鑫这些二十出头的人,更不知道他们曾闹掰过,听先生说是同窗,翁行鑫还蛮高兴地过去送点心。
但翁行鑫还没和木须打招呼,木须就先开口道,“如果是送吃的就不用了,我们不饿。”
翁行鑫愣了下,但很快又笑着道,“先生不用客气,我们那还有很多。既然你们是同窗,现在遇到也是缘分。”
“同窗?”木须笑了,“你见过哪个要好的同窗,同在京城那么多年,却从不往来吗?”
“回去吧,我不想和北斋的人多说话。”
翁行鑫没得到好脸色,一头雾水地回去。
他捧着点心到北斋跟前时,于景山也在,他听木须拒绝,当即黑了脸,“哼,他个迂腐老顽固,先生莫要搭理他。如今他那两个学生,到了江陵书院也是丢人。”
北斋看着不远处的木须,过会才道,“木须收人颇有眼光,你们莫要小看他的学生。”
“那先生可能不懂他这次收的谁,一个庶子,还一个商贾之子。”于景山话里话外都是不屑,“这样的人就是和我同桌用席,我都觉得席面太脏。”
听到这个,北斋确实有点意外,庶子就算了,竟然还一个商贾之子,他有点好奇木须的两个学生。
之后上路时,江云康特意等北斋他们先走半个时辰,再出发。
江陵书院建在江陵山的半山腰上,马车行到一半就有些吃力,江云康和林源便下来走上山。
四月中的树林郁郁葱葱,林源瞧见新鲜的都要多看两眼,等两个人到书院门口时,木须已经先进去。
“两位是江公子和林公子吧?”书院的门匾下坐了一位青衫书生,看到江云康两个后,马上放下书走过来,“我叫文渝,可能要虚长你们几岁,院长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们。木须先生已经跟着院长进去,你们跟我进来吧。”
文渝白净清秀,说话也斯文,让人很有好感。
林源以前在金陵也上书院读过书,可当他迈进江陵书院的门槛后,才发现天下第一书院,果然气派又典雅别致,里面的一景一物都充满了意境。
他歪头和江云康小声道,“走进这种书院,让我有种不读书都对不起自己的感觉。”
前边的文渝闻言微笑,“林公子若是喜欢书院,可以劝木须先生留下讲学哦,我们院长会免你束脩的。”
“真的吗?”林源突然兴奋。
“当然是真的,早些年,院长就多次邀请木须先生来坐堂讲学,但木须先生总不愿意来。”文渝回头看了眼林源,提醒他注意台阶后,又继续道,“我们书院里,好些人都很仰慕木须先生。如今木须先生来了,大家都很期待你们两位的才学。”
顿了下,文渝的目光移向江云康,不由热切一些,“听闻江公子是去年的小三元?”
江云康刚点头,林源就帮忙说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文渝道,“等你们安顿下来后,一定要给我看看你们的文章。”
文渝先带江云康他们去客房安顿。
书院学子众多,他们住的屋子都是连排而建,同一个屋檐走到底,便隔出几十间屋子。
文渝一边带路,一边介绍道,“最低的屋落都是学子们住的屋舍,往上走一刻钟才能到用饭的地方,最上面的三排便是书屋和先生们住的屋子。今日正好北斋先生也带了学生过来,你们的屋子就在他们隔壁。”
话音刚落,江云康就看到于景山坐在院子里,悠闲地看着其他人搬进搬出。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文渝主动道。
江云康说不用,“多些文师兄,我们和于小公子有过几面之缘。”
于景山转头看到江云康,得知江云康要住隔壁,立马要换屋子。
文渝为难道,“书院空着的屋子较少,都要临时整理,于公子如果要换,我得和院长请示。”
和院长请示,那就会让很多人知道。
翁行鑫过来劝道,“算了吧,也就半个多月而已。”
于景山不情不愿地瞪着江云康,江云康却当没看到,带着林源进屋去。
等关上门后,林源也抱怨住太近,“和于景山那种人住隔壁,我得少活半个月。”
“你不要搭理他就好。”江云康道,“于景山是爆竹,一点他就着,但是你不搭理他,他就只能心里生闷气,反而让他更不爽。”
简单收拾后,江云康和林源换了干净的衣衫,才去找木须。
院长邱杰是个白净平和的人,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倒是让江云康很意外。原以为会是个很严厉的先生,不曾想说话啥的都很和气。
邱杰听说江云康是小三元后,更是拉着江云康说了不少话。
接下来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江云康就要在江陵书院读书。
而明日便是江陵书院的季度小考,林源听说又要考试,回屋时脸都垮了。
林源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道,“完蛋了,这会真的完了,我丢人丢到江陵书院来。”
“呜呜,姐夫你说我现在下山还来得及吗?”林源今日见到好多学子,感觉每个人都特别有才华,想到明日的小考,顿时泄气。
江云康摇头说不行,“如果你敢逃跑,先生一定不再搭理你,到时候岳父岳母就要混合双打。”
“如果我考倒数,岂不是也丢人?”林源丧气道。
“你怎么确认就会倒数呢?”江云康放下手中的书,看天色不早,走到木窗边上,关紧木窗后道,“明日参与小考的有两百人,你只要不是倒数,先生应该就会满意。”
木须对林源的要求并不是今年乡试,而是下次乡试,所以现在并不要林源多厉害,打基础比较重要。
林源长长地叹了一声,把头埋进被褥中,幽怨道,“但愿吧。”
与此同时,隔壁的翁行鑫也在和于景山说明日小考的事。
“小公子不是看江云康不顺眼么,明日的小考你赢了他,就能先出一口气,等乡试时,也能更有底气。”翁行鑫帮于景山倒完洗脚水,回来又给于景山倒茶,“想来北斋先生也想和木须先生比比,小公子作为我们四个人里学问最好的,只有你可能赢江云康。”
“我自然要赢他。”于景山想到江云康多次无视他,心中就充满气愤,“不仅我要赢,你们也要赢!”
翁行鑫为难道,“我的学问你也知道,虽说江云康不如你,可我到底不太好。”
“真是没用,让你勤奋一点,偏偏把心思都用在奉承我上。”于景山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接,半点面子也不给翁行鑫,“罢了,只要你赢了林源就好。早点歇息吧,要是明日考场犯困,我饶不了你。”
江陵书院每个季度都会小考,书院根据学生的排名,会劝退名次最末的十位学生,同时再招十位新生。
书院的制度多少有点残酷,就算是高门望族,到了这里也要遵守规则。除非是些宗室里的公子哥,书院怕麻烦才会让他们免考。
所以里面的学生都卯足劲读书,好不容易进江陵书院,谁也不愿意被刷下去。
而倒数被刷的规则,也同样适用于江云康他们。
如果他们是倒数十名,他们也无法入读江陵书院,故而林源才会那么紧张。毕竟刚到这里就被拒绝入读,说出去太丢人。
这一晚,林源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
江云康倒是好心态,反正这次小考不涉及功名,只要赢了隔壁的几个,就不丢先生的脸。
想到于景山的性格,他就不信于景山是个能考前十的人。
一觉好眠到快天亮时,江云康刚醒来,就听到有人敲门。
起身开门后,看到江云熠板着脸站在门口。
“五弟,你怎么来了?”江云康昨日没见到江云熠,以为这小子故意避开他呢。
“还不是怕你丢人么。”江云熠深吸一口气,有点不情愿地道,“今日你给我好好考,现在他们都知道你是我三哥,还是小三元,一定要考前三,知道吗?”不然他夸三哥的那些话,就要被同窗笑话。
这时林源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江五郎,你不也要考试,你怎么不考前三?”
“我……”江云熠要是能考前三,早就宣传得让所有人知道,他撇嘴看着林源,“我是考不了前三,但我一定不会倒数。你可别考倒数,要是你考倒数,我肯定立马派人去和林家老爷说!”
“你!”林源从床上蹦下来,鞋子都没穿好,便跑过来,“你少说不吉利的话,我才不可能考倒数,咱们要不要比一比?”
“比就比,谁怕谁!”江云熠不甘示弱道。
江云康头疼地看着两小孩,这两人待在一块就要吵架,吵得他头疼。
不愿多听他们吵架,干脆出去打水洗脸,却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于景山。
于景山没好气地瞪着林源两个,“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你们两个都是考倒数的命,别争了。”
林源气鼓鼓地看着于景山,江云熠上下打量一眼于景山,“我们只要不是倒数前十就行,没人会注意我们的名次。但于小公子还是别大意,江陵书院人才济济,你要是没考个前十,你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当然,我怎么可能会没有前十!”于景山被激起了斗志,想到昨晚翁行鑫说的,以江云康的本事,名次肯定前排,所以他也要考很好才能超过江云康,“就算这里再多厉害的人,我也不可能输。”
书院学生住的屋舍都是连排,很多勤奋的学子,天刚亮就起来背书。
于景山的这些话,当即就被很多人听到。
虽说大家不敢当面怼于景山,但心中都会看不上于景山,往后官场沉浮,像于景山这种沉不住气的人,前途也有限。
江云康看江云熠转身时坏坏地在笑,心想这小子学坏了。
要是这次于景山没考到前十,于景山可是要丢人丢到家了。
大家洗漱过后,一起去用了早膳,再往山顶的书院走去。
林源还是很紧张,但被江云熠看穿后,又强装镇定。
到了山顶,江云康和林源先去给木须问安。
木须站在邱杰的左侧,北斋则站在右侧,当下的气氛很是尴尬,可邱杰却能笑呵呵地问江云康昨晚有没有睡好。这下江云康理解了,邱杰能当院长是有很大本事的。
没过一会,文渝也来了。
邱杰给木须和北斋介绍,“文渝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当年我们三个是旗鼓相当,不分伯仲。如今我们都带了学生来,现在得看他们的本事了。”
北斋笑眯眯地道,“邱兄讲学多年,既然是你的得意门生,自然是最好的,我那几个顽徒不足挂齿。”
木须哼了一声没说话,但有个路过的学生停下和北斋道,“方才学生听到于小公子保证能考前十,想来是很有本事,既然胸有成竹,北斋先生就太谦虚了。”
北斋的面色顿了下,目光在这个开口的学生身上停了许久,很多时候他都后悔收于景山这个学生,但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他笑着问,“这位是?”
“学生张博宇,见过北斋先生。”张博宇浓眉大眼,脸型方正,恭恭敬敬地朝着邱杰三人拱手作揖。
“姓张?”北斋在想京城有哪个张姓望族。
但没等他想到,邱杰就让张博宇快点去准备。
木须也转头看他带来的两个学生,他倒是不担心江云康,而是目光紧紧地望着林源,叮嘱道,“想清楚再答题,若是真考了倒数,仔细你的皮!”
林源撇嘴点头,再次后悔跟来江陵书院,却又不敢多言。
江陵书院的小考要考一整日,每个考场都有两位先生、两位侍从监考,若是抓到有人舞弊,当即会劝退。正午时会有人送吃的到考场,考生除了如厕,不许离开书桌半步。
江云康和林源被分到两个考场,而翁行鑫倒是坐在江云康的前面。
拿到试卷后,江云康立马专注读题。好在不是什么刁钻题目,江云康很快就作答完。
等他答题完,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时辰,刚抬头往前看一眼,就发现翁行鑫也写完了,这倒是让他有点意外。不过他没心思去管别人,而是重新检查一遍自己的答卷。
从考场出来后,江云康在原地等林源。
没过多久,就看到林源丧着脸走来,最后靠在旁边的栋梁上,无力地站着,“好难,真的好难。”
江云康过去扶起他,“再难也考完了,别多想,我们先回去。”
这一幕,恰好被经过的于景山看到。
于景山自己也觉得有点难,但看林源这样,他便心情很好,特意停下道,“我倒是觉得挺容易,林公子这般泄气,倒不如先收拾好包袱,提前离开书院吧,免得到时候太丢人。”
“我不要!”林源不知从哪来的胆量,瞬间站直,看着于景山道,“于公子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名次吧,你可是要励志考前十的人!”
