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谈隽刚出办公室的门。
“首席。”
“等等!”谈隽叫住要离开的亚雌。
亚雌停下要迈开的脚步,摸不着头脑问:“您有什么事吗?”
“你哥哥没带虫崽走吧?”
“当然,罗耶还怎么小……您——?”亚雌,也就是皮斯的弟弟突然顿住了。
“明天把他带来,两只幼崽也有个伴。”
亚雌猛地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瞪圆了眼眸不可置信道:“把虫崽带来研究所?您不是说……不安全吗?”还偷偷瞄了一眼他怀里昏昏欲睡的虫崽。
谈隽脸都没变,平静地陈述事实:“我会看好他们的。”
“……”
亚雌相信谈隽,果然,双标还是得有实力的。
“……那就麻烦您了。”
这周都是阴雨天,周末难得出了太阳,所以谈隽就趁着难得的好天气带虫崽来后院活动。
安嘉的玫瑰花开了,经过一连几天的风吹雨打还是格外的精神,红的热烈,绿的葱郁。除少数整朵花苞都掉了,大部分只是掉了几片花瓣。
落红零落地贴在地上,分外可怜。
整株花才稍稍高过半米,而虫崽还没花一半高,小小一只混在里面不仔细都看不见。
安嘉栽的间距很大,株与株之间完全能再容纳一只这么小的幼崽,所以动动可以安全而畅通无阻的在里面撒腿跑,小脸笑得一颤一颤的。
谈隽就站在外面的石子路上看着,嘴角勾着笑,看着朵朵娇艳的玫瑰很难不想起种花的虫。
雌虫温热而略显粗糙指腹仿佛还放在他唇上,闪着水光的眸子一颤一晃,低声的缠绵:“别,等我回来再说。”
这是在分别前,谈隽打算把自己给动动取的大名告诉安嘉,但被他阻止了。
他是在害怕自己回不来吗?
越沉越深的思绪被一阵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拉回了。
谈隽的裤脚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拉扯着,他低下头,温和地笑开了。
动动一只手抓着裤子,另一只手举着一朵玫瑰,肉乎乎的小脸正对着谈隽笑,露出几颗白嫩嫩的乳牙。
“啊啊,啊!”
雄父,给!
谈隽一把将虫崽抱起顺手接过花,亲了亲动动的光洁的小脸蛋:“谢谢动动,雄父很喜欢。”被夸奖的虫崽显得很激动,仰起头在雄虫侧脸mua了一口,发出极响亮的声音。
顶着一个口水印的谈隽哭笑不得,轻轻捏了捏动动的小鼻子,“不玩了,该洗澡了。”
浴室。
谈隽躺在大浴缸里,黑发半湿,眼角被水汽熏得微红,虫崽被套着一只迷你版小黄鸭游泳圈,兴高采烈地地双手打水,看着激起的水花嗷嗷叫。
让虫崽玩了十来分钟,水温都有些变凉的趋势,谈隽才把动动捞到他身边。将洗发水搓成满手的白色泡沫往虫崽头发上抹,给他洗了洗今天跑到花田里弄到头上的碎叶片和花瓣。
整只虫成了雪人,被一个个起了又破,破了又起的泡泡包裹,动动觉得有趣使劲挥着小手,泡沫溅得到处都是,连谈隽的脸也无法幸免。
浴室里雾气缭绕,夹带着混合玫瑰花味的奶香,很好闻。
被抱起离开水面时,虫崽还眼巴巴看着浴缸里的小黄鸭。
谈隽一边用毛巾帮动动擦拭干水珠,一边勾着幼崽,“快穿好衣服,雌父再等着视频呢。”
动动一听到谈隽的话立马乖了,听话地要伸手伸手,要抬脚抬脚,穿好后,谈隽不吝地夸赞:“动动真棒!”
“啊啊啊!”安嘉的脸一在光屏上出现,动动就激动地指着他给谈隽看。
是雌父!
谈隽轻轻笑着,看着视频里外一大一小的金眸,心里蓦然软了一块,像被戳破的流心糖的甜蜜缓缓蔓延。
“动动!”安嘉脸上都是温柔的笑。
“啊啊!”
雌父!
“雌父很想你……最近有乖乖听话吗?”
自从动动睁眼后,又恢复了还是颗蛋时候的活泼好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嗯,我还给雄父送花了呢!
即使安嘉听不懂虫崽在啊些什么,还是很开心,也很捧场。
“动动真棒!”
“……”
到最后动动累的在谈隽怀里睡着了,才停止了安嘉的单方面对话。
安嘉柔软的眼神看着睡熟的虫崽,再抬眼,目光已经变得柔情似水了。
“雄主。”安嘉看着视频那边初为虫父气质温和下来的谈隽,雄虫黑发黑眸,连发丝都是那么熟悉。
深不见底的眼底恍若黑色漩涡,让虫见了就会陷进去。
谈隽轻轻嗯了一声,因用最舒适的姿势靠着躺椅,神情十分慵懒,像一只波斯猫舒服地眯眼,漫不经心开口:“那边怎么样?”
