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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古代商女对照组(13)


    从书呆子到帝师


    抛开本性的好坏不谈, 常怀安容貌俊朗,又衣着不凡,浑身气质怎么看, 都不像是个普通人。


    这样的人,他居然跟温罗青相识?


    墨香好奇地看向温罗青,燕灵川则微微蹙眉,方才温罗青, 似乎是想往她身后躲?


    两人身子侧让开, 温罗青整个人都暴露在了常怀安的视线当中。


    后者鄙夷地看着她:“温小姐,居然也能进来这里。”


    温罗青毫不示弱,双眼直视对方:“你不也进来了?”


    常怀安似是觉得好笑, 轻「呵」一声。


    这声音被淹没在了燕灵川三人后方,隐隐传来的阵阵女眷们的笑声中。


    前边不远处, 则是男客们推杯换盏的叮当声。


    被这些热闹的动静裹挟在中间,燕灵川忽然察觉到一种诡异的寂静。


    宴席在花园中举行,男女客两边离得不远,这里为什么会这么黑?


    且下午来时,前后门都站了守卫, 如今……


    “保护皇上!”一阵惶恐的惊呼声, 打断了燕灵川的思考。


    她心头一跳,很快又听见从男客那边的传来的大叫:“侍卫, 侍卫呢!!”


    “护驾——”


    “小,小姐……”听见刀剑铿锵出鞘的声音, 墨香呆滞片刻, 声音颤抖, 下意识扭过头, 想要寻求燕灵川的指示。


    然不等她问出“怎么办?”, 燕灵川已经握紧拳头,迈腿飞奔向常怀安身后。


    “小姐!小姐你干什么去!”


    被墨香拉住,燕灵川甩手挣脱她:“晨弟…你家公子还在里面呢!”


    “可是小姐,我们……”墨香还想再说什么,燕灵川已跑开几步远,她一咬牙,只好跟上:“小姐,您小心,等等我!”


    那位与温罗青相识的男子,看样子方从男客宴席出来,那么这边应当没有什么危险……


    燕灵川正这么想着,果然在黑暗中看见了一道小小的拱门。


    她松了口气,和墨香一同在嘈杂混乱的叫喊声中,走了进去。


    这边到底都是男宾,宴下还摆放着不少屏风,此时已都轰然倒地。


    场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鼓,应当是舞女献舞的地方。


    粉衣翩跹的舞女和一部分大臣,分别挤在各个角落。


    位置有些偏,燕灵川边往前走,边在人群中巡视着,寻找燕晨的身影。


    没等她找到弟弟,便注意到远处,一位身材孔武有力的男子。


    对方目光正对着右前方,原本正和几个大臣缩在一起。


    忽地,男子不知看到了什么,猛地瞪大双眼,推开缩在他怀里的一位老臣,大吼一声冲了出去:“燕公子!”


    燕灵川瞳孔骤缩。


    她循着对方的目光看去。


    在离男子没有几步远的地方,也是廷宴最前方,她终于找到了燕晨的身影。


    他侧着身子,因而之前她没有看到。


    在他前方,十几个身着银甲的刺客,正与仅有的几位侍卫酣战。


    前者的人数,大概是后者的两倍还多。


    老皇帝、太子还有两人身边的太监,燕晨,以及其他几位朝中重臣,一同被这些侍卫保护在最后方。


    ——原本,能坐得离皇家这么近,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荣耀。


    结果现在,皇帝的宠爱反倒成了催命符。


    带刀侍卫双拳难敌四手,还要同时保护这么多人,不经意间就会出现纰漏。


    翻倒的烛火点燃了桌布,炽烈的火光反射出刀刃上的寒光。


    小太子因身材矮小,挤在燕晨和程棋腿边。


    原本他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但挤着挤着,他忽地被挤得往外站了半步。


    而前方的两名侍卫之间,又恰好隔开了一段距离。


    长刀捕捉到这个破绽,带着杀意,毫不犹豫冲进两人之间,横砍向小太子。


    可怜的小太子,当场吓得面色煞白,一时连躲避都忘了。


    石怀广正是看到燕晨欲伸手将小太子拉开,自己转身顶上他的位置,才吓得如同吃了一粒勇气药丸。


    ——没有勇气,燕公子要完的丸。


    “小五!”老皇帝在另一侧,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得目眦欲裂。


    石怀广快步走出,一脚踢飞一条长椅,抓在手心,同时脚下不停。


    不过瞬息之间,他就来到那名刺客身侧,手中长凳自上而下,「砰」的一声狠狠将其手中长刀打落在地。


    老皇帝大脑一片空白,见此绷紧的身体一松,才发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片刻,此时才恢复正常。


    燕晨已侧身将小太子拉至自己前方。


    背后一道凉风袭来,两人才侧目看去,只见石怀广重新抓起了长椅。


    他一个横扫千军,击退几名刺客。


    趁此机会,燕晨脚尖一转,令地上那把刀刀柄转向石怀广。


    石怀广双眼一亮,快速蹲身,捡起了那把刀。


    那名刺客失去武器,向后退了两步,又有其他人顶了上来。


    压力仍在,不过很快,廷宴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是护驾来迟的侍卫。


    人群中,燕晨看见了常怀安。


    ——这次刺杀,是原剧情中不曾有的。常怀安也不该是侍卫统领……


    刺杀与他应该没有关系,安武王的兵力在边疆,这些人,应当是三皇子派被逼得狗急跳墙。


    但常怀安一定是故意来迟的。


    燕晨用自己的眼神担保,对方一进来,便率先看向老皇帝,见后者和小太子都好好的,明显愣怔了片刻,才像是忧心帝王安危,皱起了眉毛,加入支援。


    演技不太行。


    燕晨瞥了眼老皇帝,见他果然臭着个脸看着常怀安,便知他心中有数了。


    支援的人一来,刺客们节节败退,悉数服毒自尽。


    侍卫和宫仆们将火扑灭,廷宴被围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离开。


    角落里,侍卫揪出来两名女子,正要训斥。


    燕晨目光恰好扫过那边,瞧见燕灵川双眸盈泪,墨香也哭丧着脸。


    他高声喊道:“且慢!”


    “这是本官的长姐,及家中丫鬟。”侍卫回过头,燕晨朝他一笑:“想来她们是担忧本官,这才私自闯入,还请莫刁难她们。”


    那名侍卫一愣:“好……”


    却有人道:“女眷席是离我们不远,可那边那么多人都未过来,怎的就燕太师你的家眷担心你?”


    “莫不是担心,你的阴谋不能得逞吧?”


    “是啊,这也太凑巧了些。常侍卫一来,就将我们围住了,燕太师的这位长姐,竟比常侍卫还来得快?”


    危机一过,这群人便开始闭着眼睛说瞎话。


    皇帝满脸不虞:“吵什么?”


    “都安静点。”他缓了口气,方才的刺激还没彻底平复下来:“燕太师,能在危机时刻,挺身为太子挡刀。”


    “你们能做什么?”


    “躲在宴下,往武官怀里钻?”


    老皇帝势要将满腔的不爽都发泄出来:“这会儿,倒是都有脸指责起燕太师来了!”


    众臣脸色一僵。


    想起自己方才惊慌失措的模样,一个个老脸一热,撇嘴不再说话。


    侍卫将燕灵川和墨香送到燕晨身边。


    皇上令所有人原地等待,看着侍卫检查刺客尸体。


    很快,侍卫从他们身上,翻找出安武王府院的护卫令牌。


    后者脸色一黑:“这不可能!”


    “皇上,老臣……”安武王正想为自己解释两句,老皇帝摆摆手,令他稍安勿躁。


    这么容易就搜出来的东西,确实不太可信,但也不排除,对方以此混淆视听的可能性。


    安武王忿忿地闭上嘴,身上散发着黑气,瞪了眼不远处的右相。


    两个老东西互看不顺眼,刺客们身上被翻了个遍,除了那枚令牌,什么都没找到。


    当然,这不代表皇帝就会放弃追查。


    只是此刻,更重要的是该追责的追责,该奖赏的奖赏,该安抚的,需要安抚一下。


    老皇帝第一个看向了常怀安。


    后者心有所感,毫不犹豫单膝跪地,垂首请罪:“微臣护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老皇帝淡淡「嗯」了声:“为何来迟?”


    “臣……”常怀安早已想好了说辞——就说他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之计。


    然话未出口,他倏地脑中一震。


    燕晨,燕太师的姐姐……


    老皇帝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常怀安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怀疑的视线,头顶冒出了冷汗。


    他脑中一片空白:“微臣,暂离更衣……”①


    “哪有这么巧的事?”周围立刻就有人发出质疑。


    感谢燕灵川,因之前皇帝发的那一通火,出声的人并不是很多。


    但常怀安还是因老皇帝短暂的沉默,而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好在很快,皇帝给他的责罚就下来了:“常统领擅自离守,护驾来迟,置朕、太子与诸臣于险境之中,官降三级,罚俸禄半年。”


    “你可有意见?”


    常怀安呼出一口气,躬身道:“皇上宽宏大量,理应如此,微臣自愿领罚,多谢皇上恩典!”


    老皇帝摆手让他快滚。


    该罚的罚完,接下来就该奖赏救驾有功的了。


    先是最开始那几位带刀侍卫,老皇帝赐了些银子,珍宝。


    然后就是燕晨,还有石怀广。


    “你很不错。”他先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石怀广,直看得后者紧张不已。


    才问:“叫什么名字?”


    石怀广有些紧张:“臣、臣姓石,名怀广。”


    “好名字。”老皇帝额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看向众大臣:“石怀广救驾有功,官升二级,迁至京营。”


    “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一下从刑部,跳到了兵部,还成了直属皇上手下的京官啊!


    在场有不少武将,闻言纷纷艳羡地看向石怀广,后者满面喜色。


    这时候,没人会想不开去顶撞皇帝的意思,待几位大臣出来吹了一通,石怀广谢恩。


    众臣本以为终于结束,可以回去了。


    结果老皇帝又看向了燕晨。


    皇帝苍老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凝视燕晨许久,竟像是在犹豫,要给他什么赏赐最好。


    若说老皇帝之前还可能对燕晨有所怀疑,现在就是彻底信任他了。


    众臣心里酸溜溜的。


    石怀广是救驾有功没错,燕太师算什么?他一没功劳二没苦劳……


    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太子,打算用自己的背接刀而已。


    众臣嫉妒得不行,偏偏又心知,若换他们是皇帝,他们同样要感动不已。


    唉,要是他们是燕太师就好了!


    老皇帝确实在犹豫,要给燕晨什么赏赐。


    太师,已经是这个方向最高级别的官职了,若是再升……


    其实也不是不行。


    只是以往部分王朝中,之所以有人能兼任太师和其他官职,是因当时的太师是虚衔。


    而他们景朝,太师却是实职。


    不过即便如此,太师对朝中许多事的参与度,依旧不算高。


    基本上想做什么,都只能通过说服太子来间接完成。


    若是燕太师想自己入朝堂……


    最后,老皇帝将选择权交给了燕晨本人:“燕太师,你可有何心愿?或是想要的?”


    “与朕说一说,只要是朕能办到的,都令人给你办。”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这,这也太……


    纵观前朝,何人能有如此殊荣?


    若是燕太师说想要帝位,老皇帝莫非也给?


    ——会产生这种想法的人,不用问,正是安武王。


    若是三皇子在此,恐怕也要嫉妒疯了:父皇对五弟百般宠溺,他还可以接受。


    他姓燕的一个酸儒书生,凭什么?


    一道道目光都落在了燕晨身上。


    有人在等待他的回答,还有人则在做梦:若我是燕太师,我要……


    终于,身着绯袍的年轻官员微微一笑,朝皇帝拱手一拜,开口了:


    “微臣,多谢皇上厚爱。”


    “为官数日,臣已自知,臣之性情有诸多弊处,皇上和殿下对臣多有海涵,已是荣幸之至。”


    他那双清朗如星的双目看向小太子:“太子殿下,是个很好的学生。”


    “微臣能官拜太师之位,便已知足矣。”


    燕晨最后朝皇帝一拜,直起身时,可谓是一片淡然,堪称把「无欲无求」写在了脸上。


    众臣:“……”你在说些什么啊?!


    这么好的升官机会,你不想要,我们想要啊!


    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你跟皇帝客气啥啊!!


    燕晨还真不是客气。


    主要是,他确实没出什么力,不太好意思厚着脸皮要封赏。


    而且,太师的位置已经足够了。


    若是当真兼任其他官职,反倒不利于他与小太子之间培养信任。


    所以最后,在皇帝以为他是「客气一番」时,燕晨再次摆手表示说「不要不要」。


    见他意已决,皇帝才终于放弃。


    不过封赏还是要给的,燕太师不慕名利,他也要摆出自己的态度。


    皇帝想了想,一眼就看到了燕晨身后的燕灵川。


    这回她换了个丫鬟,瞧着倒是比之前那个乖顺不少。


    之前已经赐过御笔牌匾,还有在苏州本地的商铺——后者性质说是「皇商」,其实更像是现代的「地方加盟店」。


    皇帝是不可能真的让一个女子,做皇商的。


    但如今,这不是对燕太师的满腔感激和动容,无处抒发?


    方才那番动静,隔壁那么多女眷,都没一个过来的。


    而燕太师这位长姐因担心养弟,二话不说就赶过来。


    可见其品性不错。


    不愧是燕太师的姐姐。


    老皇帝有种莫名的欣慰。


    再一想到燕太师曾说,忧心长姐独居苏州,生活不易。


    他沉吟片刻,除了全国代营棉布的皇商资格,还给燕灵川赐了一座宅院、两家铺店。


    别看少,这可都是位于京都黄金地带。


    燕灵川虽对京都不太了解,但也知道,皇帝赐下的东西,除非糊弄人,一般差不到哪里去。


    何况,没看四下臣子艳羡的眼神,都要黏在她身上了?


    燕灵川含笑谢恩。


    赏罚结束,老皇帝又说了些场面话,安抚一番诸位大臣,便宣布廷宴结束。


    出了这么大的事,女眷那边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只是皇帝这边被侍卫围了起来,她们不得进入,只好围在外面,翘首以盼。


    此时见自家的男人/儿子出来,一个个都松了口气,也不敢多问,急忙出宫回家,在路上说。


    燕晨也带着燕灵川,先回状元府。


    王吉在外侯马,燕晨刚将燕灵川扶上马车,余光便看见不远处,常怀安正阴森森地看着这边。


    对方显然认出王吉来了。


    王吉正欲偏身躲闪,燕晨说了声无事,朝其淡淡一笑,从容不迫登上马车:“回去吧。”


    马车经过常怀安,燕灵川掀开车帘,同样看见了对方的身影。


    方才看见燕晨要给太子挡刀,她受了不小的惊吓,离宴时,一路上没少数落燕晨。


    此时看见常怀安,她才想起一件事。


    ——温罗青被她落下了。


    燕灵川犹豫片刻:方才离宴时,也没看见她,她与那位常统领相识,应该……没事吧?


    “长姐?长姐?”


    燕晨叫了几声,燕灵川才回过神:“怎么了?”


    燕晨无奈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燕灵川微微愣神:“我没事……只是,方才我与温家小姐,温罗青一同……”


    她将刚才,墨香撞到常怀安的事说了一遍,有些担忧道:“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燕晨面色古怪:温罗青,什么时候和他长姐关系这么好了?


    燕灵川没察觉到他的异常:“说起来,那位常统领,即便是想去更衣,当时那种情况,也应与我一同……”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蹙眉道:“他撒了谎,如今又知道我与你是姐弟,往后会不会对你……”


    “长姐放心。”燕晨冲她安抚一笑:“我会将此事禀报皇上。”


    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难怪当时皇帝问话,常怀安卡了半天。


    他甚至并不只是故意来迟,而是事先知道,今夜会有人行刺,才提前偷偷离宴,只是被墨香撞到了。


    燕晨朝墨香赞许一笑:“还要多亏了你。”


    墨香脸色微红,想说不用。


    燕晨已提醒起燕灵川:“长姐,温家那位姑娘,你往后还是与她离远一些。”


    “你们撞的那人,常统领,正是之前偷云锦的顺远世子,常怀安啊。”


    ——之前抓到人,全都是王吉在处理,燕灵川还真没见过偷云锦的人,长什么样子。


    听他这么一说,燕灵川讶异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常怀安偷云锦,而他偏偏又与温罗青相识。


    不怪她多想,她对温罗青虽多有欣赏,但对方确实经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墨香反应更快:“小姐你看,我就说温小姐当日抢着要拿棉布,是故意的,您还不信。”


    燕晨挑眉:“抢着要拿棉布?”


    墨香点点头:“就是今早进贡的棉布,那棉布,分明是咱们家织造出来的!温小姐不过是出了个改良纺织机的点子。”


    墨香撇撇嘴:“一会儿要这样改,一会儿要那样改,小姐请了几位工匠,和作坊里的纺织工一起试了好久,才试出来。”


    “她还当做是自己的功劳呢!”


    “也就是小姐心善,愿意让她与我们一同进贡。”


    墨香眼睛一转,笑嘻嘻道:“结果,小姐得了皇上的赏赐,往后可是实打实的皇商!温小姐,好似什么都没捞着吧?”


    燕晨噗嗤一笑。


    燕灵川和墨香都停顿片刻,诧异地看向他:原来公子/养弟,也会因听见别人倒霉而发笑。


    燕晨:平时确实不会,除非忍不住。


    他收敛笑意,温和道:“方才想起一些高兴的事,你们说到哪儿了?”


    两人将信将疑,终究还是对他的盲目信任,胜过了一切。


    于是墨香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燕灵川嘴角上翘,嗔她一眼:“瞧你说得这么难听。”


    “她是她,我是我,我可不是专程来捞皇上赏赐的。”


    “是是是,小姐是来看望公子的,进贡只是顺便。”墨香机灵道:“反正瞧见温小姐没有好果子吃,墨香就高兴了。”


    燕灵川可没忘记献布时,皇帝说的话,包括方才她得的那些赏赐。


    她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幸亏来看你家公子。”


    “否则我都不知道,他平日里弱不禁风,遇险时,竟能激发出如此大的勇气,府中既无熊心豹子胆可吃,想来他在京都的日子过得不错,你我也能放心回崇明了……”


    燕晨:“……”


    燕晨默默承受来自长姐的慰问时。


    温罗青也终于走出宫外。


    皇宫之大不必说,外面还有高门大院,温罗青七拐八拐寻到平民街时,已是深夜。


    她准备找一家客栈先住着。


    方才和常怀安起了些肢体冲突,温罗青听里面的动静,直觉常怀安不对劲,又看到一大批侍卫,吓得魂飞魄散。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应该站在原地等燕灵川。她对她一直都很不错,肯定不会丢下她不管。


    温罗青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脚后跟和膝盖也都不时传来刺痛,心中后悔不已。


    终于,她看到前方街道拐角处,有一些微弱的亮光。


    是客栈门前的灯吧!