说完,林源拽着江云康就走,等走了好远,才拍着胸口大喘气,“姐夫,刚才吓死我了,我竟然怼了于景山。我们快去吃饭,吃完我就不出门。”
回头确认几眼,又虔诚地双手合十,“菩萨保佑,希望我别在倒数十名内,也希望于景山别在正数前十。拜托了菩萨!”
第53章
江云康看得好笑, 拉着林源往山下食堂走,“你整日就是菩萨保佑,若是被先生听到了, 肯定要骂你。”
“你不说,先生哪里会知道。”林源哼了一声,但还是谨慎地回头望去, 倒是没看到木须先生,而是看到江云熠,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 好在被江云康扶住。
江云熠和两个同窗迎面走来,看到林源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好奇问,“知道什么?”
林源撇嘴不想让江云熠知道,“不关你的事,小孩不要瞎打听。”
江云熠最烦林源说他小孩,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江云康看到江云熠边上的张博宇,想到清晨张博宇和北斋说的话, 主动打招呼打断了江云熠的话。
“这位是张公子吧?”江云康颔首示好。
张博宇点头说是,和江云康轻轻点下头,仔细打量几眼江云康, 才开口, “我知道你,你是五郎的三哥, 他总和我们说他三哥有多厉害, 次次考试都是头名。今日见到了, 我很期待你的名次。”
在张博宇说话时,江云熠瞬间涨红脸,别捏地皱眉道,“我哪里有夸,你别乱说。”
“昨晚你不是还说了么,我都记得的。”张博宇一本正经地看着江云熠,问,“五郎,你是不是考试考糊涂,忘记了?”
江云康抿唇笑道,“我竟不知,原来五弟这么以我为豪。”
话音刚落,江云熠的脸更红了,立马反驳道,“你可别误会,我才不是想要夸你,我是为了我们承安侯府才说的。张兄不是饿了么,快些下去用饭吧,不然待会肉都没了。”
张博宇哦了一声,被江云熠强行拉着往山下走,但经过江云康身边时,不忘添一句,“五郎说你这次肯定也不错,不过我觉得,你未必会有文渝好。如果你想进步,可以找文渝多探讨一番,他是真的不错。文渝的学问特别好,我们这些同窗都觉得他会中状元。”
江云康看着被拖着的张博宇,倒觉得江云熠蛮有意思,张博宇也是个妙人。他肚子也饿了,让林源走快一点,免得待会没肉吃。
好在他们去的不算迟,不仅有烧鸡,还有红烧肉。江云康刚考完,废了好多精力,要了三碗肉。林源很喜欢这里的饭菜,吃得直夸好。
吃饱从食堂出来时,天边的晚霞映红半边天,看着美丽的景色,心情顿时舒畅不少。
林源摸着滚圆的肚皮,一边走一边道,“姐夫,江陵书院真好,风景优美,饭菜也好吃。可惜了,要是木须先生愿意来坐堂就好,那我们都能免费来上学。”
“你不怕书院每个季度的小考吗?”江云康直戳要害。
听到小考,林源的脸色立马顿住,过了会开始摇头叹气,但很快又振作鼓励自己,“人嘛,要有压力才有动力,有些压力也挺好。”
江云康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多,那我回去和岳父岳母说,他们听到你如此向上好学,肯定愿意出钱让你来江陵书院。”
“哎呀。”林源忙嘿嘿笑下,抓住江云康胳膊,“我就说说嘛,咱们快些下山吧,我要回去开始祈祷!”
江云康看着林源小跑下山,浅笑摇头。
等他们回到屋舍时,于景山几人正坐在院子里,毕竟是于家的小公子,就算出言狂妄,还是有不少人想讨好他。
江云康看了人群一眼,就和林源进屋,没做太多停留。
林源往屋外望了一眼,走到江云康边上,挤眉弄眼地小声道,“我听人说,今年入夏时安北发生洪灾,于家负责赈灾,但是到了百姓手中的粮食,却只有朝廷分派下去的一半。这个事被恭王的人捅到皇上跟前,皇上差点就要打于大人板子呢,后来于大人说是被什么人给贪污了,皇上这才放过于大人。”
“你怎么知道的?”江云康来了兴致,是他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不知道这些吗?
“这是我爹说的。”林源的视线一直望着门的方向,生怕有人突然推门进来,“我姐姐不是开了个酒楼么,我爹就隔三差五带着人去捧场,做生意嘛,就能认识很多达官贵族。我跟你说,那些人都虚伪得很,嘴里说着看不上商贾,又要找我爹帮忙挣钱。啧啧,真是虚伪至极,不……”
“别跑远了,说重点。”江云康提醒道。
林源哦了一声,继续道,“我爹那人又擅长察言观色,一来二去,多听几个人的话,再整合到一起,就知道这些事了。他在外边不敢随便说,但和我几兄弟喝酒时,就爱说了。他还说赈灾粮的事,肯定是于家推出人来挡灾,皇上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让太子为难。但这种事如果太多,于家总有一日要倒霉。”
走到木窗边上,瞧见外头围着于景山的人更多,林源又回来摇头道,“这些人都看不清,皇亲国戚哪里好巴结,要是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还是姐夫你好,早早断了你四弟的心思。我瞧于家这个样子,不管最后是不是太子登基,于家都走不长远。”
在这个事情上,林源的觉悟非常地高。
江云康假假地抬下手,皱眉道,“登基的事别说,不管谁登基,咱们往后都是为人臣子。要是被人听去,林家可吃罪不起。”
“我知道啦,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林源走到床边,脱了鞋袜,“今日太累了,我不想洗漱,姐夫你也早点睡吧。”
“不行。”江云康可受不了屋子里有味,拉着林源又去洗漱。
与此同时,邱杰的书房中,文渝正在帮忙研墨。
邱杰刚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文渝一眼,“你觉得,这次北斋和木须的学生中,哪一个对你威胁最大?”
上一次的乡试,邱杰没有让文渝参加,那会文渝的文章还不是太成熟。
文渝和江陵书院的其他学生不一样,他出身贫寒,本来读不起江陵书院,但意外遇到邱杰,邱杰觉得他很有读书天赋,便自个出资供文渝读书。
而邱杰,是把文渝往状元那培养。
这么多年,文渝也没辜负邱杰的心愿,不仅品行好,读书也极为刻苦。
文渝停下研墨的手,思考片刻,“学生觉得,小考出来之前,暂时还不能有定论。目前看着,江三郎不错,翁行鑫也还可以,但我打听过,翁行鑫最近的课业并不拔尖,从院试过后,有点平常。”
“那个江三郎确实不错,木须这人极有眼光,当年若不是……”话说一半,邱杰突然顿住,意识到不好和文渝说这个,转而道,“翁行鑫这个人不太行,就算他课业好,但是成日围着于景山转,不是个有骨气的人。你要记得,要想在官场走得远,即使要巴结权贵,那也得擦亮眼睛,找有本事的讨好才是。”
“学生明白。”文渝点头。
“你能有今日,我很欣慰。那个江三郎蛮不错,虽是庶出,但谈吐和学问都很好。一次两次的考试,不能决定以后谁走得更长远,如果他赢了你,你也要有容人之心。”邱杰带文渝回书院时,文渝才十岁,十几年过去,邱杰既是老师,也像父亲。
“先生放心,学生不是心思狭隘的人。”文渝如实道。他反而有些期待江云康能压过他,这样能让他更有动力。
小考的榜要隔一日才会公布,在这一日,书院会停课休息。
文渝想了想,觉得可以约江云康明日去附近钓鱼,又帮着院长整理了书桌,天色大暗时,才下山回屋。
次日一早,文渝就去找江云康。
文渝刚问江云康要不要钓鱼,还不等他答应,林源就先说好。
只要不是读书的事,林源都特别积极,江云康也就没意见,跟着文渝一起出门。
文渝说钓鱼可以修身养性,而且钓了鱼还能加餐,所以他经常会到山脚下的河边钓鱼。
三个人带着鱼竿坐下后,林源没过一会就没了耐心,去附近玩去了,只剩下文渝和江云康两个。
“我听说,三郎在中小三元之前,还考过两次府试?”文渝目不转睛地看着河面,音量也很轻。
江云康大方承认说是。
“其实失败一两次也挺好,吸取经验才能进步。”文渝的想法和很多人不一样,“上一回的乡试我就没去,因为院长说,如果参加了,名次肯定不好。而乡试中过一次后,便不能再考。经过三年的沉淀,倒是遇到三郎这个强劲的对手,我很期待。”
江云康转头看文渝,见文渝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这人和别人不一样,遇到越厉害的对手,我反而越兴奋。”
“三郎别误会,我不是要给你下战书啥,就是希望能通过和你的比试,从而让自己更强。”
江云康笑着道,“文兄是个直率的人。”
“哈哈,我就当三郎夸我了。”文渝刚说完,鱼竿抖了两下,赶忙握紧鱼竿,来回地拉拽后,终于钓上第一条鲤鱼,有两个巴掌长,倒是不小。
文渝把鲤鱼放进竹篓后,继续道,“三郎可能不知道,我和江陵书院的其他学生并不一样,我父亲只是普通的秀才,家中也只有几亩薄田。是院长青睐,才让我能在书院读书。所以啊,我一定要考到好功名。还请三郎多多努力,我也会得到更多的激励。”
江云康以前读书时,倒是没遇到过文渝这种人。
但他还蛮喜欢文渝的坦率,而且不是小心眼地希望他更差,而是遇到厉害的人,那就该更努力的积极思想。
一个上午的功夫,文渝钓到三条鱼,江云康只有一条,林源全去钻树林,一条鱼都没钓到。
他们回到书院后,文渝找厨子加工鱼。
新鲜钓上来的鱼就是鲜美,林源吃了两碗米饭、两碗鱼汤,再次把肚皮吃到圆滚滚。
等江云康他们回屋舍时,又看到于景山在院子里和人高谈论阔,江云康想要无视,却被于景山喊住。
于景山每次看到江云康直接走过,心里都很不爽,这是嚣张到当他不存在?
“江云康,明日就要放榜,他们都说你肯定会是前三,你真能考前三吗?”于景山挑眉走来,直到江云康跟前才停住。
“江陵书院那么多厉害的人,于小公子太高看我了,我不见得有这个本事。”这话并不是自谦,而是真的这样,不然木须也不会带江云康来江陵书院见世面。
“你这会倒是谦虚。”于景山还是不肯让江云康走,“但我想到还要和你住隔壁,心里就不舒服,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江云康想都没想就拒绝,一本正经地道,“不要了,我们读书人不该说赌不赌的事。”
于景山噎住,但他不是一般人,坚持道,“我不管,你不赌也要赌。他们都说你能考前三,但我公平一点,之前我放话说的是前十,如果你不能考前十,你就下山离开,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同样的,如果我不是前十名,我也下山不再看你。”
他是真的很讨厌江云康,每次看到江云康,都会联想到他一次次被木须拒绝的事,太耻辱。
江云康是真不想和于景山玩这种小孩游戏,没有道理还浪费时间,他认真地看着于景山,问,“于小公子,你有你的先生,我有我的先生。这般行事,会不会太幼稚?”
