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大雨着魔般落下来, 毫不含糊地打在窗户上,让人耳里心里都发疼。人躺在黑暗里,宛如漂浪在夜海里的小船, 沉沉浮浮, 起起落落。
豫欢呆滞地望着沈常西,被他死死搂住,有点喘不过气来。
一颗不安分的小脑袋在铁桶一样的怀抱里钻出来, 她去仰头看他。
男人沉烈的眼眸在黑暗中也耀眼,像两点燃烧的火星,隐隐有燎原的趋势。
她觉得热, 觉得自己是一颗冰激凌球, 在热度的围剿下, 化成一汪糖水。
她下意识把滑下去的薄毯子往上提, 像在给自己添一层保护壳,十根水葱尖似的手指,紧紧抓着薄被边缘, 力气很大, 那莹润的指甲红红的。
“你,说什么?”她有点惊恐, 怕听错了, 毕竟窗外的雨声太大了。
沈常西深深呼出一口热气。他现在是很理智的,这点酒绝不会影响他, 可若不是这点酒, 他不会有说出口的勇气。
挺想笑。
他沈常西跟豫欢表个白竟然还要靠喝酒壮胆,就很怂。
可很快,他又觉得怂怎么了?
他十七岁那年对豫欢说出喜欢二字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看她。她那双, 明艳的,藏了万千星辰的眼睛,他不敢亵渎。
“那我再说一遍。”声音沉,低,像山谷里荡出来的回声。
沈常西松了怀抱,用手掌控住她的后脑勺,手指像梳篦,穿进她温软细柔的长发,动作间带出很轻微的沙沙声。
这样强势的角度能让他直直看进她的眼底,可声音温柔的一塌糊涂。
“欢欢”
豫欢的呼吸一紧,“嗯?”
感受到女孩小兔子一样的瑟缩,沈常西滚了滚喉结,轻笑了下,“我喜欢你。听清楚了吗?”
“”
豫欢的心跳猛地上下一颠,像坐了趟奔向云霄的过山车。有去无回。
沈常西突破了自己绷着的那一根弦后,已经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他只想用强烈的存在感昭彰一切。
手掌沿着披散的长发一点点顺下来,沿着羸瘦纤弱的脊骨…
他逗弄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没回神,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她。
“行。听不清楚,我就说第三遍,我喜欢”
“听,听清楚了,你别说了啊”豫欢扭捏地推了推他。
黑暗里,一颗心脏在疯狂跳动,是真要跳出嗓眼口了。原来小说里那些夸张的描写真不假,她觉得还能更夸张,或许嘴张大点,心脏就能自己钻出来了。
这人是疯了吗?喝醉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人喝酒了会
发chun?
“所以呢?”沈常西倏地凑近她羞窘的面颊,眼尾因为酒精而微红,挑起一些邪肆的风流气。
“给个话。”
他去摇她的下巴尖。
“给什么话?”豫欢呆了一瞬。
沈常西气笑了,连带着气音都有些不稳:“老子在跟你表白,你就没想说的?”
豫欢唇瓣动了动,嚅嗫了好一会儿。说什么说什么?关键是他无缘无故跟她表什么白?
这题超纲了啊!
豫欢脑子已经短路,懵懵地瞟见他略带凶意的目光,她吓得一呛。
这人怎么一会儿像狗,一会儿像狼?上一秒还摇尾乞怜,此刻就狼顾虎视了?
“噢我知道了。”豫欢赶紧说。
“?”
“你知道什么?”沈常西怔住。
“知道你喜欢我了”她小小声说着,虽然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喜欢她。
明明前两天还对她爱搭不理,凶得很。
“然后呢?”
豫欢咬了咬唇,迟钝地想,还要有然后吗?她只好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光,试探道:“然后什么?”
沈常西被她好一个“然后什么”给堵到说不出话来,呼吸间全是又热又燥的酒气,还有残留的烟草气,一颗心被她吊得七上八下,意乱如麻。
她是真笨啊。
若不是笨,那他不得不佩服,她这玩弄人心的本事又见长了。
刚刚喝的一杯酒此时刚好来了反应,沈常西的大脑昏沉沉,又轻飘飘,他想了最后一圈,终是检讨自己说的不够明白,让她还能装傻,那就是他做的不够。
男人眸光深重,翻滚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舌尖舔了舔前齿,像撕咬猎物之前的预备动作,随后不容商榷的语气--
“然后你也得说你喜欢我。”!
豫欢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这是在戏弄她!
绕这么大一圈就为了在她身上找乐子。
就跟他故意把钢笔摔在地上借此来调戏她,威胁她去穿情趣女仆装,还强制性牵着她的手去摸他的脏东西
跟着些是一样的。
“不要。”她吸了吸鼻子,瓮声。
垂头,把那些朦胧晦涩的情绪都藏在心底,“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强迫我说也没用。”
话说完,豫欢闭上了眼睛,死抓薄毯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
她其实有点害怕。
面前的人喝多了,很多因素都是不可控的,还有暴雨的天气,对,恩叔说过,沈常西最讨厌的就是暴雨。
一碰上这样的天气,他就会变得脾气古怪。
豫欢感觉自己的一根神经绷着,怕他做出什么恐怖的事。这段日子以来,她早就见识过他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耳边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声,偶尔轰隆而过的隐雷,还有对面的男人起起伏伏的,不安稳的呼吸声。
就在她想偷偷睁眼,探探情况的时候,身前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的心口。
“?”
什么鬼?