    温罗青眼神一亮,原本脱力的双腿仿佛又被灌注进一丝活力,她加快步伐……


    等等,这光好像在动?


    拐角处,两名官兵走了出来。


    瞧见傻愣愣站在原地的温罗青,两人对视一眼,皱眉怒斥:“干什么的?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不知道有宵禁吗?!”


    宵…禁?


    这个词有些陌生,温罗青愣住片刻,人已经被抓了起来。


    她顿时张大嘴——官兵立刻将她的下巴捏合:“别瞎叫唤,你不睡觉,别人要睡觉。”


    “呜呜……”温罗青惊恐地瞪大眼睛,这些人要带她去哪?!


    很快,她就知道了。


    挨了二十鞭子,温罗青小命都去了半条,嗓子都喊哑了。


    她趴在木板上,再次想念起燕灵川。


    早知如此……


    作者有话说:


    那个,下个世界家人是哥哥的话,会有人看吗qwq;


    ①更衣:在古代,可以用来代指如厕。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古代商女对照组(终)


    从书呆子到帝师


    温罗青怏怏趴在木板上的同时。


    恬静的睡梦中, 燕灵川无意识抬手揉了揉鼻子。


    睡前,墨香没少跟她说温罗青的坏话。


    唯利是图的人,或许只有在跌落谷底时, 才会对被自己轻视、进而失去的友情而追悔莫及。


    至于常怀安,做亏心事刚好被墨香撞到、捉住把柄,算他倒霉。


    宫宴当晚的混乱还未彻底平息。


    第二天一早,燕晨便去跟皇帝打小报告…不, 分享他新得到的线索了。


    他如今是太师, 而太子几乎除了念书,亦时刻跟着老皇帝学习。


    燕晨想见到皇帝,容易得很。


    不过今日, 老皇帝很是让他站在殿外,等了许久。


    一名小太监附耳告诉他:“安武王一大早便过来了, 瞧着气势汹汹的……燕大人您若站累了,可要先去偏殿休息片刻?”


    燕晨点点头,劳烦他带路。


    偏殿冷冷清清,燕晨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思索安武王过来做什么。


    昨晚刺客身上, 是搜出了安武王家中护卫的腰牌没错。


    可这种直白得怎么看, 都像是栽赃陷害的线索,对方不该这么着急才是。


    燕晨仍旧相信自己的推断:这次刺杀, 应当是与安武王没关系的。


    所以对方来,是为……火上浇油?


    事实与燕晨想的大差不差。


    一墙之隔的殿内, 老皇帝双目半阖, 小太子正襟危坐。


    安武王坐在两人对面, 叨叨叨个不停。


    他不仅是来火上浇油的, 还是来挑拨离间的:“此次皇上您受刺, 除那乱臣贼子之过,老臣也有责任啊!”


    “父王当年随先帝于乱世拼搏,都能纵马救先帝于水火之中。”


    “如今,老臣却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未能做到……”


    安武王捶胸顿足:“好在皇上您没事,否则,老臣真是无颜面对黄泉之下的父王!”


    安武王比皇帝稍年轻几岁,他的父亲,当年也正是因救过先帝,才得以被封异姓王。


    老皇帝心里呵呵笑,面上笑呵呵:“不必自责,这再正常不过。毕竟当年你父王年轻力壮,还骑得上马。”


    安武王面色一僵。


    「上了年龄」,对一个武将来说,是一听就会心肌梗塞的魔咒。


    老皇帝接着意有所指道:“廷宴内,却是不允许跑马的。”


    安武王笑了笑,似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径直换了个话题:“皇上说得是。”


    “不过老臣如今年龄虽大了,眼神却还精得很。皇上,不瞒您说,当时那十几名刺客一出来,众臣几乎无不两股战战,四处躲逃。”


    “右相大人,却似乎并不害怕,乃至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与众臣一同退避。”


    “老臣以为,此次皇上您遇刺,说不定就与其相关。”


    见皇帝没反驳,安武王趁热打铁:“此外,淮王虽向来性情不争,顺远世子却是个上进的。”


    “臣等武将,若是负责保皇上之平安,定然竭尽全力,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不敢怠慢也,更何况擅离职守?”


    “故老臣认为,顺远世子与右相,正是此事之最大疑犯!”


    老皇帝点点头:“安武王是想说,那枚腰牌,是这两人当中一方,偷走故意陷害于你的?”


    “定是如此!”安武王老泪纵横:“皇上英明啊!”


    “皇上,老臣愿全力协助您彻查此事,也好早日还老臣一个清白!”


    老皇帝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大白天的,怎么做梦做到他面前来了?


    他嘴角一扯:“不必。”


    又摆了摆手:“朕已派足人手去查了,安武王若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皇上……”安武王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老皇帝已端起茶杯,令程棋送他出殿。


    太子也起身去送他。


    按辈分算,安武王算他的叔叔。


    至于常怀安,太子与他接触不算多,以往对其印象:是个气宇不凡的好将才。


    现在嘛……


    其实不用安武王特意过来挑拨,他也知道对方不是个好人。


    早在皇太后的诞辰开始之前,小太子就听说了,从崇明传过来的那些流言。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谁让燕晨身边有一个王吉呢?


    那些故事,不少都是王吉编出来的。


    而王吉,一开始又是皇帝派去观察燕晨的。


    得知常怀安竟然偷燕太师家中的布匹后,对于王吉编造的这些东西,这对皇家父子都是一个态度:


    干得漂亮!


    帝王、太子也是人,是人就有亲疏远近,也具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性。


    身为太师的小迷弟,太子甚至还自掏腰包,给了王吉不少赏赐。


    当时,他是这么跟王吉说的:“老师性情纯粹正直,心胸豁达,不爱跟人计较,自然会有人当他好欺负,你往后再接再厉,切不可让人欺辱了老师。”


    王吉想起了苏州那晚,燕大人在床上仰卧起坐、扼腕叹息的样子。


    不爱跟人计较……


    他欲言又止,但对着小太子紧随其后,赏下的重礼。


    王吉笑逐颜开,一下什么都忘了:“殿下说得极是,如燕大人这般性子的人,确实极易被小人蹬鼻子上脸。”


    “殿下放心,属下定然会处处留意,照顾好大人!”


    既然立下了誓言,王吉说到做到。


    谁在暗地里说大人坏话,传播对大人不利的言论,他都给记了下来。


    小本子上,写得密密麻麻。


    就连这次燕晨过来告状…不是,分享情报。


    王吉也担心自家大人说不清楚,或者是说得太委婉,给常怀安留情面,也想跟着过来。


    被燕晨拒绝,他还失望得不行。


    在偏殿等了好长时间,燕晨已经从「安武王来干什么」,想到「属下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天天拿着个本子碎碎念」,再到「怎么才能让长姐放弃做饭给他吃」……


    终于,有人轻轻叩门,召他进殿。


    燕晨走出偏殿,恰能看见远处安武王离去的背影。


    老皇帝很爱下棋,见他来了,又令程棋摆上棋盘,一对二虐完两个菜鸡,才聊起正事。


    燕晨将燕灵川和墨香,撞到常怀安的事情一说。


    燕晨:“微臣以为,皇上您遇刺一事,常侍卫或许未参与,却定然事先知情。”


    “知情不报,且刻意放纵其为之。”


    “此乃,助纣为虐。”燕晨冷声斥道:“应当再予追责!”


    也许是他一脸「我替皇上生气」的表情太有感染力,也许是他带来了有说服力的证据。


    总之,虽然燕太师说的话,和安武王说的基本是一个意思。


    但老皇帝和太子听了,却是完全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


    二人深以为然地点头:“燕太师说得有理。”


    老皇帝更是招手,让程棋向都察院追加命令:细查常怀安。


    他之前也怀疑常怀安,但重点还是在右相、敏妃等人身上。


    程棋领了命,敬佩地看一眼燕太师。


    他心中腹诽:若是安武王没走,看见这对皇家父子的区别对待,怕是要气死吧?


    燕晨恰好与他对上视线,朝他淡淡一笑。


    后者颔首出殿,不由自主擦了擦额角,总觉得燕太师方才,像是读懂了他心声似的。


    细查常怀安的命令下去后,没过多久,都察院就给出了结果。


    这次行刺,虽说出乎燕晨的预料。


    但归根究底,楠。枫还是因为他的出现和一连串动作,打乱了右相、三皇子等人的节奏。


    由于准备时间不充分,他们甚至是抱着成王败寇的必死决心,做出的抉择。


    都察院的人,在三皇子殿内,查出了伪造的「换储圣旨」。


    而右相,更是在都察院的人还未查出结果时,便上书请求告老还乡,被皇帝拒绝。


    更有趣的是,右相确实曾找过常怀安,共商篡位大计。


    据右相抖露出的过程:常怀安一开始表现得极为积极。


    待将他们的计划套了个七七八八后,他便销声匿迹,怎么请都不出门。


    偏偏他还威胁右相,声称自己留了后手,一旦他「无故惨死」,皇帝便会提前知晓他们的计划。


    而常怀安,在得知是「安武王」煽风点火,咬着自己不放后。


    他同样破罐子破摔,将安武王于苏州临州养兵、对自己行刺之事,一并抖出。


    三方人马狗咬狗,打得昏天暗地。


    老皇帝气得,走到哪儿都要带一位太医。


    这时候,行刺的处罚倒是最无关紧要的了。


    随着三皇子派、安武王,以及常怀安近年搞的动作,逐渐浮出水面。


    朝中上下一片死寂。


    一条条圣旨,被老皇帝的愤怒裹挟着,宣告天下:


    三皇子封为闲王,没收与右相等官商同流合污、贪敛的财富,不给封地,只赐了一座府邸。


    敏妃教子无方,纵容三皇子胡作非为,位降三级,打入冷宫。


    右相身为主谋,挑拨皇室关系,撺掇皇子谋逆,押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家产充公,亲属流放。


    常怀安助纣为虐,收回「顺远」封号,降为奴籍,同样流放边疆。


    至于其父淮王,则强制其将常怀安除族,与其断绝关系——这还是念在他不知情、且对皇室忠心耿耿的份上。


    三皇子派、常怀安,一下子就被打断了觊觎皇位的那双手。


    还剩下一个安武王。


    他战战兢兢,等了数日,也没等到皇上降罪。


    安武王整个人一时噩梦连连,一时飘飘欲仙,可以说是矛盾到了极点。


    这种日子没过多久,老皇帝又宣布了一件举国震惊的大事:他要传位于太子。


    历史上坐在那把椅子上,到死都不舍得下来的人,可是只多不少。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种神仙般的日子,谁不愿意一直过下去呢?


    历史上即便有传位的皇帝,也是在还剩最后一口气、连笔都握不住,只能卧病在床的时候,才会传位于新皇。


    老皇帝年纪虽大了,但看着少说也还能再挺两年。


    怎么会突然想到要传位?


    若太子已能挑得起大梁也就算了,可他现在还年幼啊!一时间,众臣纷纷劝阻。


    皇帝却是铁了心,要传位。


    这回,就连太子都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孩儿还未做好准备。”


    一向待他百依百顺的皇帝,这次却拒绝包容他的胆怯:“小五,你迟早要坐上这个位置的,如今只是早上一些时日。”


    传位诏书一下达,相关各部便开始准备授受大典。


    历朝帝王登基大典,往往于先皇死后半月,或一个月内举行,因在丧期,气氛沉重庄肃。


    如今老皇帝健在,不论外界怎么说,反正宫中布置的人,都喜气洋洋的。


    唯独小太子闷闷不乐。


    这日燕晨照例来给他上课。


    见太子脸色怏怏、不时走神,便停了课,坐至他身前,关心问道:“殿下因何事愁眉不展?”


    燕晨课上时总是十分严厉,但私下却又温吞和善。


    见他如此神态,太子便知,燕太师是以后一种态度在与自己讲话。


    小太子犹豫片刻:“老师可知,父皇为何坚持要这么早传位于孤?”


    燕晨恍然:“殿下是担忧自己做得不好?”


    小太子羞赧地点了点头。


    他以为燕晨会安慰、鼓励自己,或是说「有我在,我会辅佐你」之类的话。


    却不想,燕晨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眼神:“殿下因何而担忧呢?”


    身穿绯袍的青年站起身,小太子下意识抬头仰视他,只见后者清俊的面庞上显出一丝笑意。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位储君,而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


    “皇上早已为你扫清障碍,殿下。”


    燕晨轻声说道:“改制之举,是为您即将接手的这个国家,剔去了腐肉,捉去了虫害。”


    “当时,臣还只是翰林院小小一名修撰。受皇上之命,献上改制之法。”


    “即便往后有人指摘此事,他们攻讦唾骂的,也是皇上与微臣。”


    小太子微微瞪大了眼睛。


    燕晨见此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皇上遇刺之后,因祸得福,先后拔除了支持三皇子的右相等势力、以及潜在暗处的常怀安这颗毒瘤。”


    “卧榻之侧,只剩一位年迈的安武王。”


    “先帝于马背上打江山,威震四方,边疆寇贼不敢来犯。”


    燕晨再次问道:“内无忧,外无患。殿下,你又有何好担忧的呢?”


    “呃……”小太子张了张嘴。


    他想说,自己没有信心治理好这个国家。


    但触及到燕太师始终平静地笑望着自己的表情,他将这些话都憋了回去:


    先帝开疆拓土,父皇守成有功。


    而他有幸得此明师,当比他们做得更好才是。


    “孤明白了。”小太子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他展颜一笑,同样站起身,朝燕晨行了一礼:“学生,多谢老师教诲!”


    燕晨微微点头,拿起放在桌前的书卷:“方才你走神许久,今日这半篇经义,回去誊抄两遍。”


    太子:“……”


    方才还觉得,燕太师虽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对朝中局势,其实心里门清。


    想来以后,也不是不能进官场,为他打两份工效力的。


    如今一看,还是别了。


    连太子,他都能翻脸不认人,说罚写就罚写……


    说明,燕太师对他,是真正当自家学生看啊!


    燕晨刚讲了两句,放下书卷。


    便见小太子坐回位置上,也不知又脑补了什么,朝他露出一个傻笑。


    燕晨便也回他一笑。


    罚抄还这么高兴,看来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嘛。


    老皇帝已经行将朽木,最多还能撑个半年。想来这半年时间,也足够他做好心理准备了。


    授受大典很快举行。


    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小太子于大典上鸣鞭三声,宣布即位。


    燕晨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从太师变成了帝师。


    新帝登基后,不等文武百官适应,便是一连串的大动作:


    为晋州、江右等地百姓减税,提升工部官员俸禄、地位,增设职能不同的农官、完善劝农官体系……


    夹在一堆利国利民的政令中间,有一条旨令格外显眼:


    七八月各地棉花成熟,需要采摘。


    因人手不够,新帝下令裁军,命一部分边疆战士解甲归田,帮助完成棉花的采收工作。


    同时,增加直属驻各边疆军队官员,负责指导、监督士兵们进行日常训练,以强兵力。


    这一刀,很明显是朝安武王扎的。


    可怜安武王,忐忑地等了这么久,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没想到,新帝在这里等着他呢。


    之前也是这样。


    眼看三皇子倒了,他机会大着。


    结果转头,老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二话不说,就力排众议把皇位传给了太子。


    安武王哪里能任人宰割?


    他当场就发起了抗议。


    结果新帝看着年幼,却是个厚脸皮。


    他直接耍赖,一会儿说:“养的兵太多了,发不起军饷,你们谁反对,谁给朕付军饷?”


    一会儿又说:“棉花收不完,今年过冬的棉衣若是不足,哪里有闹了冻灾,你们谁反对,就谁负责?”


    角度好不刁钻。


    原本还有跟着安武王一起,唱反调的臣子,这会儿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而各将军手中的兵力,恰恰好,就属安武王手中的士兵,离棉花种植点近的最多。


    导致最后裁军裁下来的,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是他手中的兵力。


    安武王:“……”


    要说这不是狗皇帝一开始打算好的,他是不信的。


    手中持过锋利的刀刃,就很少还有人,能够忍受刀锋变钝的感觉。


    不出燕晨意外,安武王发起了反扑。


    不过这回,在新帝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他连一丝波澜都未掀起,便被彻底摁死下去。


    ——之前常怀安提供的,在苏州附近遭到刺杀的情报,他们可都没忘记呢。


    安武王被收回兵权,连夜送入大牢,与右相会面。


    最后的威胁被彻底铲除,新帝才修改年号,取新年号为「昭明」。


    棉花采收完成后,燕灵川领君命,前往各地监督新布行的建立、教授棉布的织造工艺,并将新的弹棉弓、纺织机,推广至全国各地。


    当年冬,燕氏布行所售棉袄,果然与当初所承诺的一般,平民百姓皆穿得起。


    虽还是有部分地区,出现了少量灾民,但也都很快,被地方官出面安抚、招为工人,得以生计。


    次年春,皇帝新招收的工匠,对农具进行了改良,大大提升农耕效率,举国同庆。


    两个月后,太上皇与世长辞。


    新帝悲痛欲绝,罢朝三日。第四日亦泪水涟涟不能自控,欲再罢朝一日,百官请帝师出面安抚。


    帝师入宫面圣,幸不辱命。


    新帝打起精神来,又往帝师府中送了一连串赏赐,这回没有人再多一句非议。


    新帝年龄还小,万一他哪天又任性不想上朝呢?甚至以后长歪了呢?


    不可不可。


    这时候有个能管住他的人,实在太重要了。


    燕帝师,虽最开始在先帝手下,行事献策风格激进,但如今看来,他将新帝教得还是很不错的。


    ——关键是,他是真的不拉帮,不结派,还贤明能干啊!


