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张儒秀的手可遭了苦。
为了让弹幕能撑得更持久一些,她疯狂地帮府里的下人们搬物件。可实际上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图个新鲜,让她搬弄半天后便委婉拒绝了。一个待出嫁的千金,整日里搬这些重物什,也是不成样子。
于是张儒秀打起了外人的主意。出了张府再走两条巷子,便有一摆摊处,卖得是那些大小不一的水缸。张儒秀特意与小贩打好了关系,帮人家搬缸。大概是小贩看她行动效率高,也让她一直这般干着。
当然,出门在外,张儒秀也是换了身粗布衣服,还蒙了层面纱,免得被熟人认出来。
这么一来二去,自己的手上竟冒出了几个小水泡,触碰不得。这事被大娘子知晓后,一阵责骂。只是,大娘子说罢她之后又拿了些药膏给她涂抹。
这事一出来,她自然是不能再去搬弄重物了。不过还好她搬的物什够多,最起码也能撑上半个月。
至于她的创业计划…
她找了几个托儿,都是些口风严实的人。自己也用心做了一个招牌,上面有“算命解忧”四个字。不过为了让自己的生意尽快红火起来,她还是要想些其他的方法。
譬如这街上的吆喝声。
她最近上街有意观察那些生意红火的商铺,特别是那些卖熟食的小成本店铺。
这些人的吆喝声颇为奇怪—
卖烧鸡的,不直接喊“卖烧鸡哟”,反而说“可苦了我呦”这类的话。
卖饮品的,不直接喊“新鲜的饮品,快来看看”,反而说“我听了一个故事”。
凡此种种,千奇百怪。可要说这效果,倒也是立竿见影。百姓因他们这一奇怪的吆喝术而被吸引过去,围成人堆,好不热闹。
虽说张儒秀还没搞懂这其中的奥妙,但她自己也决定效仿一下,若是没有效果再换句说辞便是。只是她觉着自己也不能吆喝得太离谱。
于是她想了又想,加上了一点现代标题党的精妙。
“震惊!一豆蔻少女深夜来此竟为……”
此话说时,“震惊”二字要表现出极度的惊讶,就像是听到一些惊天八卦一般;而“竟为”二字,要特意拖长尾音,引人无限联想,勾起游人的聆听兴趣,继而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花钱。
说这句话时,还要注意做到抑扬顿挫,读得不能太快,不然在玉仙观这般的环境下,大家根本听不清你在吆喝些什么。而你说得太快,游人也只能看见你张张合合的嘴,好似疯子一般。
所以为了避免陷入难堪的境地,她最好做好万全策划,一次成功。
之后,张儒秀又让人把摆摊所需大件物什都先在城南买好,又让人交了些地租钱先把那物什都摆上,就在她准备出摊的前一天晚上。
等张儒秀各方面都准备好时,日子已经到了四月初三,那日天朗气清,正适合外出游玩。
张儒秀等到晌午,便梳妆更衣准备起身。
她挑了最素的一身衣裳,发髻也是挽了个最简单的,蒙了层厚面纱。
一路坐马车颠簸到城南玉仙观,下了车仿佛才活了过来。
城南路道宽阔笔直,宝马香车不断,空气里吹来的都是些脂粉香风。偏偏路旁还有些极富生气的野草,搭着不知名的野花,浮华与烟火相融,让人移不开眼来。
城南美景多,也自然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州郡的游人。从身边的游人说的话中,明显能听得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相聚于此,各自分流。他们走走停停,或是吟诗作画,或是肆意赞美。不过这处还是年轻人多,最多的,还是那些才子佳人们。携手并行,端得上是一副美景。
张儒秀大概看了几眼,就直奔目的地—玉仙观。其实说是去玉仙观,实际上也只是挂个名,有声望些。
她真正要去的,是玉仙观外那一条正对着的长街,那里商铺林立,游人也大都去那处寻个乐趣。
“娘子,您来了!”眼尖的小男童看见她走了过来,兴高采烈地招呼道。
“嗯。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人?另一个人呢?”张儒秀问道。
她原本安排了两个办事机灵的小男童守在此处,可如今到了地方,人又凑不齐了。
“回娘子,那位哥哥,他快出府时临时被养娘叫了过去,吩咐了一些要紧的事。奴想着,也不能因他而误了您的事,于是自己一人就来了。”男童回答道。好似是怕她听罢生气,自己就低下头去,无措地抠着手。
“罢了罢了,你遇事不慌乱,自己独身前来,已经很好了。”张儒秀说罢,拍拍男童的肩,继续说道“好了,现在你去把我安排的那几个人叫过来,让他们见机行事。”
男童点点头,飞快地向某个巷子跑去。
张儒秀正了正自己的招牌,坐到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场。
眼下路人匆匆,又有许多人在她一旁的商铺买着东西,应该是好招揽生意的。
张儒秀假意咳了两声,“震惊!一豆蔻女子深夜来此竟为……”
张儒秀喊得大声,差点破了音。
话刚一说出,张儒秀就收到了路人的匪夷所思的眼光,也看到了人头上匪夷所思的弹幕。
“此小娘子举止怪异,喊得话又如此奇怪,真真是败坏了如此美景。”
“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貌似很有意思,但我并不想知道。”
……
好似没什么效果?