“况且书院有书院的规则在,我没必要和你赌这个。”
“如果你能让木须先生同意,我就和你来,不然我拒绝你的提议。”
江云康以为搬出木须,于景山会退让,但他没想到的是,于景山还真派人去问木须。
更让江云康没想到的是,木须不仅同意,还说不要前十,如果江云康不是前三,立马带着江云康下山。
当天夜里,林源焦虑得睡不着,他躺了一会坐在床上,喊江云康道,“姐夫,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江云康睡意朦胧地嗯了一声,问干嘛。
“明明于景山都说了赌前十,先生干嘛非要说前三。要是你输了,我们可就要灰溜溜下山,到时候多丢人!”林源想到这个就不理解,“我们这才刚到江陵书院,要是万一你输了,回京城后,我可以一直不出门了。”
江云康一开始不明白,后来理解,先生这是要争一口气。
“考试已经结束,你再嚷嚷也没用,还是早点睡吧,不然明日你又要起不来。”江云康转个身,被林源这么一吵,又没那么想睡了,但还是闭着眼睛继续睡觉,不然和林源聊起来,指不定要聊到什么时候。
林源气鼓鼓地看着江云康的背影,坐着过好一会儿,才吹灭蜡烛,默默在心中许愿,希望菩萨能保佑江云康是前三名。
次日天刚亮,屋舍外就很热闹。
每次小考放榜,就意味着有十名学生会被劝退,所以很多人一晚上都不会睡,等天刚亮便起来准备看榜。
林源也是其中一个,顶着深深的黑眼圈起床,江云康看到时都吓了一下。
“你昨晚背着我读书了?”江云康调侃道。
林源白了江云康一眼,“行,是我自作孽太心急。姐夫你就淡定着吧,我懒得管你,我要快点和菩萨许愿。”
江云康看到林源跪在床上,又双手合十地许愿,啧了一声后,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跟着林源一起念了句,“菩萨保佑。”有用没用,先保佑了再说。
等江云康走出屋子时,立马招来无数目光。
昨日他和于景山的赌约,已经传遍书院。这会大家都很期待,到底会是个什么局面。
有人希望江云康赢,也有人期待是于景山更厉害,一时间,私下讨论得还蛮激烈。
吃早饭时,江云熠气势汹汹地找来,坐到江云康对面,瞪着江云康不说话。
江云康被瞪得发毛,放下筷子道,“五弟,你这样看着我,我吃不下啊。”
“你就该吃不下,都这样了,你怎么还吃得下?”江云熠心急道,一旁的林源跟着连连点头说对,他们两个难得地意见统一。
江云康无奈道,“又不是我答应的赌局,我也没办法。既然木须先生都答应了,结果也定死,不可能让我再靠一次,何必多想呢?”
他就是这样,既然无法改变已经定好的结果,就不用多想,不然自找苦吃,只会让自己纠结难受。不管结局是好是坏,都坦然接受便好。
江云熠不理解,他听到三哥和于景山的赌约后,也一晚上不会睡,撑到天亮立马去找人,结果发现三哥在这里吃得正香。
江云康被看得难受,拿了个包子塞进江云熠嘴里,“你也吃一个,待会结果不好,你也有力气哭。”
“你真的要气死我!”江云熠拿下嘴里的包子,丢掉又觉得浪费,只好泄愤地大口吃起来。
放榜在巳时,江云康吃饱后,还有半个时辰放榜,但林源和江云熠非要拖着他去榜单下等。
江云康找了块石头坐下,没过多久,文渝也来了。
文渝今日一身灰衫,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在身后,坐在江云康对面,笑着问,“三郎看着,好似一点也不紧张?”
“文兄也是。”江云康道。
“那你错了,我只是面上不显,但我心里很不安。”文渝抿唇笑了下,“我是真的很期待三郎的名次,你和于小公子的赌约,我希望你能赢。”
江云康有点意外文渝说得那么直接,但他自己也很期待名次。木须先生说他文章还差了最后的火候,他一直不能领悟,希望这次的江陵之行,能让他领悟到。
时间过得很慢,江云康听边上越来越多人讨论,心跳多少快了一些。
在快放榜时,于景山才带着他的跟班们来。
他刚停下,就挑衅地看向江云康。
“姐夫,榜来了!”林源没看到于景山,倒是先看到拿榜的人,激动地拽住江云康的胳膊,拉着江云康往人群挤。
榜从中间名次开始贴,若是能先看到名次的人,便能松一口气。
林源既想看前排,又想看后排倒数有没有自己,一直左右转头,等看到自己是第一百一二十三时,他兴奋地低喊道,“姐夫,我不是倒数!”
一旁的江云熠也同时看到自己,第九十八,这是他头一回进前一百,唇角也不由微微弯起。
随着榜单的继续公布,到最后一张时,林源和江云熠都屏住呼吸,紧张得一动不动。
他们默契地盯着贴榜人的手,等榜刚露出一角,看到第二十是于景山时,都兴奋地叫了起来。
于景山不仅没进前十,还离前十差了好几个人。
第54章
四周看榜的人很多, 注意到榜首这边的动静后,纷纷转头看过来。
于景山信心满满地看榜,他自己还没看到名字, 却被林源和江云熠吸引了注意力。等看到自己是第二十,当场黑脸,拨开人群, 冲到榜前,“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边上人看到于景山暴怒,都不敢接话。
依旧是张博宇一脸认真地开口, “也没什么不可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于小公子不要泄气,你已经不……”
不等张博宇说完,江云熠就捂住他的嘴往后面拽去。
于景山手背暴起青筋,在榜上抓出一个手指印。因为他突然冲过来,剩下的一半榜就还没贴完, 垂着往下卷,吊得林源心痒痒地很想让于景山让开。
最后还是文渝过来劝道, “于公子,考试总有起起伏伏,一时的成绩并不要紧。而且你也不错, 现在这么多人还等着继续贴榜, 你能不能先让让?”
于景山转头望去,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他之前放话时说得那么绝对, 现在却离前十还有十个人。
人生第一次, 于景山感觉自己的脸面被丢在地上, 让无数人踩过。
榜单附近的人不敢讨论。
但是后面远一点的地方,就有人小声议论。
“这个于小公子,现在丢人丢大了。”
“谁说不是呢。咱们书院那么多厉害的人,就是文渝也不敢放话自己每次前十,可于景山却嚣张得很。我看他以前就是见识得太少,不知天高地厚。”
“嘘,你们小声一点,可别被他听到。我听人说,于景山可是喜怒无常,惹到他都不会有好结果。”
“你怕什么,我们站得那么远,他不可能听到。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说话算话,这就离开书院?”
……
看热闹之余,让众人好奇的就是于景山和江云卡的赌约,还算不算数。
若是算数,于景山刚到江陵书院就走,这往后,书院里的人怕是会传得满京城都知道。
但耍赖不走,大家更会说他没骨气。
不管走还是不走,于景山都够丢脸。
江云康当初就设想过这样的局面,多尴尬啊,所以他不和于景山赌,偏偏于景山自己要赌。
现在好了,于景山自己丢人,希望他别跟着丢人。
于景山两手攥紧,面颊越来越热,他又回到榜单前,快速把垂下的榜单往上掀,等看到江云康的排名后,两眼猩红地往外走。
等走出人群后,于景山才开始用跑的。
江云康收回目光,转身去看榜单,见他和文渝并列头名,倒是有些意外。
他有想过自己会输,也想过会赢,就是没想到会是并列。
林源瞧见姐夫安全在前十,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落下。
他得意的和江云熠道,“怎么样,我姐夫厉害吧?”
江云熠白了他一眼,“那还是我三哥呢,他比我,可比你和他更亲,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哎呀,你不懂。”林源给江云熠眨眨眼睛,示意江云熠往边上看去,等江云熠转头时,才看到北斋其他的几个学生就在边上,有两个人的面色异常难看。
榜单公布介绍,不少人都朝江云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文渝可是院长精心培养的人,江云康竟然能和他并列,而且以前小考,还没出现过并列的情况,大家都很好奇两个人的文章。
而书院也把两个人的答卷张贴到对面,以供大家学习。
文渝走到江云康跟前,笑着道,“我和院长说,你会是我的劲敌,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一脸期待地道,“我现在越发期待乡试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咱们两个能不能分出个胜负。”
江云康看到文渝眼中的熊熊斗志,突然也多了几分期待,“希望我们都能超常发挥,顺利通过考试。”
江云康和文渝说话时,邱杰也和木须站在不远处。
邱杰欣慰地看着他们,“不愧是你的学生,我看过他的文章,用词精确,功底很是扎实。”
“文渝也不错,胸怀天下,这是三郎比不了的。”木须很了解江云康,也知道江云康为什么功底更好却没赢文渝,因为文渝读书是为了百姓社稷,江云康更多是为自己。光是这一点,就需要江云康花很多时间去领会。不然即使乡试能压文渝,到了殿试也难赢。
邱杰教书育人多年,自然听得出木须的意思,他笑着没多说江云康,转而说到北斋,“北斋这次带来的学生,倒是不如以前的好。于家这条路,他到底没想好。”
说到北斋,木须的脸色便不太好看,生硬地道,“一把年纪,晚节不保,贪财就会有报应。”
邱杰哈哈笑了下,摇头道,“那也不一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擦亮眼光就好。你们两个,一个太爱财,一个太不爱财,都不太好。”
顿了下,转身往书屋走去,一边道,“不过我们年纪都大了,往后是年轻人的天下,还是要看他们的发展。”
这话木须同意,他看江云康和文渝一起走了,他也跟上邱杰。
与此同时的北斋,正在和翁行鑫说话。
北斋带来的四个学生,考最好的是第二十的于景山,他面色不太好地看着翁行鑫,“我看过你的答卷,那分明不是你的实力。我能理解你想巴结于景山,但你会不会太过了?”
翁行鑫身子微微颤栗,紧紧咬住唇瓣,低头不说话。
“行鑫啊行鑫,于景山虽然读书还不错,但他的那个性格,不可能在官场走远。”北斋语重心长道,“你想通过于景山攀附于家,又或者只是暂时找个人当靠山,于景山都不是个好选择。今日我与你说的好,你好好想想。这一次的乡试,我从没指望于景山帮我争光,但你要努力,你知道吗?”