    此事过后,朝廷风向彻底改变。


    尤其是昭明五年,得知一向被众臣诟病的「无用农官」,研究出了能够使水稻、小麦增产的新肥,而此事,正是燕帝师一直在背后推行之后。


    燕晨的「明师」称号,更是得以远扬。


    随着时间推移,一届届科举举行,新的血液涌入朝廷,老臣纷纷被边缘化。


    而新的官员,大部分又都是听着燕晨三月中状元、四月当修撰,五月成太师,六月升帝师的故事,激励自己刻苦学习的。


    燕晨也从最开始那个人见人嫌,官见官骂的激进派,变为了如今的明师。


    若说唯一有什么可惜的地方,那便是他的身体太差了些。


    曾有大臣在他致仕之后,求他开设私塾。


    燕帝师本人还没回应,皇帝便替他回绝了:“帝师身体不好,教导朕数年,已是极其辛苦,诸位不可再去烦扰帝师。”


    三十五岁、正当壮年燕晨,早上睡到日上三竿起来,边喝燕窝粥,边听王吉说起此事。


    他深以为然地点头:啊,对对对。


    作者有话说:


    亲亲大家ヾ(≧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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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世界三番外·家书


    【全书信】【慎买】


    四月初旬未寄出的信;


    晨弟亲启:


    近来可好?今日墨香买了身新衣裳, 高兴得多吃了小半碗饭。


    我便想起你幼时初到家中,同样是得了新衣,你却惶恐地说怕弄脏了它。


    当时我想:衣裳做出来, 便是给人穿的。这是打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连一身麻布衫都不敢碰,真是胆小。


    不想如今你高中状元,官拜从六品修撰。


    臣子手中之权势,正如当日之新衣, 望弟谨言慎行, 不忘幼时初临家中,诚惶诚恐之势。


    四月下旬未寄出的信;


    晨弟亲启:


    近来可好?此次一别,再见又不知是何时。


    今日温家温小姐找到我, 提出有一法可改良织布机,若能成, 定是大功一件。


    墨香劝我拒绝,但我瞧她态度恳切,言有其实,便答应了。


    温小姐性子跳脱,思维活络, 且同样是商女。我素来没交过几位好友, 往常不觉有何可惜,今日与她相谈甚欢, 方知「知音」为何意,乃“求同存异, 亦有志趣相投之处”也。


    温小姐对你格外好奇, 只是她年纪与我相仿, 与你并不合适。


    不过她说得不错, 推行棉花之事, 于你实乃大功一件,若我能更进一步,织造出更廉价的棉布,想来你所图之事,亦能更早达成。


    我已与温小姐约好,明日开始尝试改良织布机,你静候佳音便是。


    五月初旬未寄出的信;


    晨弟亲启:


    近来可好?织布机改良进度缓慢,温小姐十分气馁,我渐渐摸透了她的性子,只要与她说是为了进贡,她便能重新鼓起劲来,当真好哄又有趣得紧。


    我不行,若是再失败,我便要放弃了。你亦不是好夸下海口的人,想来也未与他人说过此事。


    若之后无信寄予你,便说明此事我已尽力,你自己好自为之。


    五月中旬未寄出的信;


    晨弟亲启:


    近来可好?改制至今,家中商铺纯利降了两成,诸位管事日日找我哭诉。


    听闻你便是提出改制之人,惶恐问我:可是往常家中仆役瞧你是养子,便怠慢了你?


    我告诉他们:此事你已事先告知于我。


    他们便又问我:可是打算抛开苏州产业,到京城去做买卖去了?毕竟你已成了太子少师。


    闹得我烦不胜烦,如今正与他们一同谴责你不顾亲属,大义灭亲。


    五月中旬未寄出的信;


    晨弟亲启:


    近来可好?京城地灵人杰,想来是比崇明热闹许多,再过不久便是皇太后的诞辰,届时到了京城,晨弟可要领我四处好好逛一逛。


    之前信中与你说过,织布机已改良好了,只是棉布工艺仍旧繁琐,我与温小姐已在想法子简化。


    近来忙里忙外,若非墨香提醒,我都未发现自己竟瘦了一圈,好在因忙碌,上月留的云锦亦还未用,我给自己裁了一身新衣,当真好看。


    只是一想,这分明是自家织的布匹,我却不好穿出去,便不时会生出些许怒气,你说好笑不好笑,这信又不能寄给你了;


    五月下旬自暴自弃懒得改寄出去了:


    晨弟亲启:


    近来可好?(墨点)


    我有时总在想:日子过得真快呀。父亲离世时是如此,你离家赶考亦是如此。


    不过转眼间,你便要留在京城定居了。


    如今细细想来,昔年你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共处之日实际却屈指可数,父亲当年不该只收养你一个,应当再收养一个女孩,如此便可你放心为官,她陪我行商;


    罢了,行商有何好处呢?何况是女子为商。


    若非祖业不可弃,我当真想去京中寻你,免得一年四季,不论寒冬三月,春暖夏炎,连用饭都冷冷清清。


    之前与你说的事如何了?切记,你身为太师,不可寻位高权重的臣子之女为妻,清贵之女便好。


    五月下旬和其他信一同寄出;


    晨弟亲启:


    近来可好?方才给你写了封信,只是思绪过乱,不知写的什么东西。


    父亲往常不给我托梦,这几日总到我梦中来,也不说话,只着急地看着我。


    我分不明白:这是在催我这个不孝女成亲?还是因你在京中出了什么事?或只是想念,不,他若当真念着我,不该这时才来。


    望弟在京中一切安好。


    七月下旬未写完的信;


    晨弟亲启:


    近来可好?回崇明半月有余,不知慈幼局的孩子可还记得我。近来天气燥热,你切莫贪食冰品。


    如今你身为帝师,责任重大,更当注重身体才是,我令徐安给你买了些;


    (因临时被管事找,补品都已送出,此信未写完。)


    九月上旬心烦意乱写不下去的信;


    晨弟亲启:


    你少给他们讲那些胡乱编造的故事,男孩也罢,若女孩信以为真,以后她们离开慈幼局,又该如何度日?


    便是我听了,再对比现实,也要受不了的。


    若当真能实现;


    九月下旬未寄出的信;


    晨弟亲启:


    近来可好?转眼便要入秋了,天气转寒,记得添衣。


    今年收的棉花应当是足够的,售价虽低些,薄利多销,也能赚不少银钱。待来年开春,我便搬去京城。


    你之前说好的,替我收养四个孩子,不需多么聪慧,健康即是。记得要一对兄弟、一对姐妹,如此一来,往后他们长大了,亦有人可亲密无间。


    孩子的名字便由你来起罢?如今我在崇明,都能听人提起你的名声。


    想来文人起的名儿,确实要好听些。我的名字便是由母亲起的,你没见过她,她素来爱读书,与你一般,性子有些呆板,身子骨也不好,我有时便会想:你与她真像。


    你的名字是父亲起的,不知你可还记得?他觉得好听极了,我便也无法反驳,父亲对自己的文学素养,总是有些盲目自信。


    (考虑到燕晨亲生父母至今未知,燕灵川删改了一部分,重写后寄出。)


    昭明二年未寄出的信;


    晨弟亲启:


    安清这孩子,昨日与安风打了一架,今日便一同眼巴巴问我,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望他们。


    京都也是,规矩重。你我虽非亲姐弟,却自小一同长大,年龄相差数几,凭什么就不能同住一府?我看那些碎嘴的,就是吃饱了撑的,没得道理四处嚼人舌根,可恨至极。


    安明和安月应当也是想你的,平日里课业拖着不肯做,一到这时候,便补完缺的课业,拿来让我令人交给你,我瞧着有趣得很。


    (因燕晨刚好过来蹭饭,这封信未传过去。)


    昭明十年未寄出的信;


    晨弟亲启:


    新办的这个学堂,当真不论男女皆可去?安明听说了消息,非闹着要让我给她报名。


    我忧心她受了欺负,故来问问你。


    你也是,之前说要给我一个惊喜,莫不就是这个?


    若当真能办起来,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又上不了学堂,如何就算得惊喜,我看你是故意吓我才是。


    (因燕晨过来蹭饭,没传出去。)


    昭明十一年未寄出的信;


    晨弟亲启:


    难怪你不愿去学堂就职,如今我日日受气,还无处宣泄,方才给你裁新衣,连云锦都裁坏了!


    不过,如今学堂走上正规,虽说来念书的女孩儿还是要少些,我见了仍是心中高兴。


    难怪他们常说你好为人师,往常我不解这是为何,如今想来,倒也能理解一二。不过皇上当年定然是极聪慧的,这和教学堂的孩子不同,若有机会,你也可去尝试一番。


    (因前面暴露自己被气到,删改重写后传出。)


    昭明十六年烧给父亲的信;


    父亲亲启:


    一切安好。父亲当年给晨弟起名,取「晨光之朝气与活力」之意,愿他前途光明。


    父亲可曾想过,晨弟如今才过而立五年,便主动致仕了?


    虽有体弱之因,只是我见他每日辰时过才起、戌时回房休息,平日里要么钓鱼,要么找皇上、大臣下棋,不若就是去学堂外坐着跟孩子们聊天,去茶馆听书,竟艳羡不已。


    不过他如今这般,哪里像是才三十五岁,倒更像是六七十了。


    愿父亲在天有灵,保佑晨弟康健长寿。


    昭明三十年烧给母亲的信;


    母亲亲启:


    女儿不孝,少与母亲写信,盖因母亲因女儿亡故,女儿愧对母亲。如今女儿岁愈苍老,幼时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恐忘却母亲之容颜,故书信一封。


    父亲总说,您是才女,有大抱负。少时我总不屑一顾:生而为女子,即便有雄心壮志又如何?终究无处施展。


    如今已然不同了,父亲为我收了一名养弟,他少时不显山不露水,像个书呆子,心中却自有乾坤。


    今时今日,女子亦可入仕,虽比男子艰辛,亦有无数才女竭力赴往之。


    想来再过数十年,入朝为官的女子只会更多。


    不知母亲如今又身在何方?若您尚未投胎,见此信后,自可大胆投身降世。届时母亲便能看到,如今举国上下,万象升平,海晏河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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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孤狼龙傲天哥哥(1)


    天材地宝皆可吞


    锈迹斑驳的地牢内。


    墙壁上一左一右, 两颗拳头大小的月光珠,为这间牢房增添了几抹光亮。


    燕晨睁开眼,入目是暗红色、如附着沼泥一般的地面。


    他正靠墙而坐, 怀抱双膝,双手双脚都被锁环捆住,连接着沉重的缚灵锁。


    燕晨放下手臂,锁链碰撞, 发出不大不小的铛啷声。


    在一片寂静的牢房中, 这声音显得很是突兀。


    牢房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床,也没有供给普通人用以解决生理需求的东西。


    倒不是魔宗的人,连这么点人道主义都没有。


    只是这里是修真界, 燕晨已经结丹,他不需要那些。


    他需要的是自由。


    墙壁上同样沾染着泥锈般的血迹, 燕晨顾不得什么,往后轻轻一靠。


    这具身体寿元将近,已经是枯木朽株。


    月光珠的银辉带着一丝红,照在他垂落至地的白发上。


    燕晨往对面牢房扫了一眼。


    那里也有一位被关押起来的正道修士,性别男, 外表三十多岁。


    当然, 实际年龄肯定不止。


    燕晨手脚上的缚灵锁有一定长度,且只是将他的手腕、脚腕捆起来。魔宗的人允许他在牢房内活动。


    对方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


    这位牢友, 大概被关进来有三个月,期间一直维持着闭眼打坐的姿势。


    他的双手双脚皆被缚灵锁贯穿, 腰间也缠着锁链, 整个人以坐姿被捆在一柱红木上。


    若非燕晨还能感知到他的气息, 都要以为他已经坐化了。


    燕晨这边时有动静, 对方也不曾睁眼。


    然而, 有缚灵锁在,修士根本无法修炼。这般作态,也只是自欺欺人。


    燕晨没再多看,闭目休息。


    他收回目光的同时,对面牢房的修士却睁开了眼。打量他片刻过后,才略带怜悯地摇了摇头,重新阖目。


    燕晨则在盘算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个世界的情况,有些特殊:


    他不再是主剧情中那些炮灰的家人,而是成了主角的弟弟。


    至于这个世界的主角……


    他是一位龙傲天。


    燕晨的双胞胎哥哥:燕行。


    「隐世家族」出身——此家族人丁凋零,于主剧情开始时,仅剩下兄弟二人。


    人虽少,但兄弟俩各有天赋:


    燕行天生剑骨,十五岁便成功筑基。


    燕晨修天机术,事无巨细皆可测算。


    两人会选择出世,也正是因燕晨预示百年之后,修真界将面临一场劫难。


    家中典籍浩如烟海,却无人指点迷津。燕行决心出山,一为寻师教导、强大自身。


    二则是为了保证信息来源,若是能提前查探到浩劫的起因,那自然更好。


    然而兄弟俩顺利下山,如愿拜入大门派,却没能得个好结果。


    龙傲天,似乎只有在逆境当中生长,才能配得上「龙傲天」之名。


    如今的修真界,灵气日渐稀薄。


    修士们逐渐习惯于使用各种各样的丹药、阵法等灵宝,辅助进行修炼。


    游荡在天地间的仙人洞府、传承秘境,乃至藏匿在不知名角落的天材地宝,也因此被搜刮得十不存一。


    机遇愈发难寻。


    而这仅存的一成机遇的位置,燕晨却可以轻易测算到。


    只不过,小的东西如一株灵药、一只灵兽,他只需动用灵力即可追踪。


    大的机遇如药田、仙人秘境,他想测算,便得消耗寿元。


    对修士来说,寿命再怎么悠久漫长,只要一日未成仙,那就永远是有尽头的。


    没人会嫌自己活得太长。


    但也没谁,会对别人消耗的寿元而感同身受。


    弟弟的天机术太好用,燕行心知机遇动人心,出世之前,就再三跟燕晨强调:


    决不可将他的能力泄露。


    然而,即便有燕行看着,性格善良不设防的燕晨,仍不小心将其泄露了出去。


    事情很快一发不可收拾。


    寻仙宗忽然像是开了挂似的,先后寻到了两个小秘境。整个修真界的修士,都眼红不已。


    没等他们弄清楚,寻仙宗是怎么做到的。


    魔界之门突然大开,魔尊亲自出手,将燕晨自寻仙宗掳走。


    魔尊修为高深,燕行阻拦不及,还被打成了重伤。


    他素来以保护弟弟为己任,自此道心不稳。


    为了稳住燕行,他的师尊告诉他:他付出资源,换取了燕晨在魔宗的消息。


    魔尊还答应,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寻仙宗交付足量的资源,他就留燕晨一命。


    为了保住弟弟的性命,燕行掏空了家底。


    之后,他一边苦修,一边四处寻找资源、闯秘境,数次九死一生。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杀入魔界。


    结果可想而知,燕晨不过金丹之躯,早已耗尽寿元,身死道消。


    而燕行,也从魔尊嘴中知道:原来他的师尊,正是当年泄露弟弟天机术之人。


    他的师尊是魔界卧底。


    燕行干掉魔尊,离开魔界后又当众弑师,自此消失在天地间。


    他留下的,只有一身骂名,还有四处抢劫、越阶挑战的传说。


    飘散的思绪逐渐回笼。


    燕晨很快意识到: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再来一次测算,就能达成「身死道消」的阶段式剧情成就了。


    说来就来,牢房外,走道口有一道气息正缓缓靠近。


    魔界阶级分明,牢房外一般是魔兵负责守卫。


    魔尊每次寻燕晨,都会让魔兵将人带出去见他。


    燕晨摸了把垂在手侧的白发,目光触及对面墙壁上,由狰狞铁爪托悬着的月光珠。


    他紧急给自己开了个挂。


    魔兵很快走近过来。


    虽说是魔兵,但对方的外表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身材高瘦。


    只是因为修魔,等级又低,不会收敛气息,他浑身散发着一丝微弱的血气。


    魔兵将牢房门大开:“小子,别傻蹲着。”


    “尊上要见你。”魔兵从那柱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红木上,解下锁链的另一端。


    燕晨靠坐在原地没动。


    他出世时十七岁,如今八十年过去,在这牢房中,共度过了七十几个春秋。


    因不断消耗寿元,满头乌发染了霜。


    他的面庞却还是少年模样,一双如星的眼眸,仍如出世时那般冷漠,淡然。


    这也许与他修天机术有关。


    当世间一切在他眼中,都不存在任何秘密可言,他的眼神便会让人惶恐:


    他是不是在窥探我的过去,或是预测、乃至干扰我的未来?


    燕晨曾因这样的恐惧和担忧,被看守他的魔兵叱责、咒骂过。


    但现在,魔兵们都知道:


    这个可怜的修士快死了,他不可能会动用寿元,去测算他们这些小喽啰的。


    “傻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我扶你吗?”


    魔兵不耐地扯了下锁链——连着燕晨双手的缚灵锁,燕晨被拉得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儿趴摔在地上。


    高瘦魔兵愣住:他可是就轻轻一扯,而且马上就让链条松回去了。


    这小子,不会真的不行了吧?


    别啊!就算要死,怎么说也要等到见了尊上再死吧?否则他现在死了,尊上怪罪自己怎么办?


    魔兵心里这么想着,犹豫了一会儿,往燕晨靠近:“喂……”


    没走两步,就见燕晨双手撑在地上,吃力地直起脊背,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双方安静地对视片刻。


    燕晨:“我站不起来。”


    少年模样的修士气若游丝,若非有修为傍身,魔兵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他嫌弃地打量燕晨两眼:“我扶你?”


    这若是其他人,魔兵就直接抓着头发拖出去了。


    但尊上还要燕晨还有用,眼看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了,魔兵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勉为其难地伸手,准备将燕晨扶起来。


    下一秒,魔兵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震惊地看着燕晨,只见后者低下头,对着手腕上的缚灵锁看了两秒。


    忽然,他抬起左手举至嘴边,对着腕上的锁环,一口咬了下去。


    魔兵:震撼我全家。


    这是在干什么?魔兵瞪大眼睛:“你疯了?!”把自己当食铁兽呢??


    魔兵连忙拉开锁链,然因方才的事,他没敢太用力。


    燕晨一口咬空,抬头瞥他一眼,转而又抬起了右臂。


    这次魔兵没留情,燕晨又咬了个空不说,被拉着往前一摔——半道被魔兵按着肩膀,才稳住躯体。


    “搞什么?真疯了?我告诉你,别跟我耍花招啊!”魔兵声调拔高,厉声喝道。


    燕晨坐稳,抬起头。


    面对魔兵的怒视,他沉默片刻,才虚弱道:“我饿。”


    魔兵:“……”


    先不说一个金丹期修士,为什么会觉得饿。


    你见过哪个正常人,饿了会饥不择食,看见啥都往嘴里送的?


    魔兵并不相信燕晨的说辞,狐疑地打量着他。


    燕晨平静的接受他的审视。


    半晌,魔兵呲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荷叶鸡。


    拨开荷叶,鸡还冒着热气,魔兵撕下一条腿,递给燕晨,恶狠狠道:“赶紧吃!”


    燕晨看他两秒,说了声谢谢。


    魔兵一边给他拆鸡,看着他终于吃完了整只荷叶鸡,内心的不爽早已积累到了顶点。


    “可以走了吧?”魔兵将荷叶随手一扔,荷叶还未落到地面,便已变成了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燕晨:“还是饿。”


    魔兵:“?”


    魔兵不善道:“小子,你在跟我开玩笑?”


    燕晨很无辜:“你误会了。”


    “我饿,是因寿元、体内灵力耗尽,并非腹中饥饿。凡人的食物不含灵气,对我没有用处。”


    魔兵眼神更加不善:“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还吃得那么欢!


    “我被缚灵锁锁着……”


    燕晨一脸「我也没想到啊」的表情——被缚灵锁困住的人,感知不到外界的灵力。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荷叶鸡上的灵力。


    换句话说就是:他以为这鸡,是用灵食养大的,有灵气的荷叶鸡。


    魔兵:“……”


    被一个阶下囚,拆穿自己是个穷魔的事实,魔兵恼羞成怒:“少说废话!”


