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蛊香(十八)
谢池伸出的手在中途便被白渡拦住了。
手指只堪堪触到一片衣角便滑入湿冷的空气里。
姜迟似乎被吓呆了, 睁圆了眼睛,被人揪住也不带一点反抗的。
白渡轻轻松松拎住他的后领子把人塞在了身后,抬了抬眼睫, 冲着谢池语气冷淡:“你要弄伤他了。”
谢池猛地一怔,低头看自己的手,原本修长的手指现在覆着一层灰白的金属色调,指甲变得极其锋利,在黑暗中甚至还闪着一点冷光。
像是怪物的趾爪,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像划开一张纸那样轻易地划开少年的肌肤。殷红的血珠会从白腻皮肉上滚落,带着咸腥微热的气息,诱惑着男人用舌尖把那点艳色痕迹卷入喉咙。
旖旎的幻想叫他本该冷却的血液微微地沸腾起来。
他开始异变了。
停留在人世间的鬼魂一旦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往往会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陷入偏执绝望的疯狂境地,这时候就算生前是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胆小鬼,也会变成能徒手打穿一堵墙的金刚狼。
简而言之,就是陷入了狂暴化。
比如刚刚被咬掉半个脑袋的周雪。
要是没有人拦住他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姜迟的脸撞到白渡的后背, 鼻尖蹭着柔软的布料,莫名地嗅到一点奇怪的气味。
一股淡淡的, 血腥气。
在这种可怕的环境里好像也不意外。
然而心里告诉自己这很正常, 小狐狸还是下意识松开了抓着白渡衣角的手。
身前的人似乎感受到衣角那一瞬间的松动,莫名地顿了顿。
姜迟不确定他有没有回头。
现在重要的是先让谢池冷静下来不是吗?
姜迟其实也摸不准自己对谢池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家伙还怪有心眼的, 自己演好人, 让那个黑皮傻大个演坏人,把自己从曲骨身边骗走, 还试图让自己当他们探索苗村秘密的诱饵。
可以说是坏透了。
但是看见他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的茫然样的时候,姜迟又不自觉地觉得他有点可怜。
“不可以哦。”系统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小狐狸吓得一激灵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金属小方块捏了捏小狐狸□□弹弹的毛绒耳朵, 机械音无端听出一丝森寒:“不可以可怜任何一个游戏里的人哦, 那都是假的,骗你的。”
“逃生游戏,谁心软谁先死。”
姜迟莫名打了个寒颤。
系统装过一轮逼,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把胆小的宿主吓着了,很快换了个语气:“嗨呀,没事啦,反正这个家伙只是个炮灰而已。”
“他看起来要完蛋了。”
谢池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扭曲的神色来,格外的沉静,也格外的吓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往前走一步,白渡就拎着姜迟的后领子往后退一步。
他还试图向躲在白渡身后的少年解释,语气轻飘飘地就好像只是在谈论今天下午会不会下雨:“我怎么会伤害你呢,小迟。”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伪装早就被人看穿,勾起唇角冲姜迟微微一笑,锋利的犬齿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小迟是知道的吧,我从来没有欺负过你呀。”
那天要不是他,姜迟就会从吊脚楼上摔下来了。
穿着苗装的从天而降的白发少年,连发尾撩起的风都带着叫人神魂颠倒的香。
上天注定他要在那里出现,上天注定他们会相遇。
所以姜迟怎么可以不是他的呢。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吧?
死掉的肉块在胸腔里砰砰作响震得谢池耳膜发痛。
从小到大谢池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他终于有想要得到的人了,那就算是用一点不那么温柔的手段,也没有关系吧?
他往黑暗中蹒跚着前进了一步。
白渡挡在姜迟面前,沉下脸,举起了一只手。
男生手指修长,在阴影中捏出了莲花一般的手势。
黑暗中亮起一点淡淡的暖黄色的微光。
那股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谢池脸上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
——家人们,我有点迷惑,谢池的执念是什么来着?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这是想拉人垫背?
——迷惑+1,这是在干什么,谢池这个npc一直很难搞,但是他的执念怎么也不可能是主播吧?这可是死掉了才遇到的。
——刚点进来,怎么看起来像是两男子为争夺配偶大打出手(bushi),我是走错了吗?这其实是狗血八点档?把我的逃生游戏还回来。
——前面几个都是新来的吧?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老婆的美貌洗礼,还是太年轻。
——被我老婆迷倒是什么稀奇的事吗,前面要学会习惯,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唯爱发疯的NPC了。
——我现在就是好奇这个挡在老婆前面的小哥和谢池到底哪个会抱得美人归,谢池应该也算中期小boss了吧。
——不是,这么黑乎乎的画面你们到底怎么看得出美人的啊?不过眼睛确实挺漂亮的,这么黑感觉也亮亮的。
——等下,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这个副本里的boss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出来了吗?山神就算是走也要走过来了吧?
身后的少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白渡被他的动静吸引,对峙中还抽空回头问了一句。
少年眼里浮着一层微微漾开来的水光,所幸黑暗中看不见他瞬间涨红的脸,只能听见细细的声音:“没什么。”
本来松开的手又重新攥紧了白渡的衣角。
白渡还以为他是害怕。
“不要怕。”他难得放柔了声音。
不,不是害怕。
姜迟强行压抑住喉间的呜咽,默不作声地试图移动自己的脚掌。
古怪的带着些微湿凉黏意的细细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缠上了他的脚掌。明明是没有意识的植物,贴着微微弓起的足心时,却坏心眼地用边沿长出的叶片搔动着敏感的肌肤,似乎是想故意看少年露出那种惊惶又控制不住生理本能的羞耻表情。
姜迟现在只能庆幸没有人注意自己。
他的脚趾上已经都是湿漉漉的液体了。
黏糊糊的,弄得他很不舒服。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系统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植物会分泌出这么多奇怪的黏液吧?
姜迟咬住了唇肉,抖着睫毛,强行不让眼泪掉出来。
浑身都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记得纪录片里说过有些植物会分泌出可以腐蚀猎物的黏液,他不会这么倒霉被这种植物选中了吧?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腐蚀成一具白花花的骷髅,姜迟眨眨眼睛,感觉眼泪要憋不住了。
藤蔓变本加厉沿着细白小腿慢吞吞地缠上来,像一尾细长又冰冷的蛇缓慢地用蛇信舔舐过冷玉似的肌肤,留下湿凉的银色痕迹。
本来就有点敏感的小家伙,开始在这种连绵不断的痒意中瑟瑟地发抖。
还带着小叶子的藤蔓钻进了姜迟本来就格外宽大的短裤,缠在了少年唯一长了点肉的腿根。脂白软嫩的皮肉被黑褐色的藤蔓勒出了艳丽的红痕,分泌出的黏液几乎打湿了姜迟短短的的裤子。
很难受。
姜迟不想被另外两个人发现自己的窘境,咬着牙硬生生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呜咽。
他快要站不稳了。
谢池看起来竟然被白渡的气场威胁到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阴狠恍若凝成实质。
两人只是冷冷地互相瞪视着彼此,像是仇恨着前来争夺宝藏的恶龙。
最后还是被一声发着抖的哽咽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那根古怪的坏心眼的藤蔓不知道钻到了哪里,姜迟再也忍不住抖了抖,连嘴唇都咬出了一个小口子也抑制不住口中的声音。
他现在大腿上被那条讨厌的植物弄得乱七八糟,雪白皮肉上横着几道凌乱的被狠狠束缚过的痕迹,混着湿嗒嗒的黏液,连短裤都要黏在腿肉上了。
姜迟全身都浸在一股微妙的甜香里,一身霜白肤色在高温下蒸出了晶莹剔透的熟红,像是软桃桃尖一点叫人眼馋的艳色。
偏偏上半身还是整整齐齐的,衣襟上的盘扣都好好地扣住了,任谁也看不出来那一身雪砌似的皮肉上横亘着多么叫人血脉喷张的痕迹。
箍在少年细痩手臂上的银蝎臂钏在高温下几乎要活过来,尖锐尾针威胁性地闪了闪。
眼泪再也忍不住噼啪掉下来,顺着尖削下颏又落进深陷的锁骨里,蓝色眼珠在热意蒸腾下蒙着一层茫茫的雾气。
白渡下意识捉住了少年捏着他衣角的手,指尖触到一层湿凉的冷汗。
像是一尾游鱼,捉住了又要从手中狡猾地溜走。
让人忍不住想要抓得更紧。
谢池似乎因为自己被忽略而感到格外的愤怒:“你们两个背着我在干什么?”
明明只是不见了一会儿,怎么这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变得很黏糊的样子。
也是,姜迟那个样子,要勾搭人还不是简简单单?
谢池的脑子瞬间就被妒火点燃了,开口的时候语气带着一点微妙的像是丈夫提前下班回家看到老婆正在和陌生男人甜蜜双排的酸意: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第72章 蛊香(十九)
姜迟和白渡的脸上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变成鬼还会影响智商的吗?
姜迟大概花了一秒钟试图去理解谢池是什么意思, 他拧起眉想说些什么,可刚张了张被自己咬的湿红的唇, 便猛地震颤了一下, 实在是站不住了往前一扑,有点狼狈地攥住了白渡的衣角。
那根不听话的藤蔓在姜迟的腿根很恶劣地戳了戳,似乎是瞧准了这家伙皮肉敏感又很好面子, 就算是抖得快要站不住了都不肯和身边人开口。
也是,就这么弄得乱七八糟的要怎么和白渡说呢。
有奇怪的东西把大腿都浇得湿漉漉的了,那些分泌过多的粘稠液体还会沿着大腿根淌下来, 顺着小腿的弧度,一直滴到姜迟站着的一小片地方。
很丢脸。
他整个人都红得像是裹着糯米皮的流心包, 戳破那层冰白软糯的薄皮就会慢腾腾地流出软烂甜腻的草莓酱。
只要他们稍微低头,就能看见这个坏小孩两条小细腿抖得站都站不住,好好的绣着花鸟鱼虫的短裤裤腿都被掀起来露出一大片细腻的红红的腿肉, 脚下光滑岩石上一小块地方泛着诡异的水光。
会被误会的吧?
一个人趁别人不注意偷偷做什么坏事呢。
坏小孩。
姜迟这么小小一只, 瘦得轻飘飘好像一片羽毛,要是这两个人生气了的话, 他应该连他们一只手都抵挡不住。
白渡感觉身后骤然漫上微热的湿意。
那个漂亮的像个洋娃娃似的小家伙抓着他的衣服发抖,可能是实在是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实在是受不了地连脸蛋都贴在了白渡的后背。
男生只穿了一件白衬衫, 姜迟可怜兮兮的眼泪浇湿了白渡的衣服, 奇异的温度从少年眼眶一直绵延到白渡的身上。
贴得太紧了,肌肤相贴到可以感受对方比平时要高一些的体温, 好像一块质地上乘的软玉,光是紧贴在一起就叫人不自觉手心发烫, 本来清明的大脑产生一种逐渐充血的晕眩感。
少年好听的声线带着一线偷偷哭过的沙哑, 像是刚被谁狠狠欺负过, 很难不产生一些不合时宜的粉色幻想。
“白渡,”他用带着一点鼻音的声音说,“我很怕,我们快点出去。”
全程那张秾艳绮丽的脸蛋就紧紧贴在被眼泪浸湿的衬衫上,连说话的时候都不肯分开,舌面颤动时的热流透过齿列和唇隙,分毫不差地洒在白渡身后那块皮肉上。
烫得好像要被蒸熟了,连心脏都浸在暖融融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温度里,跳得比刚才还要快上许多。
白渡伸手捉住姜迟的手腕,姜迟被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可是一想到还缠在腿上的藤蔓,又觉得还是白渡更有安全感,犹犹豫豫地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细细白白的手指勾住了白渡的手腕。
曾经从手里溜走的游鱼主动回到手心里是什么滋味?
男生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已经快到要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了。
“那是当然。”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谢池感觉自己被彻彻底底地忽视了。
白发少年仗着自己身量小,完完全全躲在白渡身后,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愿意露,在他质问他们关系的时候竟然还当着自己的面两手交握做出一副感情至深的模样。
这不就是……挑衅?