翁行鑫点头,声如蚊蝇地说知道。他的心思被先生直接戳穿,面颊烫到不知如何自处。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来说于景山收拾了行囊,正打算下山离开。
北斋听到这个就头疼。于大人把于景山交给他时,再三叮嘱他,要照顾好于景山。如果就这么让于景山离开,北斋不能和于大人交代,只能去阻止于景山。
但等北斋见到于景山时,于景山却打定主意要走。
“我说话算话,先生不用多劝。要是我这会耍赖,那我于景山成什么人了?”于景山身后的小厮已经背着包袱,他说完后,不等北斋开口,就继续往前走。
北斋拦不住于景山,只能让自己的随从跟着一块回京城。
江云康和文渝他们走到屋舍时,正好看到于景山要走。
二人对上目光时,江云康不动声色地撇开头,却被于景山给叫住。
“喂。”
于景山喊道,“你不要太得意,总有一日,我会赢回来的。”
“那请于小公子多多努力,我很期待下次考试呢。”江云康微微笑下,虽是有点绿茶的语气,但他长得太好,让其他人都觉得语气正常。
“我自然会努力,不用你多说。”于景山这次不再放话,而是转头就走。
他现在只希望快点离开江陵书院,再也不要看到这些人。
等于景山走远后,林源撇嘴和江云康道,“于景山就是输不起,别说下次,就是下下次,他都不可能赢。现在离乡试就四个月,我不信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突飞猛进。”
江云康也不信,他从来就没把于景山当对手。或许就是他这种连比都不愿意比的态度,才让于景山更恼火吧。
不过说实话,技不如人就要认输,何苦为难自己。实在不服气,关起门来勤奋就好,当众放话这样的事,也就于景山这种脑子不太好的才干得出来。
通过这场小考,江云康算是在江陵书院站稳脚跟。
一个季度的小考刚过去,但大家又要开始担心下次的小考。大部分人都是埋头苦读,总而言之,江陵书院是个内卷很严重的地方。
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就连江云康都有点压力,更别提林源了。
最开始几天,林源还胖一些,十天过后,便被快节奏的读书累瘦了。
等快要走时,林源已经开始算着时辰熬日子。
走的前一日,文渝特意来找江云康换了注释本。
“下次见面,应该是乡试的时候。”文渝道,“这些注释本都是我亲自写的,希望对我们都能有用。”
江云康点头道,“肯定有用。”
林源听到乡试,立马道,“文师兄,你乡试的时候要不要住我家?”
“我爹娘最喜欢读书人,特别是像你那么会读书的。你就别去住客栈,乡试时的客栈一定会涨价,坑人得很。”
“多谢林公子美意,不过院长已经和木须先生说好,到时候让我住木府,也能得到木须先生的指点。”说到这个,文渝又很期待,“以前我总听院长说木须先生严厉,届时我也能体验了。”
林源不懂文渝的心理,他在木府日日被留堂,每天最想的就是下学。
不过和江陵书院的日子比,他还是更喜欢在木府,至少木府不会因为成绩差而被劝退。
离开江陵书院那日,好些人和江云康换了地址。
比起在京城时备受冷遇,但在这一刻,江云康还是蛮受欢迎。
离家快一个月,江云康最想念的就是妻儿,也不知道安儿还记不记得他。
算算月份,安儿九个月大了。江云康以前上生物课,有说小婴儿在这个时候,应该是牙牙学语时。
第55章
回到承安侯府时, 江云康还没彻底放松。
他先去见了承安侯。
如今的承安侯,除了吃就是睡,又不能久站, 隔一段时间没见,江云康就感觉他胖一些。
承安侯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等他见礼完, 便说要睡了。
从里屋出来时,江云康再给孟氏请安。
孟氏最近虽然管家累, 但连着有两桩好事,她的精神倒也不错, 和江云康说话时不自觉地多了几分笑容。
“三郎一路辛苦了,也不用在我这里多待,快些回去吧。”孟氏淡淡道。
江云康等的就是这句话,从大哥掌事后,孟氏对江云康收敛了许多。从正院出来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往三房去。
林氏今日知道江云康回来,时不时让彩萍去院门外看看。
她则是在屋里陪安儿玩。
安儿坐在软榻上, 白胖的手臂抓着虎头娃娃,张着嘴想吃, 被林氏给拿了下来。
“你呀你,怎么越来越像你小舅舅呢?”林氏颇为头疼地道,“像你大伯和父亲都可以, 像谁也不能像小舅呀。”
安儿不懂林氏的话, 笑呵呵地看着林氏,伸手想要虎头娃娃, “呀呀”地叫着。
林氏帮安儿擦了嘴边的口水, 又转头往窗外看去, “彩萍,你去看看,三爷怎么还没回来?”
彩萍说刚去看过,“三奶奶,您这般想念三爷,若是三爷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
“你少打趣我,前些日子,你母亲来与我说了,帮你相看一门婚事,就差你点头了。”林氏也笑着道。
彩萍的脸瞬间红了,低头抿唇道,“您说什么呢,奴婢还想再跟您几年,等小公子大一点再说。”
“不敢再等几年了。”林氏道,“你虽比我小两岁,却也十八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和我说,你跟了我那么久,总是要给你置办一份丰厚嫁妆。”
彩萍的爹娘都跟着林氏陪嫁过来,如今帮着林氏管庄子,他们是想把彩萍接回去,嫁个庄子附近的人,一家人也好在一块。
林氏呢,倒是想留着彩萍继续用,但她还是让彩萍自己选,她希望彩萍也能满意以后的日子。
主仆两人说话时,江云康进了屋子。
林氏激动地喊了一句三爷,让彩萍快速准备茶水,“三爷赶路累了吧,我准备了酸梅汤,你待会用一点。”
“还好,一路都坐马车,也不是很累。”江云康看林氏面颊小了点,又看到安儿挥舞着有力的胖胳膊,心疼道,“可是带安儿累人,我瞧你好像瘦了些?”
“抱安儿确实要费些力气,但有奶娘她们在,还不至于累到我。”林氏看彩萍端来酸梅汤,也跟着喝了一口,安儿吧唧着小嘴也要喝,她让奶娘把安儿先抱出去,“主要还是夏日天热,食欲便一般。再过一个月就好了,等入秋后,京城也会凉爽不少。”
夏日确实会清减些,江云康喝完酸梅汤后,便问一些家里的事。
林氏缓缓道来,“侯府最近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些日子,大嫂的状态好像更不好,大夏天的还要穿春日的衣裳。顺顺倒是越来越康健,母亲怕大嫂累着,时常把顺顺抱去正院带。”
“还一个是六弟,父亲这些日子没事做,就让六弟每日下学了去找他背书。六弟到了父亲跟前,倒是背书顺畅不少。”
“其余的嘛……对了,大姐夫不懂找了什么门路,调离了原来的地方。大姐为了这个事,还特意回家显摆了一趟。”
一个大家庭里,大事小事都有,林氏慢慢地说,江云康就安静地听。
都说小别胜新婚,倒是很有道理。当晚二人就缠绵了好一会儿,好眠到天亮。
回到京城后,又是埋头苦读的时间。
从五月到七月,江云熠如愿通过了院试。
虽不是前二十的廪生,名次却也在中上,孟氏特意跟着去看的榜,回来时眼睛都哭红了。
说起来,江云熠不过十五岁,能有这个成绩算不错了。
而七月还有一件好事,就是江云帆被皇上点去编史,这虽然是一份比较危险的事务,但如果做好了,也很可能会青云直上。
江云帆自己是很大压力,但承安侯觉得江云帆无所不能,一定可以做好,故而特别高兴。
而江云康,也即将迎来八月的乡试,也就是所谓的秋闱。
通过乡试的人称之为举人,原则上来说,举人就获得了选官的资格。但大家都会继续往后面考,若是考不中进士再说。
乡试是每三年一次,如遇到庆典也会加考,就是所谓的恩科,同样是在八月份考试。
乡试的时间是定死的,不需要另外通知每年几月考,学子们只要根据考试时间,再提前开始准备就行。
而乡试的考官,都是由朝廷选派翰林、内阁学士担任,分配到各地知州。
八月初六这日,考官们会先入闱,也就是先进入考场,会分内外帘两部分考官。内帘考官只负责批阅试卷,不能参与其他任何事,而内外帘考官也不能有往来。[注1]
这些制度,都是为了防止舞弊,尽量做到公正。
说到乡试,江云康就比较紧张了。
这一次的考试,可不是之前的院试。乡试里的人才,那都是院试中精选出来的。像江陵书院的好多学生,都要参加这次的乡试。
七月二十这日,文渝的信到了木府。
为了乡试做准备,文渝打算提前出发,先到木府住几日。
木须看完文渝的信,就让江云康先放下书。
院子里的梧桐树,已经满树发黄,木须站在门口,看着即将落叶归根的梧桐树道,“虽然文渝不是我的学生,但我还是希望他也能有好成绩。他会是你这次乡试最大的对手,你知道你的文章,和他的区别吗?”
“学生其实明白一点。”
上次在江陵书院小考,江云康就懂一些,“文师兄胸怀天下,有着一般人没有的抱负。”
“文渝出身贫寒,他知道百姓最缺什么。他的文章里,总是带着雄心壮志,读起来能让人热血沸腾。”木须目光放远,“如今历朝的江山有一半在敌国手中,那边的百姓民不聊生,正是需要文渝这样满腔热血的年轻人。”
“而你的文章,是规矩里写得最好的。从用词到行文,还有对朝政的把握,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说到这里,木须转身看着江云康,“但你少了文渝的那份热血,你的书,是在为你自己而读。”
“人生匆匆几十年,为己而活无可厚非。但为自己而活,又如何名垂青史?”
江云康曾听钟情说过,木须先生一辈子教书育人,就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有才之人参与朝政,能收复旧山河。
他很能理解,也很懂木须他们的这份抱负。
但正如木须先生说的一样,他现在对这份抱负的感受,并不是特别深刻。
刚穿越来的时候,江云康面对的是一地鸡毛的承安侯府。
在侯府里,他是最不被人看好的庶子。自个儿的处境都十分艰难,又如何做到去肩负重任。
为了能从侯府走出来,江云康才那么认真地读书。
他最开始的读书,更像是现代人好好读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
但日子久了,他发现身边很多人都不是这样,包括林源都有些很大的抱负。
穷则独善其身,江云康已经从这个“穷”字走出来大半,既然如此,是否要再往外看看?
平心而论,江云康更想的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但每次受到身边人的感染后,他也会有收复关山五十洲的抱负。
只是他现在的目标还放不到那么大,毕竟他只是一个秀才,他更喜欢一步步地来。
木须也知道江云康自己明白,所以他之前都没和江云康提这个事,现在说起,也是不想江云康对文渝有敌意,“你在江陵书院时,邱杰也说过,一次两次的考试,并不能决定你往后走得多远。过个几十年再看,有可能状元还不如后面的人。”
“我希望你尽全力地去考,也希望你在把文渝当对手时,也把他当并肩的朋友。只有互相磨练,才能一起成长。”
木须很少说这些除课本以外的话,林源听得一知半解,等木须走后,才敢走到江云康边上,“姐夫,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我努力的意思。”江云康转身看到林源的书掉落在地上,叹气道,“你好似一点都不担心这次的乡试?”
“为何要担心,反正我这次考不上。”林源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况且我还年轻,再努力三年也行。姐夫你多多努力就好,若是你中了,我也好……哎哟,姐夫你干嘛打我?”