    “尊上还等着,你也不想惹他生气吧?赶紧的站起来,跟我走。”


    燕晨不为所动。


    魔兵正要强行提着他走,便听他幽幽一叹:“无所谓了。”


    “你们将我掳到魔界多年,令我窥伺天机,如今我寿元耗尽,肉身虽不得离开,神魂消散,也算是种解脱。”


    说着,燕晨嘴角噙着满足的笑,双目微阖,轻轻往后一靠。


    怎么看,都是一副马上就要原地升天的样子。


    魔兵大惊失色:“喂,你你…你看,我这有吃的!有灵气的!给你吃,你撑住啊!”


    燕晨被抓着肩膀摇了摇,勉强睁开眼。


    魔兵往他嘴里塞了一粒丹药,是最下品、也最基础的聚气丹。


    “谢谢你。”燕晨由衷道谢。


    服下丹药,在魔兵紧张的视线中,他一手扶墙,尝试站起身,最后双腿一抖,又坐了回去。


    燕晨苦笑:“这点灵气,根本不够。”


    “罢了……”


    见他又是一副准备好迎接死亡的表情,魔兵都要烦死了:“你再撑一会儿!我去禀报尊上。”


    尊上绝对不想看到这家伙咽气。


    燕晨还是苦笑摇头:“我也想,可……”他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缚灵锁:“若是……”


    “这个你别想。”魔兵一阵牙酸。


    就算燕晨真的这么离谱,这玩意也能吃,他也绝对不能让他吃——


    燕晨被掳过来时,连魔尊都没能从他身上搜出储物装备。


    这群修士,鬼知道储物装备里都放了些了什么?


    “好吧。”燕晨意外配合。


    他仰头靠回墙壁,逐渐变得涣散的目光从魔兵身上移开。


    在触及到对方身后一物时,又重新聚拢。


    燕晨眼神微亮:“那,那个呢?”


    魔兵疑惑地循着他的视线,回过头。


    片刻后,地牢内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燕晨的牢房对门,始终在闭目旁听的宋文炤,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朝对面看去。


    只见,那名白发修士的牢房,突兀地暗了一半下去。


    墙上的月光珠少了一颗,高瘦魔兵,正将另外一颗月光珠也取下来。


    而靠坐在墙角,少年模样的修士,正抱着一颗残缺的月光珠,一口一口,吃得认真。


    嘎吱嘎吱的声响,也正是他发出来的。


    宋文炤:“??”


    宋文炤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眼,然而看到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月光珠散发着清冷的银辉,将白发修士的肤色和长发,都衬得如雪一般。


    宋文炤不由眼神向下,看向白发修士的腹部。


    居然没有在发光。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孤狼龙傲天哥哥(2)


    天材地宝皆可吞


    在高瘦魔兵和宋文炤两人, 逐渐从震撼到麻木的眼神中,燕晨慢吞吞吃完了两颗月光珠。


    月光珠,乃是凡间的夜明珠, 经月华之力滋养而出,其内聚集的灵力并不多。


    对燕晨趋近干涸的身体来说,就好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三天三夜,终于喝到一滴水。


    吃完之后, 他更饿了。


    但磨蹭了这么长时间, 魔兵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竭。


    “这下好了吧?”高瘦魔兵握紧手中的锁链,居高临下地望着燕晨。


    一副他再也不站起来,就要直接强行把他拖走的样子。


    燕晨一言不发, 扶着墙,在魔兵的注视中吃力地撑起身体:“走吧。”


    魔兵高贵冷艳地「嗯」了声, 满意地牵着锁链领他往外走。


    走出牢房,魔兵重新挂锁的功夫,燕晨与对面的牢友对上了视线。


    牢友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燕晨朝对方弯唇一笑,魔兵便拉着他,离开了宋文炤的视线范围内。


    宋文炤的目光, 在对面昏暗的牢房内, 停留了许久。


    白发修士临走前的那一笑,不知为何, 清晰地印刻在了他脑海中。


    修士辟谷过后,无需再像凡人一般进行五谷轮回, 衣裳穿的也多是防御法器。


    炼器师们在炼制这类法器时, 会给它们刻上各种各样效果不同的阵法:防水的、防火的, 避雷的, 引雷的……


    这些阵法可以叠加。


    除尘阵, 只能算是其中最基础的一种。


    那位白发修士,素色白衣上显然就刻有除尘阵,尚整洁如新。


    只是,在那身宽袍广袖的衬托下。


    他那消瘦凸出的腕骨,白发上、手掌间蹭带的血痕,也就愈发刺眼。


    看模样,他应该年纪不大。


    也不知对方被抓来了多久……宋文炤缓缓闭上眼睛,如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还是莫要去想多余的事。


    何况方才,魔兵竟真的纵容他吃月光珠,都不愿意看他死……


    宋文炤不由感慨:这待遇在魔界,已经是前无古人了吧?


    也不知那位修士究竟是何身份。


    如非亲眼所见,宋文炤是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能生吃月光珠,甚至对缚灵锁垂涎不已的。


    难道,对方其实不是人,而是化形的灵兽……


    不止宋文炤一个人这么想。


    听完魔兵的禀告后,魔尊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他颇感兴趣地挑眉,挥手令魔兵退下,看向在离他不过两米远的桌前,坐着的燕晨。


    燕晨也正看着他。


    魔尊是个外表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肤色惨白,眉间有一道暗深的血纹。


    同样是魔修,他的长相放在魔界,也绝对一看就是最大的那个大魔头。


    魔尊方走到燕晨面前,便听他道:“尊上怀疑我是灵兽?”


    魔尊挑眉,并不隐瞒:“所以,你是吗?”


    他面上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燕晨,心底怀疑更甚。


    方才他可是设下了结界,有缚灵锁在,常人绝无可能听得见他和手下的对话。


    除非燕晨是特殊的灵兽,天生能无视结界。


    燕晨摇摇头:“我不是。”


    有结界和缚灵锁,他确实听不见两人说话,但他又不是瞎。


    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唇语。


    但魔尊显然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燕晨话音刚落,便见对方抬手结印——


    他在尝试唤起契约法阵。


    魔尊已经是合体中期修为,若燕晨真的是灵兽,他确实完全可以强行结契。


    然而……契约法阵仅仅只是浮现出来,在空气中闪烁了一秒,便暗淡下去。


    魔尊略有些失望。


    但在触及到燕晨平静的目光时,他又笑了:“听手下说,你方才吃了我两枚月光珠?”


    魔尊坐到燕晨跟前:“生食灵宝,以续己命……我倒是不知,你们正道修士,也会用这等邪法?”


    “此法甚是有趣,与我坐下左护法所修功法有些相似。”


    “不若拿出来,你我共同探讨一番?”


    嘴上说着探讨,但实际上,魔尊就差把觊觎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燕晨平静道:“你用不了。”


    “是么?那可真是遗憾。”魔尊呵呵一笑:“只是不知是我用不了,还是燕修士刻意藏私?”


    燕晨重申:“是你用不了。”


    在魔尊逐渐变得危险的眼神中,他接着道:“此乃天机术最后一层法决,只有当修天机术者寿元耗尽时,方得使用。”


    燕晨垂眸平静道:“常人若强行运转,反会损耗寿命。”


    哪有法决会这么邪门?魔尊不信。


    他全然忘了,自己刚捉来燕晨时,也曾觊觎过天机术。


    还专门养了一批人来学。


    结果却是,所有尝试修天机术的魔修,都境界倒退、甚至被天雷追着劈。


    既然魔尊坚持,燕晨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将法决传给他。


    缚灵锁被摘下,燕晨揉了揉手腕。


    天机术已经足够逆天了,这法决,当然不会真的是天机术的「最后一层」。


    它甚至连法决都称不上。


    顶多,算是个插件……


    燕晨曾在过去的某个修仙界中,获得了饕餮一族的友谊。


    饕餮们的肚子,连接着一个无尽的空间。


    这空间什么都能装,只不过刚开始,所有的东西都只进不出。


    吞食下去的一切,都会化为灵力。


    这也是饕餮们最基础的修炼方式。


    所以初生的小饕餮,在本能的驱动下,往往会将出生地周围的一切,都卷入口中。


    随着修为上涨,它们才能渐渐在空间中,开辟出一块独立的、与其他空间容器作用等同的区域。


    虽然初见时差点儿被吞,但对饕餮一族慷慨赠送的同款天赋,燕晨还是很感激的。


    曾经他用这个空间,在一个以美食为主题的世界叱咤风云……咳咳。


    如今,这个空间又被他翻了出来。


    因与神魂绑定,空间之前已炼化至一定程度,他不必担心被饥饿支配、失去理智。


    最多挨点饿。


    但是……挨饿也是很难受的。


    燕晨将法决传给魔尊。


    随后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魔尊当场开始尝试运转法决。


    燕晨当然不可能,真的将空间与魔尊共享。


    教给魔尊的这个「法决」,是他魔改过的,连接着无尽空间中那黑茫茫的雾气。


    谁让魔尊毫不设防?


    法决一经运转,黑雾如同猛兽于沉睡之中,被食物的香气唤醒,伸出锋利的兽爪。


    魔尊额头泌出了冷汗。


    没坚持多久,他便闷哼一声,强行切断了法决。


    魔尊猛地睁开双眼。


    就这么片刻功夫,他足足损耗了半年的寿元!


    这法决,当真邪门!


    在魔尊审视的目光中,燕晨面不改色,将黑雾反哺的灵力,全部存放在了已炼化的区域中。


    可惜,他修为不够。既不能一口吞了魔尊,也不能令其连接已炼化的区域——否则寿元转移,魔尊可能会有所察觉。


    黑雾不一样,那是他这个主人都没办法魔改的存在。


    “天机术,果然神奇!”


    魔尊恨恨看着燕晨,最后从牙缝里吐出这么一句话。


    燕晨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淡淡道:“我早便说过,是你自己不信。”


    魔尊呵呵冷笑:“你倒是诚实。”


    魔尊不欲再多言,燕晨的天机术再怎么挑人,最后不还是为他所用?


    他敲了敲桌面:“宗内灵果不够了,之前的天灵果太少,这次你为本尊寻一片灵土。”


    全然命令的语气,燕晨一动不动。


    魔尊挑眉:“怎么?不想算?”


    吃了两年苦头后,燕晨向来是让干什么干什么,如今又有要反抗的苗头,他还真的有点意外。


    燕晨瞥他一眼,轻轻叹气:“也罢。”


    “便为你再算最后一次吧。”


    魔尊:“?”


    燕晨:“你将我掳至魔界八十多载,如今我寿元耗尽,肉身虽不得离开,神魂消散,也算是种解脱。”


    如果带他过来的魔兵还在,就会发现,这话是多么的耳熟。


    而魔尊,暂时还不明所以。


    身为魔尊,他比那名高瘦魔兵修为更深、地位更高的同时,心也比对方要硬得多。


    燕晨这番话,落在他耳中,就是纯属无病呻吟。


    于是,魔尊就这样看着燕晨双手结印,闭上眼,一如既往为他测算起来。


    即便燕晨的唇色愈发苍白,气息愈发微弱,甚至还掉了两根头发。


    但是他以前也这样嘛。


    魔尊挥手将那两根白发碾成灰,安静等待。半晌,燕晨那灰白的睫毛终于颤动了两下。


    只见他身体一晃,一手扶着桌沿,连眼睛都睁不全开:“太隐山……”


    “有……”


    太隐山?那是哪儿?魔尊在脑海中试图搜寻这个地方。


    燕晨顿了顿:“有淬灵土。”


    魔尊:“!”


    如异火、异土这种灵宝,一般分天、地、玄、黄四阶,每阶又分上、中、下三品。


    淬灵土,是地阶下品的灵土。


    放在数万年以前不稀罕,但放现在,那绝对是千金难求。


    魔尊喉头滚动了一下。


    太隐山,他很确信自己听都没听说过。修真界地域庞大,找人问也很难。


    魔尊目不转睛盯着燕晨,等待他告诉自己更为详细的信息。


    然而,白发修士仿佛终于撑不住困意,双眼阖闭,扶在桌上的手也悄然松开。


    他消瘦的身躯如飘零的落叶,摇晃了两下,最后直直摔在桌上。


    魔尊:“??”


    魔尊感应一番,眉心的血纹随之紧紧皱起:燕晨不是演的。


    他的气息,当真正在消散。


    这还得了?


    人用一个物件用久了,都能产生感情。燕晨给他当了这么久的工具人,魔尊早已把他当成永动机看待。


    没了燕晨,他以后上哪儿找那么多资源?


    魔尊毫不犹豫,抄起燕晨的胳膊,拎着他疾驰而出。


    不过瞬息,他便出现在地牢外。


    之前的高瘦魔兵站在入口外,见此情形立刻让开路,他旁边还站着一位女魔修。


    女魔修看了眼气息奄奄的燕晨,她惊讶地「哎呀」一声,人却是朝魔尊贴了上去:“尊上……”


    “滚开!”魔尊一巴掌给她挥开。


    “尊上……”不等女魔兵叫冤,魔尊已经带着燕晨,进了地牢口第一间牢房。


    缚灵锁卸下,被关押在这间牢房的人讶异地睁开眼。


    随后就被塞过来一团半死不活的白色……哦,这也是一位正道修士。


    “保住他。”魔尊下令道。


    同时,他身后凝聚出数枚血红的灵刃,灵刃正对着身穿袈裟的光头和尚。


    这是一名佛修。


    “阿弥陀佛。”佛修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才将燕晨扶起,为他渡送灵力。


    ——正、魔两道修士灵力相斥,若是魔尊给燕晨输送灵力,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佛修的手贴在燕晨的背上,惊讶于后者瘦骨嶙峋的身体。


    同时,又不免好奇:这人是何身份,魔尊怎会如此焦急地要救他?


    心知即便问了,魔尊也不会回答,玄悟没有出声,只是口中诵起了经文。


    若说同等境界的正、魔两道修士,打起来是相互克制、势均力敌。


    那么佛修的经文,对魔修们来说,便是天生附带克制效果。


    即便境界相差,也是一样。


    效果嘛,则要看佛修对经文的参悟程度、佛心之纯粹深厚与否。


    能被魔界抓过来关押的,自然不是一般人人。


    玄悟没念两句,魔尊便烦躁不已。


    两枚血色灵刃朝着玄悟的脖颈刺去,发出一道金属碰撞声,而后消失在空气中。


    燕晨意识回笼,睁开眼时,恰好听见这「叮」的一声。


    下一秒,魔尊将他拉至身后。


    牢房内的那柱红木散发出一团雾气,将佛修笼罩其中。


    这雾气似乎也有隔绝灵力的作用。


    一片血雾中,燕晨仅能看见佛修袈裟上的金红光芒。


    直到缚灵锁重新捆住了对方的身体,这血雾才散去,或者说,被红木收了回去。


    燕晨盯着那柱红木看了两秒。


    “走。”魔尊将他推出牢房外,转头朝佛修冷哼一声,仿佛在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


    “呃……”燕晨再次被拎回魔宫。


    魔宫很大,且并非只有一间宫殿,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整片区域都被统称为魔宫。


    魔尊住的地方,则被称为「仙魔殿」。整个魔宗,是以仙魔殿为中心所建。


    仙魔殿的豪华程度,可想而知。


    殿前的广场上摆着大号聚灵阵,房间里是小号聚灵阵,照明用的是月华珠,桌上摆着灵果,茶具用的是灵玉,喝的茶也是……


    “继续说,太隐山在何处?”


    回到仙魔殿,魔尊将燕晨按在桌前坐下,一刻也等不及问道。


    燕晨平静道:“还未测算完,容我……”说着抬起手,就要闭眼。


    “等等。”魔尊皱起眉。


    见燕晨仍神色淡淡,他压下心底的不耐:“你当真寿元已尽?”


    燕晨:“尊主不信?”


    魔尊:“方才的法决,可能让你继续使用天机术?”


    燕晨:“尊主要任我修炼?”


    魔尊挑眉:“不是食用灵宝即可?”


    燕晨垂眸道:“食用灵宝,不过权宜之计。若只靠此补充灵力,天机术之消耗,尊主恐怕支撑不起。”


    “那本尊问你,给你食用灵宝,是食用的价值更高,还是你能为本尊寻到的更胜一筹?”


    “尊主未免太小看天机术。”


    魔尊笑了,能用低级的灵宝换更高等级的,何乐而不为!


    他毫不犹豫,将桌上的灵果往燕晨面前一推:“吃。”


    燕晨看他片刻,垂眸拿起灵果,不紧不慢吃了起来,看模样很是不情愿。


    果然吃了一颗,他便停了。


    魔尊微微挑眉,又从储物戒内拿出几颗灵果,放在果盘中:“都吃完。”


    燕晨只好继续吃。


    看他吃到一半,魔尊想了想,又觉得光靠给他吃灵宝来积攒灵力,确实有点奢侈。


    他道:“往后你不必再戴缚灵锁,就住在仙魔殿内,好好修炼。”


    “我会令人跟着你,别耍花招想逃跑。”


    “嗯。”燕晨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他正在吃最后一枚灵果,魔尊翘首以待,等着他告诉自己太隐山的具体位置。


    却见他吞下最后一口,又拿起了盛放灵果的盘子。


    在魔尊震惊的视线中,燕晨将盘子举到嘴边,像吃饼一样,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魔尊:「…」??


    虽然听魔兵说了燕晨生啃月光珠的光辉事迹,但是……


    这场面对魔尊来说,多少还是有些震撼。


    不过魔尊什么风浪没见过?


    他没有像魔兵那样,问燕晨是不是疯了,反倒一脸平静接受良好地,静静等待燕晨将饼……不是,将盘子啃完。


    然而燕晨还是没有停。


    他抬头瞥了眼魔尊,指着桌上的茶壶问:“这个,也吃吗?”


    毕竟是他自己说,全部吃完。


    魔尊:“……”啊??


    没等魔尊反应过来,燕晨似乎是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他拿起茶壶,将里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充沛的灵气一部分逸散到空气中。


    燕晨喝完茶,又咔嚓咔嚓,啃起了茶壶。


    魔尊:“……”


    在燕晨的手伸向茶杯时,他终于回过神,艰难道:“你的灵力还不够吗?”


    燕晨停下动作,感受一番:“应当是够了。”


    那你还吃!这茶具可都是上品的灵玉打造的!魔尊的心仿佛在滴血。


    不等他发怒,燕晨已然神色淡淡地闭上眼,双手结印,运转起天机术。


    片刻后,他睁开眼。


    魔尊:“如何?”