谢池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宽容到能够原谅白渡当着自己面撬墙角的地步。
更何况,负面情绪本来就是鬼魂力量的来源,谢池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妒火烧得失去理智了。
他变绿了,也变强了。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谢池突兀地笑了一声,脸上很快重新挂上了很具有迷惑性的假笑,往前走近了一步,“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姜迟没有理他,只是勾着白渡的手指又紧了一点。
白渡还以为他是怕谢池。
感到自己责任重大的男生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却暗藏杀意:“再走一步,我就会让你投不了胎。”
既然这小孩这么依赖他,那就更不能让他受伤了。
他本来不想管谢池的,按照这个设定,这四个鬼魂应该会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被炼成复生蛊。
白渡对复生蛊没有兴趣,对这几个差点把自己撞死的学生更是没有好感,他只想摆脱这一切然后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只是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目的……手里的皮肤细腻如玉,摸起来竟然让人有种上瘾的感觉,恨不得沿着伶仃如花枝的手腕一直摸到更深处的地方,在素白丝绢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想让姜迟跟着他走。
白渡微微一顿。
如果姜迟也喜欢他的话,他把人带走也就没有关系了吧?
谢池带笑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阴翳,但是他仍然勾着唇角好像看见了什么很稀奇的东西:“占有谷欠这么强吗?”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普通人而已,连被鬼缠上了都没有办法,还想妄图一个人对抗他吗?
他要把这个混蛋切成碎肉。
姜迟才不知道这两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那根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藤蔓不知道又发什么疯,无声地收紧了力度,在姜迟带着一些肉感的大腿上勒出更旖旎的红痕,似乎非要逼他当着其他人的面叫出声来。
一些更细小的枝蔓缠着少年细痩的脚腕,带着湿滑的黏液暧昧地摩挲着那块圆润突起的踝骨。
姜迟感觉自己在被一只大狗舔到全身都是湿漉漉了。
就连脚趾都没有被放过,他虽然极力蜷起了脚趾,还是被强迫着展开,像是一朵被强行催熟的可怜的花。
花苞还是软的嫩的,被打开的花瓣却带着熟透了的绮艳。
姜迟软绵绵好像一团云,也像一块融化的软糖,甜腻腻地黏在了白渡的背上,好半天才听到少年磕磕绊绊但是又不免非常理直气壮的声音:“你很好,但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谢池:“你说什么?”
姜迟哆哆嗦嗦地忍着难耐的痒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奇怪,然而他平日里胆子就小,就算是实在压抑不住哭出来了,也只会被人误会为是害怕而已。
“你……我……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姜迟犹疑着从白渡背后露出一只眼眶发红的蓝眼睛,他眨眨被源源不断的泪水打湿的眼睫,雪白睫羽黏成一绺一绺的,在水蓝色虹膜的映衬下像是丝丝缕缕化开的云絮,“人鬼殊途,你还是放弃吧。”
系统一口水喷出来。
这都是哪里看来的。
它开始思考自己推荐给宿主的电影清单里是不是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谢池脸上的肌肉几乎是在痉挛了,他笑眯眯地问姜迟:“这话是他教你的吗?”
姜迟一哆嗦又躲回白渡身后去,硬着头皮说:“都是我自己说的,你来的太迟了,我已经有别人了,你还是走吧。”
“我们注定没有缘分了。”
宿主总是有办法把渣男的台词说的出神入化呢。
系统捧着它的小茶杯老神在在地想着。
白渡挡住了谢池走近的脚步,皱起眉:“你吓到他了,我说了你要是再敢走近一步,我就让你投不了胎。”
谢池笑起来:“你可以试试。”
白渡那如莲花一般灿然的手势又竖立在胸前了。
无声的暗流在一人一鬼一妖之间静静地翻涌。
不知道是谁先出手的,只知道大概是一秒钟那么短暂的时刻,像是慢镜头里无限拉长的漫长光景,等姜迟回过神来的时候脚下的藤蔓已经断掉了,与此同时一起碎掉的还有姜迟脚下踩着的石头。
更确切的说,是白渡的脚下。
姜迟整个人几乎要腾空了,又被白渡拦腰抱在怀里避免了有飞起来的碎石划伤他的脸蛋。
要是自己还是狐狸就好了。
姜迟又忍不住想。
起码他的原形比普通的狐狸还要再小上一圈,可以之间用尾巴勾住白渡的脖子,这样就不用像个大型挂件一样被人拎来拎去了。
姜迟的脸被迫埋在白渡的颈窝里,在男生干净的皮肤上嗅到了一种奇怪的香气。
小狐狸的蓝眼睛里短暂地流露出了一丝困惑。
原来,他也不是普通人啊。
小狐狸呆呆愣愣地想着。
谢池冷冷清清地站在碎石堆之间,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黑色纹路,看起来宛如是某位电影里凶神恶煞的hei帮成员。
他盯着站在光滑岩壁上凸起的一小块石头上的白渡,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他的耳力向来很好,可以从碎石飞溅的嘈杂中捕捉到最突兀的声音。
那是一种无数的鳞片、甲壳拥挤在一起窸窸窣窣地往某个方向进攻的声音。
而听那动静,无疑那些东西聚集的方向就是这里。
动静越来越响,最终到了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地步,就连地上的两具尸体都开始在这种浩浩荡荡的阵势下不断地颤动起来。
白渡的手指动了动,整个洞穴于刹那间明亮了一瞬。
就那么一瞬。
已经足够他们看清发生了什么。
通往洞穴深处的,四通八达的道路、岩壁、穹顶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子。
虫海要将一切都吞噬。
第73章 蛊香(二十)
密密麻麻的虫子铺天盖地而来, 汹涌的虫潮以无可避免的气势要将洞穴中所有的活物吞噬殆尽。甲虫振动的鞘翅在窄小的空间里彼此摩擦,骨化的边缘爆开一小团一小团的火花。
四面而来的巨大嗡嗡声叫人头皮发麻。
明明单个来看都是微不足道一手指头就能碾死的东西,成百上千地集聚起来的时候就成了恐怖的凶器。
“那些苗人疯了。”白渡皱起眉, 这个地方本来就格外窄小, 连多一个人都会觉得拥挤,要想从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里逃出来实在是天方夜谭。
那些村民是想让他们全部都死在这里。
他还不清楚所谓的复生蛊到底是要如何炼制,只知道过程大概非常血腥残忍,以至于村民们要从外界骗取更多的无辜人来成为祭品。
虫潮经过的地方就连岩壁都能咬碎, 遑论柔软的人体。
倒在地上的周雪和陈旭的尸体很快就被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淹没, 等到虫群离开地上就只剩下白森森的两具骨架。
连血都被吸干了。
姜迟光洁的额头上滚下一滴冷汗。
他要怎么办?
每一条通道上都爬着形状狰狞的毒虫,哪怕不是被虫群吞噬,光是被那些带着毒液的虫子碰到都会肌肤溃烂而死。
现在只有脚下这一块地方还是干净的,可是很快就要挡不住了。
“啊啊啊啊!”洞穴中响起谢池饱含着痛楚的吼声,那些虫子淹没了他的脚面并且试图往他身上爬,早已死去的男人身上的痛觉神经却没有跟着他一起死去,皮肉被活生生噬咬的痛苦叫他再也不能保持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
他试图把身上这些虫子打掉, 但是一批死了立刻就有更多的虫子往上冲过来。
就算他再神通广大, 也总有力竭的时候, 到时候他就会和地上的两人一样成为洞穴中一具可悲的无名白骨。
谢池的身上,尤其是被虫子爬过的下半/身全都是血, 血肉绽开, 露出森白腿骨,浓重的血腥味又吸引那些虫子像疯了似的扑过来。
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虫子?
姜迟蓦然想到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 当地人信奉并饲养着圣甲虫, 对背叛者处以最残忍的虫噬之刑, 用被活生生吞噬血肉的痛苦换取对叛徒灵魂永生永世的诅咒。
除非□□腐烂消亡, 否则诅咒会跟随他直到时间的尽头。
或许所谓的复生蛊, 其实也是针对灵魂的诅咒?
将已死之人的灵魂从地狱之中活生生地拉回来,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有几只虫子已经爬到了姜迟和白渡身边很快被白渡打掉了。
姜迟手心一片冷汗,不小心碰到了腰间一柄细细的硬物。
他猛地怔住了。
“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它会来救你的。”男人好似叹息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是曲骨为自己的爱人,弟弟,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姜迟拿出了那根曾经被男人捏在手心里细细雕琢过的短笛,手指都在微微地发抖。
“小迟要是没有我,可怎么办呢。”男人低沉又柔和的呢喃似乎又响在耳边了,明明姜迟体会不了太多人类的情感,还是会感到眼眶和脸颊都莫名一热。
真是奇怪。
曲骨什么时候回来呢?
乌黑光滑的木质上被精心雕刻出来的花纹硌着少年过分柔嫩的手心叫他勉强保持了一分清醒。
来不及多想,他对着短笛上的孔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吹了一声。
不需要任何技巧章法,尖锐的笛声骤然划破被虫鸣覆盖的黑暗洞穴,像是无形之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小小的少年身后降临。
连那汹涌的嗡鸣声都迎来了一秒钟的死寂。
接着有一些小只的虫子纷纷从岩壁上掉下来,一些虫往后退去,被毒虫覆盖的山洞里终于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出现了一条勉强供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
“快走!”
白渡喊了一声,在脚下踩着的岩石上用力踏了一下,借力腾空而起,拎着姜迟从那条虫群退去的空地上飞掠而过。
姜迟攥着他的短笛被人拦腰抱在怀里,下巴刚好硌着男生的颈窝,一抬眼就看到在白渡脚下四分五裂的石头。
……现在的人力气都好大哦。
山洞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唯独窸窸窣窣地趴在岩壁上的甲虫鞘翅上反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光。
姜迟缩成一只安静的球被人拎在怀里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这样说很丢脸,但是,姜迟,实在是很怕虫子。
不管是毛毛虫还是黑乎乎的甲壳虫,还是大扑棱蛾子,都能让小狐狸在一瞬间炸成一朵惊恐的爆米花。
白渡奔跑的速度很快,然而虫群密密麻麻几乎把这个迷宫似的巨大山洞都盖住了,不管怎么走都能听到让人崩溃的嗡嗡声。
姜迟捏着短笛又用力吹了一口气。
那些虫子再度安静下来,等到笛声在回响中消失,又重新恢复成凶猛的虫潮。小狐狸敏感的耳朵抖了抖,总觉得在虫群嗡鸣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诡异的格外空灵的,铃声?
好像有人在用银铃操控着这群虫子对洞穴中的人发起进攻。
铃铛,笛子。
姜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笛子好像对这些虫子有些特别的用处。
既然铃声可能是操纵虫群的,那他应该也可以用笛声来控制这些虫子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犹犹豫豫地用笛子抵住了唇肉,这一次不再是一口气全部吹出去,而是缓缓地吐出长气尝试着加入一点旋律什么的。
很奇怪,在这个副本之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历史如此古老的乐器,可是当他抵住那根被掌心温度浸染得微微发烫的乌黑短笛时,旋律就像是刻入身体里的本能似的从音孔中流泻出来,好像他已经这么吹奏过千百遍似的。
古老的乐声穿越千年的时光重新在这片无名的山洞中响起,整片山洞中霎时间只剩下了从少年唇心淌出的旋律。
姜迟吹完自己都惊住了。
原来我这么有音乐天赋的吗?
少年呆呆地想着,连虫子退潮了都没有发现。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白渡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一处完全没有虫子,甚至连根虫子腿都没有的干爽空地上了。
好,好神奇。
姜迟惊异地低头看自己的笛子。
原来曲骨早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个场面了吗?