“还没考就带着这种心态,那你去考什么?”江云康皱眉道,“不管结果如何,你既然要参与,那就不许松懈。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还不如在家中睡大觉。”
林源被训得不敢说话,赶忙坐回位置上。
两日后,文渝和张博宇如期而至。
刚进门,文渝就先转交邱杰带来的礼物,成氏头一次见文渝,但看文渝白白净净,很是喜欢,笑眯眯地带着他们去后院的竹屋。
一小段路的功夫,成氏就把文渝两个人的家世都给打听清楚。
到竹屋门口,成氏让他们自个儿进去,“你们先和先生打招呼,我让人把行囊先拿进屋子里去。”
文渝和成氏道谢后,才和张博宇一起进竹屋和木须打招呼。
木须让他们先坐下,文渝便坐到了江云康的边上。
第56章
从文渝和张博宇到木府后, 林源彻底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之前在江陵书院时,还有其他学子,现在身边三个都是厉害的, 让林源顿时觉得,往后还要苦读多年才能追得上他们。
江云康也有了点压力。
他和文渝同住同吃十天,发现文渝就是个不用休息的读书机器。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刻苦, 没想到文渝更加努力。
原以为文渝的心态比较好,但考前一天, 江云康却发现文渝喝了酒。
本来要考试了,不应该喝酒才是。
江云康见文渝立马放下酒壶, 过去一起坐在石阶上,“我以为你不会紧张呢。”
“怎么可能呢。”文渝笑了笑,把酒壶里的酒都给倒了,“我们都一样,必须要考出成绩,不然我们只能被拉回糟糕的生活中。”
“我自小过得艰难,看多了命苦的人, 既然我要读书,那就要尽力做到最好。我的抱负就是, 在我任期内,街头不再有冻死骨。”
说到自己的抱负时,文渝眼中带了星辰, 闪闪发光。
他只喝了两口酒, 并没有到醉的时候。
转头看江云康,拍了拍江云康的肩膀, “三郎为人正派, 我想你往后一定会比我有作为。”
江云康却不这样觉得, 木须先生说得对,他的胸怀和抱负都比不上文渝。
“文师兄谬赞了,我读书的目的远不如你的远大。”不过和文渝待在一块后,江云康倒是会被感染到一些情怀,“希望往后我们能有机会,在北城饮酒。”
二人相似一笑,起身往外走,准备迎接次日的乡试。
乡试考三场,每场考试都要提前一日进场,看完次日离场,故而每次考试前后都要花三日时间。
考试的地方又成“号房”,由一个个小隔间组成,里面有两块板子,白天用来作答,晚上放平睡觉。
“号房”很小,夜里睡觉时都得屈膝,很多人会睡不好。但又不得不睡,不然会影响到次日的考试。
江云康比较高大,他进入考场后,就发现“号房”对他来说有些太小。可每个人的“号房”都是一样大小,夜里睡觉时,他烫了很久才睡着。
在考试期间,他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在“号房”,只有考试结束才能离开。
而考场会提供一个炉子,一到两支蜡烛,炉子可以取暖,也可以用来生活做饭。
总而言之,古代的考试条件远不如现代,很多人连着看完三场,能瘦掉好几斤。
第一场考试结束时,江云康上了马车后,就开始睡觉。
没过多久,林源倒是精神满满地回来。
林源被江云康训了一顿后,确实想好好作答,可他看到试卷后,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心里倒是突然轻松一些,故而考试时也不如其他人那么紧张。
不过他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
很多人参加一次科考,就要花掉家中大半年的银钱,所以都希望能一次就考中。林源没有这种压力,加上他没有考状元的目标,心态反而比院试时好多了。
院试那会,他可是抱着一定要中的心理去考。
听到姐夫发出轻微的鼾声,林源本想问问姐夫考得如何,但这会也不敢多问。
过了会,江云熠也上了马车。
江云熠现在就像霜打了的茄子,垂着脑袋感觉随时都能哭出来。
林源看他那么难受,想着好歹一起读了一个月的书,想安慰一下,“你也别难受,这次不行,下次我们一起考嘛。”
“谁要再和你考!”江云熠咬牙抬头,眼眶红红的,说完后,立马转头看了眼边上熟睡的三哥,压低音量道,“你自己不思进取,不要带上我,我才不要和你一起考一百!”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好么。”林源说完发现江云熠的眼神更凶了,立马说算了,“行行行,你这次一定会中举人,行吗?”
“哼。”江云熠歪头不看林源,不想再说话。
马车先到承安侯府,江云熠自个儿先跳下马车。
林源把江云康叫醒后,江云康还以为在考试院外边,问江云熠还没来吗?
“他已经下马车走了,姐夫你要睡快点回去睡,我也累了。”林源道。
江云康这才知道,竟然到承安侯府了,他下了马车后,原以为江云熠已经进府,但看到江云熠正停在门口。
等江云康走近后,江云熠才板着脸道,“你不像我年纪小,再过三年,安儿都会认字了,可得仔细一点答卷。”
江云康还很困,刚点头说好,江云熠就先进府了,“这小子,臭脾气倒是和某些人真像。”
江云康考得累了,回到三房后,随便洗了个脸就睡下。
林氏怕打扰他,只过来看了一眼,便抱着安儿走了。
另一边,江云熠先去给孟氏问安,正好向氏也在,就被向氏叫住问考试如何。
江云熠本就心情不好,还要听二嫂说点有的没的,当即就没给好脸色,打断后走了。
“母亲,五弟这脾性也太大了吧。”向氏小声抱怨道。
孟氏心疼儿子辛苦,不悦道,“五郎考试辛苦,本就状态不好,你还问他能不能赢三郎,这不是诚心给他添堵,你还好意思说他脾性大!”
这次的乡试,孟氏并没有对江云熠抱希望,能过院试便很不错,江云熠到底年纪小,不用急着过乡试。
向氏本意是想捧捧江云熠,但没想到江云熠不接她的话,现在又被婆母训斥,当即抿嘴不说话。
过了会,向氏才忍不住说到大嫂安和郡主,“母亲,我方才去看了大嫂,她面色越发不好了,前些日子亲家夫人还特意来看过,话里话外都是挤兑咱们让大嫂辛苦。这往后,还是别让大嫂插手管家的事了吧?”
安和郡主稍微好了一点后,就忍不住过问一些内宅里的事,问了后又会开始思索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日子久了,精神也被慢慢熬没了。
向氏这些日子跟着孟氏管家,但总不能插手到核心,让她很是着急。
孟氏一眼就能看出向氏的心思,但同样的,向氏说的确实没错,安和的气色越发不好。她有私下问过大夫,大夫说岁不至于油尽灯枯,可如果再劳心费力,怕是撑不了两年。
因为怕安和郡主真撑不过去,孟氏经常把顺顺和两个孙女接到正院带。
她原想着是帮安和郡主减轻负担,但不知道,子女没在身边后,反而让安和更记挂。
等江云康醒来时,已经是傍晚,用饭前,林氏也说到了安和郡主的事。
“前段时间,黄氏去临仙阁的谈话,正好被掌柜的听到,掌柜的就来和我说了。”林氏口中的黄氏便是安和的母亲,“黄氏和人抱怨我们侯府没有照顾好人,大嫂不过是生了个孩子,身子却越来越差。现在外边已经有人在说母亲苛待儿媳。”
“母亲对大嫂,其实是最好。”江云康洗完手,坐到饭桌边上。
林氏点头说是,“可黄氏这人有些蛮横,她就是觉得是侯府亏待了大嫂,才会让大嫂这么憔悴。她的心思我倒是能理解,可她这么往外传话,往后大嫂和她的几个孩子,又如何出去见人呢?”
江云康最近有见过大嫂几次,事实上,他觉得大嫂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原著里,大嫂并没有那么快去世,但按着现在的发展,大嫂的气色是真的差。而且大嫂是心理的问题比身体严重,实在让人束手无策。
江云康和林氏对安和郡主都没什么感情,平日里来往就很少,这会说起来,不过是唏嘘安和郡主年纪还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未免太可惜。
他们用过饭后,林氏帮江云康按了会肩膀,才去歇下。
明日还要去参加第二场考试,需得养好精神才行。
第57章
乡试是从人才中选拔人才, 从经年累月考不中的大几十岁人,也有林源和江云熠这种十几岁的。
出发去参加第二场考试那日,江云康和林源精神倒是不错, 就是江云熠的面色有着差。
林源一看到江云熠上马车,就忍不住调侃,“哟, 这是紧张到睡不着了吧?”
江云熠瞥了林源一眼,少有的不搭理林源。
林源得了没趣, 也就没再开口。过了会,江云熠倒是开口道, “我再没睡好,也比某些半吊子要考得好。”
马车里就三个人,林源一听就知道是江云熠讽刺他,当即往前坐了点,想要反击。
江云康及时开口,“两位祖宗,你们都老老实实看完好吗?等考完之后, 你们要打架,我都不拦着你们。”
林源往后边挪动一些, 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江云熠继续闭目养神。
马车快到考场时,提前停下。
林源抢先下了马车,江云康把江云熠叫醒后才下去。
江云康刚站稳, 就看到林源突然鬼鬼祟祟地走回来。
“姐夫, 你看那里!”林源努努嘴,示意江云康往右边的拐角看去。
江云康转头去看时, 就看到孙哲靠在墙角上, 于景山带着几个人围着孙哲, 看模样,孙哲倒是蛮可怜。
不过江云康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林源一副看热闹口吻,“姐夫,这个孙哲还真是活该。我听说于景山每次遇到他,都要整他一下。过去几个月,孙哲基本上都不出门。”
这时江云熠也从马车上下来,他不清楚孙哲做的所有事,但他直觉就是不喜欢孙哲,“狗咬狗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江云康多看了两眼,就转身跟江云熠去考场。
只有林源,目不转睛地盯着望了好一会儿。
墙角的孙哲,咳了好几声,于景山却还没要离开的意思。就算四周有人经过,也没一个敢停下帮忙说话。
“孙哲,你倒是命硬,还能拖着身体来乡试。”于景山冷笑说话时,看到孙哲的身子一直在抖,往前刚走一步,孙哲就吓得坐在地上。
“就这点胆量?”于景山顿时觉得没意思。
“于小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这个微不足道的蝼蚁吧。”孙哲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我真的没有对不住江四郎,要说对不住他的,一直都是江三郎。”
说着说着,孙哲哽咽到流泪,“四郎在的时候,就常和我说,江三郎屡次害了他。而且我猜,也是江三郎给江家大郎报信,不然其他人不会那么恨四郎。”
“我求求您了,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庶子,不受家族重视,又没有顶好的学问,您就当不认识我这么个人,好吗?”
于景山看孙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果然别人都说庶子没有风骨。孙哲,你若是硬气一点,我还看得上你一点,但你这个模样,只让我更加恶心。”
“我劝你老老实实别再和我参加会试和殿试,识趣点就现在回家,往后你再怎么考试,别让我看到就行。”
孙哲看着于景山离开的方向,眼神充满了怨恨。
自从上次落水后,孙哲就落下咳嗽的病症,天冷时就忍不住想咳嗽,特别是风吹来时。大夫说这个病不能根治,只能养着。
但孙哲在孙家处境艰难,他要是不努力,便真要窝囊死在孙家。
而造成这一切的,便是江云康和于景山。
面对有家世的于景山,孙哲暂时还不能报复。
但是想到江云康,他心中的一口气,一直难咽下。
等后日考完时,尽管身子已经快撑不住,孙哲还是在江家马车边上等着。
江云康刚和林源从考场出来,本来刚考完应该松一口气,但看到孙哲的马车时,又皱了眉。
“许久没见三郎,你倒是容光焕发。”孙哲半眯着眼睛,“不像我,病痛缠身,连考试都撑不到最后。”
江云康没有停下,而是直接上了马车。
林源对孙哲做了个鬼脸,跟着一块上马车。
孙哲提高了点音量,“听闻江陵书院有两位学子也借住在木府,木须先生倒是大度,这个时候本该帮着自己学生,却连别人的学生也热心指点。三郎难道就不吃味吗?”
“啪”的一声,江云康有些用力地推开木窗。
“孙哲,你知不知道,挑拨是非的人,在死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江云康神色不善地道,以前还要顾及一下两家人的情面,现在半点都不需要,说话也就可以直接怼,“你如今会病痛折磨,都是你的报应。”
“三郎为何这般说我?”孙哲眼眶湿红,眼泪说来就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那么讨厌我?”