    燕晨说了一串地标指向。


    修真界很大,人数恐怕有数百亿,但仍旧地广人稀,好在修士们也都喜欢到处钻。


    每隔一块地域,就会有一些标志性的山脉、历练之地、宗门等等地方,可以作为地标。


    魔尊记下地址,又给燕晨塞了几颗灵果,便找来一名侍女,令其带燕晨去找个房间住下。


    他自己,自然是去给属下下令,让人去寻太隐山的淬灵土。


    侍女亦为魔修,不过筑基期修为。


    她领着燕晨,去挑了一个房间,便没搭理他,只站在门外守着。


    不过一会儿,燕晨又迎来了监督他的人,这回是一位金丹期魔修。


    听侍女称呼,对方是魔宗某位长老的弟子。


    虽与燕晨为同阶,但燕晨在他们眼中,已是强弩之末。


    派个金丹期的弟子来监督,都是抬举他了。


    男弟子对燕晨很不客气,一进门,便大咧咧在床上盘腿坐下。


    ——仙魔殿的床,自然也是对修炼大有益处的,连他都没有呢。


    “尊主令我监督你好好修炼,你赶紧的,别起小心思啊。”


    燕晨瞥他一眼:“哦。”


    见他一副软包子、说啥应啥的模样,男弟子满意一笑:“算你识趣。”


    说着,他给自己布了道结界,闭上眼,打算就着这寒玉床,好好修炼一番。


    怕燕晨逃跑,为了时刻听着他的动静,他没有屏蔽外界的声音。


    于是,刚闭上眼,他就听到耳旁,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男弟子:“??”


    他皱眉睁开眼,只见方才还好好坐在桌边的白发修士,不知何时走到了屋角。


    屋角耸立着高而长的柱子,镂空设计,里面的月华珠被掏了出来。


    燕晨左手拿着一颗,边啃,边走到屋子另一角,伸出右手——


    “住手!!”男弟子怒道:“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摸不清燕晨的身份,他也不敢对燕晨动手,只是起身瞬间来到燕晨身前,将他刚拿出的月华珠抢了回来。


    月华珠,它和月光珠不一样。


    听名字就知道,若说月光珠蕴养百年可得一枚,月华珠,就得蕴养千年才能有这么一枚!


    完了完了,这小子发神经,不会牵连自己吧?


    男弟子心中怒气和惊惶交织,看着燕晨手里,还剩一小半的月华珠,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


    最后犹豫来犹豫去,他只能看着燕晨,慢悠悠将其彻底咽下肚中。


    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男弟子心中悲痛交加,欲哭无泪:“这可是你吃的,怪不得我……”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拿个录形玉简,将对方的罪行记录下来。


    现在好了,死无对证……


    燕晨瞥他一眼:“你们尊主没跟你说吗?”


    “这,就是我的修炼方式。”


    男弟子:“??”


    “真的假的?”他狐疑地看着燕晨:“那你说说,月华珠是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孤狼龙傲天哥哥(3)


    天材地宝皆可吞


    燕晨回味了一下:“像是清甜的桂花酿, 比月光珠略为醇厚一些。”


    “呃……”还真能尝出味道??


    燕晨一本正经,男弟子将信将疑。


    他许久没喝过酒了,看着手中的月华珠, 一时竟也生出想尝尝的心思。


    桂花酿味道的月华珠……


    呸呸呸,真是被这小子的鬼话迷了心窍!


    男弟子板起脸,将月华珠放回原位:“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若不信,大可以尝尝。”


    “我……”


    尝什么尝?他说的是味道吗?他说的是修炼方式!男弟子憋着一口气:“我懒得跟你废话!”


    “等我请示过尊上再说。”


    男弟子按着燕晨的肩膀, 令他在旁坐下, 抬手召出一只通体灰黑色的乌鸦。


    这是魔界通用的传音诀。


    由魔修的灵气聚成的乌鸦,两颗眼珠子泛着不祥的红光,滴溜溜转个不停。


    男弟子对着它说了几句话, 乌鸦的眼珠子停止转动,振翅飞出。


    “尊上回复之前, 你小子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男弟子瞪了眼燕晨。


    传音乌鸦飞入魔宗前殿。


    魔尊正跟一名长老交代淬灵土的事。


    该长老姓陈,也正是监督燕晨的那位男弟子的师父。后者说是请示魔尊,其实传音决根本就送不到魔尊手上。


    浑身缠绕着黑雾的小乌鸦「嘎嘎」叫了两声,最后停在了陈长老身前。


    陈长老犹豫了一秒,魔尊有些不悦道:“听吧。”


    当着魔尊的面, 陈长老接收传音。


    略显紧张的男声随之响起:“师父, 您让我监督的这小子,趁我没注意, 把仙魔殿房间里的月华珠吃了一颗,还说什么, 这就是他的修炼方式, 这是真的吗?要不您跟尊上确认一下?”


    “弟子奉心留。”


    把月华珠吃了一颗?修炼方式?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修炼方式??


    陈长老一愣, 询问性的看向魔尊:“尊上……”


    陈长老没有避着魔尊, 方才奉心的话, 魔尊自然也都听在耳中。


    月华珠在奉心眼里,或许珍贵无比。但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个照明用的点缀装饰。


    魔尊随意「嗯」了声:“一颗月华珠罢了,没事,让他吃。”


    陈长老懂了,也召出一只传音乌鸦:“一颗月华珠而已,没事,让他吃。”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你看着他,让他好好修炼就行。”


    说完,放出乌鸦,陈长老朝魔尊一笑:“尊上,您继续说。”


    “嗯。”魔尊心头升起一丝不对劲。


    不过,还是淬灵土更重要些,魔尊很快将这一丝古怪的感觉抛之脑后,没有细究。


    跟陈长老吩咐完,令他去取淬灵土。


    魔尊又召来了另一位长老,让对方提前准备好天灵果的种子:“届时有了淬灵土,宗内想来不会再缺灵果了。”


    “你也能少些烦心事。”


    这位长老姓吕,是名药修,于魔宗内专门负责掌管药田、伺弄灵植灵果之类的事务。


    魔宗内的日常灵果供应,其中有一部分,也是吕长老来负责。


    当然,这些都只是兼职。


    吕长老能坐到这么高的位置,归根究底,还是因他是一名地阶炼药师。


    故而同为长老,他和陈长老这种资历尚浅、只能当无脑打工人的长老不一样。


    魔尊对他向来十分客气。


    领命后,吕长老也能顺嘴问一句:“淬灵土,是从寻仙踪带回的那位测算出来的吧?”


    “恰巧,最近我炼药,缺了几样灵植,可否请尊上将其借我一用?”


    这种事以前也没少发生过。


    何况魔宗有规定,药修炼好的丹药,里边有三成是要上交给宗门的。


    包括吕长老也是一样。


    魔尊自然不会拒绝:“他往后就住在仙魔殿,你有需要,随时可以去找他。”


    吕长老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多问,只是低头道谢:“好,多谢尊上。”


    “嗯。”魔尊应了声,这时左护法焦急地走进来,似是有要事禀告。


    吕长老识趣地告退。


    出了前殿,他想起不久前还奄奄一息的燕晨,干脆直接去了仙魔殿。


    以往,燕晨被关在地牢内。


    魔宗地牢,即便是身为长老,也不得随便进入。如今换到仙魔殿,反倒方便许多。


    吕长老这么想着,到了仙魔殿前。


    他随手抓了名侍女,问到了燕晨现所在房间的方向。


    房门外立着一名侍女,里面能感知到两道气息,一强一弱。


    吕长老耳尖地听见一些奇怪的声响。


    呲铛呲铛,跟凿矿似的……这是在干什么?他皱起眉头,瞥了眼旁边的侍女。


    侍女跟木头似的傻站着,仿佛没接收到他询问的目光。


    吕长老径直推门而入。


    进了门,里边的动静更大了。吕长老方才走在路上,还在盘点自己缺哪些药材。


    等看清房间里的场景,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床边……两道身影一左一右,蹲在那儿。左边的看衣着,是他们魔宗的弟子。


    右边的人一身白,是燕晨无疑。


    他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掏出的短匕,这短匕外观看着古朴简单,却削铁如泥。


    燕晨正跟切豆腐块一样,不断在寒玉床上切、割、削……


    最后撬下一块块碎玉。


    这些碎玉,就跟冰镇过的果冻似的,撬下来时还冒着寒气。


    燕晨左手接住果冻…不是,接住碎寒玉往嘴里送,右手持匕,忙个不停。


    那名魔宗弟子,正啧啧称奇地看着他,嘴里还在说:“你这匕首可真厉害,用的是什么材料?”


    “看着,感觉比我师父那根乌玄铁熔的棍子还厉害。”


    “等你切完,这匕首就送给我吧?”


    吕长老:“……”


    他竟不知该先谴责哪一位。


    是先责备这名弟子,这么好的匕首,他居然想悄悄独吞?


    还是该先叱骂燕晨,连魔尊的寒玉床,他都敢切下来吃?


    不……等等。


    让他住到仙魔殿的,好像就是魔尊本人——尊上,应该是知道这事的吧?


    吕长老有些精神恍惚。


    虽然知道尊上让燕晨出地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但这也太……


    吕长老颤抖着手,正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阻止燕晨的动作。


    奉心终于发现了他的身影,他像是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吕长老!”


    “您怎么过来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吕长老不答反问,奉心回头指着燕晨:“师父派我监督他好好修炼。”


    吕长老:“修炼?”


    奉心点点头:“正是如此。”


    奉心的师父,吕长老知道,魔宗内使棍的人不少,但长老只有姓陈的一家。


    这事应当是尊上吩咐的……吕长老看了眼坑坑洼洼的寒玉床,默默移开目光。


    尊上果真是大手笔。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找他有些事。”吕长老对奉心挥了挥手。


    奉心出了房间,吕长老抬手布了一道结界,走到燕晨身边,看他又割下一块寒玉,送入口中。


    吕长老嘴角一抽:“你这修炼方式,可真是新奇。”


    燕晨瞥他一眼,认出这张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着对方,眼神平静又像是在询问:找他有什么事?


    吕长老对他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只要乖乖给测算就行。


    他开门见山:“我缺几样灵植……”


    燕晨这才站起身,在吕长老古怪的视线中,闭了闭眼睛,睁眼道:“我体内灵力不够,如要测算,需得提供灵宝给我食用。”


    吕长老:“?”


    什么意思?找他要报酬?


    一个阶下囚,魔宗的工具人,竟敢这么跟他说话!吕长老脸色一沉,正要发怒。


    燕晨:“如今我寿元已尽,只能用这种方法继续测算,你们尊主来了也是一样,不信你问问他便是。”


    白发修士神色平淡,无悲无喜亦无畏惧心虚,仿佛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


    吕长老将信将疑,果然传音过去询问。


    殊不知此举,反倒让魔尊意识到了之前没注意的事:


    若是魔宗所有人要测算,全都靠他来供给灵宝,那他岂不是很亏?


    魔尊回了个“是。”


    得到魔尊肯定的回答,要吕长老虽然心中不乐意,但还是掏了一把低级丹药出来。


    燕晨十分配合,当着他的面吞完药,便给了他想要的灵植地址。


    吕长老颇感欣慰。


    总归这些低级丹药,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什么用,能换更好的,也不错。


    尤其是看着燕晨,把药当糖豆嚼完,闭目一算便能给出精确的地址。


    他竟然有种奇妙的,以旧换新、变废为宝、捡了便宜的满足感。


    这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


    当天傍晚,恰好长老堂例会。


    作为一名乐于分享的魔修,吕长老将这件事,顺便告诉了几位相熟的长老。


    ——那种跟陈长老一样,进来凑数的长老,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吕长老:“如今他就住在仙魔殿,陈长老那个大弟子看着他,你们若是有需要,直接去仙魔殿找他就是。”


    有人问:“不用提前跟尊上禀报吗?”


    吕长老自然是不用的,但其他人,他就不太确定了:“不如…我再问问尊上?”


    只是,魔尊刚和左护法一起离开了魔界,去凑新现世的秘境热闹去了。


    方才例会,说的就是这个事。


    魔尊现在应当还在赶路,这个时候去烦他……


    “这种小事,就不必拿去打扰尊上了吧。”一位比吕长老资历还深的长老说道:


    “总归以后,是我们自掏腰包。”


    谁花自己的钱财灵宝,还次次都跑去跟魔尊禀报?以后找燕晨测算,也和交易是一个性质。


    其他长老觉得他说的很对。


    他们纷纷应和:“刚好,我想换只契兽很久了,尊上一直不同意。”


    “我也是,我想换新的法器。”


    “上次在外边和几个佛修打架,我受的伤还没好全……”


    还有人的关注点,则在燕晨新的修炼方式上:“这姓燕的,一个天机术就够厉害了。”


    “居然还会这种法决,不知……”


    吕长老笑他:“你忘了当初,尊上让人修炼天机术的结果了?”


    “这法决,要是其他人能用,尊上早就自己用上了。”


    这人面色稍缓:“你说得也是。”


    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其他人也都不能用,他就放心了。


    其他长老的想法跟他差不多。


    听吕长老这么说,一个个都笑了起来:“要我说,他再厉害又怎样?”


    “如今不还是我们魔宗的阶下囚?”


    “就连他那个哥哥,每年都还要给我们魔宗,进献修炼资源呢哈哈哈!”


    “没记错的话,下个月就该去收资源了吧?这次咱们谁去啊?”


    “寻仙宗那边……”


    长老堂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他们纷纷打算回去后,盘点出自己不需要的低阶灵宝,拿去找燕晨,换更好的。


    在这样的氛围感染下。


    吕长老也不由开始琢磨,自己除了灵植,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修真界,雾云森。


    这里常年被一片白色的浓厚雾气笼罩,恍若天边的云朵落到了地面上,故有「雾云」之名。


    雾云森长于山脉之中。


    森林外围连接着平原,经过多年探索,安全度相对来说还算高,是许多家族、宗门的历练之地。


    内围危机四伏,鲜少有人会靠近。


    每当夜里,尤其月圆时,这里总能听到如雷贯耳的兽吼、嚎叫声。


    正如此时此刻。


    圆满的紫月高挂在夜幕之上,雾云森深处,传出了比以往更为震耳发聋的兽吼声。


    还在外围游荡的修士们感知到危险,纷纷选择离开。


    但若是他们仔细听,想必就能听出,这兽吼声与以往的不同:


    以前是兽声鼎沸,今夜吼叫的,却似乎始终是同一只灵兽。


    不太像是两只高阶灵兽在互殴。


    倒更像是……有哪位大能在里边狩猎?或是捕捉契兽?


    不管不管,跑了再说。


    修士们感知到危险,可以跑路。雾云森深处,大大小小的灵兽们,却是苦不堪言。


    尤其是家住战场一线的灵兽们。


    恐怖的威压、血的味道,人类和兽类施放的攻击余韵,从某个方向漫延而出。


    高阶灵兽的每一声怒吼,都将它们的身体,往地面深深压下去两分。


    甚至有为了躲避人类修士,从外围过来的弱小灵兽。


    没被人类捉住,反倒先承受不住这等强大的威压,当场暴毙。


    战斗仍在继续。


    不知是人还是兽的血,给经久不散的白色雾气,染上了一丝丝红色。


    整个雾云森的灵兽都安静如鸡。


    它们缩在自己的洞穴中,直到外面的动静逐渐平息,才敢动一动身体。


    凑过去围观?不敢不敢。


    深处,巨大的沼泽内倒塌入数不清的树木,一条半龙、半蜥蜴的庞然大物,从沼泽内探出大半身体。


    周遭是一片废墟,地面上是数不清的剑痕、爪状裂纹。


    最宽的一道剑痕,一半落在了地上,一半划破了龙蜥的下腹。


    血液如水一般流淌。


    龙蜥轰然倒地,尾巴亦自沼泽内甩出,沾带出数道泥点,恰好往燕行身上飞去。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了。


    左右龙蜥已死。


    燕行任由这些偌大的泥团砸在自己身上,顺着其力道仰倒在地。


    一团带着臭气的淤泥恰好砸在他脸上。


    燕行抹了把脸,露出和燕晨完全相同,拼在一起,气质却截然相反的五官。


    还有一口沾血的白牙:“呸!”


    燕行吐开沼泥,偏头看向不远处,那具庞大的龙蜥尸体:“死了还要给我找不痛快。”


    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搅碎了一般痛,燕行却呲牙,露出一个灿烂又扭曲的笑脸。


    有了这只龙蜥,今年的资源就够了。


    他又吐出一口血,喘了口气,费力翻了个身平躺着,静静看着夜空。


    圆月,应该吃月饼才是。


    看了一会儿,燕行小拇指上的痣闪了闪,一枚小小的瓷瓶出现在他左手手心。


    右手握剑和龙蜥打了半天,早就震麻、没有知觉了,灵力也在刚才最后一击中,全部耗尽。


    燕行只好用嘴咬开瓶塞。


    这个动作让他腹侧,被龙蜥撕开的伤口一抽,血液汩汩流出。


    燕行忍着痛,将药粉洒在伤口上。


    这是他自制的金疮药,照着家中典籍配的,简单、便宜,好用。


    撒完药,他将瓷瓶随意一扔。


    强大的灵兽领地周围,一般会有一片真空地带,方才双方大战的威压也还在,这里暂时没有危险。


    他需要休息。


    燕行大概躺了半个时辰。


    他不敢睡着,只是睁眼望着天空,任由身体本能地吸收灵气,修复伤势。


    半个时辰后,燕行爬了起来。


    他捡起扔在地上的破剑,将龙蜥首、尾、身分割开,收入空间。


    收好所有战利品,燕行又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


    待灵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他御剑离开了这里。


    冲破雾云森的重重白雾,燕行回到离此处不远的太隐山。


    太隐山,是藏在群山当中的一座小山峰,燕家就隐于太隐山山顶。


    山顶灵气充沛,山脚灵气稀薄。


    盖因如此,燕家隐世多年,未曾有过外人闯入。


    燕行并不经常回这里。


    八十多年来,他已习惯孤身一人。


    可若是回家,便总能想起前十八年,和弟弟隐居家中的快活日子。


    在家中养了两天伤,燕行正欲下山,便收到了寻仙宗的传信。


    信是宗主传来的:“南海海域,似乎出现了传承秘境,你若有意,可去查探一二。”


    燕行挥散仙鹤,回了句感谢。


    他现在日常四处搜集资源、有时间便随意找个洞府修炼,基本已经等于脱离宗门了。


    但宗主出于对他们兄弟俩的愧疚,每每有什么新消息,总会传信于他。


    燕行每年搜集到的资源,若是交给魔宗后还有剩,便会给寻仙宗宗主留一些。


    这是他仅能做到的回报了。


    南海……燕行确认了一下方向,踩上破剑,御空而行。


    因伤势还未好全,他御空速度并不快。


    没过一会儿,燕行的神识便扫到,自家山脚下,有一道气息。


    破剑在半空中抖了一下,燕行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情,和某种期待,改为向下行去。


    很快,他就看清了山脚下的那道身影。


    失望还未涌上来,便被愤怒取代。


    太隐山的山脚,有一座瀑布。


    瀑布外池种着灵荷,内里还有一个山洞,周围风景优美。


    燕行幼时,曾与弟弟挖下家中菜园的土,铺在池水周围,种了几颗桃树。


    桃树每年都死,他们每年都种。


    物是人非,如今土还在,和他一起种桃树的人,却被抓去了魔宗。


    而此时此刻,一名男修背对着他,猥琐地蹲在池边,正在那里挖土!


    燕行勃然大怒!


    “住手!”那是他和弟弟小时候,亲手一起从山顶挖下来的土!