“不是很好,天伽的进攻就在这几天了。”安嘉贪婪地盯着视频里的虫,都舍不得眨眼,仿佛要将谈隽印入脑海。
安嘉挣扎良久,脸上的犹豫之色很是明显:“您是不是……有个哥哥?”
谈隽放在扶手上一下一下敲着的指尖一顿,掀起薄薄一层眼皮,露出两只乌亮润黑的眼,鼻子不着痕迹动了动。
好一会儿才开口。
“……是,有个雌虫哥哥——”谈隽都没发现自己都抿着嘴角,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他叫蒙弗塞伦……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当时谈隽还不过是一只半大的虫崽,那只雌虫总是很温柔地半蹲下身,双手轻轻放在他肩膀对着他笑。
谈隽没有想抹去那只虫存在过的痕迹,只是刻意去淡化那段记忆。
不是阿纳斯塔西奥。
后半段话落,安嘉长久以来渐渐燃起的疑问之火如遭一大盆冷水扑,仅存的小火苗也刷地灭了。
戳了雄虫的旧伤,安嘉很过意不去:“抱歉……我——”他道歉的话还没落下,就被谈隽的眼神制止了。
都过去了。
现在不痛不痒。
安嘉当下心如乱麻,又懊恼又惶恐,一阵不踏实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像仅离悬崖半步稍不注意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安静得可怕,只有虫崽细细的呼吸声,小脸睡得红润。
“您要注意身体……要是动动太闹腾了,您可以……找只虫来照顾他。”后半句安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说出口的,宛如被一把利刃狠狠剜着心口,鲜血淋漓。
两虫都清楚这“照顾”不是单纯的找虫。
谈隽慢慢晃动的脚尖顿住了,眼睛不自觉地眯起,心中的沉郁被火气取代,挑了挑眉:“不怕其他虫对动动不好?”
“……如果可以,我请求您看在动动是您的第一只虫崽的面子上,分给他一点点注意力。”安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唇都被牙齿咬的发青了。
这句话像深水鱼雷炸得平静的湖面水花四溅。
“你是在托孤?!”谈隽咬着牙,眼里都是冷意,恨不得从屏幕穿到那边掐死那只气虫的笨虫。
安嘉鼻腔的酸涩开始蔓延,眼睛发红,一丝丝水光像湖面抛入一颗小石子后扩散开的一圈圈波纹。
“我,您可以这么认为。”
“安嘉!我还没告诉你动动的大名!”可见谈隽是气极了,到底顾忌着虫崽还在,他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咬牙切齿。
他是第一次这么气急败坏叫安嘉。
“您可以的话,麻烦给我上坟的时候跟我说一声……”要不然我都不能安息。
安嘉脸上倏然留下两行清泪。
对话发展到这种地步,谈隽是又气又好笑,怎么都开始考虑后事了?
“不准哭!”心里再怎么想,都是只是想想。
安嘉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我控制不住。”
“憋回去。”
安嘉微微侧身背对屏幕,默默垂泪,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再回头,眼睛里都是血丝,眼角的泪水还没干。
可怜兮兮。
“……是不是想家了?”谈隽语气软化,不像刚才那么强硬而冷戾,压低的嘴角放平,像一只刺猬收起了满身的刺。
难受地抽了抽鼻子,安嘉被谈隽这强烈的反差震到了,睁大了要滴不滴泪珠的眼睛,刚才汹涌澎湃的悲伤一去不复返。
他有些难为情,羞红了脸,嗫嚅道:“想。”语落还打了个哭嗝,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
谈隽有些不悦地拢眉,倒没再冷言冷语。
“注意着点,别受伤,会让动动见了又哭又怕。”
安嘉下意识抬手,手肘处缠了几节绷带,可是他穿着长袖照理应该是看不见的。
他弱弱点头。
谈隽看着他脸上的犹豫,把他心里的小九九都看透了,安嘉前些天向动动挥手再见,袖子往上收了点,露出了一点白布,谈隽认不出才怪!
“都是少将的虫了,对自己都没信心怎么带兵打仗!别胡思乱想……我和动动在家里等你回来。”
谈隽话只能说到这了,再深就说不出口了。
已经收敛好情绪的安嘉为自己刚才的懦弱特别难为情,眼神都不敢和那对仿佛能看穿一切都墨瞳对视了。
挂了视频,谈隽难得发愣了,眼睛的神采一点点发散,像一只呆头鹅在考虑要不要啄这条可怜的小鱼。
自己刚语气太重了吗?
交战在即,却没信心向自己托孤,还主动开口让自己娶别的虫……他是没有安全感吗?
谈隽自认为他做的虽没有谈宁好,但也比绝大部分的雄虫好上不少……是哪里出错了呢?
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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