“好厉害。”姜迟靠在白渡的颈窝里,可以感受到男生说话时喉结微微的震颤,他抬起茫然的脸,却正好撞进白渡黑色的眼睛里。男生运动过后的修长脖颈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湿汗,笑声从他的胸腔一直震着姜迟微微发麻的耳朵。
小狐狸眨眨眼,有点无辜地用圆圆的蓝眼睛望着他。
“是哥哥教的吗?”
白渡突然问。
姜迟想笛子是曲骨给的,那么说是他教的也没有问题吧,于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这样看起来好乖,眼睫毛是霜白色的,毛绒绒地镶在熠熠生辉的蓝宝石周围,随着点头的时候还会轻轻地掀起,像是蝴蝶悠然展开的华丽尾翼。
“把控虫之术教给你,还真是个称职的好哥哥。”白渡没头没脑地评价了这一句,姜迟却隐隐听出了一丝嘲讽。
他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有点把别人想的太坏了,脸颊上的软肉就蓦然被人揪住了。
白渡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很快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少年有点委屈又有点惊讶地望着他,用水光淋漓的一双眼睛无声地控诉男生莫名其妙的凶残。
“那么这个也是他教你的吗?”白渡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但是姜迟仍然听出了一点玩味的意思,好像看见了什么好玩的小东西。
姜迟眨眨眼睛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刚刚可都发现了哦。”白渡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刚刚因为抱着姜迟飞奔而弄皱的袖子,男生平时都保持着足够的锻炼,手臂上肌肉线条流畅而清晰,蕴含着叫人无法抵挡的力量。
刚才搂着姜迟的腿根时白渡就感觉到了。
少年腿间带着一片湿凉黏腻的触感,要是手指覆在上面的话指不定还能拉出乱七八糟的银丝来。那件可怜的小短裤被掀起来,白渡看似瘦削实则覆着肌肉的手臂上登时触碰到平日里被掩在层层布料下的光滑皮肉。
不知道这小东西躲在自己身后做什么呢。
这可不是乖孩子该做的事。
被大人发现了可是要挨罚的。
白渡自认自己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也不至于会对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家伙做出什么坏事,只是被那双懵懂的蓝眼睛注视的时候,一股奇怪的热流就被心脏泵到四肢百骸,连带着脑子都烧成了一团浆糊。
原来那个时候靠在自己后背上不是在害怕啊。
是在做坏事呢。
“好过分啊,对着陌生人做这种事。”白渡抵着少年白玉似的冰凉耳廓,缓慢地吐出一声叹息。
少年瞬间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蓝眼睛里雾气弥漫看起来随时要哭出来了:“不是,我没有……”
他惊呼一声,毫无防备地被人再次抱起来。
这里每个人都比姜迟要大一圈,把他抱起来简直轻轻松松。
都是大猩猩吗,姜迟愤愤不平地吐槽。
“我认为,小迟应该要知道,不可以在陌生人身边随便做一些奇怪的事。”
还是那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面孔,但是姜迟惊恐地发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该烫的地方一点也不比别人逊色。
第74章 蛊香(二十一)
“不要……”少年乞求的声音同他长相一般细弱的可怜, 听在耳边完全起不到阻止的效果,只是会让人翻涌的血气再紊乱一点。
白渡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可以不要。”
白渡用那双冷静的黑色眼睛看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剥去少年身上那件精致的绛紫色短褂, 繁复的盘扣一个一个被打开露出嫩豆腐似的长久不见天日的冰白皮肤,那里刚才在藤蔓的黏液作用下已经泛出了桃花似的粉色,看起来诱人非常:“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吧?小迟却还忍不住偷偷做这种事情, 真坏啊。”
姜迟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这么一说自己就觉得有点羞耻了, 更多的还是委屈, 都怪那根莫名其妙的藤蔓, 他也不想的。
他抽噎一声,擦了擦挂在通红脸颊上的眼泪,声音都是细细的,可怜的要命:“对不起, 但是……”
他但是了半天自己也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说,说出来的话白渡估计也不会信, 可能还会觉得他是个给自己的行为找蹩脚借口的坏东西。
少年颤抖着掀动雪色的睫羽,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能好好地解释自己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衣衫凌乱大腿上还挂着湿漉漉黏液的事, 欲盖弥彰反而坐实了他是故意在白渡身后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掀起浮动的碎光,漂亮得让人觉得惹他哭都好像在犯罪。
白渡盯着少年的脸,卡在他腿间的手臂上也蹭上了那些奇怪的液体,不怪他多想,实在是这画面冲击性太强。
不过通过鼻尖浮动的浅淡植物香气来看,应该不是那种腥臊的东西。
理智告诉白渡不应该趁火打劫, 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既然小迟这么不乖, 应该对我负责的吧?”
模样冷冰冰的男生说话却直白得叫人脸红:“我现在这个样子, 可完全没有办法带着小迟逃命呢。”
姜迟耳朵都红了。
是, 是哦。
这样子会很难受的吧。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颤颤巍巍地低头看一眼,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满脸通红地移开了视线。
这样确实是没有办法逃命的吧。
姜迟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块暴晒在太阳下的冰块,在高温下渐渐融化蒸发掉,要是现在能消失掉就好了。
害羞又尴尬的小狐狸整个人像是一团一戳就破的草莓果冻,要是咬破一点大概能尝到被包裹住的甜津津的汁水。
害的别人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硬梆梆的,确实应该要负责的吧?
要不就真的变成大坏蛋了吗?
小狐狸犹犹豫豫地想了半天,最后一闭眼狠狠心同意了白渡的要求。
白渡几乎听不清楚姜迟说什么,那两个滚烫的字眼被雪白齿列咬着反复纠结最后小心翼翼地从唇间吐出,裹着扑鼻而来的香气砸得男生晕头转向。
“可,可以。”
姜迟擦擦眼泪,很可怜地说:“我帮你吧。”
每次被人骗,每次都上当。
真是笨的可以。
白渡眼睛黑沉沉的看起来有点吓人,姜迟哆嗦了一下,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低着睫毛很羞耻地说:“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这可是你同意的。”白渡没等他说完就截住了他的话头,抬手把人抵到了身后的石壁上。
姜迟眼睫毛眨得快要掠出残影了,白渡知道他在紧张,他再头脑发热也不至于在生死关头还要对人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只有白渡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气才强行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咬牙切齿地抵着姜迟光滑的颈窝道:“只要用手就可以了。”
用,用手他也不会呀。
万一把人家弄伤了他会被杀掉的吧?姜迟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很怕自己直接太过用力把人给掐没了。
男生喷洒在皮肤上的呼吸沉重又滚烫,姜迟感觉自己的颈窝要烧起来了。
但是毕竟是自己把人招惹起来的,再拒绝的话好像不太好。
到这个时候,姜迟还傻乎乎地以为白渡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把藤蔓的黏液沾到了白渡身上,这才害的人家原本正常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
果然怎么想都是那根藤蔓的错。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脖颈又落到锁骨窝窝里,像是一片黑暗中摇摇晃晃的月光湖泊,仲夏夜里蕴着迷迭花香的花园。
视线在旖旎的香气中逐渐迷蒙。
……
那根神出鬼没的藤蔓从背后袭击而来的时候,姜迟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搓破了,泪眼汪汪地抱着手心埋怨男生是石头做的吗。
白渡这边还在低声下气地想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哄着臭脾气的小东西,表示全是自己的错,是他太弱了被讨厌的东西趁虚而入了,下次一定不会这么持久了。
呵,男人。
幸亏白渡的精神还保持着百分之百的高度戒备,藤蔓带着尖锐的破风声从身后袭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即捞住了姜迟的腰把他带离了原地。
藤蔓砸在岩壁上击碎了大片的碎石。
姜迟惊呆了,迟钝地眨眨眼睛,原来攻击性这么强的吗?
那这根怪东西前面是在干什么啊!
故意来招惹他的吗!
姜迟快要气死了。
白渡拧起眉毛,这根藤蔓明显是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不是,或者说是听命于某种力量的。
是那个女人吗?
他想起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艳蛊婆,先是虫子,现在又来植物,是她故意操纵着这些东西来攻击他们的吗?
飞起的碎石划破了白渡的脸颊,他皱起眉擦掉了瞬间浮出的血迹,狠狠地呸了一口。
那根藤蔓看起来非常灵活,在这种狭窄空间里作战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更加开阔的地方。
藤蔓比起虫潮要好对付的一点就是不至于把每一条出路都完完全全地堵死。
白渡瞄准了一处空隙飞身一滚带着姜迟从藤蔓的间隙里滚了出去。
那根藤蔓似乎发了狂整个山洞几乎要被它捣毁。
凌乱的碎石不断从岩壁上摔下来,一不留神就有被砸中的危险。
姜迟本来还担心白渡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没力气,结果男生轻轻松松拎着个人还健步如飞,除了最开始没回过神来时被割破了脸倒是没有再受什么伤。
好吧,是他低估了一些男人。
“可恶。”白渡突然骂了一句,因为他发现这个山洞是真的很大,沿着狭窄的甬道跑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看到尽头,他简直以为自己陷入了什么悬疑电影里的无限回廊。
身后藤蔓还在疯狂地冲过来试图攻击白渡,然而好几次本来要碰到姜迟可以将这两个家伙一网打尽的时候,藤蔓又莫名地换了个方向试图避开姜迟。
一次只攻击一个人。
这根藤还挺有武德。姜迟一边快要被颠飞起来,像根面条在风中飘来飘去,一边还有空胡思乱想。
“前面!”白渡突然叫了一声,一直压抑的视野在转过一个拐弯之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面前原来是一片巨大的空地。
“……”
即使是在威胁到性命的生死关头,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类还是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这里应该已经深入到了大山的腹地,也是整个山洞的中心。
一个巨大的青铜祭坛被端正地摆放在空地最中心的位置,两侧长明不灭的白烛拖曳着长长的光影,宛如风中飘摇的灵幡。
所有人的鼻尖都嗅到一股极浓烈的血腥味,他们低下头,脚下是已经干涸了不知道多久的血液。
分不清这是人血还是什么动物的血。
年代久远到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猩红颜色,只能感觉踩在了一团黏黏腻腻的黑色沼泽里。
“你们!跑什么!”
男生气急败坏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响起。
那根藤蔓还有要继续攻击的意思却骤然被一只青筋狰狞的手捏在了掌心里,几乎被虫子咬的血肉模糊的谢池恶狠狠地捏住了那根不安分的藤蔓随手折断了丢在一边,一边用阴沉沉的目光瞪着抱着姜迟的白渡。
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半个身子都皮开肉绽的,不知道被虫子咬了多久,腿上甚至可以看见森白腿骨。
原来十分俊秀的苍白面孔上神色阴鸷得吓人,感觉随时要质问他们为什么要丢下他。
姜迟下意识抓紧了白渡的衣服。
结果血淋淋的谢池脱口而出:
“你们两个身上为什么会有jing液的气味?”
第75章 蛊香(二十二)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第一时间纠结的还是“你爱不爱我”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啊!你身上甚至还在流血啊大哥!
真是太没有身处恐怖游戏的自觉了!
这是会被狠狠批判的吧!
姜迟怂成一团天然棉花糖, 哆哆嗦嗦地躲在白渡身后,只露出一双含着水光的亮晶晶的蓝眼睛, 歪着头一脸茫然:“这很重要吗?”
谢池感觉这比自己被虫子咬干净了还要让他吐血。
已经到了恨不得当场把人绑回家逼迫到只能离不开他的程度。
男生恶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糊着的血迹, 一张斯文清秀的脸狰狞恍若恶鬼:“这不重要吗?”
谢池用谴责的目光盯着某只满眼无辜甚至还在歪头杀的小狐狸精,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你不爱我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些定格在他身上的目光, 小心翼翼的牵手,原来都是假的吗?
“你刚刚还对我眨眼了!”谢池无理取闹。
老是说看见一个被虫子咬的七零八落的鬼魂在指责自己是负心汉的样子还是挺恐怖的。
姜迟完全没有和谢池同频的意思, 很迷惑地眨眨眼睛,大尾巴一拍就把谢池苦心营造出来的冒着苦情剧泡泡的凄凉氛围打碎了, 他的表情甚至还很诚恳,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 只是刚才风很大沙子进眼睛了。”
所以说为什么他们现在要在这种地方纠结这种八点档狗血电视剧才会有的情节啊。
他们现在明显身处山洞腹地的祭坛, 指不定那些苗人又会放出什么毒虫来害人, 现在快点找地方跑出去才是正解呀!