“最开始和三郎打招呼,我也是真心倾慕三郎的才学,可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曲解我的意思。”
“江三郎,泥人也有三分气性的,你莫要欺人太甚!”
江云康懒得和孙哲废话,直击要害地道,“孙哲,于小公子来了。”
一听这话,孙哲立马打了个寒颤,往后缩去。
等看到江云康眼中的嘲讽时,才知道是江云康在耍他,但是等他再要开口,江家的马车却往前驶去,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孙哲想让车夫跟着江家马车,但是听到车夫说于小公子真的来了,赶忙让车夫快点离开。
他现在,最怕看到于景山。
江云康到远一点的地方等江云熠。
今日江云熠迟了点回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文渝和张博宇,他们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张博宇隔窗和江云康打招呼,文渝则是静静坐着没说话。
等江云熠上马车后,江云康才知道文渝考试时,因为风把炉飞吹了点到试卷上,这会正心情不好。
林源“啊”了一声,遗憾道,“好可惜啊,木须先生说过,这次最能和姐夫争头名的,便是文师兄。他这下卷面出了差错,岂不是要被比下去?”
江云熠白了林源一眼,凶巴巴地道,“你到底和谁一家的?虽说文渝很可惜,但你不是更该希望我三哥得头名吗?”
林源这次倒是没和江云熠吵,因为他想的确实和江云熠一样。
江云康却道,“一点炉灰而已,大家考试都会格外注意,肯定不会沾太多到卷面,不至于影响到文师兄的名次。就算因为卷面而赢的文师兄,那也胜之不武。”
林源道,“可运气也是实力嘛。希望文师兄别因为这场考试,而影响最后一场。以他的实力,考中前排并不难。”
乡试一共三场,如今两场已过,只剩下最后一场考试。
而且考试时间安排密集,今日考完出考场,明日就要再进考场。
连着三场考下来,谁都要瘦两斤。
现在去和文渝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用,文渝这会也不会想听安慰的话。事情已然发生,坦然去接受下一场就好。
不过这次中头名,那真的是运气在帮江云康了。
回到承安侯府时,江云熠会先去正院,和江云康并不顺路,两个人过了正堂后,便分开了。
江云康急着回去休息,但他回到三房时,只看到奶娘在带安儿,问过后,才知道大嫂又请了大夫,林氏过去探望了。
与此同时,林氏刚从大房的里屋出来,身边还跟着向氏。嫡母有话要问大夫,故而让其他人都出去。
向氏最近这段日子学管家,虽然很累,但心里却很嘚瑟,哎哟叹气道,“大嫂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以前我真不懂管家那么累,现在帮着母亲管家,我才知道太累了。”
顿了下,目露羡慕地看着林氏,“还是弟妹好,你只要养一个安儿就好,其余的什么事都不用管,我真的太羡慕你了。”
林氏笑笑不说话。
这段日子向氏帮着管家,先是记账出了错,等稍微上手后,又开始吞公中的银子。因为管家的事,向氏不知道被孟氏骂了多少次。
现在听向氏明着说累,实际炫耀的话,林氏就觉得向氏这个人很好笑。
向氏没能得到满意的回应,无趣地撇嘴,“弟妹,你说大嫂这个病还能不能好?”
林氏滴水不漏地说着客套话,“大嫂吉人自有天相,加上母亲日日关心,想来能好。”
“那你希望大嫂好吗?”向氏突然小声一点,听得林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林氏撇开目光,不去看向氏探究的目光,“我自然希望大嫂能好。”
“你可真大度。”向氏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不对,你应该是到现在都不懂大嫂对你做了什么。”
林氏好奇地朝向氏看去,直觉告诉她不要多问,但又很想知道向氏在指什么。
向氏说话不过大脑,但是她这个人小心思多,虽然很多时候没用在正事上,但总能歪打正着一些。
她让彩萍那些伺候的人先别跟上,她带着林氏往前走了一点,低声问,“还记得你被烫伤的那次吧?”
林氏点头说记得。
时至今日,想到那个事,她还很后怕。
“我都派人查过了,大嫂把那个丫鬟送去庄子两个月后,丫鬟一家就全离开庄子。到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向氏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四周,“要我说啊,那次肯定是大嫂指使的,不然何必要让那家人悄悄离开。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会容许你先生下侯府长孙,这才想要害你腹中孩子。只是没想到,你的丫鬟手脚太快,这才让你逃过一劫。”
“所以说啊,你应该恨大嫂才是。还好你当时没事,不然今日卧病在床的就是你。”
第58章
江云康换完衣裳, 见林氏还没回来,朝院子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面色苍白的林氏, 当即被吓到,“娘子,你怎么了?”
林氏摇摇头, “我们进屋说。”
江云康扶着林氏进屋,听完林氏转述向氏的话, 眉头紧皱道,“那次的事, 我也确实这么想过。”
当时只是猜测,他也提醒过林氏,但后来大嫂的态度又很亲切,他们便没去追查。
不曾想,二嫂竟然会去查。
虽然安儿已经一周岁了,但现在想起被烫的那件事,林氏还是会害怕, “若不是二嫂说起这件事,我都快忘了。三爷, 你说这事大嫂真的是故意吗?”
“有八成的可能。”江云康想了想道。
如果不是故意的,不至于把人给送走,既然悄悄送走人, 说明心虚。
“现在想来, 大嫂从那之后,就对我关心得多, 想来是她自个害怕了。”林氏抿了一大口茶, 但心跳还是很快, 想到大嫂现在的模样,她又叹气道,“如果是真的,大嫂也遭到报应了。”
“之前我还想着,大嫂要是能好就好,毕竟大房三个孩子那么小,若是日后继室嫁进来,总不如亲生母亲尽心。但听完二嫂说的,我就没这种期望了。”
江云康握住林氏的手,“待会我也让人去查查,确认一下事情是不是真的。二嫂那个人的嘴你也知道,她的话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有目的。”
“这个我知道。”林氏马上道,“二嫂虽然表面和大嫂关系好,但二嫂跟着管家后,就不想把管家权还给大嫂。如果大嫂不在,往后大哥娶个门楣低的继室,也还是二嫂继续管家。她是想看我生气,跑去质问大嫂吧。”
林氏不明白,承安侯府人多,是非也多,管理那么大一个家族,费心费力,还没什么好处。她宁愿管着自己的小院子,也不愿意去管那么大的侯府。
江云康却懂一些向氏的心理,二房的手头紧,日子不如大房,也不如三房。林氏是手中有钱,所以才不会想要管家时占便宜,但向氏不一样。
“算了,不说这个,你明日还有考试,说这个只会让人心烦。”林氏道。
江云康点头说好,但还是问了句大嫂现在怎么样。
“看脸色就不太好,以前大嫂多贵气的一个人,现在面颊消瘦,一句话没说完,便出了一头的汗。”林氏回想了一下,当时她都不敢多看,“虽说母亲把我们给支出来,但我觉得,大嫂怕是难撑过这个冬天。”
就是因为亲眼看到大嫂的病态,林氏这会才没气愤地去对峙,毕竟人都快死了,要是被她气死,她自己夜里也会睡得不踏实。
事实上,安和郡主的情况确实很不好。
大夫和孟氏说了“油尽灯枯”四个字。
一般还能好一点的情况,大夫都不会这么说。
孟氏听到时,当即两腿无力地坐下。
她千挑万选求来的儿媳妇,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送走大夫后,孟氏再进里屋前,擦了会眼泪才进去。
安和躺在床上,她面色如纸,不仅头发稀疏,还有一些白发。
“母亲,我……我是不是不行了?”安和眼角滑下一行泪,这一日日的卧病在床,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状态。今年酷暑时节,她连冰块都不敢用,可见身体有多虚。
孟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你别多心,你还那么年轻,只要好好休养,一定可以养好。”
“您不用宽慰我,我心里都……都懂。”安和很费力地睁眼,她出身宗室,心里清楚等她走后,江家必定还会给大爷续弦,她奋力地伸手。
孟氏看安和快撑不住,赶忙握住安和的手。
“母亲,我嫁进江家快十年,这么长的日子,我不敢说样样都做好,却不曾出过大差错。我求……求您一件事。”说着说着,安和的眼泪就忍不住往外流,“我知道我自己快要不好了,最放不下的就是膝下三个孩子,大姐儿也才七岁。没了亲娘的庇佑,往后怕是多有艰难,还请母亲多多照拂,我求您了。”
“你别这样。”看到安和哭,孟氏也忍不住流泪,“你就是操心太多,才会有今日。要是没了你,我上哪去找那么好的儿媳。”
这是孟氏的真心话,安和出身宗室,但当年的承安侯府已经在走下坡路,算起来,是承安侯府高攀了这门亲事。如今承安侯府彻底落魄,就算大郎有本事,那也再娶不到安和这么好门第的儿媳。
婆媳俩哭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安和撑不住后,孟氏才从里屋出来。
其实安和能不能好,孟氏心中也有数。
她活了四十几年,各种情况都见过,心中虽然不舍安和,但还是去找承安候商量以后的事。
承安候听到安和不太好,也是叹气惋惜,他坐在躺椅上,眉头紧皱,“如今大郎是整个侯府的希望,就算安和真撑不住,你也要和元家维系好关系,往后还是要当亲戚来往。”
顿了下,他又道,“你可以开始看看,若是有门第好,能帮到大郎的姑娘,便多留心。大郎迟早要继承家业,大房不能没人打理。”
“侯爷说得对,我也是这样觉得。”孟氏擦了眼泪,傍晚江云帆回来时,孟氏就把江云帆叫了过来。
江云帆今日虽然很忙,但作为夫君,他还是知道安和的病情。
听到母亲商量该找什么人家续弦时,江云帆当即黑了脸,少有地失态,“如今安和还在,母亲就和我说续弦的事,实在太不该。您还是先别操心这个,就算安和真撑不住,我也会为她守两年。她嫁到我们家那么多年,总有辛劳在。”
放下话后,江云康就从正院走了。
公务繁忙不说,家中又有好些事。
江云帆最近明显地憔悴,但又不敢松懈。
回到大房,去看了眼安和,见安和还睡着,便又去了书房。
青岸端来安神茶,劝道,“大爷早些歇息吧,大奶奶病了,您可不能再病倒。”
江云帆看着岳家送来的拜帖,皱眉叹气道,“安和这个病……哎,你明日去元家一趟,请岳母过来看看吧,就算她再怎么说,也该请她过来。”
岳母对外传的话,江云帆多少有听到一些,但他也无可奈何,安和嫁他多年,就算为了安和,他也要继续尊敬岳母他们。
青岸犹豫地动动嘴唇,最后还是说了好。
“明儿个便是乡试第三场的日子,好些人都在夸三爷的学问,大爷可以想想这个,心里能轻松些。”
说到乡试,江云帆唇角才有点笑意,“最近是有几个同僚问过三郎,之前三郎去江陵书院就大放异彩,希望他这次也能考个好名次。”
光是自个一个人撑着家族,江云帆觉得太累了。
不仅仅是朝堂上的事,还有叔叔和亲戚们要应付。
若是三郎也能有所成就,他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一些。想到这里,江云帆又拿起书卷看起来,这会躺下也是睡不着,不如多读点书。
次日,江云帆让青岸特意留下。
青岸等天亮后,再去三房传话,都是江云帆叮嘱的一些考试注意事项。
“大爷说了,三爷只管安心考,这次您要是中了,正好和安儿的周岁酒一块办。”青岸道。
“多谢大哥为我操心。”江云康道,“也请大哥多注意身体,前几日我见到他,看他好疲惫。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本朝官员上九休一,在没有节假日时,便要连续上值九日,是一件让人很疲惫的事。
江云帆要忙翰林院的事,又有不断的旁支亲戚找来,侯府里也是事务不断。每次想到这个,江云康也庆幸不需要继承承安侯府,好处不多,却累死个人。
用过饭后,林氏心情忐忑地送江云康往外走。
熬过这最后一场考试,便是举人老爷,比秀才要好太多。即使后面的会试没过,也有机会选官。
“三爷到了考场,不要搭理其他人,也不要吃别人送来的东西。我听人说,有些心坏的,就会在考试前给对手下泻药。”林氏自个不上考场,反而更焦虑。
这几日江云康去考场,林氏都翻来覆去不会睡。
“娘子放心,我就在马车里等着。”江云康和林氏笑了下,伸手刚抱住林氏,就听到一声轻咳,转身看到江云熠。
“三哥,你快一点。”江云熠说完,就大步往外走。
林氏不好意思地推开江云康,“都是你,下次别这样了,都让别人看到。”
江云康笑呵呵地道,“我抱自个娘子,还是家里头,谁也管不着。”
说着,江云康又抱了下林氏,才依依不舍地出门去。
等上了马车后,江云康刚坐下,便听到江云熠切了一声。
“五弟今年十五了吧,你不用羡慕我,再过几年,你也会有娘子疼你。”江云康得意地笑。
“你!三哥你不害臊!”江云熠不好意思地撇开头,“我才不要什么娘子,没有考中进士前,我都不成亲。”
“行,这话我记下了,你最好是真做到。”江云康看江云熠红了脸,便不再多言。
马车经过林家时,又停下接了林源。
等他们到考场外,正好遇到文渝和张博宇。
文渝今日的气色不错,他昨日和木须长叹后,才放松心态。
看到江云康他们,主动过来打招呼,“三郎,五郎,林公子,大家早啊。”
第59章
江云康看文渝气色不错, 才放心下来。
五个人一起往考场走去,不少人都认识江云康和文渝,来问好的也有许多。
等江云康他们走远后, 就有人开始谈论。
“你们说,这次的头名会是江三郎,还是文渝?”