张儒秀颇为难堪地笑了笑,又喊了几声。
这时,那帮托儿正好来到了这处。张儒秀让他们扮演不同的角色,分批来。
最先来的是一位打扮朴素的小娘子。
她听到了张儒秀说的话,想吃瓜的念头都直接写到了脸上。
“娘子,您方才那句话,是何意思啊?”小娘子故作不懂,话里满是不解。她说这话时,前半句声音拔高,宛如一个吃瓜群众。可后半句又猛然压低,作出偷听的模样,眼瞟了瞟四周。
这些表演是有效果的。张儒秀这个小摊旁边,都是些卖脂粉、簪篦之类的玩意儿的商铺,来的女子较多。
许是这些女子未曾听过这些话,一时都侧目看着张儒秀二人。
张儒秀笑笑,让那位小娘子坐到自己摊前的凳子上。
“此事说来话长啊……”张儒秀故作玄虚地说道。
“娘子您快说罢!那女子怎的了?”小娘子脸上满是焦灼,看不出一丝演的痕迹,让张儒秀直叹钱花的值了。
“小娘子莫急,我现在就跟你说说这其中的事。”张儒秀边说边看着旁边一众女子的反应。他们虽是没往这边走过去,却还是开始听了起来。
“话说昨晚那月黑风高夜,我正在这边走着,准备回家去,却突然看见,一小娘子朝着我所在的位置走过去……”张儒秀开始编织着自己的故事。
“我提了盏灯,隐隐约约地看见那小娘子尚还小。我想着,这么晚的天了,她鬼鬼祟祟地来这里做什么?可谁知,她居然……”
张儒秀说到这剧情关键处有意停了下来,果不其然,对面那女子一脸愠色,“小娘子,你快说罢,她怎么了?”
一旁的人也是一脸急切模样,但表面上还是装着要买一些物什的样子。
“娘子莫急。”张儒秀笑笑,安慰道。
“昨晚我走时忘了将我这牌子带回去,可谁知那小娘子过来,竟然魔怔一般摸着我这个牌子,特别是那算命二字。”张儒秀说完,饮了口水。
“她为何要摸你的牌子?”对面的人问道。
“我也不知啊。”张儒秀无奈地摊摊手。
“我一看这就慌了啊。我的牌子被一个人这般摸着,这又是大半夜的,难免让人多心呐。”
“是啊,她这般动作,可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这女子摸了一刻后,我就见她喃喃自语起来,甚至将我这牌子抱到怀里。我一见这就更慌了,难免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张儒秀说罢,偷偷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
他们大多都是一边害怕着一边想继续听着,看起来矛盾异常。
张儒秀看着他们这般,暗自勾了勾嘴角。
计划见效了。
“我后背发凉,但还是走上前去。我拍拍她的背,她吓得往旁边一跳。我就问她,为什么要抱着我的牌子?谁知她听到我这话居然哭了起来。”
“哭了?她为什么哭了?”对面的人问。
“小娘子莫急,且听我说。我被她吓了个不知所措,我安慰了一会儿,就问她缘由。她说,她最近心绪不宁,处处碰壁。正巧有人告诉她,我这里可以解她的忧。只是她找了很多次,都找错了地方。这次她终于找到了我这,可不就是喜极而泣么!”
“啊这,您这处,看起来简陋得很,为何她要执着于此呢?”对面的人故意贬低道。
这话也正是路人想知道的。张儒秀这地摊其貌不扬又是刚干起来,自然被人看不上。
“这您可就不知了。”张儒秀说道。
“我这摊啊,原先开在镇江府一带,后来迁到了咱汴京城这里。至于为何要远远地迁到此地?自然是那边风水不养人,给几位贵人做事时出了差错,便被人赶到了此处。”张儒秀说得邪乎,一连串的重大信息砸得人反应不过来。
“原来您经历了这么多事啊。”对面的人感慨道。
“实不相瞒,方才娘子过来时,眉头紧蹙,印堂发黑,是为思虑之兆。可是近来有什么烦心事?”张儒秀切入正题。
“娘子真是慧眼,我的确是有事。”
张儒秀稍稍抬了头,就看见那人头上闪过一句“近来吃得多,不好受。”
敢情这是消化不良了。
“我观小娘子腹中微鼓,吞吐缓慢,行动稍有些艰难。这样看来,小娘子近来可是被撑着了?”张儒秀前半句是瞎说的,后半句才是真话。
而对面的人听到这话后,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小娘子料事如神啊,我心中这般想,您这就想到了!”那人故意把话说得大声,一旁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了。
“我敢在这汴京城招摇,自然也是有几分真功夫的。”张儒秀颇为洋洋自得地说道。
“看来小娘子也知道自己的忧虑所在,不妨今日回去后就动起来,切莫久坐就躺。”张儒秀交代道,一时觉着自己好似一个看病大夫一般。
“好嘞好嘞,谢谢您嘞!”那人说罢,却又犹豫起来。
张儒秀笑笑,说道“放心罢小娘子,您是我这处第一位客人,为了报答您,我是不收您钱的。”
这话说罢,那人就高兴起来,片刻间就走到了来时的那条巷子里。
旁边的人看了全程后,似是有些蠢蠢欲动。
张儒秀整了整并不起褶皱的衣襟,计划通。
下面,就要迎来第二位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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