姜迟扯着白渡的袖子语气都有点急了, 看谢池还有点要不依不饶的意思, 他就有点口不择言了:“我……你……我,我已经爱上白渡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放弃吧!”
系统:……
真是有点似曾相识的场景呢。
系统叹出一口长气。
意识海里的小狐狸毛要抖掉了,抱着尾巴瑟瑟发抖:“我说错了吗?”
系统语气和蔼:“不用,保持这样也很好。”
其实话音刚落,姜迟还是有点后悔的,白渡这么冷的人,应该很讨厌跟莫名其妙的人扯上关系吧。
姜迟犹犹豫豫地想要不偷偷和他解释一下这一切都只是哄骗谢池的权宜之计。
没想到白渡一听就挺直了背, 很有安全感地挡在姜迟面前冷眼睨着全身像个血人似的谢池, 语气都莫名有底气了很多:“听见了没有, 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 猛然睁大了眼睛。
一根藤蔓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绕到了谢池身后,接着影子的遮掩直接刺穿了谢池的胸口。
扑通,扑通。
那枚拳头大的肉块被硬生生从胸腔中戳出来,就这么悬挂着藤蔓锋利的尖刺上,心脏脱离了身体还在维持着生理反应,肌肉跳动着泵出大捧的鲜红血液,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
姜迟甚至能看见地上血液升腾起的无形的温热白雾。
谢池还保持着那个捉奸似的愤怒表情,僵硬地低下了头,盯着自己莫名其妙就缺了一块的胸口。
他已经死了,按理来说是不会再死一次的。
可是那股剧烈的痛楚很快把他击倒,古怪的藤蔓上似乎夹杂着某种针对灵魂的特异物质,叫鬼魂也不得不迎来永恒的黑暗。
谢池的身体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藤蔓击杀了谢池,似乎并不满足,那块血淋淋的还在弹动的心脏被它像是扔垃圾一样随手甩到了一边,又挟着避无可避的雷霆之势冲向了白渡。
姜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只是下意识地推开了白渡,让藤蔓冲着自己过来。
还沾着谢池血液的锋利尖刺即将像刚才那样扎进姜迟的胸口,姜迟甚至还能嗅到尖刺上的血腥味儿。
原来白渡也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看起来很不可置信,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不要呆着,快跑呀。
姜迟迷迷糊糊地想。
出乎意料的是,当面前的目标变成姜迟之后,藤蔓的攻势极速地减缓,那截沾着血的尖刺很快地萎缩剥落,蹭到姜迟胸口的时候就只剩下了软绵绵的新生的枝条。
枝头甚至还开出了一朵淡黄色的小花。
被触碰到胸口的那一刻,姜迟感觉自己的意识瞬间跌落到了深海,无尽的漩涡之中他看到了一些被掩藏了许久的血腥秘密。
像是电影里闪回的片段,一帧一帧清晰地在眼前播放。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我不该贪图您的美色欺骗您!”滚得满是黄土的男人狼狈跪在地上,宽阔额头磕出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迹,本来还算英俊的一张脸硬生生被鼻涕眼泪糊满。
勾着绣花鞋坐在上座的女人撑着手笑容甜蜜而刻毒:“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既然你知错了我也不会为难你。”
她慢悠悠地抚摸着手腕上盘着的银蛇,声线妩媚而冰冷,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天的粉底是不是服帖一样平常:“如果一夜之后,你还没有被蛊虫吃掉的话,我就放过你。”
女人站起来,不再管男人痛哭流涕的脸。
本来也就一张脸能看,哭成这个样子只让她觉得厌烦。
胡朵对着银镜缓慢端详着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很嫌弃地啧了一声:“这个太老了,需要找几个年轻人呢。”
“已经想办法了。”
直到苍老的声音响起,姜迟才发现房间的阴影里原来还站着一个人。
“那几个学生这几天就到了。”
“到时候,是准备让曲骨大人去接。”
“曲骨?”
胡朵抚摸银蛇的手顿了顿,裙摆上铃铛细细地响起来,女人掩唇轻笑:“他不是一直不稀罕参加我们的祭祀吗,我还以为抱着他那个宝贝弟弟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呢。”
老人恭敬地弯着腰:“听说是那位又不好了呢。”
胡朵眯起眼睛:“本来就是从地狱里拉回来的人,什么时候就回去了还不好说呢。”
“叫醒一个傻子,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意思。姜迟茫然。
什么叫做本来就是从地狱里拉回来的人?
系统给他的人物介绍里并没有关于他曾经死过一次的介绍,这个地狱到底指的是什么?
画面逐渐变得模糊,很快就变成了一座吊脚楼阴沉沉的内部,姜迟看到本来还嚣张肆意的女人现在正举着一炷香将其慢慢地插进案台上的香炉里。
供奉在案台上的不是任何一座熟悉的神明,而是一座人身蛇尾的青铜铸像。
明明看不清神像的脸,可是姜迟一把目光落到那尊神像上的时候,猝然感到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针扎似的疼痛。
“!”
姜迟捂着脑袋,海蓝色的眼睛里透出慌张与不解。
男人低沉的声音骤然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响起:“你给我的药方有问题。”
明明没有什么过于激烈的情绪,房间里的气温却在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仿佛骤降了二十度。
女人淡定地挥了挥四散的烟雾:“你在说什么呢。”
留着一头漆黑长发的俊美男人冷冷地望着蛊婆:“复生蛊只找回了他的一魄,现在也只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他的其余魂魄在哪里。”
胡朵吃吃地笑起来:“我已经说过了,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我想象的这么简单,或许有更强大的力量在阻止着我们,我们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昙花一现的蝼蚁。”
“再说了,”胡朵不怀好意地看着曲骨,一副很做作的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爱的不是他的相貌吗,灵魂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空空一具听话的身体不是更好吗,像玩偶一样,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真是连我都要动心了……”
剩下的话她没能说话,曲骨的手已经按在了女人脆弱的喉骨上,只要稍微一用力,胡朵的脖子就会被他折断:“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动心思。”
男人阴沉的眼眸在黑暗中宛若闪烁的寒星,竟然隐隐之间,可以瞥见一丝古神的威严冷漠。
“咳咳,”胡朵捂着脖子用力咳了两声,颊上依然带着不怕死的笑,“居然还是个深情种呢,不过有用吗,等到山神彻底苏醒的那一刻,你以为到时候山神会给你这个好弟弟,留下一命吗?”
“不会的。”
明明是个最不好接近,最冷情冷性的男人,谈到某个不在现场的人时,语气里却溢满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我已经和山神立下了血誓,我用我的魂魄换他醒来之后不能杀姜迟。”
“值得吗?”胡朵似乎真的不明白,怎么有人会为了另一个完全没有用处的人立下如此严重的血誓。
男人的脸渐渐被浮起的雾气模糊。
姜迟却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浮起的星星点点的微光。
“值得。”
时光倒转,姜迟骤然又看到自己被压着同所谓山神成婚的那一晚,有着曲骨一模一样脸的男人挑开了少年头顶的红纱,藐视众生的金色眼眸终于有了落点:“我答应过,会娶你。”
第76章 蛊香(二十三)
山神自有意识起就守护着这座山了。
说是守护, 也不算准确吧。
他只是选择了这片山作为自己等待的属地。
等待谁呢,他也不知道。
男人沉默地盯着跪在脚下的人类。
浓郁的,鲜甜的血腥味漂浮在久违的空气里。从肢体断面涌出的新鲜血液像是无数曲折又蜿蜒的红蛇阴险地朝着神座爬行而来。
那是一张衰老的, 皱起的每一条沟沟壑壑里却仍然潜藏着永不熄灭的贪婪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不符合年龄的精明的刺眼的光。
真无趣啊, 他坐在神座上,用一只手撑着脸, 灿金色的细长眼睛半阖着, 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
人类总是这样,贪婪刻在他们的骨头里, 他们欲望那么多, 又像地狱一样没有尽头,只要叫他们抓到一点点微末的可能性, 就像是闻到腥味的鬣狗淌着恶臭的涎水追过来。
山神本来已经沉睡了许久,并且不介意继续沉睡下去。
反正醒来也很无聊。
直到这些人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古老又恶毒的血祭方法,强行把自己的同类供奉给他, 将沉睡已久的神明硬生生叫醒, 并强行缔结了即使是神也无法轻易抹去的血契。
干脆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好了。
刚醒来的神烦躁地想着。
血契什么的,反正他也不在乎。
那些为了达成欲望而恭恭敬敬跪在台下的人类一个比一个表情急切, 目光惶恐地望着须弥座上邪肆狂妄的邪神, 像是即将溺死的人瞪大了眼睛去看离自己手不过一尺远的漂浮的树枝。
永生, 财富, 情爱。
看了真恶心。
一会儿要先把那个老头的头摘下来。
神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看到了慢慢走到座前的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类。
叫曲骨……是吗?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 单薄的身影。
少年长到这个年纪了,身体像是抽条的柳枝, 从短裤和褂子里露出的四肢纤细而柔韧, 雪白流畅的软肉薄薄覆盖在细得一折就断的骨头上, 每一寸冰雪色的皮肤在幽幽烛火下都覆着一层莹润的好似玉一般的流光。
是个漂亮的孩子。
山神突然就坐直了一点。
真好笑。
他想。
这个家伙本来就是作为自己的现世容器培养出来的,居然还敢为了一个空壳向自己讨价还价。
是的,空壳。
只有一缕魂魄的肉身,除了空壳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像个漂亮的傀儡,只知道最基本的吃饭穿衣,没有自己的思想,任由旁人摆布,真是个再好不过的玩具。
然而那个一脸冷淡的男人是如此珍爱地抱着这具空壳,甚至还愿意为了空壳下跪,他说求山神可以救救他的弟弟。
救?
他要怎么去救一个散落到异世里的魂魄。
山神不喜欢和人类做交易,他也不想拥有所谓的现世肉身,有没有实体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人类总是一厢情愿地凭借自己贫瘠的臆想来揣测神明。
可是那个蜷缩在曲骨怀里的男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真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海蓝色的,宝石一般的眼珠周围镶着浓密的雪似的睫羽。
清澈虹膜上映出山神自己的影子。
像是一小片浮着游云的晴空,也像是漾着粼粼波光的海,简直是……纯净的可怜了。
他突然有点局促起来。
他在这片山里呆得太久太久,久得他自己都要记不起来是来做什么的,只是看见这个并不知晓姓名的孩子睁开眼睛,他尘封已久的心脏突然砰砰地跳动起来。
原来神也是有心跳的吗?
奇异的是,对世间一切事情都无比厌烦的神,对此并不觉得讨厌。
甚至,他认为还可以再过界一点。
他挑挑眉,想看那双漂亮的眼睛真正活过来是什么样子。
“好吧,我答应你。”山神懒洋洋地微笑起来,那微笑当然不是对着底下一群倒胃口的老东西。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这次轮到曲骨诧异了。
他警惕地看着须弥座上拖着长长蛇尾的男人,下意识把怀中的少年抱得更紧,他有一种自己的宝物正在被人觊觎的错觉。
可是如果不与山神做交易,姜迟永远也不会醒来的。
复生蛊,需要至爱之人的心血为引,曲骨想要活着看见姜迟,就必须答应和山神的交易。
山神会给他最后的时间与苏醒的姜迟相处。
曲骨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与姜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一辈子,他只是想要争取最后那一点点的时间而已。
不管他怎么挣扎,他的灵魂最终都会湮灭。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在昏昏长明灯的映照下流淌着碎金一般粲然又叫人不敢直视的光,神微笑着留下答复:“之后你就知道了。”
他微微弯起眼睛,没有人敢直视他的脸,因此也就看不出神恶作剧似的笑:“我需要一个新娘。”
一个新娘子。
这是正常的。
民间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传说,河伯要娶亲,龙王也要娶亲,山河湖泊都免不了那点凡俗谷欠望,沾惹一丝人性。
这对人们来说是叫他们松一口气的。
有谷欠望的神才是能掌控的,不是吗?