    破剑毫不犹豫,冲向了那道背影。


    燕行本意只是想将此人吓走,却不想,对方下意识唤起了一道护盾。


    带着血气的灵力浮现出。


    燕行面色一变:“魔修!”


    破剑上灌输的灵气瞬间加倍,原本还只是警告,此时却是裹挟着杀意。


    魔修都该死!


    破剑与乌玄铁打造的棍子撞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


    陈长老差点没站稳摔进池中去。


    他后退半步,迅速往侧方跳开:“你是什么人?”随后才看清燕行的脸:


    “是你?”


    “是你爷爷我!”燕行大笑一声:“孙子,还不快把土还给你燕爷爷?”


    “你想抢淬灵土?”


    “我拿孙子的东西,能叫抢吗?”


    “你!”陈长老怒目圆瞪。


    双方不再多言,一个打,一个逃——燕行已是练虚中期,而陈长老不过化神后期修为。


    修炼之途越到后期,哪怕只差一阶,实力相差也是巨大的。


    燕行虽然带伤,但在愤怒的作用下——尤其对方还是魔修,他仍旧对陈长老形成了碾压。


    陈长老节节败退。


    最后,大部分土都被燕行抢了回去。


    陈长老留下两声咒骂,逃窜而出,带着仅剩的淬灵土,离开了太隐山地界。


    回到魔宗,他按照魔尊的命令,将这些土交给了吕长老。


    为自己解释,只有这么点土的原因同时,他还忍不住痛斥道:“这燕行,真是跟条疯狗一样!”


    “咬住了人就不放!”


    “围一座着山,追了我好几圈……”


    “之前,宗内就有弟子被他抢过,今天都骑到我这长老头上来了!”


    陈长老越想越气。


    吕长老随口安慰他:“好了,他抢去又怎样?最后不还是要送到我们魔宗来。”


    陈长老并不觉得安慰,反倒更觉丢脸。他将土交给吕长老,随意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留下吕长老,对着平铺在地上,也不过四个巴掌大小的淬灵土发愁。


    就这么点儿,有啥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孤狼龙傲天哥哥(4)


    天材地宝皆可吞(捉虫)


    陈长老弃土而逃后, 燕行没有去追他。


    即便对其有再大的杀心,他现在负伤在身,真打起来, 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燕行将淬灵土埋回池边。


    高处瀑布如自天边倾泻而下,十分壮观,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燕行逐渐冷静下来。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淬灵土为纯粹的深黑色, 不掺一丝杂质, 与池水周围的土地大为不同。


    且,灵土不像灵火那样暴躁。


    土灵力性质温和厚重、低调质朴,若非有心一寸一寸地细细搜寻, 常人难以注意到。


    何况他当年与弟弟一同,在池水周围埋下这淬灵土时, 为了美观一致,是将其埋在正常土壤下的。


    太隐山这犄角旮旯地,方才那位魔修,是怎么找过来的?


    又是怎么知道,这池水周围有淬灵土的?


    燕行心底升起某种猜测。


    他御起破剑, 放开神识。


    围着整个太隐山搜查了一圈, 确定没有看见其他可疑人物,才继续朝着南海的方向行去。


    因心中挂念弟弟, 燕行一路都在走神。


    不知御空行了多久,前方倏然出现异象, 五光十色的霞云笼罩了那一小片天空。


    这是有天材地宝降世的征兆。


    燕行微微挑眉, 向下看去。


    不知不觉, 他已经远离太隐山, 跨过雾云森, 来到了山脉另一侧。


    这里火灵力充沛,树木稀少。


    巨大的怪石堆,将一个不大不小的岩浆池围了起来。


    熔浆之上,中间浮出一座小山。


    炎池四周焦红的土地光秃秃一片,可这座小山上,竟屹立着一颗翡翠般的绿苗。


    燕行一眼就认出,这是火灵力浓郁之处特有的灵果,炎熔果。


    百年才得一生,珍贵无比。


    头顶的异象,想来就是这炎熔果要成熟了,才招来的。可惜他并非第一个发现这株炎熔果的。


    被炙烤得黑亮、发红的怪石后,一左一右,还蹲守着两个人。


    燕行不打算跟他们竞争。


    然而无巧不成书,他刚准备绕开路,霞云便彻底将整个炎池笼罩,炎熔果要成熟了!


    底下那两道身影迅疾跃出。


    行至一半,两人默契地避开炎池,互相出招以示势在必得的决心。


    “你是魔修!”伴随着其中一人的惊呼,一道带着血气的灵力,擦着燕行的脸飞过。


    怎么今天哪哪儿都是魔修?!


    燕行偏头定睛一看,好哇,又是一位高阶魔修,当即毫不犹豫跃下破剑。


    还未落地,破剑便被他抓在掌心,对准那名魔修,凌空斩下!


    剑气有痕,势如破竹。


    磅礴的剑气直直劈斩而来,引起了下空交战双方的注意。


    感知到危险,魔修急忙闪身避开。


    他脚下的怪石随之被轰得七零八碎。


    那名正道修士见此,心中一喜:“道友助我!”


    “呸,不过又是一个觊觎炎熔果……”魔修说着,稳住身形,同时也看清了燕行的脸。


    “我当是谁。”他顿时笑了:“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寻仙宗弟子,燕无毛啊!”


    魔修转身面向那名正道修士,嘲讽道:“你确定要他帮你?”


    后者皱眉又是一击过去:“少说废话!什么燕无毛?叫得这么难听,在我等正道面前,魔修乃是共同的敌人!”


    “雁过拔毛,分厘不留,不叫燕无毛,叫什么?”魔修见挑拨不成,仍不放弃口嗨。


    但他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


    被燕行与那位正道修士夹击,魔修注定身处弱势,最后被燕行一剑击退时,趁势逃走。


    临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两句骂声:“哼,姓燕的,你可别忘了有什么落在了我们魔宗,等着瞧!”


    魔修离去,那名身穿红衣的正道修士收起法器,朝燕行微微颔首:“多谢这位道友!”


    燕行露齿一笑:“客气。”


    他提醒道:“炎熔果已成熟,你快去将它摘下吧,这异象一出,恐怕还会引来不少人。”


    红衣修士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


    他其实是听说过燕行的,毕竟如今修真界的高阶修士,大部分都在宗门、家族内镇守一方。


    而燕行,身为练虚后期的大能,却成天到处搜寻各种修炼资源。


    近几十年来,修真界可谓处处流传着,燕姓剑修四处抢劫的传说。


    红衣修士将炎熔果摘下。


    只有一颗……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转过身,正想问问燕行要不要。


    却见对方盘腿横坐在剑上,于低空中,只留下一个背影。


    红衣修士松了口气,真要是打起来,他可打不过燕行。还有,果然传闻不可信……


    就是不知,刚才那名魔修的话是什么意思。


    燕行有什么落在魔宗了?


    还是说,魔宗手里有他的把柄?


    红衣修士摇摇头,这与他无关,不远处已经有好几道气息在靠近了。


    他赶紧收好炎熔果,转身离去。


    燕行坐在破剑上,则在思考一件事。


    一天之内遇到两名魔修,不算多,但若二者都是高阶魔修,且都认识他这张脸——


    也就是说,见过他弟弟。


    这就有点奇怪了。


    当年魔尊将燕晨抢走的事,并未闹大。除寻仙宗亲眼见证的人,以及魔宗高层外,知道的人不多。


    燕行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弟弟在跟自己求救。


    毕竟,太隐山以前根本不会有外人闯入。


    遇到一次魔修是巧合,连着遇到两个……他知道燕晨有这种能力。


    燕行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魔宗那些人,这些年来都在让燕晨做什么,他一清二楚。


    太隐山灵宝众多,皆为先祖所留。


    但过去八十载,燕晨根本不会将魔修引入太隐山。


    不行,南海先不去了。


    燕行半空掉转了个方向,破剑仿佛也感知到他焦急的心情,飞得极快。


    不过小半日,燕行就抵达了寻仙宗。


    寻仙宗为修真界顶尖的几大宗门之一,占据了一整座连绵的山峰。


    山门前,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高陡长梯,正如寻仙之路。


    寻仙宗不允许外人进入,只有佩戴宗门令牌,才会被结界予以通行。


    燕行取出令牌,御剑绕过主峰。


    九座小山峰藏于主峰之后,燕行来到其中一座峰头,求见师尊。


    师尊名为季明悠。


    是其为燕行争取了和魔宗的交易——燕行提供资源,魔宗减少让燕晨测算的次数。


    燕行一直对他十分尊重。


    季明悠在后山一处高崖前,得知他到来,很快令仙童请他过去。


    山崖边云雾缭绕。


    季明悠身着白衣,背手而立,见到燕行,微显讶异:“你又进阶了?”


    燕行朗声一笑:“是,前两日与一只即将化龙的龙蜥打了一架,有些感悟。”


    他乃天生剑骨,越打越强是基操。


    季明悠闻言笑了笑,温和道:“不错,这样一来,再过不了多久,你便能救回你弟弟了。”


    燕行笑容一敛:“师尊,徒儿此番前来,正想与您说这事。”


    出于直觉,燕行没有提太隐山的事,只是道:“师尊您知道,我与弟弟是双生子。”


    “这几日我心中惶惶,总觉得弟弟那边,情况恐怕不妙”


    燕行开门见山道:“我已凑足今年的资源,求师尊提早为我交至魔界,再问问我弟弟的情况……”


    季明悠很好说话,一口答应下来。


    “你辛苦了。”接过燕行交给他的无主储物戒,季明悠神识在其中一扫,感叹道。


    燕行摇摇头:“那就麻烦师尊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燕行接下来还要赶往南海秘境,先行告退。


    目送他御剑离开,季明悠笑了笑。


    龙蜥的妖丹也在储物戒当中。


    他旁若无人地将其取出,握在手中欣赏了一会儿,便回到洞府中。


    天生剑骨……真是让人羡慕。


    季明悠眼中寒芒闪过,抬手捏碎妖丹,开始炼化、吸收其中的力量。


    魔宗。


    吕长老尚对着那一小撮淬灵土,头疼不已,又有人来找他炼药。


    该长老姓姜:“防御法器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一枚破阶丹,吕长老,你千万要帮我。”


    吕长老:“……”


    这几日,魔宗的长老们仿佛陷入了狂欢,日常疯狂去找仙魔殿那位测算。


    有人得了属性相宜的武器,有人寻到了合适的洞府,还有人在赶去寻找新的契约灵兽的路上……


    只有他,思来想去,都没找出自己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说实话,吕长老心里有些着急。


    而眼前这位,也是找过燕晨的长老之一。


    姜长老身为魔宗老古董,卡在化神前期许多年了。


    先不提一日日减少的寿命。


    境界迟迟得不到提升,地位自然也一样,兜里都是最基础的灵宝,没几个贵重物品。


    而筑基之后,境界提升必有雷劫。


    姜长老怕死,又想突破。


    于是他凑足灵宝,通过燕晨,先得到了更好的防御法器,用于保命。


    之后又找到吕长老,求破阶丹。


    然而化神期,想借丹药突破,谈何容易?最低也得要天阶下品的破阶丹。


    吕长老最高,也才炼出过地阶上品的丹药。


    偏偏姜长老性子执拗古怪,吕长老不好直接拒绝他,只得敷衍两句:“好好,待我凑足药材,定然立刻给你炼。”


    姜长老满意离去:“那你千万快些,待我突破,我们魔宗实力大涨,尊上定然高兴。”


    吕长老:“……”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不说魔宗缺不缺这一个化神中期。


    他自己都还是化神前期呢,真要是能炼出天阶丹药,还轮得到姓姜的?


    其实要炼破阶丹,魔宗内的药材完全是足够的。


    可是吕长老炼不出来啊!


    要炼出天阶丹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以为都像他们想要的东西那样,能随随便便找姓燕的测算一下就行?


    吕长老叹了口气。


    他将那点淬灵土收进储物戒中,因没什么东西适合盛土,便随意找了个炼丹炉装。


    吕长老来到自己的药房。


    他取出异火,置入药房中巨大的丹炉中,又取出几株灵药……


    对着丹炉下的异火,吕长老眼神一闪。


    天时地利人和……异火他有,修为他短时间内无法再提升,药房无人敢闯入……


    吕长老幡然醒悟。


    他缺的,不就是一鼎天阶丹炉吗!


    这点儿淬灵土,反正种也种不了多少灵植,不如……说干就干,吕长老立即起身,前往仙魔殿。


    这几日的仙魔殿,可谓是热闹非凡。


    燕晨再次迎来吕长老,也不意外,仍旧神色淡淡,平静地问他来做什么。


    吕长老迫不及待将土塞给他:“我要天阶炼丹炉,你快快为我测算!”


    燕晨瞥了眼丹炉中的淬灵土。


    他垂眸道:“吕长老不会认为,这点灵土,能跟天阶丹炉相提并论吧?”


    这几天下来,吕长老虽然没来找过他,却也摸清楚了他测算的规律:


    找到的灵宝,往往能够比他食用的灵宝高1-2品。


    他们想要的东西品阶越高,需得付出的代价也越高。


    那高等阶的灵宝没有那么多怎么办?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吕长老二话不说,开始掏储物袋。


    积攒的丹药、低阶的灵果、用不上的法器……全部一股脑堆到燕晨身前:


    “你看看,这样够不够?”


    直到燕晨点头,吕长老才停下来。


    燕晨照例慢悠悠开饭,将转化的灵力,全部储放到已炼化的空间内。


    吕长老虽然急,但也不好催他,就这样在旁边看着他吃。


    吃到最后,还剩那一丹炉土、一枚蜂浆果。


    装淬灵土用的丹炉,十分袖珍,大概只比凡间用的汤碗稍大一些。


    这是吕长老早年替换下来的小丹炉。


    燕晨将蜂浆果捏碎,掺入土中,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勺子,拌了拌。


    黑色细碎的土,一部分随着蜂浆果的汁液,凝成一小块、一小块。


    燕晨用勺子挖了一口。


    魔尊前去南海归来,刚回仙魔殿,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像是遭人洗劫了一遍。


    四下的灵石摆件、装饰品不翼而飞,连聚灵阵用的灵石也被挖了出来。


    还剩下的,就只有最基础的家具——


    不对,就连床,那么大一张,近两尺厚,九尺长,六尺宽的寒玉床,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燕晨,魔宗的阶下囚。


    正捧着一个袖珍丹炉,坐在吕长老对面,一勺一勺挖着其中盛的不知什么东西,往嘴里送。


    这东西,看起来像土。


    魔尊眉头直跳。


    魔尊没有见过淬灵土,但此时此刻,同时看见吕长老和土,他还是产生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你在吃什么?”他冷声问。


    白发修士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悦,只是淡淡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却又仿佛在说:看不出来吗?


    “我在吃土啊。”


    魔尊气笑了,冷眼扫过一旁头冒冷汗的吕长老:“别告诉我,这是淬灵土?”


    “呃……”魔尊是如何惩处吕长老、陈长老以及其他人的,燕晨一概不知。


    只因,他又被送回了地牢。


    魔尊也没想到,他一个没注意,燕晨都快把魔宗吃垮了!这才几天而已?


    他只是几天不在宗内,手底下这群长老,一个个失心疯似的群魔乱舞。


    连宗门月例都敢私自眛下!


    以次换好是很划算,可也要看看,他们宗内有多少高阶魔修,又有多少低阶魔修!


    魔尊气得大发雷霆。


    一群长老都「清醒」过来,纷纷指责燕晨:“此子面上乖顺配合测算,实则一直在拿高阶灵宝引诱我们。”


    总结:这一切都是燕晨的错!


    魔尊可不听这种鬼话,他自己手底下低阶灵宝也不少,怎么没见之前上头似的的找燕晨测算?


    说到底,还是这群废物太自私。


    不把宗门当回事,还禁不住诱惑。


    魔尊铁面无情,令众长老速速将原本该给低阶弟子的资源补上。


    处理完烂摊子,他才来到地牢。


    此次和左护法一同出魔界,他们去的正是南海海域,只是并未找到传闻中的传承秘境。


    牢房中,燕晨垂眸静坐,安静听着魔尊描述南海的情况。


    魔尊觉得,他还是挺识趣的。


    ——这也是他不认为,宗内众长老寻宝上头,跟燕晨有什么关系的原因。


    毕竟从八十多年前起,燕晨就是一副生死看淡、九天崩于前而色不变,认命当个工具人的样子。


    秘境异象曾昙花一现,魔尊并未放弃探索。


    左护法被他任命暂留南海,继续搜寻秘境入口,许多正道修士也聚集在了那边。


    他自己回来,是找燕晨作弊的。


    听完他的大概描述,燕晨闭了闭眼睛。


    这几日接连测算,他又未曾多留一丝灵力在体内,原本灰白的睫毛也彻底褪去最后一丝色彩。


    牢房内已装上了新的月华珠,熠熠清辉下,白发修士整个人如同透明的水灵,只需轻轻一碰,便能捏碎般脆弱。


    半晌,燕晨睁开眼,低声道:“我灵力不够,看不到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许是心知魔尊不会再给他吞食灵宝的机会。


    又随口补充一句:“如能到当场,若秘境当真在南海附近,可省力气,测算也更为精确。”


    魔尊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燕晨任由他打量。


    他说的可都是真话,不心虚。


    最后,魔尊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让陈长老换一个人来看守他,离开了地牢。


    ——之前那个奉心,已经被陈长老迁怒,解除了师徒关系。


    这回来的,是一名女魔修。


    燕晨坐在牢房内,看着廊道外,只着薄衫的女魔修自我介绍:“我叫娑哀。”


    她笑嘻嘻把玩着纤细的手指:“你们正道修士,长得都像你这么俊吗?”


    “啊,不对。”娑哀恍悟道:“这儿关的都是正道修士,不过能有你这般容貌的,着实不多。”


    “今日我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娑哀似乎修魅惑之术,说话时语气朦胧缱绻似醉了酒,带着一股勾人的邪气。


    “一直被关在地牢里,定然很难受吧?不若与我结为道侣,共修魔道。”


    “届时,你自可重获自由。”


    “如何啊?小修士。”娑哀说着,开始搔首弄姿。


    燕晨只觉得辣眼睛,阖闭双目。


    娑哀当他抵抗不能,试图以此维持清醒,正欲再发力。


    却听他道:“可以。”


    娑哀一愣,真的假的?


    燕晨继续道:“只是你或许不知,我所修功法特殊,若与我结为道侣,需得随我共同承受天道之惩责。”


    “你是魔修,所受惩责许会更重些。”


    “不过,想来你见我这早生的白发,便可知我寿元已尽,你却还愿与我结为道侣,应当不在意这些。”


    “不知你年岁几何?寿元又还剩几百年?若你当真愿与我共享寿命,在下……”


    娑哀大惊失色:“你想得美!”


    “地牢口有位佛修,比你俊得多,姐姐我找他玩儿去,你老实待着吧你!”