只见下一秒,沈常西抱住她,把头埋进馥郁里,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可怜的要死,像是在乞求主人恩赐一点点宠爱的狗。
“欢欢”
不剩半分强势的模样。
豫欢猛地低眼去瞧,只见到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在她身上拱来拱去
“欢欢,你说喜欢我好不好”
“五年了…别不要我”
男人低暗的嗓最适合讲情话,更何况是这样柔软的,温柔的,还带着点耍赖撒娇的意味,听得女孩心头春水荡漾。
一圈一圈,涟漪起了,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豫欢满脑子问号飞过,眼中大为震撼。
这男人又是玩的哪一出??
恶狼变大狗?
沈常西借着酒劲,有点不管不顾了,唇瓣沿着温度蜿蜒,碰到哪儿就是哪儿。
寸寸往上,是她的纤细修长的颈。
他用自己的鼻尖,去探索,嗅了一口。
豫欢终于回过神来,瑟缩了一下。被他撩拨出满身的鸡皮疙瘩。
她想到一个极动人的词,交颈。
“我错了”
豫欢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被他弄的全是烟酒的味道,晕晕乎乎的。
害怕,悸动,纠缠在一起,这种矛盾快把她逼成不伦不类的疯子。
沈常西继续说着,醉醺醺的语调。
--“欢欢,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我喜欢你,五年前也是,如今也是”
--“欢欢”
--“我们和好吧。”
豫欢的呼吸在他说出最后一句时,彻底止住了。
和好。
这两个字是一把钳子,硬生生把她心里那根刺拔了出来。
她蓦地红了眼圈,心中像走马灯一样不断转着两人过往的回忆,那些甜的酸的涩的,都充盈在心头。
“你不恨我了吗我们真的能和好吗”她喃喃道。
她知道他喝醉了,不是喝醉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即使是知道他醉后胡言乱语,知道明天太阳升起后就都成了泡沫,她还是贪恋。
“我说能就能。”沈常西陡然换了笃定的语气,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喝醉的人。
豫欢怔了好半天,放弃抵抗,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好”
她呢喃,想着醉话就醉话吧,反正他喝醉了,明天也记不起来。
就当做一场美梦。
“那我们和好吧。”
豫欢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为今晚添了两轮小月亮。
沈常西藏在被窝里的手动了动,在她说完后,开始了疯狂失控。
“啊!”
豫欢尖叫出声,很快娇声就被吞噬。
铺天盖地的吻挟裹住了她,她下意识去挣扎,可一想到这不是梦吗?在梦里什么都能做吧。
豫欢软了抵抗,任由他绞杀。
她不知道的是,面前的男人一边肆吻,一边在心里暗暗感叹。
他之前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坚持等她先来说喜欢的愚蠢想法?吃个东西都要偷偷摸摸做贼一样。
艹。
他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
翌日。
暴雨在凌晨三四点就停了,一大早阳光灿烂,是明媚的好天气。
豫欢揉着惺忪的睡眼,撑了个懒腰。昨晚一夜无梦,她睡得格外香甜,睡好了人也舒畅。
翻身下床后,她走去浴室刷牙洗脸。盥洗台上挂着一面澄亮干净的大镜子,她定了定神,看清楚了镜子里的人。
嘴唇红肿,乱七八糟的红痕从脖子一路蔓延到胸口。
“?”
她眼中闪过一瞬间慌乱,昨晚躁动的回忆全部浮现上来。
他们在暴雨雷鸣中拥吻
疯了疯了。
她吓得赶紧打开冷水洗了把脸。一切收拾好后,她在心里告诫自己,昨晚的事就当是梦,今天该怎样就怎样。
料想沈常西肯定也忘记了,毕竟他昨天的模样太可怕了啊这说出去有人信吗?
霸总秒变狗。还是卤蛋那款,死皮赖脸往人身上舔的狗
简称:舔狗。
字面上的意思。
今天天热,豫欢穿了一件长袖高领的白衬衫,宫廷风,蓬蓬袖,领口的花边精致又漂亮,下身配了一条轻熟款的简约直筒丝绒裙。
唯有脖子处一条丝巾略略的画蛇添足,让人一看就觉得那下头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出了卧室后,她看了眼斜对面的房门,紧关着。看上去人早就下楼了。果然,豫欢下了一楼,远远就瞧见男人正坐在餐厅里优雅地吃早餐。
一身海军蓝色的西装显得他分外清正,神情是疏淡的,可一双凤眼工笔画勾成,带着三分少年独有的痞懒劲儿。
整个人俊朗卓绝,找不出分毫昨晚酒后的失态。
豫欢不知怎的,有些失落,却又很快压了下去,她走上前,笑着打招呼:“少爷早啊。”
沈常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随后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叫我什么?”
不冷不淡的声音一如既往。
可豫欢总觉得他那眼里玩味的很,怪怪的。
“少爷啊不都这么叫的吗?”豫欢一边说一边笑着和恩叔,还有张妈打招呼,拿过桌上干净的碗,准备去舀粥。
今早张妈做的是虾蟹砂锅粥,香浓的一锅,看上去就鲜的不行。
沈常西看着她舀粥的动作,淡声:“你叫错了。”
豫欢顿住,“啊?那我该叫什么?”
沈常西:“你该怎么叫你男朋友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
“?”
豫欢手一抖,汤匙摔进了锅里。
男、男朋友?谁?他?
他昨晚没喝醉?
沈常西大方地对上她疑惑的眸光,清正端方的不得了,顿了一息,他问:
“叫我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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