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什么都不要,这才是让人心生恐惧的地方。
他们凭着自己空荡荡的脑子,给山神塞进来许多娇美可爱的女孩,山神撑着脸抖抖眉毛,连面都不愿意露。
他不吃人,也不是真的想要这些叽叽喳喳的人类。
杀了好了。
他干脆利落地抬起手,脑中却猝然响起谁的声音:“不可以这样做。”
谁的声音,想不起来了。
很好玩,他第一次会听一个陌生声音的话。很好听,所以可以多说点。
烦死了,那就都滚吧。
被山神赶回来的新娘子慌慌张张地下山,从此再也不会回看这封闭落后如同坟墓一般的地方一眼。
山神鬼使神差地想去看一眼那个只剩下一缕魂魄的男孩子。
啊,复生蛊起效果了。
曲骨剜开了自己的心脏本来应该当场就没命的,可是他是山神的容器,因此短暂地又获得了一段时间的生命。
山神降下一缕神识的时候,正巧看见那个孩子赤着脚坐在矮桌前一边捧着脸瞧着曲骨。
那双蓝眼睛活过来了,碎星在天幕里静谧地流转,睫羽扑闪间落下细碎的雪。
他醒过来的样子果然更漂亮了。
名叫姜迟的孩子穿着苗家精致的绛紫色短褂,那身雪色皮肉被映衬得恍若氤氲着白光,被一点湿汗和山茶花香裹住的脚趾不耐烦地踩着曲骨的大腿。
山神把自己的神识放在曲骨身上,因此他也可以感受的到。
那种奇妙的被僭越了却不觉得生气的感觉。
甚至还想让他多来点。
“为什么不理我?”小家伙看起来是在和哥哥闹脾气,眼睛睁得很圆,本来就长的眼睫毛飞起来好像蝴蝶。
他听见曲骨在慢条斯理地解释……不能算解释,山神活了这么多年大概还能分得清一本正经地解释与调情之间的区别。
真是狡猾的人类。
任谁看见这一幕会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兄弟呢。
小孩那张漂亮脸蛋生动起来的样子更吸引人了,怎么有人笑起来时好看,生气的时候也好看。
要是他是我的就好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山神向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他很从容地为自己的想法点点头,然后对那个恢复了年轻美貌的蛊婆说:“我想要一个新娘子。”
胡朵很恭敬地低着头,声音细细如钩:“您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呢?村子里的女孩您似乎都……”
他不想听废话,很任性地点了点下巴:“我要那个白头发小鬼。”
胡朵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妩媚的眼睛。
性别?
性别在神这里从来不是问题。
他现在想要让那个小鬼只看自己,只对自己撒娇,就算对面的人是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凡人,他也受不了。
他隐隐约约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但是他不管。
按理来说神不应该有谷欠望,有了谷欠望就等同有了弱点。
他这无疑是自找死路。
他一意孤行揭开姜迟红盖头的那一刻,他和曲骨的之间立下的誓约就算是彻底结成了。
“凡人,我可以给你一个杀死我的机会。”高高在上的神明笑容鄙薄而怜悯。
“血契结成之时,吾之魂灵将降于汝之肉身。”
想要杀死山神,就必须先杀死曲骨。
没有人会想自己死的。
毕竟那些村里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屠戮了多少同族用以血祭唤醒山神。
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既可以拥有一具在人世间随意行走的身体,又找到了可以陪自己度过无聊岁月的那个人。
山神显然因为他的傲慢而错误估计了人性的强大。
起码在曲骨醒来,当着姜迟的面再度把匕首插进自己胸口的时候,山神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失控。
那个被忽略的,叫白渡的年轻人试图拿口袋里的匕首来抵抗这个突然出现在山洞里,操纵着藤蔓追了他们一路还杀了谢池的怪人。
但是曲骨的速度显然比白渡更快。
他简直是义无反顾地夺过了白渡手里的刀然后反手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姜迟半张脸都被曲骨胸口的血溅到了。
就算是这么狼狈的模样,他还是漂亮的,精致好似一副油画。茫然睁大的眼睛看起来还是好可怜。
“哥哥?”
姜迟声音在发抖。
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曲骨吐出一口气,黑色眼睛微微地弯起来,他和山神始终是不一样的。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小迟。”
第77章 蛊香(完)
姜迟从黑暗中睁开眼睛, 目光迟滞地盯着雪白天花板,海蓝色虹膜上似乎还隐隐蒙着一层绯红血雾。
从胸口溅出的温热血液仿佛还黏在少年过于苍白的脸颊上,黏腻咸腥的气味直冲鼻腔, 在空气里逐渐丧失温度的液体再慢慢顺着下颏滴落。
连同少年的心脏都一齐渐渐地冷却。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定格在所有人惊痛的眼瞳里。
被夺走了匕首的满脸不可置信的白渡,满脸是血捂着空荡荡胸口还试图扑过来抓住姜迟的谢池, 以及勾着浅浅微笑的曲骨。
像是一幕滑稽又怪异的喜剧电影。
“哥哥。”他听见自己茫然的声音, “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保护另一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脑中神经隐隐作痛。姜迟捂住自己的脑袋, 他下意识不想去思考。
迅速失去血色的高大男人用近乎痛楚的眼神描摹少年过于昳丽的五官,看那张漂亮脸蛋上露出的完全天然的, 懵懂神情。
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真是太好了。
曲骨一只眼睛闪烁着金光, 蜿蜒狰狞的血丝从侧颈爬上来迅速覆盖了男人的半张脸, 那是他控制不住山神灵体的表现,愤怒的神明咆哮着要冲破牢笼。
他太傲慢, 看低了人类, 也高估了自己。
亲手设下的束缚, 即使是神也不能轻易打破。
曲骨又用力把匕首往胸口刺入了一点,锋利刀刃连同把手几乎都没入肌肉里,刺穿心脏的声音如此清晰而刺耳。破开层层结实的屏障, 血肉, 白骨, 最后破开后背冒出一星渗人而锋利的闪烁寒星。
姜迟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痛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再也不喜欢星星了。
他眨眨眼睛,白羽似的眼睫上沾着一颗亮晶晶的泪珠。
“你能不能不死?”他很天真地问道。
既然系统说这些NPC只是数据的话, 就算是在这个回合死了, 下次应该也会重置复活的吧?
还会有一个全新的曲骨, 全新地爱着“姜迟”。
这不是很好吗?
曲骨声音好低,凑在姜迟耳边的时候温柔好似清冽山泉:“我生来,就是为了寻找你。”
姜迟睁大眼睛。
他应该已经没有力气了,沾着血的手指抚摸着少年光滑脸颊,最后慢慢地滑落。
他本来想说我爱你,最后还是选择安静。
你不用知道更多的东西,就这样天真地活着,也很好。
……
“恭喜宿主成功通关A级副本《蛊香》,主线任务完成率100%,获得积分一千五。”
“关卡结算中……请稍等……”
“恭喜宿主杀死山神,达成成就‘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
这次明明只是A级副本,后遗症却比之前还要猛烈,姜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心口不断地抽痛,耳边朦朦胧胧地响起许多人的絮语,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脑袋更是重得恍若千斤。
要不是有系统在,姜迟可能要被这阵莫名其妙的疼痛折腾到晕过去。
姜迟捧着脸,在意识海里被系统缓慢地安抚过之后,眼睛渐渐地清明起来。
那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只是他做了一个语焉不详的噩梦。
“为了防止有宿主难以从副本剧情中抽离,游戏特意给玩家们推出了通关福利,玩家们大都叫它安抚机制,可以模糊玩家从副本里带出来的多余的情感,有效避免了部分玩家出现精神崩溃的情况。”
确实是很贴心了。
系统淡定搬出厚厚的游戏守则给姜迟解释。
小狐狸竖着耳朵歪歪头,没有听懂,只是知道系统这是为他好,很乖地点点头。
在副本的时间精神一直紧绷着,骤然放松下来就会觉得四肢百骸都酸疼得厉害,因为一直在山村里,长时间没有摄入甜食,姜迟觉得自己快要因为缺乏糖分死掉了。
不想起来还好,一旦想到了吃不到甜点就浑身难受。
所幸玩家社区建设的十分完善,要找一家甜点店还是非常方便的。
刚从副本中抽离出来,姜迟还没有来得及看玩家论坛,自然也不知道论坛里发生了什么,也就不知道自己突然就在玩家中出名了。
姜迟戴着一顶鸭舌帽在等自己的抹茶提拉米苏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人拍了肩膀。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可爱的女孩子,染着栗色的长发,娃娃脸,在姜迟转过脸来的时候还脸红了一下:
“请问,你是姜迟吗?”
男孩子懵了一下,显然不记得自己在这个游戏里认识过什么人,茫然地“诶”了一声,呆呆地反应了半天才迟疑道:“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真的是你。”女孩子松了口气,弯弯眼睛很好脾气地说,“我也是《蛊香》里的玩家哦。”
姜迟被震惊到,他在游戏里的记忆被完全模糊了,努力地回想了也只有几个飘飘渺渺的影子,犹疑着问道:“对不起,我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女孩子看起来有点惊讶,她下意识道:“怎么会?”
姜迟耐心解释道:“我接受了安抚机制,所以在副本中的东西有点记不清了。”
女孩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但是她很快把那种不解压了下去,转而笑意盈盈地说:“没有关系,我认识你就行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小舒。”
林小舒?
姜迟努力翻找着记忆,终于眼睛亮了亮:“是你呀。”
他记得,好像是副本里一个存在感不是很高的小姐姐,那几个大学生之一。
“我当时太害怕了,用了保命的道具在山洞里躲起来了,反正成就什么的我也不在乎,只要苟到任务结束就好了。”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掩着嘴笑起来。
和林小舒一样只想苟命的小狐狸含着泪点了点头。
要不是老是招惹莫名其妙的boss的话,谁不想老老实实找个角落躲起来直到游戏结束呢。
“出来的时候看到复盘我还吓了一跳呢,想不到你也是玩家。”林小舒拍着胸口道。
“之前是知道我们副本有三个玩家,我还以为都在学生里面呢,后来还在想第三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曲骨或者是胡朵,没想到……”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及时地收住了话题,露出一点点尴尬的表情来。
姜迟泪眼汪汪心说没关系,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太聪明,有哪个正经无限流玩家会看起来像是很缺反诈APP教育的呢。
等等……三个玩家,还有一个是谁?
似乎是看出了姜迟的疑问,林小舒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来干嘛的,小心翼翼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把姜迟拉到甜品店的角落里坐着:“我本来还不确定,既然真的是你,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最近出门的最好还是乔装一下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白苏越在找你。”
“白……谁?”姜迟愣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白渡?”
林小舒怜悯地点点头:“最后山神是怎么死的我们是没有权限看到的啦,只是这次副本的MVP居然不是白苏越而是你,很多人都很惊讶。”
林小舒压低了声音:“有些人会在副本开始的时候下注的,白苏越是游戏排行前十的屠影公会最强的玩家,凡是他参加的副本,MVP一定会是他,现在横空出现一个新人抢了他的风头,少不得要遭人惦记的,很多这几天输了钱的人肯定也要找你麻烦呢。”
林小舒眼神有点诡异,在这个地方,寻常的社会秩序已然崩溃,能安然活到现在的没几个傻白甜,大部分都是奉行达尔文主义的弱肉强食者,姜迟这么漂亮又懵懂的孩子,要是被那几个人抓到,后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无非就是被当成奴隶豢养在笼子里,等到被玩烂了就赏给更下面的垃圾,直到被活活玩死。
就算是她们这种普通人,也见多了这样的惨剧。
少女叹了口气,她自己也只不过是个靠运气苟到现在的普通路人,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她站起来收拾自己被坐皱的裙子:“总之……祝你好运了。”
恰巧这个时候,姜迟的提拉米苏也上来了。
姜迟被这一提醒,总觉得有点浑身不舒服,明明店里没几个人,却总觉得有奇怪的灼热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掏出手机想看看玩家论坛,一进去就是被标红的热帖:惊!新人黑马横空出世抢走白苏越MVP!
