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启动,宋之晚手把着方向盘,打开导航。
他正想问问那通电话的事,就听见青年带着清冽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传来:
“先别回去。”
车子正缓缓的行驶到一个红绿灯口,宋之晚停下了车,回头看向后座。
青年端坐着,偏首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明明不是什么引人入胜的风景,他却看的目不转睛。
本想问为什么的宋之晚,忽然就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明明青年从来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更没有过伤春悲秋,但他就是觉得在这一刻,对方是那么的孤独。
孤独却不自知。
他将导航关闭,问:“你想去哪里?”
“随便哪里。”
宋之晚:“好。”
青年过随便哪里之后,果然没有多问。
迎着余晖,这辆红色的跑车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车辆也越见越少。
四周变得荒芜起来,窗外的景色不再是高高的楼层,而是许久未见打理的野草在肆意生长。
路也开始变得不平整起来,宋之晚降低了车速,尽量使得车身不摇晃。
行驶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个路旁。
宋之晚率先下车,给沈时打开车门:“我的小王子,下来吧。”
他像是在开玩笑,但语气却很认真。
只不过他这个小心机,完全被车上的玉人儿给无视了。
下车后,沈时才看清四周的全貌。
这是块有些倾斜的草地,站在上面,可以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市繁华。
“有兴趣跟我走两步吗?”
宋之晚45度鞠躬,就像是对待真正王子那样的行了一个礼节,伸出手期待的望着面前的青年。
可以青年并没有理他,反而绕开他自顾自向前而去。
“那好吧。”宋之晚耸耸肩,跟了上去。
很难得,车水马龙的城市里面,能找到这么一块没有被雕琢过的景色。
前面一小段路车子是开不上去的,只能走上去,行至十分钟时,就到了最高处。
宋之晚与青年并排站着,问:“好看吧?”
这最高处之后,有几十米平坡,开的是漫山遍野的花朵,不是品种,却红蓝交错,自成风景。
往远处看,是耸立的高楼,错落有致,还能看得到最高的明珠塔。
他偏头,像听青年的回答,却见还未完全沉下去的暖色,撒在了身边这个人身上。
青年眸中荡漾着碧波,迎着夕阳却未曾凋落,正灼灼盛放。
宋之晚自问自答:“当真是好看极了。”
沈时:“……嗯。”
宋之晚走到最大的一棵树下,擦了擦石凳,回头看着沈时:“过来坐。”
这石凳,还是宋之晚之前叫人弄的。
他等沈时坐下,与之并排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来这里。感受着风,看着日出日落,总会让人觉得自己又新生了一般。”
沈时应了一声,不言不语。
他是一个很安静的人,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和这这座喧闹的城市,在日落之后,一起沉寂了下去。
宋之晚也不说话了,他很享受这样和青年宁静的时光,就仿佛岁月静好。
两人就这样坐着,看着夕阳西下,月亮升起,城市点起了五彩斑斓的光。
又一阵风吹来,一朵花在树枝上摇摇欲坠,最终落在了沈时的头上。
他拿下来,在手心捧着,只有半朵。
在月光下,宋之晚第一眼没看清楚,问:“树叶吗?”
沈时摇头:“不,一朵残花。”
他回头望向身后,不知何时,这里出现了荧绿色的斑点。
一只萤火虫围绕着沈时,在他手腕处转了两圈,最终落在了那半朵残花上。
宋之晚语气含笑:“看来它很喜欢你。”
话落,又有许多只飞了过来,围绕着沈时,点缀着点点星光,此刻他们都是夜晚的精灵。
宋之晚停顿片刻,又补上一句:“看来是它们。”
这个青年被上天眷顾,连自然都对他表达着喜爱。
沈时垂眸,等萤火虫离开手心后,他将残花吹走,站起身:“走吧,回去。”
等两人回到小区时,天已经漆黑如墨。
沈时将之前关机的手机打开,里面又新增了十多通未接电话。
刚开机不到五分钟,又有一通电话打进来。
一道略带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怎么还不接电话!”
沈时顺着看去声音看去,只见两道身影坐在门口的台阶,听见有动静,有些迟疑的看着这边。
叶母初见沈时时还有些陌生,犹犹豫豫看着他走近,觉得眼熟又试探的喊了一句:“叶澜?”
“嗯。”
沈时冷淡的应了一声。
叶母确定是沈时之后,之前那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变了,质问:“你怎么才回来?不想要你这个妈了是吧?”
