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普通人有什么好的?杨屿实在想不明白。
“基地里,难道还有普通人?”他暂时放下了和戚斯年之间的恩怨,好多问题在脑袋里旋转。
“基地里当然有普通人。”戚斯年声音不悦,显然还在为戚洲会说话了而愤怒,“要想维持基地每天的运转,需要很多人,世界上只有一半的人能够觉醒,那一半人都是普通人。他们生活在基地里的各个角落,有自己的职务,不用上战场,只需要安安稳稳听话就能过完不错的一生。”
“真的么?”可杨屿却不太相信。有没有普通人,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可是爸爸妈妈告诉过他,基地里有许多辛苦的职务,基地外面还有无数个移动据点、种植基地、矿产基地,所有人都在为城市服务,供养着大型机械的运转。
而那些工作,绝对算不上安安稳稳过完不错的一生。
“只要戚戚是一个普通人,就可以过完不错的一生。”戚斯年没有正面回答杨屿的问题,仿佛他自己也没有答案,“所以,戚戚不需要这些技能。”
“他为什么不需要?”杨屿还是没弄明白,“他听不见,已经够孤单的了,为什么没有人教过他唇语?如果他能看得懂就不会被人笑话,被人欺负……”
“你根本不懂。”戚斯年将他的话打断,但是又没有全部解释清楚,“戚戚有我的保护。”
“如果你死了呢?”杨屿的话来得非常之快,快到他说完之后甚至有些后悔。
这句话不仅仅是疑问,也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这是他一直没有放弃的企图。
结果,就因为自己心直口快、放松警惕,直接宣之于口。戚斯年现在正在气头上,他会怎么做?更何况自己刚刚教会戚洲说话。
他会杀了自己么?杨屿不确定,只能观察着戚斯年的一举一动。
但是戚斯年却没有轻举妄动。杨屿确信刚刚自己的话确实对他造成了影响,他不曾看到过戚斯年有那样的表情,眼神空洞,眉头明明紧皱却又像失去了力量,但马上,他的专注度和坚毅重新返场,犹如他身上永不退色的勋章和肩章,熠熠生辉。
勋章上面,都是展翅高飞的鹰,配上他白色的军装,异常高调。而他的侧脸一直没动,只是盯着一个地方看,偶尔能看到两颊的肌肉在用力,像是在咬紧什么东西。而他白色的手套已经绷紧,绷到看不出皮革的纹路和褶皱。
他在攥拳,杨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为什么你是第二向导?”除了尽收眼底,杨屿也对眼前的这身军装产生了好奇心,它好耀眼,又好遥远,“你到底有多强?你的精神体是什么?为什么……觉醒后的人有精神体?是真的么?”
戚斯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手背上有皮革松弛的声音。他的拳头逐渐松开了。
“你已经那么厉害了,为什么还是第二向导?你是干什么的?”杨屿问,尽管口罩盖住他下半脸,可是眼神里的好奇遮掩不住,“你真的有精神体么?”
过了好几分钟,戚斯年的动作才有了迟缓的改变,当他的脸全部转正,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和坚不可摧的信念。也是从这一个表情开始,杨屿终于找到了戚洲和他哪里像。
眼睛,他们的眼睛其实非常像,特别是眼睫毛,好长好长。
“向导的精神体不会轻易展示,因为向导的体能弱于哨兵,厉害的哨兵可以轻而易举杀死我们,或者杀死我们的精神体。”戚斯年没有说出自己的精神体是何种类,“我的精神体是基地的秘密,因为我是巡航向导。只有在作战时才会放出来。”
“巡航……向导……基地秘密……”杨屿越来越听不懂了,“它很弱小么?”
“并不是,它很强悍,凶猛,如果你觉醒了,就会看到它。”戚斯年话锋一转,“人在18岁左右觉醒,一半的人是普通人,一半的人是哨兵向导。而这一半人当中,哨兵和向导的比例是几千分之一。可是戚戚不会变成觉醒者,他只需要变成普通人。”
“可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哨兵,听到哨兵这两个字,杨屿的恨意再次滋生,自己的父母就是哨兵,“万一他是觉醒者怎么办?他很有可能变成一个哨兵,然后在向导的命令下去打仗。”
“这些,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我是他的父亲,我会安排他接下来的人生。”戚斯年似乎不想听这样的话,“只要我活着,戚戚就会受到保护。”
“那如果……你死了呢?”杨屿像发泄恨意一样,再一次翻开这个问题,他像一条善于作恶又不服管教的小恶犬,非要咬到戚斯年和自己痛恨的人血淋淋才罢休,“如果你死了,没有人保护戚洲,他又是一个哨兵,就会上战场,在向导的命令下作战,然后……然后被丢在那里,回不来了。”
“不会,如果我死了,我的部下会保护他一生安全。”戚斯年用一个转身的动作结束了他们的谈话,“就说到这里吧,谈话结束。还有,我再一次警告你,不允许教戚戚说话。”
“等等!为什么我们会遭受袭击!”杨屿的好奇还未结束,他必须要知道是谁想要杀戚洲,“穹顶打开之后很快就有炮弹丢进来,向导和哨兵不是负责保护基地和打仗的么?为什么你们没有保护我们?”