一点进去就是姜迟自己的脸。
姜迟瞬间就把屏幕按掉了。
要是他在往下滑一下,估计就能看见那些不堪入目的猥琐言论。
姜迟有点心慌了。
他叫了打包,拎着甜点盒子就想回家。
林小舒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一场不详的预示。
刚走出没几里地,身后猝不及防有人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是……姜迟吧?”黏腻恶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迟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几个形容不善的男人正用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盯着他。
“你们……”姜迟直觉这些不是好人,林小舒的话重新在他脑海里响起,小狐狸有点警惕地瞪着这几个流氓。
周围还有很多路人正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往这边看过来,在看见姜迟的脸后就变成了各种下流的意淫:“这就是那个姜迟吗?长得还真的是很漂亮,帽子摘掉应该更好看吧?”
“我要是山神我也要先玩个爽……”
“操,有点嫉妒白苏越了,这个腰搂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刚刚站出来拍姜迟肩膀的流氓笑的一脸油腻:“小迟……是这样叫吧?”
后面的人发出讨厌的窸窸窣窣的笑声。
“你不会不知道白苏越在找你吧?被他找到的话要惨咯,他那个人平时看着不痛不痒的,要是生气起来砍只手砍条腿都是家常便饭,你也不想被他抓住吧?”
姜迟除了白渡的名字,其他都记不太清楚了,白渡……是这么凶残的人吗?
明明在山洞里的时候还很善良地保护了他……
是因为以为他是关键NPC吗?
“哦,还有……”大概是看过了复盘,认为姜迟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一根手指头就能放倒的笨蛋美人,流氓大着胆子想去抓姜迟的手,少年身材纤细如柳,手腕白得像是日光下一块流光的白玉,惹人眼馋得厉害。“他们屠影里还一只小雀都没有,说不定会砍掉你的四肢,把你做成那种奇怪的玩具,供他们工会里的人玩哦。”
少年瞳孔放大,海蓝色的虹膜里似乎掀起晶莹的海浪。
他猛地侧过身子,男人的手只能堪堪碰到他一片飞起的衣角。
那个流氓可能以为姜迟害怕了,没有在意姜迟往后退去的脚步,似乎还在气恼他居然敢躲开自己的手。
“我可是排名第九的乱世的人,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可以勉强答应保你……”
他看起来还没有发现身后突然安静了很多。
有些看热闹的早就偷偷地跑了。
戏虽然好看,但要是牵连到自己就不好了。
“你可以保谁?”冷淡声音骤然在声音响起。
“操,哪个傻逼敢来插老子的话……”那个家伙还没听出是谁,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脸去,刚好和白苏越来了个脸贴脸。
“我,我,我……”流氓猛地变了脸色,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咯咯咯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白哥,我不是有意的……”
男人脸上表情变幻了几次,终于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我只是想把他骗到手了再送给你的,真的,我只是骗他的。”
他笑的一脸谄媚:“我们也只是想抓住他给白哥出气而已。”
白苏越真实的长相同副本里的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五官看起来更加凛冽了一点,走近的时候压迫感几乎逼得姜迟要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流氓嘴里的那些话仿佛就变成了现实。
姜迟好像看见自己被揍得破破烂烂的可怜样子了。
他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悄咪咪又往后退了一步。
“跑什么?”
白苏越冷酷发话。
流氓和姜迟同时停止偷偷逃跑的脚步,僵硬地扭头看着气场强大到让人腿软的男人。
白苏越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
完蛋了。
姜迟和流氓同时想着。
流氓以为白苏越看见这个抢了自己风头的小新人会大发雷霆,最少也是当众狠狠折辱一番,还有命在都是运气好的,一边在白苏越的压迫下瑟瑟发抖一边阴暗地想着自己说不定还能分一杯羹。
毕竟他们平时哪里能碰的到这样极品的美人。就算是跟在乱世工会的老大身边,也没有见过能和眼前人媲美的家伙。
到时候就是摸一下腰也是好的。
被折磨得满身狼狈的小美人,从衣服下露出的雪白皮肉沾着灰尘和血迹,被玩坏的空洞眼睛还挂着眼泪。
光是想想都硬了。
流氓的话在姜迟心里起了极大的作用,他眨眨眼睛,虹膜在极度惊惧下泛起一层粼粼的泪光。
没想到从副本里出来了还要遭受性命之危。
“头发。”白苏越伸手拈去了被姜迟咬进嘴里的发丝,指腹不小心蹭到少年柔软的水红色唇肉,暧昧地在上面按出一个小坑,又很快地收回手。
姜迟茫然地朝他望过去,发现白苏越的指尖确实拈着一根发丝。?
这是玩的哪一出?
我知道了,他现在就是故意逗着猎物玩的坏蛋狮子,等他被吓得精疲力竭了,就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声吃掉。
姜迟越想越气愤,霜白两颊上浮起淡淡的粉色,很努力地用那双宝石似的璀璨蓝眼睛很凶狠地瞪着白苏越。
“摸一下就生气了?”白苏越倒是看起来很从容的样子,没有因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抢了自己的MVP而大发雷霆上来不由分说先修理他一顿,反而抱着胳膊有点调笑的样子。
这种语气用他那张冷淡到极致的脸说出来其实有点割裂。
姜迟抖了抖,迟钝地掀起眼睫,还是坚持认为他这是在玩弄自己,用自认为非常严肃,其实还是软绵绵的语调说出了很勇敢的话:“要杀要剐都随你便吧!”
刚说完,他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梗着脖子很委屈地说:“明明你也骗我了,你根本不叫白渡。”
白苏越本来阴沉沉的气场突然散开了,就像是太阳推开了堆聚的乌云,旁人甚至惊恐地从那张脸上发现可以称之为微笑的弧度。
“你是觉得我在骗你?”
白苏越弯下腰,唇间吐出的字眼摩挲着姜迟被染成绯红色的耳廓,低声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为了方便,我们从来不在游戏里用真名。”
等下,这个在好好跟人说话的家伙是谁,白苏越是被夺舍了吗?等着看白苏越抓人的流氓不敢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真是白天见鬼了,白苏越这个家伙也会这么正常地和别人说话吗?他打招呼的方式难道不是上来就先砍别人一只手臂吗?
四肢健全连皮都没擦破一块的小美人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从衣袖里露出的手臂细细白白像是尊被人摆在橱窗里的昂贵精致的白瓷娃娃。
白苏越轻松地一伸手就能把人完全揽在怀里。
“你要杀了我吗?还是砍掉我的胳膊?”姜迟迷迷糊糊地扑闪着长睫毛,还想着众人口中流传的有关白苏越的恐怖传说。
古怪的情绪像是升腾而起的气泡密密麻麻地挤占着心口,浓密睫羽湿嗒嗒地覆在眼睑上,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都黯淡下来了。
“谁跟你说的。”白苏越面无表情地往四周看了一圈,所有被他的视线扫到的人都不自觉疯狂后退生怕被他抓住。
那个嘴贱的流氓早就吓尿了裤子跑的不见人影了。
也是白苏越最近难得脾气好,没有管他,否则命在不在还不一定。
姜迟努力抑制自己不要冒出狐狸耳朵,捂住了自己的脸:“那你找我做什么?我,我可没有得罪你。”
白苏越不应该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吧。不过万一呢?就算真是那种人,啥也不会的废物本废也做不了什么啊?姜迟的心理活动已经多到快要把他整只狐淹没了。
后颈领子一紧,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席卷了白毛狐狸全身。
姜迟在腾空的那一瞬间僵硬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抱住了自己的甜点盒子:“有话好好说,你干什么!”
白苏越的鼻尖几乎要蹭到少年的唇心。
姜迟睁大了眼睛。
“小狐狸。”装的还挺好的。连白苏越都下意识以为姜迟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NPC。???
啪嗒。
提拉米苏掉在地上,浓郁甜腻的香气几乎要从坏掉的盒子里溢出来了。
姜迟顾头不顾尾,捂着自己发顶慌慌张张地说:“我不是啊我没有你快听我狡辩!”
这下懵逼的人轮到白苏越了。
诚然游戏玩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非人生物,没有人真的会想到姜迟是只狐狸精。但是姜迟面对的不是一般人。
白苏越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淡定指出:“你尾巴露出来了。”
姜迟惊恐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完蛋了,被骗了。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姜迟用力在白苏越手下挣扎,可惜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就算怎么有骨气也只是一只被逮住的小狐狸罢了,扑腾没两下就被抓住了。
白苏越的眼里明显透露出怀疑。
姜迟全身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头一次痛恨自己没有好好精进一下催眠术,不能让这个坏家伙瞬间失忆。
“你……”
“你赔我提拉米苏!”
姜迟先发制人,一时间忘却了什么白苏越的恐怖传说,眼疾手快地截住了男人的话头:“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都是因为你才掉了的!”
“好啊。”
“诶?”
“可以,算我欠你一次。”白苏越强行掏出了姜迟的手机加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终于心胸宽大地松了手。
“要是下副本需要保护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第78章 黑色狂欢(一)
“正在传输副本数据, 请稍等……”
“传输进度60%,80%,100%”
“副本《黑色狂欢》已开启, 类型:演绎,难度:A-”
“玩家姓名:姜迟,身份:线人”
“祝玩家游戏愉快。”
……
姜迟在璀璨的灯光和激烈的吵闹声中猛地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柔软的高椅上。
面前摆着的是一张花花绿绿的赌桌,如小山一般高的筹码被如流水似的推倒在桌面上,坐在对面的赌徒红着眼睛,额角绷出狰狞的青筋,悬在吊顶上的华丽吊灯每一颗水晶的切割面都折射着冷淡夺目的光彩,在少年脆弱的视网膜上烧灼出晶莹的眼泪。
到处都是或愤怒或狂喜的吼声,人体之间摩擦的温度蒸得姜迟微微晕眩。
赌桌上的数字模糊成大小不一的色块,本来就转不快的脑子更是迟滞了。
“夫人, 继续下注吗?”穿着西装的荷官站在他身边, 看姜迟脸色不对, 恭敬地低声问候着。
姜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声“夫人”是在叫他。
海蓝色的眼眸里瞳孔微微地放大,天生勾起的眼尾上敷着一层淡淡的绯红,就算是在美人如云的销金窟里也漂亮的一骑绝尘。
难怪能得那位先生的喜爱,甚至把人蛊惑到了连性别都不在乎也要坚持娶他为妻的地步。
像是蛇信一般的黏腻目光丝丝缕缕地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钻出来, 黏在姜迟放在桌上的那只手。
精致得如同是白玉雕出来的工艺品,骨骼纤细, 皮肉软滑, 凸起的指骨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有如釉质的冷光。
“夫人?”荷官谦卑地弯着腰, 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句,“还要继续下注吗?”
毕竟这位美人是出了名的骄纵跋扈, 要是一个不顺心给那位吹吹枕边风, 他们就都别活了。
姜迟这时候才猛然从脑中传输的过量数据中清醒过来。
系统解释剧情的声音还在脑中回响:“你是一名出身贫民窟的小偷, 某次盗窃被警察当场抓到,为了不被关进监狱只能被派去S市最大的销金窟‘月神’当卧底,成功被‘月神’的幕后老板庄云翊看上,就在一周之前,你们在海外领了结婚证,你成为了庄云翊的合法妻子,‘月神’的幕后老板娘。”
“等等……”姜迟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砸得晕头转向,他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口,好半天才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所以刚才他说的‘夫人’是在叫我?”