    燕晨只听一阵脚步声跑向了地牢入口,状似失望地叹了口气。


    睁开眼,就见对面的牢友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大概,是因为他说刚才那番话时,太过认真。


    对方似乎当真了。


    燕晨:“……”


    双方对视了片刻,左右事情没成。宋文炤低头,用下巴点了点手脚上的缚灵锁。


    那女魔修就在地牢口,他不敢出声,只能和这位白发修士用眼神交流。


    他不是能吃缚灵锁吗?


    宋文炤瞪大眼睛,催促:快点吃!顺便帮我也把这玩意吃了,我们一起打出去啊!


    燕晨朝他轻轻摇头。


    为了维持表象,他这几天积攒的灵气,一直存在炼化的空间内,然而到现在,这些灵气也只够他一口气冲到元婴中期。


    还远远不够。


    何况,不说打不打得过的问题。


    缚灵锁这东西,性质特殊。


    虽也是法器,它却有克制灵气的作用,吃了……会闹肚子的。


    燕晨可不打算为难自己,之前只是吓一吓那名魔兵而已。


    何况,他还有更好的选择。


    魔尊刚才让他测算,可是什么东西都没给,这怎么行?


    燕晨还想跟着他一起去南海呢。


    但是等魔尊考虑,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他身边有个人间清醒,劝住了他怎么办?


    燕晨看向身后的那柱红木。


    「雾灵藤」,与魔尊为本命契约关系的灵植。


    这玩意毫不起眼,寻常人只会以为,它是根普普通通的柱子。


    但之前在佛修那里,燕晨可是见识过它的厉害,还顺便用天机术看了两眼。


    ——事实上,使用天机术根本不需要闭眼睛。


    燕晨每次都闭眼,主要是心里不开心,不想看魔界众人的丑陋嘴脸。


    在宋文炤略显失望的眼神中,他站起身,来到红木前。


    这只是雾灵藤的其中一根藤蔓,但其整体足有三人环抱那么粗。


    燕晨从被外袍遮挡住的腰侧,抽出之前那把匕首,抬手砍了下去。


    宋文炤:“……”这是在干啥??


    宋文炤一脸懵的同时。


    魔尊正跟人说话,倏地脸色大变。旁人见此,身体一颤:“尊上……”


    没等他询问,魔尊已然通过雾灵藤,「看」见了燕晨此刻的动作。


    他正从红木上砍下第三块外皮,往嘴里送,就跟嚼甘蔗似的……


    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魔尊深吸一口气:“你在此等我。”说着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殿内。


    不过瞬息间,他便出现在地牢之内。


    燕晨转过身,便瞧见魔尊沉着一张脸:“是不是本尊近来对你太宽容,让你觉得,魔界名不副实?”


    “还是说,你当真活腻了?”


    魔尊显然动了真火。


    他神色阴蛰地盯着燕晨,身侧缓缓聚起掺杂着红光的灵力。


    危险的气息将整个牢房笼罩。


    宋文炤皱眉紧盯着这边,不由担心起来:就对面白发修士这个脆弱的小身板,不会被魔尊直接轰死吧??


    作者有话说:


    掐脖子要不得,小修一下;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孤狼龙傲天哥哥(5)


    天材地宝皆可吞


    燕晨的小命, 显然比宋文炤想的要珍贵得多。


    魔尊无论是从语气,还是从身侧召出来、蓄势待发的攻击来看,都是一副准备给燕晨点颜色瞧瞧的作态。


    但那团血色魔气终究没打出去。


    燕晨也毫发无损。


    他甚至先把口中的红木皮慢悠悠嚼完、咽下, 才淡淡看着魔尊道:“方才给你看南海秘境,这几日积攒的灵力已然消耗一空。”


    “若尊主还要测算,需得提供灵宝。”


    魔尊又尝到了那种心梗的感觉。


    他的怒火和威胁,在白发修士看来, 恍若不存在一般。


    不过也是, 毕竟燕晨不知道,这地牢内遍地都是的红木,是他的契约灵植。


    看样子, 燕晨还以为他是又来找他测算的。


    魔尊的眼珠子,盯着燕晨的脸转了一圈。


    他身侧蓄积的魔气缓缓消退:“只是一个秘境, 便能产生如此之大的消耗?”


    他不在魔宗的这几天,除了宗内长老们用于交易、提供给燕晨的灵宝,对方可是还吃了他不少东西。


    若非燕晨没有骗他,那就是……


    魔尊头也不回,给这间牢房布下一道结界。


    宋文炤才旁听了没两句, 声音就戛然而止, 见此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一幕恰好落入燕晨眼中。


    他垂眸任由魔尊打量:“天机术之规则,尊主莫非还不清楚?”


    “若是寻常秘境, 消耗自然不大。”


    “可你要寻的南海秘境,却是一名大乘修士, 渡劫失败所留。”


    “以我这短短几日积攒的灵力, 要寻到大乘修士遗留的传承秘境, 谈何容易?”


    “你说什么?”魔尊呼吸一重。


    燕晨轻飘飘瞥他一眼, 便知鱼儿上钩了——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我说, 这几日积攒的灵力不够。”


    魔尊恼火地瞪他,谁让你说这个了?


    “你方才说,南海那处秘境,乃是大乘修士渡劫所留,此言当真?”


    燕晨:“我又怎敢欺骗尊主你呢?”


    “那之前怎么不说?”魔尊沉下脸。


    这么大的事!若非燕晨啃了口红木,他恐怕还要再耽搁数日,乃至等秘境之门大开时,才能知道。


    燕晨给他一个「你无理取闹」的眼神:“尊主听闻我寻不到秘境入口,便甩袖离去。”


    “何时给过我说明详细的机会呢?”


    魔尊:“……”好像也是。


    但魔尊是谁?怎么会承认自己的过错?他呵笑一声:“现在知道,也是一样。”


    说完,魔尊又不着痕迹瞥了眼燕晨手腕上,箍住他的缚灵锁锁环:


    “之前不是还想吃缚灵锁?”


    “怎么今天,反倒跑去吃牢房的柱子?”


    魔尊再怎么自信自傲,骨子里的疑心仍旧少不了。


    燕晨也循着他的视线,垂眸看向手腕上的缚灵锁。


    他充满嘲弄地轻笑一声:“尊主说笑了。”


    “我若是当真吃这缚灵锁,尊主恐怕要怀疑我欲趁机出逃。”


    “我虽苟延残喘,却仍想活着。”


    “否则,又何必于魔宗苟且偷生,为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人,耗尽自己的寿元呢?”


    这是燕晨八十多年来,头一次这么直白的,表明自己对魔界众人的痛恨。


    魔尊听了,非但不生气。


    反而怪笑一声:“很好。”迎上燕晨冰冷的眼神,他的语气更显愉悦:


    “希望你去了南海之后,也还能继续保持这种好心态。”


    “你要带我去南海?”燕晨适时表现出愕然:“不怕我跑了么?”


    “你跑不了。”魔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起来,你那个双生哥哥,这些年四处历练。”


    “此次南海之行,你我说不准还能碰到他。”


    “就我所知,他可是一直都没忘记,想将救你回去。”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总归是无聊的坐牢生活中的一点儿调剂。


    宋文炤一直盯着这边。


    见那名少年模样的白发修士,方才面对魔尊的怒气,表情都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此刻却忽然神色落寞地垂下眼。


    他更加好奇了。


    这是在聊什么?南海有新现世的秘境?测算又是怎么回事?


    这白发修士看着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怎么还敢狮子大开口,要魔尊给他提供灵宝?


    宋文炤心里有一万个问号。


    他不由再次在心中痛骂魔尊,狗东西!


    魔尊还在给燕晨打出威胁三连:“他再怎么天才,也不过练虚修为。”


    “你们兄弟俩,到时最好都老实些。”


    “想来你也不愿最后,与他在魔界兄弟团聚吧?”


    魔尊怪笑一声,侧身指着宋文炤道:“瞧见他没?你那哥哥若是与他一般,不识好歹招惹了本尊,便是这个下场。”


    “毕竟魔界,可不养无用之人。”


    “你还算有用,本尊才给你留了一双手脚。”


    宋文炤:“?”


    虽然不知道魔尊指着自己,都跟白发修士说了什么。


    但见后者看着这边,目露忧色,他就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狗东西狗东西!


    宋文炤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燕晨看了他好几次。


    魔尊也不知是没感觉到,还是懒得搭理他,匆匆将燕晨再次带出地牢。


    之前那名叫做娑哀的女魔修,在发现魔尊过来时,便跑回来候在一边。


    魔尊没多给她半个眼神,只让她自己去找陈长老领罚。


    至于陈长老,两个徒弟都是废物。


    他完全有理由,判定对方也是个废物,不堪重用,以后找个机会把人踢下长老的位置。


    魔尊臭着脸,路过地牢口时,燕晨偏头看了眼那名佛修所在的牢房。


    之前魔尊令对方救了他,他还没来得及道过谢。


    对方双目阖闭,牢房内充斥着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花香味道,应当是娑哀留下的。


    不过佛修看起来,并未受到影响。


    他正低声诵念经文,魔尊不悦地加快步伐,倒是没有停下来去找茬。


    出了地牢,魔尊召来诸位长老。


    听闻他要带燕晨前往南海,好几位长老纷纷出言劝阻,但魔尊心意已决。


    魔宗不像修真界的其他宗门,这里是彻彻底底的强者为尊。


    几位长老劝阻无效,魔尊交代完诸多事宜,即刻带着燕晨启程。


    这便是修真界特色了。


    寿命漫长,但执行力极高,不论做什么都是风风火火——毕竟最贵重的家当,大家都是贴身携带。


    即便因灵气渐稀,修真者们开始依赖天材地宝,他们真正追求的,依旧是实力,和成仙。


    古往今来,从无改变。


    和剑修那种一人一剑、剑既为武器,亦可御以飞行的职业不同。


    大多数修真者们,攻击法器和飞行坐骑,都是分开的。


    大门派出行有飞舟,御兽宗往往有专门驯养的灵鹫,小的还有莲台、飞毯……


    身为魔界头头,魔尊自然也不能落后于人。


    他的飞行坐骑,是一头骨龙。


    说是骨龙,其实化龙失败的蛟,但魔尊要称呼其为龙,其他人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何况即便是蛟,能够走到化龙这一步,就已证明了它的实力——也证明了魔尊的实力。


    这样的坐骑,多少人羡慕不来。


    过路时遇到的修士,不时会发出几句诸如「好拉风啊」之类的惊叹。


    然而燕晨坐上这玩意,只觉得硌得慌。


    他只好站着。


    骨龙飞得再快,抵达南海,也足足用了两天时间。


    这两天,燕晨都只能站在上面,迎着冷风,吞食魔尊提供的灵宝。


    往常进餐时的满足和快乐,好似都消失了。


    燕晨决定给魔尊找点事。


    南海海域很大,周围的山脉被密集的森林覆盖,修士们大多在其中扎营。


    海边的大块空地,反倒是不见人影。


    毕竟谁也不想半夜打坐时,突然猝不及防,遭遇海妖或是其他妖怪。


    左护法也藏身在密林当中,魔尊带着燕晨,前去找他汇合。


    见到燕晨,对方显得极为诧异。


    来此处的魔修终究少于正道,左护法选的角落较为僻静,但周围仍有不少人,可见此传承秘境的诱惑之大。


    魔尊和左护法的脸,对许多正道修士来说,也并不陌生。


    不过正魔虽对立,却也算不上见了面就要你死我活,此刻就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静。


    双方互相都很忌惮对方。


    故而,左护法虽不赞同魔尊将燕晨带过来,也不好多言。


    只是催促燕晨:赶紧测算。


    燕晨瞥他一眼,看向魔尊。


    “你身上可带有何灵宝,拿出来给他。”魔尊转头对左护法道。


    左护法:“?”


    若非信任魔尊的实力,他都要怀疑,这货是不是别人伪装的了。


    魔尊跟他简单解释了两句。


    左护法只好不情不愿,将储物空间内,不那么重要的东西翻了出来。


    为掩人耳目,燕晨开吃之前,魔尊带着他们,又换到了一处相对较高的山峰上。


    看着燕晨慢吞吞,将那些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的灵宝,一件一件往嘴里送,左护法整个人都酸溜溜的。


    明明功法类似,他怎么就不能这样呢?


    接收到左护法嫉妒的眼神,燕晨面不改色,只是进食的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身体朝其坐正了一些。


    可惜,魔尊仍给他戴着缚灵锁,他现在没办法看到燕行到哪儿了。


    燕晨边思忖着,边回忆南海秘境的情况。


    秘境有完全开放、选择性开放之分,前者允许所有修真者进入,后者则会限定一些条件。


    南海秘境是前者。


    这确实是一名大能留下的传承秘境,且不仅完全开放,还得来到现场的化神期以上修士,最低达到千名之后,才会开启。


    这些,都是主剧情中的内容。


    这个时间段,燕晨本该已身死道消。


    燕行不知晓此事,还在为提升实力、搜集资源而奔波,自然不会放过这次集会。


    而在此次南海之行中,燕行会遇到魔尊,并被其打成重伤。


    他原本极有可能,再过几年就要进阶突破,却一下被打回太隐山,养了五年伤。


    也生生延后了,他发现弟弟已经身死的真相之日。


    ——这也是燕晨一定要跟来的原因。


    当然,现在不是他要求非要跟过来,而是魔尊自己带他过来的。


    燕晨垂眸,静静等待着燕行的到临。


    破剑比骨龙飞得稍慢一些,路上又耽搁了一些时间。燕晨早上就和魔尊抵达了南海,燕行则下午正阳高照时才到。


    看了眼海域边缘,燕行钻入密林之中。


    寻找落脚点时,听路过的修士们说魔尊来过了又走,今早刚回来。


    他大概能猜到,对方回去做了什么。


    心疼弟弟的同时,燕行更加恨极了魔界那帮子人,尤其是魔尊。


    同时,又听人好奇地说起:“你们说,魔尊这次带来的那个白毛小子,会不会是新的右护法?”


    “魔宗护法,要有合体期修为才能当吧?”


    “你傻啊,没看见他手上的锁链?我看着像缚灵锁,哪有宗门给护法戴缚灵锁的?”就是魔宗也不可能啊!


    燕行听着听着,脚步不由停下。


    白毛小子,缚灵锁……


    他捏紧了拳头,心口怦怦直跳,直直看向人群中说这话的修士。


    后者似有所感,对上他如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的目光,心头一紧:“干什么?”


    “这位道友。”燕行颔首问道:“不知魔尊身在何处?可否为小弟指个方向?”


    那人一愣,没想到他看着凶巴巴的像是想打架,居然还挺有礼貌。


    他下意识指了个方向:“那边。”


    “多谢道友。”燕行道谢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给他指路的人愣怔片刻,回头跟同伴说:“这人,长得挺眼熟啊……”


    “你才发现啊?”


    “嗯?”指路的人不解,同伴无奈道:“你刚刚不还在说,魔尊带来的那个白毛小子吗。”


    “啊!”那人,和刚刚问路的那位,好像,确实……长得一模一样?!


    “他俩什么关系……”


    “不知道啊,一个跟着魔尊,一个还身处正道,不会是兄弟反目吧?”


    “呃……”身后的讨论,燕行无心去听。


    一路抓人问过来,他终于遥遥看到了魔尊驻扎的山峰。


    燕行没打算找魔尊和那位魔界左护法打架,虽然他很想……但也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两人。


    他只是想看弟弟一眼。


    白发,白发……弟弟到底是耗费了多少寿元,那些人才会叫他白毛小子?


    燕行御着破剑,跃下山峰,藏身在人群和树荫之后,找到了魔尊三人。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看见燕晨的侧影时,他仍遏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怒气。


    有对魔尊的,也有对自己的。


    弟弟那消瘦的身体,还有满头的白发,是何其刺眼,何其令他心如刀割!


    燕行无比痛恨,当年欢欢喜喜,带着弟弟一同下山的自己。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灼烈,情绪太过激动。魔尊似有所感,朝这边看了过来。


    理智告诉燕行,他应该躲避。


    但他的双脚却被牢牢钉在了原地。


    当看到左护法、燕晨一同循着魔尊的视线,转头看来时,燕行甚至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因离得不算远,燕晨灵力被封,但身体好歹经过两次雷劫的淬炼。


    他轻而易举地看清了燕行的脸。


    双方四目相对时,看见燕晨白化的眉睫,燕行笑容微滞,随后变得更为自然。


    他冷锐的目光一如既往柔软下来,像是宝剑归鞘,藏起了一切锋芒。


    可这眼神又与少时不同,少时无忧无虑,他的柔和是相伴多年的习惯。如今习惯仍在,却又多出几分思念和悲伤。


    盯着弟弟看了一会儿,燕行就打算走了。


    他现在打不过魔尊,若是贸然出手,只会同时葬送两人的性命。


    燕行最后看了眼燕晨,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响起:“真是可怜啊。”


    燕行面容一冷,循声看向燕晨身侧的左护法。


    对方正朝他笑:“怎么样,是不是很想跟你弟弟团聚啊?”


    “要不要到我们魔宗来?”


    “只要你改修魔道,魔界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啊!哈哈哈……”


    燕行冷冰冰地注视着他。


    他并非没有动怒,只是深知对方想看的,就是气急败坏的自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要记住这张脸……


    “宗时。”周围不少修士,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了过来,魔尊出声制止了左护法的挑衅。


    宗时冷哼一声,横了燕行一眼:算你走运。


    燕行不怒反笑,察觉到两人的忌惮,干脆也没走远,大咧咧地就在附近随便选了颗大树跃上。


    树木枝叶繁茂,遮挡了他的身影。


    左护法只能看到一双腿,吊儿郎当地晃来晃去,还有如影随形的目光……


    他忍不住呲了呲牙。


    偏偏现在魔尊对燕晨看重得很,他还不能冲燕晨发火,还得反过来听他差遣。


    ——燕行到来之后,燕晨吞下了最后一件灵宝。


    真正珍稀的玩意,魔尊和左护法自然舍不得拿出来给他吃。


    于是燕晨提议,他们可先在南海周围,搜寻灵宝,用于给他补足灵气。


    魔尊说行。


    燕晨微微一笑。


    待魔尊给他解下缚灵锁,他直直站起身。之前周围的修士本就不时注意着这边,见此更是纷纷看来。


    魔尊和左护法不约而同皱起眉,直觉不妙。


    以往燕晨测算,只要闭眼掐诀,等一会儿就行,他突然站起来干什么?