“肯定是江三郎, 他之前可是小三元,这次乡试, 我瞧他也是不错。”
“那可不一定,江三郎可不如文渝厉害。文渝跟着邱杰院长十几年, 江三郎才跟木须先生两年不到。你们想想江三郎之前可是两次府试没过,他这次要能赢文渝,我给你们当小二伺候喝酒!”
……
孙哲从这群人身边经过,听到谈论时停下,“你们说的江三郎,可是承安侯府的三郎?”
有人和他说是,问他怎么了。
孙哲笑了笑, 咳了两声才道,“那个江三郎是个铁石心肠的, 这种人就算中了头名,往后也不会是个好官。”
众人听到这话,立马问孙哲是不是知道什么。
但孙哲看到于景山从远处走来, 赶忙摆手说还有事, 不好多说。
但是他抛出了一个点,就引得其他人开始思索。
有人说江云康是庶子, 品行难以端正。也有人说江云康的娘子是商贾出身, 所以江云康肯定一身铜臭味。
几个人猜来猜去, 也没个结论,但说得很起劲,直到考官们从考场里出来,才听住不说话。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
乡试的文章要求比院试更高,不仅仅体现在字数要更多,还有文章的深度上。
江云康看到题目是浅谈漕运。
这些年因为北边的敌国屡次来犯,原本的河运都难行船,漕运也只是在江河以南活动。
说心里话,江云康是很看不上完全崇文的行策,但奈何想考功名,就得先拍当局的马屁,等有了功名才能再说改革的事。
脑中思索了一会后,江云康便开始精心答卷。
考场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翻纸的声音。
专心作答的人是心无旁骛,连前面经过考官都不会注意。
这场考试还是得结束的第二天才能离开,等众人出考场时,有松一口气的,也有满脸疲惫,还有抱头大哭的人。
江云康是觉得一身轻松,考都考完了,这会再去想其他的,就没什么意义。
伤心难过,并不能改变考试结果。还不如自在地等榜,等榜出来再哭也不迟。
林源也是轻松的一个,这一次中不中,对他的影响都不大。即使中了,那也是险中。
他听说文渝错开一次乡试后,就安慰自己不要太在意,这次没中,才有下次的好成绩。
江云熠则是人小志气大,虽然心里也明白自己比不上三哥,但也不想被甩到太后面,还是希望这次能中举人。
所以他从考场出来时,一脸疲倦,眼底黑得像好几日没睡过觉一样。
江云康今日在临仙阁摆了酒,既然都考完了,便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等下文渝和张博宇。”话音刚落,就看到文渝两人并肩走来。
一行人去了临仙阁。等他们到的时候,才发现临仙阁里已经坐满了客人,大多数都是学子。
这几个月,临仙阁的生意越来越好。
林氏虽然没有日日过来查看,但她用的人是林家陪嫁过来的老人,很懂做生意的套路。加上临仙阁价格好,用量也足,慢慢地就把口碑做起来。
江云康前些日子问过林氏一嘴,林氏说现在的临仙阁比绸缎庄还要挣钱,一年下来两个铺子的收入应该能过万两。
光是两个铺子就能挣那么多钱,林氏还有田产和庄园,虽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扩大生意,但有这些收入,都能让三房的日子格外滋润。
看到临仙阁客人多,江云康面上也很高兴。虽说林氏没直接给他银票,但吃的穿的都是林氏挣来的钱在补贴。
这种吃软饭的感觉,他觉得蛮好的。
夫妇两个,一个考功名挣面子和权利,还一个低调挣钱,倒是很匹配。
小二还是带他们去顶楼的天字号房,等他们坐下后,也不用点菜,江云康早就吩咐准备最好的菜。
小二出去前,特意小声和江云康说于景山在隔壁的天字号房。
江云康说没关系,“你们上完菜后,把门关好来就是。”毕竟是天字号房,隔音还是不错的。
没过多久,小二便带着几个人来上菜。
一桌满满的山珍海味,都是临仙阁的招牌。
江云康让大家倒满酒,“大家辛苦十几年,总算考完乡试,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喝一杯先!”
江云熠最先喝完杯中的酒,他原本不想来,但又很想喝酒,被林源给激了两句后,便来了。
文渝没来过临仙阁这种酒楼,有点拘束,“三郎,你点这些菜,不便宜吧?”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今日难得,不用计较钱的事。”江云康给文渝倒酒,他不好说这是自家酒楼,只能劝文渝多喝一点,“咱们都考完了,就该放松一些。”
一顿饭下来,江云康喝到微醺就打住了,他待会把其他人都平安送回去,可不敢喝醉了。
江云熠早早就醉了,因为太累,躺在地板上睡觉。
林源天生的好酒量,这会还精神得很,看到除了姐夫,其他人都倒下,啧啧放下酒杯,“姐夫,他们也太没用了,这才四斤酒,我都还没过瘾。”
文渝和张博宇趴在桌上摆手说真不行,江云康看他们醉成这个样子,便起身去喊书砚备马车。
等马车时,江云康又让小二准备醒酒汤,结果小二还没回来,于景山倒是先醉醺醺地推门进来。
“翁行鑫,我们继续喝!”刚说完,于景山就摔在地上不动。
林源过去看了看,试着捏了下于景山的脸,见于景山没反应,才用脚踢了踢,“姐夫,他没反应诶,你要不要过来踹两脚?”
江云康说不了,如果是在野外,他一定要多打两拳,但这会于景山有个什么事,便会查到他们身上。
这时小二送来醒酒汤,江云康让小二把于景山给送回隔壁去。
小二把于景山送到隔壁,看到一屋子人都醉了,便下楼去喊于家车夫来背人。
江云康给文渝他们都灌了醒酒汤后,才和林源一个个扶着下楼。
等他背起江云熠往外走时,江云康看到孙哲从隔壁房间出来。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住。
看到孙哲衣裳齐整,江云康觉得于景山不可能请孙哲喝酒,见孙哲这次没嘲讽他,而是转身就要走,立马丢下江云熠,过去按住孙哲的肩膀。
“孙公子,你鬼鬼祟祟地干了什么呢?”
“江云康,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鬼鬼祟祟?”孙哲扭动肩膀,但他力气不如江云康,根本挣脱不开。
江云康让林源去于景山的雅间看看,这家酒楼是林氏开的,如果于景山出了什么问题,不仅会被于家问责,还会带来不好的口碑,得直接关闭了。
江云康是不喜欢于景山,但这里是他和林氏的地盘,就不能在这会看于景山出事。
林源把江云熠放在地上,跑进雅间后,看到于景山几个都醉了,出来道,“姐夫,没发现有什么,于景山他们都趴着睡觉。”
孙哲怒斥道,“听到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好吗?”
江云康却不信。
以他对孙哲的了解,孙哲这种人不可能不干坏事,不管怎么样,他今天都不能轻易放过孙哲。
这时孙哲的叫喊声,也吸引隔壁几间房的客人。
江云康不敢拖太久,直接搜孙哲的袖口,还真找到了一个药包。
这时书砚和小二回来,问怎么回事。
江云康沉着脸让小二去请个大夫来。
听到要请大夫,孙哲立马去抢药包,大骂道,“江云康,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是我自己吃的药,你快点还给我!你个卑鄙小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云康本来还不敢完全确定,但是听到孙哲当众骂他卑鄙小人,就敢肯定药包有问题。
不等小二请大夫回来,就有个懂医术的客人过来看了药包,说是泻药。
这个客人进了雅间,发现酒壶里残留了一些泻药的气味,孙哲当即白了脸。
孙哲跪在地上,开始哭求,“三郎,你别这样好不好。你不能逼着我去死啊。”
“你可怜可怜我,就当今天的事不知道。”转身看其他围观的人,“还有你们,我可以给你们钱,不要说这个事行吗?”
“我也是一时糊涂,于景山把我丢护城河,害我留下病症,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江云康却说不行,今天他不是故意针对孙哲,也不是要帮于景山,纯粹就是不能让临仙阁背黑锅。
而这时于景山捂着肚子开始呻吟,本就喝了许多酒,方才又被灌了泻药,他这会既想吐,又很想拉肚子。
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还不懂怎么回事,于景山就听到肚子“咕咕”叫,小腹一抽一抽地想蹲坑,赶忙起身往外走。
可是他实在喝了太多,没走两步就摔倒。
但是他却很急,从脸涨红到脖颈,捂着肚子喊人,模样十分狼狈。
江云康不敢过去扶人,怕待会于景山忍不住,他就难受了。
好在于家的小厮很快来了,把于景山给背下楼。
于景山就一路哎哟着,不少人都看到这一幕。
孙哲吓得脸都白了,他被于家的两个小厮给按住,这会什么都完了,他彻底放弃抵抗。
“哈哈。”他疯狂大笑,“江云康啊江云康,你真是我的克星。”
他跟着于景山到的临仙阁,泻药一直都带在身上,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悄悄报仇。本家都顺利下完药,只要偷偷离开,就能把责任推到酒楼的头上,可是没想到被江云康给抓住。
万万没想到,江云康会突然拦住他。孙哲是真想不明白,为什么江云康要拦他,明明这次一句话都没说,而且他害于景山,也不关江云康的事啊?