系统:“嗯呢。”
坐在首座上的年轻男孩不说话,荷官也不敢继续动作,带着丝绒手套的手偷偷地揩去了额角沁出的冷汗,不知道这位小夫人又在想着做什么妖。
系统:“这是演绎本,危险程度不如前面几个副本,只要符合人物性格,成功率可以达到98%。”
姜迟:“那我的人设是……”
系统声音古怪:“轻佻放荡,见钱眼开,必要的时候铁石心肠。”
姜迟:“……”听起来像是什么flag立满了的必死人设。
在荷官擦着汗说出第三次是否继续下注的时候,白瓷人偶一般的美艳少年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荷官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十分深情的错觉,荷官本来就跳得非常快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继续吧。”蓝眼睛的美人勾起淡红色的唇角。
他生的那么漂亮,是天生人群中的焦点,穿着白丝绸的领口繁复的衬衣,敞开一些的衣襟里露出白皙如缎的肌肤,勾引着旁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敞开的衣领往里面看去。
黑色的及肩长发打着卷勾在肩上,如同希腊神话里妩媚动人的海妖。
他连歌都不用唱,于海雾中漫不经心的淡淡一瞥就足够水手晕头转向把船撞上黑暗的礁石。
姜迟在此之前根本没有玩过牌,连规矩都只是在相关电影里看过几眼,到了现场直接抓瞎。捏着牌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倒是系统淡定安慰他:“没关系,你的设定就是没有接触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啦。”
“那我为什么还要玩……”
“因为作嘛。”
“我真是谢谢你。”
要是庄云翊知道自己输了这么多钱会不会直接把他抓去填海。
姜迟堆在桌子上的筹码很快都到了对面,那个穿着西装三件套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男人已经难掩喜悦之情,得意忘形的时候甚至还要出言调戏一下坐在对面满脸写着不高兴的美人。
美人就算是不高兴那也是风情万种的嗔怒,不知道中了什么彩票能和庄云翊的小妻子同桌玩牌的男人现在更是口不择言:
“小夫人要是怕了回去跟庄老板撒一些娇不就过去了,庄老板一高兴指不定还多赏你几个股份……”
这话一说出来,除了姜迟在场的其他人脸色都变得有点古怪了。
都说月神是庄云翊的一处私产,这里的工作人员自然也都是庄云翊的心腹。当时庄老板可是耳提面命过要把这位小夫人当成他本人尊敬的。
谁要是敢说姜迟的不是,这不是打庄云翊的脸吗?
刚刚还一直擦冷汗的荷官眼神一凛,轻轻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保镖。
姜迟出来玩个牌身后还配了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有些人说是这个庄云翊年到三十终于在脂粉红尘里栽了跟头,有些眼尖的倒是看出来这哪是保护,分明是打着保护的名义的严苛□□。
也就姜迟这个草包美人看不出来还喜滋滋地以为是庄云翊对自己格外看重。
“你们干什么?”还喜不自胜搂着自己那一堆象征着少说七位数的筹码的家伙被保镖一边一个架住了胳膊从桌上拉了起来。
“真是抱歉。”荷官脸上挂着十分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冰冷,“庄老板说过就算是客人,也不可以冒犯夫人。”
男人看起来也是被积年累月的花天酒地蚀空了脑袋,居然还敢大着胆子在人家的地盘脸红脖子粗地叫板:“知道我们家和庄云翊有多大的合作吗!一个被人玩烂了的玩意儿,也值得你们得罪我!”
这下真是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坐在首座的男孩抖了抖过于浓密的睫羽。
“怎么了?玩的不高兴?”一只对人类来说或许过于冰冷的手从身后轻轻地抚上了少年的脸颊。
姜迟眨眨眼睛,骤然对上一双深黑色的如漩涡似的眼睛。
庄云翊,S市公认的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年纪轻轻已经把名下产业从一个小小的S市扩张到了更遥远的欧洲,传闻中据说和西西里岛的黑手党也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也是S市曾经叫无数狂蜂浪蝶趋之若鹜的黄金单身汉,宣布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结婚的时候真是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姜迟从看见庄云翊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又不好说,总之,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男人。
姜迟听到自己的生物警钟拉长了尖锐的鸣响。
“要保持人设。”系统悄声在耳边道。
男人的手掌非常宽大,轻易可以盖住姜迟大半张脸,很快姜迟被捂得脸颊都红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泪珠很快淹没在睫羽中,语气里带着一点很孩子气的娇纵:“他刚才骂我。”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地指向那个在庄云翊出场后瞬间哑火的男人。
他不是今天在滨海开会吗!男人脸上露出过于明显的惊诧。
加上被两个保镖左右架住了胳膊,看起来很像一只被架上了十字架上的青蛙。
似乎是看出男人心里所想,庄云翊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衬衫的袖口,金丝眼镜在璀璨华灯下反着凛冽的寒光:“真是抱歉,我听说有人欺负我的夫人,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滨海离这里起码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就算是飙车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男人涨红了脸,喘着粗气瞪着几乎被庄云翊揽在怀里的姜迟。
容色昳丽的少年懒洋洋趴伏在庄云翊的怀抱里,对着男人露出一个遥遥的绮艳的微笑,宛如镜中幻梦,一触即碎。
恶劣得光明正大。
庄云翊似有所察,脸上神情淡淡,手掌却不容拒绝地捂住了姜迟的整张脸。
男人手掌微微用力,姜迟就有点喘不过气来,用力地锤了锤男人的手。
坏孩子。
很有脾气呢。
庄云翊很好地掩饰了那一丝诧异,抬眼看向被架住了的男人:“你是林家的人,对吧,我想林老爷子应该可以换一个继承人了。”
男人本来还被怒气充盈的脸瞬间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垮塌下来,他满脸顿时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恐:“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庄老板,小夫人!我错了,对不起!原谅我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吼声很快淹没在灼热的夜风里,姜迟眯起眼睛试图从男人令人窒息的怀抱中看那人被拖走的方向。
然而男人不容拒绝地,强硬地将少年的脸拧了回去。
“不要看。”
“小迟不想继续玩吗?”
他好像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带着姜迟坐到了另一张桌上。
桌上的人惊恐地看着庄云翊,滑稽地张着嘴:“庄,庄老板。”
整个月神都陷入了异常的寂静里,大家本来明目张胆望向姜迟的灼热目光在刚刚倒霉蛋的教训下已经变成了惊恐和畏惧。
“既然要玩就玩的高兴一点。”
庄云翊把着姜迟的手,狐狸一般细长的眼睛微微地在金丝眼镜后眯起来。
“show hand。”
手中巨额筹码如洪水倾倒。
第79章 黑色狂欢(二)
姜迟几乎是被强硬地带回到了庄家的老宅子。
庄云翊这个人, 年纪轻轻,却看起来很喜欢住这种颇具年代感的老式宅院, 像是梦回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小洋楼。被修缮过的外墙上攀着绿幽幽的爬山虎, 花园里茂盛的植被在初夏显得十分幽净凉爽。
佣人们低着头,装作看不见主人过于轻浮的举动。
那位被暗地里称呼为狐狸精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小夫人像是一副没有骨头的软绵云团,被庄云翊强壮的胳膊揽在胸前, 无论是挺翘的鼻尖还是看起来尤其柔软的唇肉都泛着惹人遐想的潋滟红色。
蓝宝石似的眼睛里还因为被欺负得狠了浮着一层清清浅浅的水光。
真是可怜的要死。
不用想就知道这两人到底在过来的车子里干了什么好事。
姜迟怀疑是因为自己输了太多钱, 庄云翊故意报复他。
虽然看不懂筹码到底代表多少钱,但是从对面人颤抖得快要连牌都拿不住的手和掩不住狂喜的脸色上姜迟依稀还是能分辨出自己是干了什么坏事的。
他有点心虚地想从赌桌上下来,庄云翊却不由分说地按着他的肩, 语气沉沉:“没有关系,想玩多少就有多少。”
姜迟小小声地抽着气, 有古怪,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庄云翊这种千年老狐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轻易为了美色一掷千金的人。
姜迟自以为还表现得很端庄,但是秀长眉毛微微蹙起的样子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纠结。
怎么像小动物似的, 对人类的慷慨怀抱着高度的警惕, 要是被揉揉爪子就会跳起来咬人类的手指。
好可爱啊。
庄云翊面不改色地弯下腰, 替姜迟把着手里的牌:“小迟怎么了?”
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少年敏感的耳廓上, 白玉似的耳垂几乎是瞬间浮起绯色。
姜迟下意识往后仰去想避开庄云翊的呼吸, 没想到稍稍一偏头, 脸颊就蹭到了男人的唇瓣。
看起来像是姜迟主动向男人撒娇。
藏在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细长凤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
少年懵懵懂懂地望了他一眼,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偏开了脸。
庄云翊心中无端烧起一股暗火, 强行掰过少年尖俏下颏, 在水红色的诱人唇角亲了一口。
少年遽然睁圆了眼睛。
像是一只被突然被主人按住的小猫咪, 震惊到瞳孔地震。
搞什么, 这具身体的原始数据这么开放的吗?
就算是夫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热也不太好吧?
对面的可怜人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一不小心某天起来眼睛就没了。
庄云翊能这么年轻当上S市商会的龙头,当然不仅仅是脑子转得快,更重要的是那颗心,比谁都要狠,比谁都要硬。
庄云翊说让姜迟大胆玩,还真就一点意见都没给,任由姜迟毫无章法地出牌,简直就像是在给对面送钱了。
明明一手烂牌,筹码哗哗地被推倒,再被荷官拨到对面去,庄云翊完全不觉得心痛,笑眯眯地揽着姜迟:“出的好,真棒。”
玩到把场上所有筹码输光的姜迟后来捂着被唇珠都被嘬肿的嘴巴晕晕乎乎地想,捧杀,这一定是捧杀。
“小迟今年也二十了吧。”庄云翊低着头随意处理了一下手机上的信息,然后随手把藏满了黑暗罪证的手机明目张胆地丢在床边,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叫人看不太懂的笑意,“是不是也应该履行一下做妻子的义务呢?”
果然,钱不是让他白输的。
姜迟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绷直了薄薄的身体。
他跪坐在床边,裤腿被稍微撩开一点露出一截白到晃眼的纤细脚踝,圆润踝骨透着一种青玉似的质地。
怎么这么瘦啊,感觉可以轻易用一只手把两条腿都抓住。
“我……”姜迟有点犹豫,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这种诡异在姜迟不小心瞥见半开的衣橱里挂着的各式O趣内衣之后达到了顶点,他几乎是跳起来,“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注意,人设,放荡,轻浮。”系统适时出声提醒宿主不要崩坏。
姜迟僵硬地又重新坐下来,眼里的纠结几乎要溢出来了。
长长睫毛忽闪了两下,蓝眼睛瞪着懒洋洋像只大狮子似的躺在床上的庄云翊。
他们是夫妻,睡一张床不是很正常嘛。
庄云翊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等着小家伙自顾自犹豫了半天,很有耐心地也不说话,就这么等着他自己想出个结果来。
很像是捕食前的猛兽在进餐前慢条斯理地用爪子拨弄着连站都还站不直的幼鹿。
小鹿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毫不自知地用温顺的眼神望着他,徒增猎手想要将他撕碎的冲动。
最后姜迟像是自暴自弃了,庄云翊明显地听到小家伙老气横秋地叹出一口长气,然后很凶狠地皱起了鼻子。
庄云翊还以为他要再拒绝一下,没想到姜迟行动力真是一绝,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庄云翊的身上。
……这人怎么回事,腹肌怎么是硬的。
硌得他好痛。
姜迟强忍着眼里浮起的水色,低着头试图去亲庄云翊的唇心,顺便放个狠话:“这,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别说我过分。”
“我做了可不会停下来哦。”
“喊停也没有用。”
庄云翊挑了挑眉。
刚刚还吓得瑟瑟发抖,这会儿胆子又大起来。
姜迟的亲吻技术,不能说是很烂,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没有技术,全是感情。
他甚至连自己换气和伸舌头都不会。
庄云翊虽然娶了他,平时也就是当个吉祥物放在家里,别说亲了,连碰都很少碰,这会儿感觉到还不错。
当然姜迟是不知道这会儿事的。
他还以为这两夫妻已经大战过几百回合,心灰意冷地想自己要是被发现不熟练的话会不会死掉。
姜迟已经很努力地一点一点地试图亲庄云翊的唇,他只会亲嘴巴,手也不会动。
最后是庄云翊实在是忍不了了——要是有个懵懵懂懂的大美人坐在身上还毫无章法地亲了半天他还没有反应,那他真是可以去死了。
“手也可以动一下。”庄云翊好歹比姜迟大了那么多,强忍着不把人直接按在床上,还好声好气地指导了一下。
姜迟眨眨眼睛,认真地思考了一秒和人类贴贴需要做什么。
然后他一脸屈辱地提起了庄云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你摸吧。”
庄云翊:“???”
