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申浩然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脸上也一直带着一丝温和的笑。
甚至还体贴地帮席涉收拾房间,往墙上贴少年喜欢的球星海报。
对于一个有轻度洁癖,连家里的卫生都由家政阿姨全程搞定的人,愿意为了一个算得上陌生的孩子亲自动手布置卧室,忙得满头是汗。
就算是刚满十二岁的席涉,也明白自己不该再对申浩然抱着一副戒备又冷漠的态度,只好低声跟他说了声谢谢。
申浩然点了点头,亲昵地拍了拍席涉的肩膀,告诉他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客气。
席涉错身躲开了申浩然的手,低着头没有答话。
对方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说了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房间。
五岁的席雨抱着个洗得发白的小狗玩偶,紧紧地拽着席涉的手指不肯松开,声音很轻:“哥哥,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家了吗?”
席涉的视线依旧落在门口申浩然消失的方向,另一只手按了按席雨的脑袋,低声说:“这里是叔叔的家,以后哥哥会赚钱,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席梦兰平时工作很忙,之前在出租屋的时候,席雨一直由席涉照顾。也因此,小丫头跟妈妈不怎么亲,倒是时时离不开席涉。
所以即便搬进了大房子,席雨依旧习惯跟哥哥一起睡。和以前一样,小小的上下铺,狭窄又安心。
也幸亏席雨一直粘着他,席涉才一直能把妹妹保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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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的房间很多,但席涉除了自己的房间之外,几乎不去任何其他的地方,放了学也只会一个人坐在书桌旁安静的写作业。
衣角被拽了拽,席涉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席雨,眼里有一丝疑惑。
席雨的声音很轻,但对于席涉来说,却不亚于一颗惊雷落在了原本平静的湖面上,“哥哥,叔叔为什么老是摸我啊?”
席涉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他怔愣了一下,迅速蹲下身子,扶着席雨的胳膊低声问:“他碰你哪了?”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少年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这里,”席雨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再抬起眼的时候,眸子里尽是迷茫,“哥哥,叔叔身上都是香水味,很呛,我不喜欢他靠近。你能告诉他,让他别再摸我了吗?”
席涉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地地拽着席雨的手去找席梦兰和申浩然对峙。
男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安报纸,眉眼间没有一丝慌乱,抬眼看向席涉的时候,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
不管是声音还是情绪都无懈可击:“我没有对她做过那样的事情,你最好再问一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席涉还想继续说什么,被席梦兰拦住了。
她把席涉拽出房间,声音很低,却掩不住语气里的不耐:“你怎么回事,不搞清楚事情真相就跟你申叔叔闹。”
她穿着一件奶油色的真丝睡裙,皮肤光滑细致,脖子上还贴着半张颈膜。本就刚三十岁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显得更年轻了,一点都看不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身上那股穷酸朴素的气息便都消失了,俨然一副优越阔太太的样子。
“他猥-亵我妹妹。”少年的声音很冷,他抿了抿唇,压下了掉眼泪的冲动。
一再告诫自己,他已经是大人,要冷静地处理事情,不能再只知道哭。
深吸一口气,席涉垂手拽住了席梦兰的手腕,声音微颤:“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席涉虽然才12岁,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母子俩站在一起,他已经比母亲还要高一些。
席梦兰一时间竟然没有挣脱席涉的手。
“离开这里去哪里,还是回以前那个又破又冷的出租屋吗?”席梦兰忍无可忍地甩开席涉,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能清晰的听清语气里的愤怒,“你想继续去过那样的苦日子,我还不想呢!”
她在那条穷酸巷子里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有钱又愿意娶她,还不嫌弃她带着两个拖油瓶的人。
又怎么甘愿轻易放弃。
迅速垂下眼看向跟在席涉身边一脸怯意掉眼泪的席雨,席梦兰眼里凝出一丝烦躁,“再说了,她说什么你就信,她几岁还用我提醒你吗?”
最后席涉还是被席梦兰赶回了房间,并且锁上了门,让他好好“冷静冷静”,想一想自己错在哪里。
席涉用脊背抵着冰冷的墙,沉默地坐在房间角落里。
被席梦兰吓哭了的妹妹早已停止了哭泣,抱着玩具狗缩在席涉腿上睡了过去,脸上还残留着干巴巴的泪痕。
房间里光线昏暗,依旧能看清少年低头时滑落眼睫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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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陌生的铃声将屋内原本安静的环境打破,手机贴在实木地板上的震动格外明显,隔着门都能清晰感受到微微的震动。
铃声很快中断,屋内安静了须臾,很快又被闹腾的手机铃声填满。
屋外的人仿佛注意到了屋内的动静,先是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随即响起一个很轻的女声:“浩然,你在里面吗?我......做了蛋糕,你要不要出来尝一下?”