等大夫到的时候,屋里的其余几个人也开始肚子疼。
而于景山也被抬着回来,他肚子还是很难受,但还是让小厮先背他上楼,方才差一点,他就当众出丑。
江云康看于景山意识清醒,便简述方才的事,“既然于小公子还好,我就先走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就好。”
“你等等。”于景山有气无力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江云康直接道,“我就是看孙哲不爽,不想让无辜的酒楼为孙哲背黑锅。”
于景山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听到大夫确认是泻药后,还是药效最强的那种,吼着让大夫快点去煎药,再看向江云康,“今日的事,我……我要忍不住了,快点背我下楼!”
于景山的小厮又飞快下楼去,林源看得哈哈直笑。
孙哲两眼无神地坐在地上,看到江云康转身要走,顿时挣扎着要起来,但被于家小厮狠狠地按住,头撞到墙,疼出了眼泪。
“江云康,我诅咒你科考不顺,子孙活不过二十,这辈子都要被身边人抛弃!”
林源当即怒了,转身就要打孙哲,但被江云康拉住。
现在四周有许多人看着,江云康动孙哲一根手指头,都可能会被人说,他走到孙哲边上,慢慢蹲下,面带微笑地看着孙哲,“很可惜,我并不信诅咒能成真。”
孙哲瞳孔狰狞,瞪着江云康,“江云康,你我明明都是一样的卑微庶子,你不帮我,却和那些人一起来欺负我。如此铁石心肠,你会有报应的!”
“孙哲,多行不义必自毙,与其想我有什么报应,你还是想想于景山要怎么折磨你吧。”江云康的眼里闪过一抹狡黠,说完就起身带着林源和江云熠离开,不管孙哲怎么咒骂,也不回头看一眼。
第60章
江云熠喝得烂醉, 到最后都是江云康背着上马车。
马车里躺了三个人,江云康和林源就没地方坐,只好和书砚一起坐外边。
他们先把文渝和张博宇送回木府, 虽然提前打过招呼,但成氏还是等着他们回来。
成氏看到文渝两个喝得那么醉,忍不住唠叨, “你们呀,刚考完就喝成这样, 文渝那么老实的人,可别被你们带坏了。”
文渝听到有人说他名字, 努力睁眼说了句,“我没事。”
成氏拍了下文渝的脑袋,“还说没事,看你这个样子,我就想骂人。”她指着江云康和林源道,“你们两个把人抬进去,我去煮醒酒汤给他们。”
江云康和林源帮着忙活了好一会儿, 等他们离开木府时,书砚正扶着江云熠在路边吐。
江云熠吐完后, 人清醒不少,喊了句三哥,泪眼汪汪地道, “我想回家。”
“行行行, 哥哥送小朋友回家。”林源趁机占便宜,捏着江云熠的脸颊, 笑眯眯地把人扶上马车。
江云熠分不清谁是谁, 拉着林源的胳膊, 便开始大哭,“呜呜,三哥我好难受,为什么我考得不好。我明明好努力了啊,可是……可我就是没考好。”
喝醉后的江云熠才显露出少年人的一面,一路哭着不撒手。
林源看江云熠哭得那么难受,让书砚先送他们去承安侯府,最后再送他回林家。
等马车到承安侯府后,江云康叫了门房把江云熠带走,坚持要送林源回去。
“我都那么大了,姐夫你还不放心什么呢?”林源把头靠在木窗边上,吹着街边的凉风,本就不多的醉意,也全没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想到被于家人按住的孙哲,好奇问,“姐夫,你说于景山会怎么对孙哲?”
“其他的我猜不到,但那剩下的泻药,于景山肯定会全塞进孙哲的嘴里。”江云康想到于景山狼狈上茅房的模样,再想了下剩下的许多泻药,这一次,孙哲怕是要拉虚脱了。
林源拍手叫好,“可惜了,我不能亲眼看到孙哲倒霉。要是我在现场,一定拍手叫好。”
江云康倒是不觉得可惜,对于已经能预知到的结果,他的好奇并不大。
而且孙哲被喂泻药,场面到底不好看,希望于景山能把人拖出去弄,别弄脏了临仙阁。
送走林源,回到三房后,江云康便让书砚去留意孙哲和于景山的事。
他在书房洗漱后,才回正屋。
林氏一直没睡着,听到外边的丫鬟喊三爷,跟着坐了起来。
江云康进屋时,看到林氏还没睡,好奇道,“娘子还不困吗?”
“有些困了,但是你不回来,我睡不着。”林氏起身想给江云康倒茶,但被江云康拦住说不用,“娘子坐着就好,别起来着凉。今个儿有个好事,我正好与娘子说说。”
江云康绘声绘色地把抓到孙哲的事和林氏说了,听得林氏目瞪口呆。
“真是……报应啊。”林氏想到于景山的名声,感叹道,“孙哲落到于景山手中,不死也要废半条命。”
江云康点头说是。
其实于景山聪明一点,就该把人带去孙家,让孙良才来处理。这样不管孙哲出了什么事,都怪不到于景山头上。
但以于景山的性子,怕是不会那么理智,可能好一点后,就先把于景山打个半死。毕竟于景山无所顾忌。
事实上,于景山吃完药舒服一点后,确实把孙哲按着打。
不过因为动静太大,正好于乾明又在附近,把他爹吸引来后,事情才被控制住。
次日下午,书砚才探了所有的消息来。
林氏让奶娘抱走安儿,她让书砚快点说。
江云康给林氏添茶时,书砚一边回话,“昨儿夜里,于大人就带着于小公子和孙公子去了孙家,孙公子本就是个不受重用的庶子,孙老太爷听说后,当即打了孙二老爷一巴掌。”
孙二老爷就是孙哲的父亲。
“孙老太爷怪孙二老爷教子无方,把孙二老爷狠狠地打骂了一顿。孙二老爷被弄了一肚子火,也同意于家的说法,亲自把那包泻药灌给孙公子吃。”
“这些话,都是于家小厮亲自和小的说。他还说孙公子吃了泻药,于小公子不让人整治,孙公子从昨晚拉到现在,八成是拉坏了,这次可能真要没命。”
本就是不受宠的庶子,现在又惹了于家,孙家自然不会为了孙哲而得罪于家。
孙哲这会,不仅人要废了,怕是还会被孙家赶出家门。
江云康听完书砚说的,又问,“于老爷,没提到我吧?”
书砚摇头说不知,“这个事,于老爷应该要感谢您才是,您不用担心吧?”
“我就是怕他感谢我。”江云康可不要于家的感谢,他的本意也不是帮于景山。他最想看到的场面,还是于景山闹得无法收拾,让孙家和于家都下不来台。
可惜了,昨晚于乾明竟然在。
林氏也怕江云康和于家牵扯上关系,“三爷说得对,咱们还是和于家保持关系比较好。”
不过于景山那个人,他天生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
他在家休养了一日,就来承安侯府找江云康。
江云康听到于景山的名字时,就觉得头疼,但又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于景山。
正厅里,于景山自个翘着二郎腿喝茶,看到江云康过来,才放下茶盏。
尽管前日刚被江云康救了,这会还是没好气地问江云康,“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可别说你不知道里边是我,我问过小二了,是你让人把我抬回去的。”于景山眉头紧皱,他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江云康应该恨他入骨才是,竟然会出手帮他。
江云康颇为无奈地道,“我说了,我的本意不是要救你。而是不想看孙哲得逞,反而陷害到酒楼。若是我没拦着孙哲,事后你们于家肯定会问罪酒楼的人。与其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受罪,我更想看孙哲难受。”
顿了顿,江云康加重语气道,“况且,比起于小公子你,我更讨厌孙哲。所以我并不是要救你,如果是在什么野外,我一定头也不回地走了,根本不会帮你。”
“你!你大胆!”
于景山虽然刚才说了江云康会讨厌他,但真的听到后,又觉得不能接受,“谁给你的胆量,你竟然敢不救我?”
江云康扶额坐下,和于景山这种人说话,颇为费力。
他不想再和于景山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于小公子,你今日来到底要问什么?”
“我……”于景山卡住了,他就是好奇江云康为什么要救他,虽然听过一次,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现在看江云康不耐烦的眼神,心里又觉得烦躁,不想再看到江云康。
他起身侧对着江云康,“这次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有需要,我会还你这个人情。但是我们之间,依旧是对手,你不要因为救过我,就得寸进尺!”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江云康肯定道。
“哼,你最好是不会。”于景山甩袖往外边走,但走到石阶下,又折了回来,“对了,孙哲已经被孙家赶出家门,你要看热闹,随时都可以去城东的乞丐庙里看,他现在过得可是生不如死。他那个狗东西,竟然敢害我,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对于这个结果,江云康有预料到。
但是他不打算去城东,知道结果就好,没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去看不值得的人。
“好的,我知道了。”江云康和于景山点点头,不再多说其他。
于景山原以为江云康会有很大反应,可江云康却一脸淡定,让他更加不爽。转念想到江云康刚帮过他,心里又觉得算了,懒得和江云康计较。
走出承安侯府时,正好于家的人找来,于景山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回去。
刚回到于府,就被带到他父亲的书房。
于乾明一早就去找儿子,但是于景山却不在家里,现在看到于景山,就想打两下,却又舍不得,“你大清早地跑去承安侯府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就是问个清楚。”于景山道。
“人家不是说过了么,你还凑上去干什么?”于乾明摇头叹气,“你说说你,那天要是我没在,你非得把孙哲给弄死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把孙哲弄死了,你会有多大麻烦?”
于景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您怕什么,明明是孙哲先给我下药,我弄死他也是应该的!@”
“糊涂!”
于乾明吼道,“你要弄死孙哲,我没意见。但是你不能当众弄死他。就算他是庶子,好歹是公侯人家的庶子,你要是当众弄死他,只会让人抓到把柄。景山啊景山,你也大了,怎么做事还这么不顾脑子?”
“你瞧瞧现在,不用咱们动手就解决孙哲,岂不是更好?”
“而且那个孙良才,也因此欠了我们的人情,你要是乡试过了,往后便要入朝为官,你也该学学为官之道了。”
以前于景山犯了再大的事,于乾明也没说过那么严厉的话,现在一次说那么多,于景山听着心里不舒服。
“乡试过了又怎么样?我还要会试和殿试的。”于景山不服输道,“父亲别太小看我,我指不定会比大哥考得还要好。”
自己的儿子,到底不忍打击太多。于乾明知道小儿子的水平,与大儿子还是有差距。但他从没指望小儿子撑起门楣,只希望小儿子能稍微努力就行。
看着小儿子充满信心的脸,于乾明还是吞下剩下的话,摆手道,“罢了,你现在听不进去就算了。但你要记得,往后行事不能再这样,最近皇上连着训斥太子好几次。你姐姐回来与我们说,太子最近压力大,我们不能再给他惹麻烦。”
于景山撇嘴说知道,从书房出去后,便去找他母亲。
父亲不愿鼓励他,但是在母亲眼里,他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现在离放榜没几日,他最期待的就是放榜。
同样期待放榜的,还有这次参加乡试的其他考生。
江云康倒是不担心不会过,就是在想自己能不能进前三,毕竟乡试人才济济,他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又不知其他人的实力。
到了放榜那日,这次是江云熠天还没亮就找来三房。
他先是敲门,听到屋里应了一声,便坐在石阶上,时不时就转头看两眼。好不容易等江云康开门出来,迫不及待地拉着江云康要走,“三哥你快点,我们去看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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