姜迟的本体毕竟是只毛茸茸嘛,很喜欢被人rua肚子的,那也是他们这种人尽皆知的嘤嘤怪觉得和人类很亲近的表现了。
再超过的行为就不存在在姜迟的脑袋里了。
庄云翊不和他客气,还真顺着软滑如凝脂的皮肉摸了一下。手感真不错,像是抚弄一块软绵绵的大福。
有,有点舒服。
姜迟嘴上是不会承认的,半眯着眼睛心说我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屈服的,然后用行动证明了他想要摩多摩多。
姜迟毛茸茸的脑袋拱进庄云翊的怀里,发尾轻佻地扫过庄云翊敞开的领口。
细细的麻痒从锁骨一直传递到心脏。
庄云翊觉得自己禁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上看得上的小家伙开次荤应该也没有错吧,结果一低头就看见姜迟迷迷糊糊地被rua到快要睡着。
……
好娇气。
……
庄云翊脸色很不好看。
这种阴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佣人看到主人坐在餐桌边上依然如同狂风暴雨的气场,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粥碗打碎。
能把庄云翊气成这个样子,小夫人还真是有点手段的。
“等人醒了再送上去。”庄云翊憋着一股子气还没忘记叫佣人给那只还在闷头大睡的小东西送早饭。
佣人们面面相觑,互相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的佩服。
小夫人岂止是有手段,这简直是手段高超啊。
放在一边的手机这时候突然震了震,庄云翊冷漠地瞥过一眼,顿了顿,稍嫌薄情的唇勾起一丝凉凉的弧度:“有个老熟人找来了。”
……
滨海海滩边的高级咖啡馆里,最角落的卡座里坐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轻浮男人。他戴着副花花公子似的墨镜,几乎挡住了大半张英俊的脸,还有利剑似的目光。
他随口拒绝了上来搭讪的一众男男女女,眼睛像是磁石似的被吸在了手机屏幕上。
亮起的屏幕里定格在一则新闻上。
上面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庄云翊为搏爱妻一笑,一夜豪掷千万
最三流的豪门绯闻,看起来应该是被吐两口唾沫再扔在脚下狠狠踩两脚的绝顶土味标题。
男人的脸色却骤然阴沉下来。
手指沿着新闻继续往下滑,就是狗仔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抓拍到的姜迟的脸。
被掩在黑暗中却依然难掩光华的美貌,让男人的眼神几乎能冻出冰来。
新闻很快见底,最下面又是一条新的有关庄云翊的新闻:庄氏豪华游轮狄安娜号于三日后迎来首航
第80章 黑色狂欢(三)
初夏的日头已经十分毒辣, 惨白日光在静谧的碧蓝海面上反照出粼粼的波影。
S市也算得上半个旅游城市,黄金沙滩吸引了很多游客在周末成群结队地过来度假。
戴着雷朋墨镜的男人懒洋洋靠在咖啡厅最里面的卡座, 撑着脸偏头看着落地窗外的海滩。
他这么一副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的样子,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在偷看沙滩上的比基尼美女。然而墨镜下那双锋利的铁灰色眼睛正穿过人群,冷冷地望着不远处港口停泊着的一道庞然的虚影。
船头雕刻着的带着月桂花冠的狩猎女神像屹立在苍穹之下,大理石质地的苍白眼瞳里闪烁着尖锐的冷光。
一个星期前, S市首富庄云翊为了庆祝新婚, 以妻子的名义买入一艘豪华游轮,并将其命名为狄安娜号。
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机微微地震动起来。
路风连眼睛都懒得抬,漠然地凝视着被海雾笼罩的庞然大物。
根据路警官从线人那里得到的小道消息, 什么“为了妻子”都只是给男人私下里的黑色/交易遮羞的借口而已。
狄安娜号出海首航的那天,庄云翊将会宴请全市的权贵上船参加晚宴。这是一场几乎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巨大阴谋, 路风作为常年跟踪庄氏集团这条大鱼的警察,必须要派人混上这场奢华又暗流涌动的宴会。
路风被墨镜挡住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人群中很快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
这么热的天,这人依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皮肤都不漏在外面, 鸭舌帽帽檐压得格外低, 只能勉强看到帽檐下露出的精致下颏, 在一众游客中显得格外显眼。
“听说昨天晚上庄云翊为你花了一千万, 玩的开心吗?”路风手指曲起, 闲散地敲着玻璃桌面。
对面的人似乎没有预料到上司会突然问这个, 有点僵硬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这几乎不是什么新鲜事,庄云翊看起来确实是温柔乡里溺得晕头转向了,自从认识他这个小线人之后三天两头就会豪掷千金只求美人一笑, 是昭告全天下的偏爱独宠。
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的姜迟神色有点萎靡, 路风眼力何其好, 轻轻一瞥就看到了少年绯色唇角一点破皮的痕迹。
啧, 很烦。
男人换了一下交叠在一起的长腿,莫名觉得有点心烦意乱。
本来以为是危机四伏的卧底生活,没想到姜迟过的倒是蛮滋润的。
姜迟,这个曾经试图勾引他的小偷,被强行送到庄云翊身边的线人,如今是S市首富庄云翊放在手心里的珍宝。
或许他也应该跟旁人一道,叫姜迟一声“小夫人”。
这个莫名其妙浮上心头的称呼让路风更加心浮气躁,所幸他还记的当前最重要的是任务,强忍着这股火气,英俊脸上还挂着轻佻笑意:“三天后的游轮晚宴,庄云翊一定会带你出席,想办法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尤其注意他有没有跟什么特殊的人接触。”
姜迟在庄云翊面前就是个毫无城府的漂亮蠢货,对庄云翊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姜迟应该就是只养在身边的比较顺眼的小宠物。
谁知道这只看起来被人抚摸一下皮毛都会吓的瑟瑟发抖的小东西居然就是警局安插在庄云翊身边的内鬼呢。
“他现在……看起来还是不太信任我。”姜迟低着头抿了抿嘴,从袖口里露出的一双手修长纤细,连指节都流转着釉质的淡淡光华,右手细长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价值不菲的钻戒。
路风却眼尖地发现那紧紧扣在手腕上的袖口露出一点很难察觉的红痕。那本该是已经变得浅淡的痕迹,无奈姜迟皮肤很白,有一点点异样都格外引人注目。
更何况……路风心想自己要是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牙印吧。
还真是够激烈的。
姜迟其实也觉得很委屈。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全身都疼得要命,一低头就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穿,全身上下甚至连大腿根都留下了被人亲狠了的淤青印迹。
明明自己有认真按照庄云翊说的,履行了妻子的义务了。
睡得晕晕乎乎的姜迟迟疑地摊开五指,皱眉盯着白皙手指之间黏连的可疑液体。
认真嗅了嗅。
Yue。
变态。
姜迟泪眼汪汪地想。
果然这种有钱人的爱好都很深不可测。
根据姜迟看过的各种刑侦剧得来的经验,这个庄云翊一定是在试探他。是想看他能不能忍受得了这种程度的考验。
真是心机深沉的男人啊。
“不管庄云翊如何试探你,记得千万不要露馅。”
“这是可以技术部新制作的窃听器,”路风推出一只小小的丝绒盒子,在姜迟面前打开,“庄云翊是个多疑的人,到时候我们会想办法把这个东西混进礼品单里。”
被摆放在丝绒底座里的,是一对流光溢彩的湛蓝宝石耳钉,与姜迟泛着水光的眼瞳交相辉映,一时间华光璀璨得叫人不敢直视。
奇怪,之前的姜迟有这么……摄人心魄吗?
难道说金钱养人是真的?
路风试图去想以前那个畏畏缩缩又轻佻放荡的姜迟的影子,但是脑海中模模糊糊的,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
有一件事他倒还是记得清楚。
毕竟没有那件事的话,他也不会想到把这个卑鄙的小偷当做撬开庄云翊黑色帝国的工具。
“放心,如果这次庄云翊能够伏法的话,答应你的事我们都会做到,包括……”
剩下的话路风没有说完。
姜迟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歪了歪头。
路风眉头一皱,自己也反应过来。现在这种紧张的时候他还在说什么有的没的,恰好侍者端来了咖啡和甜点打断了这种诡异的沉默。
姜迟向来讨厌苦的东西,路风鬼使神差地给他点了杯牛奶和小蛋糕,自己抱着杯冰美式一脸苦大仇深地灌了下去。
“所以……他答应了我什么?”姜迟疑惑提问。
系统:“警方答应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抹去你之前犯下的案底。至于路风个人吗……”
“他答应要是庄云翊伏法,就做你的男朋友。”
姜迟骤然被牛奶呛到,手忙脚乱地捂着嘴巴,所幸没有把牛奶丢脸地喷在路风的脸上。
少年捂着下半张脸,漂亮的蓝眼睛里晃着细碎的晶莹水光,看起来可怜的要命。
一只手捏住了姜迟的下颏,温热指腹抚过仍旧沾着白色奶渍的唇心:“怎么这么不小心。”
路风架着墨镜的脸上勾着一丝笑,雕塑般英俊的脸在姜迟眼前无限放大,淡淡的古龙水的气味熏得姜迟头脑发晕。
他就这么茫然地看着男人把自己唇边的奶渍蹭掉,旋即又像没事人似的坐了回去。
姜迟眨眨眼睛,看起来显得有点呆呆的,一副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的样子。
路风觉得自己刚才苦咖啡白喝了,挥挥手又叫了一杯。
姜迟感觉自己现在有点无法直视对方了。
“事实上,”系统冷不防开口,“当初就是你调戏他的时候顺走了他价值八十万的领带夹,才会被抓到的。”
“……”
他都快忘记了这具身体还有个见了帅哥就喜欢贴上去的毛病。
坐在咖啡厅里的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闪光灯快速地闪了闪。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路风往闪光灯亮起的地方偏了偏脑袋。
藏在墨镜下的眼睛里积聚起冰冷的笑意。
男人完全放松下来,像个真正的花花公子那样勾起一个轻浮又迷人的微笑,微微地凑近了姜迟的耳朵,亲密得好似爱人在低语:
“说起来,还没有给你新婚送上礼物呢。”
“你喜欢什么呢?”
少年似乎有点敏感于这样近距离的触碰,在路风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抖了抖,微微地偏过了脸想说啥也不要能离我远点就很好。
系统暗示性地在意识海里咳咳咳警告姜迟不要崩坏人设,几乎要把零件给咳出来。
可恶。
姜迟咬咬牙,不甘示弱地回看向男人,张开一隙的唇齿间荡漾着奶油和草莓酱的淡淡香气,与过于邪气的秾艳长相不同,清新得好似一阵山间小风。
“你说呢,路警官。”掩藏在阴影中的昳丽眼睛微微地勾起,还戴着婚戒的手指似乎是不小心地蹭着路风的手,“我很期待任务完成之后的奖励呢。”
路风笑了一声。
墨镜后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姜迟的脸:“会有的,你想要的东西,都会有的。”
……
在距离滨海不过十分钟车程的饭店里,庄云翊正淡定地放下手里的青瓷茶杯。
助理低着头附在老板耳边正絮絮说着什么,又拿出了手机给庄云翊过目。
男人低头瞥了一眼,捏着青瓷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表哥?”男生稍嫌懦弱的声音在陷入死寂的包厢里响起。
庄云翊冷淡地看着助理从手下那里拿到的姜迟与英俊男人亲密到几乎要吻在一起的照片,突兀地勾起唇角。
他这个风流成性的夫人……还真是欠教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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