陪着沈时回来的宋之晚眉头紧蹙,只觉得很可笑,作为亲人,第一面却连自己孩子都认不出。
他们根本不配。
叶母是农村来的,一身小家子气,也不懂得收敛嗓门,现在夜深,沈时不想和他在这里争辩。
“我们谈谈。”
他认为是自己的话说的不够明白,于是将人领进家门。
叶母进门后,往沙发上一坐,翘着腿跟当自己家一样的打量着四周,然后眉头一皱:“你这儿怎么这么小,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下一秒又话锋一转,“不过你一个人住也够了,多余的钱还是给家里置办点东西吧,你弟还需要用钱。”
沈时:“喔。”
他懒得废话,也不想反驳些什么,自顾自去书桌的抽屉翻着之前算的账。
青年不甚在意的模样,让宋之晚看的眼睛疼。
他发现的瑰宝,他想捧在手里心宠爱的人,就是一直被别人这么对待。
宋之晚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两人对面,皮笑肉不笑道:“恕我直言,你们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叶母被问的一愣:“你这人,怎么诅咒人?”
“听你们一番话,我还以为你们得了什么绝症,才需要叶澜养着他弟弟。”
叶母当即不乐意了,指着宋之晚鼻子骂道:“你这是什么话?他出钱资助一下他弟弟怎么了?”
宋之晚笑意不达眼底,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水:“没什么,就是觉得听了个乐子。”
此时,沈时在夹层中抽出两份纸张,走了过来。
叶父一直未曾言语,等到沈时坐下,才咳嗽一声,对他说:“我们千里迢迢的过来,主要就是想着多年未见,来看看你。你要是最近困难,就暂时不用给家里寄钱了。”
他没有张口闭口的提钱,倒是打起了感情牌。
叶母一听,赶紧推了叶父一下:“他能有什么困难。”
“你懂什么,澜儿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他就拍拍戏,又不用干别的农活,累啥累。”
沈时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一唱一和。
宋之晚算是很克制了,才没有将水杯里的水泼出去。
他刚想说话,见沈时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开口:“这份是我上次和你们说的统计的费用详情,这份是医院的检查报告。”
叶父和叶母都没想到沈时是认真的,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手。
倒是宋之晚一听,拿起检查报告翻看起来。
他不是什么医学专业,但胃镜报告,充血,糜烂,癌,这几个字,他还是认得的。
看完之后,他的笑意全部都消失不见,漆黑的瞳孔微缩,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时没有任何反应,很平静的道:“书面意思。”
他转头对叶父叶母说:“我是很认真的的和你们说,我是胃癌晚期,报告你们可以拿走,后续我还会还给你们三万,以后不要再见了。”
叶父看着宋之晚的表现,也反应过来,沈时是真的所言非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叶母还是不相信,认定他是不想给钱:“那你怎么不去医院治疗?我看你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沈时也没想到,到这种地步,叶母还是不相信她的亲眼所见。
他难得多说了几句:“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医院,只是住院化疗各种费用算下来一天将近一千,如今我身上积蓄不多,不如你们先打给十万过来给我治病怎么样?”
叶父反应很快,他关切的望着沈时:“你生病需要钱,家里自然是给你治的,但是你弟弟最近开学也需要钱,我们再给你想想办法……”
叶母不赞同:“想什么想,胃癌晚期听说是治不好的,这不是白花钱吗?”
叶父面色一沉:“你在胡说什么!澜儿真有需要,我就借钱也给他治病!”
叶母一拍桌子:“我看你是疯了。”
宋之晚抓着报告的手逐渐收紧,耳边吵吵闹闹的声音让他脑子有些抽痛起来。
“你们闭嘴!”
他抄起杯子砸了过去,杯子触碰地面,哐当一声,水花四溅,玻璃碎裂一地。
叶母吓了一跳:“你干嘛啊?”
却见宋之晚脸色阴沉的要命,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眼底的怒气和压抑抑制不住,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时候,叶母不说话了,对面这种气势,她本能的有些害怕。
沈时不想和他们多废话,将病历本从宋之晚手里抽出来,连同桌上的账本一同递给叶父。
“你们走吧,我累了准备休息了。我不会要你们一分钱,也还是那句话,以后不要再见了。”
叶父还想说什么,终究是住了口。
叶母还有些不甘心的回头望,被叶父拉着离开。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沈时望着地上的玻璃渣子,准备拿个扫帚清理一下,却被宋之晚握住手腕。
宋之晚抬眸,一字一句道:“我们去医院。”
沈时摇头:“我不想浪费时间。”
“现在的医疗科技那么发达,我会为你请世界上最顶尖的大夫,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需要。”
宋之晚只觉得视线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因为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青年,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松开手,因为太过用力,对方手腕处如白玉的肌肤上,很快出现了几道红痕。
“你真就那么想死吗?”
宋之晚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无力过。
沈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那么激动,他非常不喜欢别人给自己做决定。
“宋先生,你逾矩了。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宋之晚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在抽痛,他一直低声重复这句话,直到最后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他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是他想错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这么无情,原来只是无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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