这个问题,像是把戚斯年给难住了,他低了低头,帽檐也随之一低,从侧面看,是一副遗传给了戚洲的好眉骨,深深地藏着眼睫毛。“你现在已经10岁了,很快就要升入高年级,是时候告诉你一些残酷的真相。每个基地里都有敌军派来的线人,当然,他们的基地里也有咱们的人。这场偷袭,源自一场告密。”
“告密?”杨屿对这个词的反应非常大,这是最为不齿的恶行,“为什么?难道还有人想要杀你?”
“他们提前知晓了穹顶开闭的时间,所以才会发动偷袭,目标就是军校。”戚斯年仍旧没有正面回答杨屿的问题,“他们的目的是让你们全部去死。因为军校里有很多军官的孩子,杀掉孩子,就算斩草除根。”
“杀掉我们……”杨屿喃喃自语,心里有很多不明白。不过杀掉孩子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因为有人才能打仗。基地里有规定,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一旦到达规定年龄就必须结婚。
然后,最起码要生一个孩子。
“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这次的线人藏得非常深,恐怕已经藏了好几年。但我会找到他,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戚斯年说完后没有再停留,快步走向正门,白色的风衣随着他的快步前进而飘动。杨屿等他进去之后才开始迈步,无数问题和震撼在脑袋里打转,要把他搅晕了。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花香,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站在戚家的花园里了,扑鼻而来的是荆棘花的香味,非常好闻,只不过有些辣。
看着荆棘花丛里的红色小点点,杨屿走不动了。他想起来戚洲带自己看过的那场烟火,戚洲说,那是基地的向导在结婚。
那么以后,戚洲也会结婚么?
他要是普通人,会和什么人在一起?
他到了规定年龄,是不是就必须生一个孩子了?找一个女人,生孩子?
问题越来越多,杨屿只好暂时放空,不去想。离开花园,他走进了那扇门,忽然发现房子里多了很多哨兵,显然戚斯年将护卫队全部调动,精英成员全部聚集在客厅里了。
高高大大的,看起来就很能打仗,杨屿在哨兵队中穿行,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了,开始幻想,戚洲要是一个哨兵,那该怎么办啊?
哨兵听从向导的命令,那时候,戚洲就要去听从别人的话了。会有一个向导,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不能反抗,还要到了规定年龄就生孩子……杨屿不得不停下脚步,命令自己从乱七八糟的念头中挣脱。
这些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但无论有没有答案,他都觉得戚斯年其实是一个笨蛋。
他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如果他的部下也死了呢?
“魏苍,我要出去。”考虑不到答案时,杨屿就去找护卫队队长了,那个该死的魏苍,“我要出去。”
魏苍正在和副队长交换时间表,低头不耐烦地一瞥。“不行。”
“我要出去买东西。”杨屿并不善罢甘休,从他的背后绕到面前,并且发誓以后一定亲手杀他,“我要去点数交易所。”
“你怎么会有点数?”魏苍随意地敷衍着杨屿,转头却认真地布置起守夜的站位。
“因为我继承了我爸妈的点数。”杨屿故意说得很大声,他就是要让这些哨兵都听到,听到给戚斯年卖命的下场,“我爸妈是被放弃的哨兵,算作牺牲,我继承了他们的点数,每个月都可以领到物资。”
果然,他的话说完之后,忙碌的护卫队队员们集体停下脚步,看向了他。
魏苍也看向了他。“既然这样……好吧,不过我抽不开身,会找人监视你。”
“行,什么人都可以。”杨屿觉得自己和魏苍的这一仗赢了,眉梢挑衅地挑起来,“你们都是哨兵,那你们的精神体呢?”
魏苍刚刚回过身,又转了过来。他弯下腰,一只手撑在大腿上,直到视线和杨屿的小孩儿视线平行,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
“我们都有,都是大型猛兽,现在这屋子里已经装满了。”魏苍点了点他的口罩,“就在你身后,盯着你。我的精神体,已经舔到你脖子了。”
舔到脖子……杨屿没再开口,背后仿佛有一阵冷气,仿佛有几十双阴森森绿油油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着着实实被吓了一下。等到魏苍离开这个房间他才松了一口气,可恶,敢吓唬自己,以后一定杀了你。
最后是护卫队的副队长带杨屿离开这里,去往点数交易所。离开时,杨屿看到了戚洲,他站在楼梯上面,朝自己挥手说再见,湿润的嘴巴噘得那么高,那么明显。
噘嘴干什么啊?又在叫自己的名字?杨屿上了车之后喃喃自语:“不许叫我的名字,你没有资格叫我名字……”
“你在唠叨什么呢?”副队长开车比魏苍稳当许多,也比魏苍开朗,“刚好,我也想去点数交易所一趟,换些物资回来。你准备换点什么啊?”
杨屿往后看了看,已经看不到戚洲了。“换一个金属的口罩,一辈子都摘不下来的。”
“金属的?”副队长朝后看了看,看这小孩儿的黑色口罩,不觉得可笑,只觉得他倔强得要命,“一辈子都不摘?”
“没错,一辈子。”杨屿直直看着鼻尖说,他要一个坚固的、不会破损、不会弄湿的,然后一辈子戴着它,记住自己的仇恨。
“我还以为是戚长官让你去的呢。”副队长对杨屿不了解,既然是戚家的养子,肯定和长官关系融洽,“戚长官说过,想要给戚戚换一块有屏幕的表,只是没有时间去,原本还派部下去问过,不巧,当时仓库里面没有……你见过那种表吗?”
有屏幕的表?杨屿摇了摇头,又问:“那个……需要多少点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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