陆驰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那扇薄薄的门板上,唇边泛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
门外的人静了一会,又安静地退了出去,再没了动静。
“这个人,”陆驰瞟了一眼躺在角落里死猪一样的男人,“死不了吧?”
“暂时不会,”a01早就探查过了申浩然身体的各项机能,实话实说道,“但是再拖下去的话,就不一定了。”
陆驰收回目光,略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站起身走向门口。
身上的痛感早已消失,连带着手脚都灵便了不少,之前沉闷的负重感也悄无声息的消散。
陆驰散漫地踢开挡在门口的一把破木吉他,抬手推开了门。
一直守在门外的席雨猛地站起身,抬头看到哥哥身上的伤,嘴角抿了抿,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陆驰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席雨的头顶,声音很低:“别哭,哥哥没事。”
一侧迅速传来几声很轻的脚步声,穿着睡衣的席梦兰走了过来,脸上还残留着一半没涂开的护肤乳液,看上去格外滑稽。
陆驰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厌恶。
“你申叔叔呢?”席梦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脚步一顿,随即越过陆驰的身体走进屋内。
周围静了一瞬,紧接着屋内传出一声尖利的呼喊:“浩然!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陆驰有些受不了地抬手按了按右边的耳廓,微微蹙眉。
“席涉,你这个混蛋!”席梦摇摇晃晃地跑出来,狠狠地撞在席涉身上,脸上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淡定从容,蓬乱的头发贴在涂着粘腻护肤品的脸上,眼睛都急红了。
她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拳头恨恨地撞着席涉的胸口,声音控制不出地打颤:“你对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陆驰忍无可忍地拽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将其推开,声音淡淡的:“我做了什么?你难道不该问他做了什么吗?”
“什么?”席梦兰一时有些懵,仿佛没明白席涉的意思。
“他家暴,我还手,”陆驰缓缓地说,“就是这么简单。”
“你......”
“我记得,”陆驰勾了勾唇角,凝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我被那个人-渣用台灯砸到重伤昏迷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我......”席梦兰的脸色变了变,本能地想替自己辩白,几次张嘴,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行了,”陆驰俯身牵住席雨的手,懒散地看了她一眼,“再不打120,你就真的做不了悠闲的中产太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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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昏暗的病房里,脸色苍白的男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侧的窗户没关,凉风迫不及待地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屋内,将淡蓝色的窗帘卷起又落下。
申浩然微微皱了皱眉,声音跟撕碎了的破布一样,沙哑又尖利,“关窗......冷。”
屋内安静如初,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关窗。
申浩然费劲地睁开眼睛,身体的疼痛如同涨潮的浪头一样,一下子把他砸懵了。四肢百骸的筋络仿佛刚刚接通,铺天盖地的痛感让他几乎招架不住,额间很快被细密的汗水占满。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强忍过这一波疼痛,才挪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坐在窗子边上的人影。
“你!”借着屋内的灯光看清那人是谁之后,申浩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声音更像破布了,“你怎么在这里......我要报-警,你别想再......”
“嘘。”陆驰抬起手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待对方茫然地闭嘴之后,才满意地将趴在自己身上睡着的席雨放在一侧的陪护床上,然后缓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向申浩然的病床。
“你......你想做什么,”申浩然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这里是医院......你要是敢......”
“怎么,”陆驰停在床边,半垂着眸看向床边脸色惨白的人,低声问,“想报-警,是吗?”
“知道怕了?”申浩然稳了稳心神,再次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就是个还不满十五岁的孩子,自己怎么能一次次在他面前露怯。
毕竟今天之前,他在自己面前可是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等警-察来了,”申浩然眼里凝出一丝寒意,声音都低沉了许多,“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天所做的事情......”
“那你打算跟警-察说什么?”陆驰的声音很轻,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嘲讽,“告诉警-察,告诉你那些同事们,你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被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揍成这副鬼样字吗?”
申浩然的表情倏然凝固,眸子里原本胜券在握的笑意消散,垂在病床一侧的手缓缓收紧,脸色难看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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