    燕晨没等两人反应,双手微抬。


    这回他仍旧闭上了眼睛,原本晴朗万里的天空忽然暗沉了下去,附近有修士惊呼一声: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疯了吗这不是?!雷劫下人越多,天雷也就越恐怖,这里现在满地都是高阶修士……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头顶光线暗下,并非乌云聚拢,更没有雷劫蓄集。


    是一方夜幕将此地笼罩。


    南海海域之外,天空仍旧万里无云。“难道是秘境之门要开了……”


    远处,不明所以的修士们,也纷纷往夜幕率先出现的地方聚拢。


    魔尊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黑夜降临,燕晨已升至半空,他若是贸然出手,恐怕会被将此异象当做秘境开启的修士,群起而攻之。


    他只能和左护法一同,皱眉不安地看着半空中的燕晨。


    而赶过来的修士们也发现,山峰之上,一名修士正身披夜幕星河,闭目而立。


    他长至腰间的白发随风飘动着,双手不断变幻繁复的法决。


    随着他的动作,星河的形状愈发清晰,且离地面愈来愈近……


    黑蓝色的夜空,逐渐被仿佛流动着的璀璨星子占满。一种恐怖的压迫感,笼罩在修士们心头。


    有低阶修士,承受不住这种压制,只能闭目盘腿而坐,运转起功法,以图清心、免去干扰。


    下一秒,数道星光自天际坠落。


    这些星子的坠落速度极快,一部分朝南海当中去,还有的则砸向了南海附近。


    星子裹挟着神奇的力量,在修士们眼中,坠落的轨迹变得极其缓慢……


    “雷云!雷云!”


    有人承受不住压力,亦有人当场顿悟,被众修士发以羡慕嫉妒地问候:


    “那边渡劫的,快滚开啊!!”


    渡劫的修士屁滚尿流地遁走,星云也逐渐散去,燕晨吐出一口老血。


    众修士:“??”


    看不懂情况,他们就站在原地继续看。


    这种百日生夜,星辰坠海的大场面,数千年都难得一见,好歹要知道,这位白发修士是谁吧!


    在众修士灼热的目光中,燕晨缓缓落地,虚弱地坐在了魔尊身侧。


    众修士:“??”


    魔尊??这人,魔界的??


    燕晨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向魔尊,仿佛看不出他的怒气,也感觉不到周围无数正道修士的目光。


    他平静汇报:“星子坠落之处,即灵宝所在之地。”


    魔尊:“……”


    他根本没来得及下隔音结界。


    “啊!!”周围修士一听,原本还忌惮地看着燕晨的眼神,变得更为炙热起来。


    不乏有人记得方才星子坠落的方向,蠢蠢欲动。


    然而燕晨又抬手,自指尖逼出两滴血液,用灵力包裹中,送至魔尊手中。


    魔尊:“?”


    燕晨虚弱道:“服下此血。”


    “唯有得我印记之人,方能看到指引的星子,一滴血可维持一整日……咳咳咳!”燕晨说着,又吐出一口血。


    魔尊眼神一暗,挥手将这些血全部收入储物戒中。


    这怎么行?周围一群修士虎视眈眈,左护法汗毛倒立:“尊上……”


    “走!”魔尊拎起燕晨。


    然而话音刚落,便有无数道攻击,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发来。


    人群中,只有燕行愣在原地。


    他想了很久,都想不通。


    弟弟什么时候会的这一手?


    天机术,有这么炫酷的特效吗??当年先祖残魂让他们学的时候,没跟他说过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孤狼龙傲天哥哥(6)


    天材地宝皆可吞


    双生子的性格, 往往大相径庭。


    与生性活泼好动,日常上房揭瓦的燕行不同,燕晨刚踏入修真之途时, 学的便是天机术。


    而燕行虽为天生剑骨,但他最开始学的,却并非是剑。


    少年人嘛,总是很容易对那种, 豪情壮志的侠客生活产生向往。


    燕行一开始学的, 是打狗棒法。


    不过后来,他发现修仙比当丐帮炫酷多了,这才改而修剑。


    练剑半路, 不乏看到其他有意思的技能,他都会停下来, 去尝试一番。


    故而,山中虽只有燕晨和燕行相伴。


    但兄弟二人的童年生活,其实并不枯燥,反倒十分丰富多彩。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燕家先祖。


    燕家并非常规意义上的隐世家族——复杂的人际关系, 森严的规矩, 名震一方的先祖……


    这些,他们都没有。


    溯源至祖上, 第一代隐世的先祖,也不过是燕晨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


    那时候, 修真界的灵气还很充沛。


    而他们选择隐世的原因, 也很简单:修仙太无聊, 不如睡大觉。


    放在如今, 或许让人很难以理解。


    但在当时那种, 化神多如狗,练虚遍地走,资源不用抢,睡醒就顿悟的大环境下,先祖们,偏偏还来自于娱乐生活丰富多彩的神秘异界。


    他们会觉得无聊,也是情理之中。


    先祖们也没什么,改变整个修真界的大志向反正等时机成熟就能渡劫成仙。


    干脆随意选了个山头,把门一关。


    从此闭关的闭关,种菜的种菜,养崽的养崽,要旅行的自个儿出去闯荡……


    还有人研究起了「物理修真」「化学修真」「功德修真」,以及武侠与修真的结合……等等,各种五花八门的套路。


    说实话,都不太成功。


    但在燕晨印象当中,几乎每一位先祖,都在保留下的秘籍,以及自传内,疯狂吹捧自己的「新修仙术」。


    这也就导致,后来的每一代本土后辈,都多多少少,被坑过。


    并且难免被同化。


    曾经还有人效仿先祖,到凡间写起了武侠小说。


    这些书也是后来,燕行的启蒙读物之一。


    遥记得燕行刚开始学《打狗棒法》那段时间,太隐山下的低阶类狗灵兽,日子过得是多么的提心吊胆。


    一直到燕行正式开始修剑。


    提心吊胆的,才从低阶类狗灵兽,变成了全体低阶灵兽。


    总之,虽为天生剑骨。


    但燕行之所以最终选择了剑,还是因先祖话本中,那些与剑修相关的,像什么「一剑破万法」「一剑斩山河」「剑出鬼神惊」啊之类的描写。


    光看字面意思,就能想象得到,剑修,是多么狂拽炫酷,多么令人心驰神往的职业。


    跟燕晨学的那个,除了灵气波动,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天机术,完全不一样。


    但此时此刻,燕行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或者……难道是当年,他总惹先祖残魂生气,对方故意隐瞒了天机术的奥妙……


    燕行甩了甩头。


    左右他并不适合学天机术,他现在更为关注的,是弟弟的身体。


    方才那一下,消耗肯定很大。燕行紧张地盯着燕晨,后者已然被魔尊抓着肩膀,提了起来。


    数道或强或弱的攻击,打在他们方才的落脚点,溅起阵阵灰尘石土。


    “诸位这是何意?”


    魔尊凌空而立,沉着脸,张开一层防御结界,将燕晨和左护法宗时也笼罩其中。


    “本尊不欲与你们起争斗,原本相安无事,你们反倒对本尊先出手,莫不是欺我魔界无人?”


    一击不成,魔尊有了准备。在场最高的也不过练虚修士,联手虽能打得过他,但得不偿失。


    众修士沉寂片刻,让开路,一名怀抱拂尘的老者从中走出。


    老者看外表大约七十来岁,脸上沟壑密布,他扬眉一笑,这些褶皱更为明显:“秘境尚未寻到,我等亦不愿与魔界开战。”


    “只是,这位小修士,看着不像是魔界之人。”


    左护法正将手里的缚灵锁给燕晨戴上,老者的目光在其上停留片刻:“魔界尊主,当着我们这些人的面,如此明目张胆,俘虏正道修士为你所用,未免就说不过去了吧?”


    “交出这名小修士,我等自会离去。”


    “没错!交出这位正道修士!”老者说完,很快就有人附和。


    从魔尊和左护法的表现来看,燕晨刚才所说的「星子坠落之处,即为灵宝所在之地」,应当都是真的。


    若燕晨是魔修,他们也只能嫉妒地看着了。


    可看他方才施展之术,所外泄的灵力分明是正常的。那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能落到魔界头上?


    不论是为伸张正义,扬正道之名威,还是为了利益,他们都不能坐视不管。


    正道修士义正辞严,将魔尊三人重重包围。


    然而魔尊又怎么可能是好欺负的?


    燕行持剑加入包围圈,便听他怪笑一声:“果然是你们正道的作风。”


    “冠冕堂皇,嘴上说得好听。”


    魔尊瞥了眼燕晨:“他不是魔修又如何,正道修士,莫非就不能自愿为本尊效力?”


    这怎么可能?众修士扫了眼燕晨,他发色白得诡异不说,脸上也看不到一丝红润,方才还吐血了!


    那些血……


    似乎是看出他们在想什么,魔尊将刚收起的燕晨血液抬手取出,不过四滴。


    众修士呼吸微重。


    魔尊嘲讽一笑:“你们想要的,不就是这个?”说着,将其中两滴分给了宗时。


    加上刚才燕晨给的两滴,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分别服用了三滴血。


    也就是说,接下来三天时间,他们都能看到指引灵宝所在之处的星子。


    那名老者慈蔼的表情凝滞下来。


    然而众修士蓄势待发的时候,魔尊也没闲着。燕行见他不慌不忙,直觉不对。


    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升腾起了浓郁的红色雾气。


    雾气正以魔尊脚下为中心聚拢。


    “这是何物?”很快也有其他人发现了周围的异象。


    “诸位当心,此雾能挡人神识,若吸入过多,还会干扰体内灵气运转!”那名老者似乎与魔尊交过手,高声提醒道。


    只是干扰手段……众修士松了口气。


    燕行却心生不妙,果然下一秒,头顶传来魔尊一声带着讽刺的笑。


    三道身影自头顶疾驰而过。


    “本尊已召魔界众长老前来,诸位若是不怕死,大可试试继续追来!”


    魔尊跑了,还不忘留下威胁。


    燕行屏息凝气朝着浓雾挥剑,待破开一道口子,已然看不见三人的身影。


    他方才尝试给弟弟打的追踪决,也很快被魔尊发现,抹除掉了。


    至于那些口口声声,说要救出燕晨的人。


    魔尊放下的威胁,对他们来说显然很有效果。


    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和燕行一样,仍在坚持寻找燕晨等人的踪迹。


    因面孔与燕晨相似,太过招摇,为免麻烦,燕行服了一粒易容丹。


    南海虽大,但对修士们来说,御空转一圈,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而那些星子,基本都落在南海海域及其附近,魔尊三人的行踪并不难找。


    只是每次被人找到,魔尊便会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躲避。


    他本身就是合体期修士,战力高也就算了,没想到连逃跑的技术都这么高超……


    反复几次后,所有人都放弃了。


    燕行却沉不下心,明知毫无机会,自己应该好好修炼才对。


    但只要想到,弟弟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受苦受难,他就坐立难安。


    好在没人继续追魔尊后,对方似乎放松了警惕。


    第二日晚,燕行发现他们再次寻了一处山崖,作为驻地。


    此处格外偏僻,对面还有一座更高的山峰。


    只是这座山的山顶,不如魔尊所选的崖顶平缓,而是类似于一个拉高、窄短的三角形,两面都如镜子一般光滑,坡度陡峭。


    燕行将破剑垂直刺入其中,坐在剑上靠着山,恰好能不时探头,看那边一眼。


    令他安心的是,那位叫做宗时的左护法,虽然对燕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但两人好歹都不曾对他动手。


    燕行藏好身,确认弟弟目前还算安全后,便不敢总是往那边看。


    他沉下心,盘腿坐在剑上修炼。


    期间魔尊两人又带着燕晨,出发去寻灵宝,他便跳下山峰,躲在山脚下避其目光。


    待听到他们归来的动静,燕行又回到原处,准备继续打坐修炼。


    只是刚把破剑插好坐下,他便远远地,听见从身后传来魔尊的零星几个词汇:“还有……处……吃快……”


    燕行没当回事,修真者虽辟谷,但贪口腹之欲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很快,他就又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咯吱咯吱的,让燕行想起了幼时曾经养过的寻宝鼠。


    因其寻宝之前还得吃灵宝,被他和弟弟一同嫌弃放生。


    本以为这声音很快就会消失,然而又过了许久,燕行耳旁始终萦绕着这奇怪的动静。


    燕行忍不住侧身,悄悄探出头。


    而后看见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稍低的崖顶之上,只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他弟弟燕晨,正席地而坐。


    他的身边堆放着数件灵宝。


    海藻状的灵植、鲛珠、赤红的灵珊……而他手中,正捧着一块用处不明的水镜。


    那水镜被他凑在嘴边,慢吞吞啃咬着。两名魔修,皆是一脸不耐地看着他。


    这回没有隔着山,燕行清楚地听清了左护法的催促:“吃快点,你真当吃饭呢?”


    燕行:“??”


    这是在干什么?燕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想到什么,心中一痛:弟弟满头白发,显然寿元损耗极大。


    魔界又素来爱研究一些邪门歪道……


    莫非,魔尊用寻宝鼠,对他弟弟做了些什么,否则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燕行捏紧拳头,双目赤红。


    他憋忍着心中的怒火,转回身去,不敢再看这一幕,唯恐自己忍不出出手。


    此仇不报非君子……


    燕行在山峰顶又蹲了两天。


    两天下来,燕行就好像自虐一般,日日聆听着燕晨吞食灵宝的声音。


    他心中的怒火并未熄灭,只是暂时沉寂了下去,就像过去八十多年。


    第三天,魔界众长老到达南海。


    与他们汇合过后,魔尊便不再继续躲藏,令燕晨给他们血液,继续搜寻未收完的灵宝。


    正道修士们,很快就发现了他们这嚣张的举措。


    然而他们敢怒不敢言。


    第三日晚,燕晨宣布自己补足了灵气,可以为魔尊测算。


    这次他没再搞事,之前那副大场面,可是消耗了不少灵气。


    能省还是省一点,到时进了秘境,还有用呢。


    至于之前开的那个大,他只告诉魔尊,那是天机术开群体测算时,最快捷的途径。


    毕竟一个一个算,耗时耗力不是?


    见他这次「听话」地不走捷径,魔尊十分满意,只是花的时间久一点,他等得及。


    于是燕晨闭眼小睡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宣布测算结果。


    众魔界长老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次来的长老,无一例外,都是练虚期以上的魔修,且于魔界地位颇高。


    都是之前跟燕晨打过交道的熟面孔了。


    能被魔尊召来此处,一同闯秘境,这些人不免自诩为魔尊心腹。


    一个个对传承秘境,不知有多积极。


    燕晨朝他们微微一笑:“我已寻到秘境入口藏匿之处,不过,此传承秘境,有些特殊。”


    “其为完全开放秘境。”


    “不过若想开启,需得来此地之修士,练虚期达千名以上才可。”


    魔修们面面相觑。


    他们总共加起来,也就十一个人,一千名练虚期修士,谈何容易?


    即便有人怀疑燕晨说谎,但没有证据,他们也只能相信。


    一千名练虚期修士……


    魔界还真凑不出来。


    且就算凑得出来,但魔界不等同于魔宗,这些人就算召过来,也不一定听魔尊的话。


    魔尊沉吟片刻,瞥了眼燕晨:“先带我们去秘境入口看看。”


    燕晨自无不可。


    他可没说谎话,这传承秘境的主人,所处时代灵气充沛,达到练虚期并不难。


    燕晨指引魔尊等人,来到秘境入口。


    传承秘境位于南海海域,靠近山脉的一处浅滩旁,这里视野开阔,不少人都看见了他们。


    见他们这次没有上山下海、四处寻找,而是对着空气狂甩攻击,不少修士都悄悄凑近过来。


    秘境常以次空间的形式存在。


    而秘境入口,往往是一些连接着这些空间的阵法,若是遭到攻击,确实可能会有反应。


    燕晨百无聊赖地看着魔尊挣扎。


    小幅度的攻击显然毫无作用,魔修们的攻势愈发猛烈,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将停留在南海海域的修士们,吸引过来。


    燕行跟过来时,恰好看见魔尊打出一道血雾,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这次,不再是无事发生。


    空气中漾起了一阵波纹,繁复的阵法形状隐隐闪现出,转瞬即逝。


    但修真者耳尖目明,没有人错过这一幕,他们纷纷发出惊呼:


    “那是什么?!”


    “是秘境入口!”


    “魔尊怎么会知道秘境入口在这里?不会又是那个……”


    修士们都似有所悟地看着,被一众魔修围在中间的燕晨。


    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能找到秘境入口也是好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魔尊不可能瞒着他们,偷偷进入。


    事实上,魔尊也没打算瞒着他们。


    一千名练虚期不好找,人群中不乏魔界散修,但那些人不会听他的话。


    与其和自己人内斗,不如多找些正道修士,过来当炮灰。


    确认此处即是秘境入口后,魔尊转过身,面向众修士,高声道:“不满诸位,本尊已知晓开启此秘境入口之法!”


    “不知诸位可愿信本尊一回?”


    众修士:“……”


    大魔头问别人愿不愿意相信自己,就是语气再诚恳,一般人都不会相信吧?


    他们狐疑地看着魔尊。


    之前那名老者也在其中:“魔界尊主,若当真已知晓其发,何不就此将秘境开启?”


    跟他们说,又是何意?


    魔尊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笑了一声:“以我一人之力,恐怕不行。”


    “实不相瞒,欲开启此秘境,需得有千位练虚期修士到场。”


    “我魔界虽人才济济,补足一千位练虚修士不难,但传承秘境,乃是整个修真界共同的机遇。”


    “故而,我才将消息,与诸位分享。”


    “一千名练虚修士?!这,这条件未免太过苛刻。”众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魔尊笑了声:“以修真界之大,找齐人并不难,端看诸位愿不愿意相信了。”


    “就这样,若是你们不要这名额,我便令魔界修士速速前来了。”


    魔尊最后放下一句话,带领众长老、燕晨离开,可谓是十分潇洒。


    见他如此态度,众修士就是不想信,也不能不信了。


    ——毕竟魔尊身边,还有一个能力神秘的白发修士,而他们自己试过后,又找不到开启秘境之法。


    不过一天半时间,千名练虚修士很快凑齐。


    这下可真成了大能云集,不少低阶修士自知没有机会,早早离去。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闻风赶来。


    人数一齐,浅滩边,秘境入口的法阵果然自动逐渐显行。


    多少人彻夜难安,等待着秘境正式开启。


    又一日后。


    阵法彻底凝现,浅滩边的海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驻守在旁边的长老发现时,已经有不少人都先一步跨进了阵法。


    魔尊眉头都没挑一下。


    他并不急着进入秘境,而是让燕晨尝试测算,进入秘境内,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主剧情里可没有这种细节,燕晨怎么会知道?


    测算是不可能测算的,就算这几日,魔尊仍旧在给他提供灵宝吞食。


    燕晨闭了闭眼睛,只说要进去才能看到。


    魔尊这才领着他们进入。


    一靠近法阵,一股恐怖的吸力便将他们尽数卷入其中,即便是魔尊,都不免产生了一阵眩晕感。


    这秘境……属实厉害。


    魔尊心生忌惮,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待四周的光线亮起,众人睁开眼,便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处,似是位于海底的真空领域中。


    领域之外,成群的鱼儿在密集的珊瑚海中穿行。


    更远的地方,庞大的黑色身躯缓缓游过,令众人一下就想起了深海内的海怪。


    修士们对海洋的探索,远远小于陆地,毕竟海妖们的手段诡秘莫测。


    虽然四周十分平静,但众长老都感觉得到,这里十分危险。


    他们摇醒燕晨,骂了句废物,给他解开缚灵锁,令他速速决定该往哪边走。


    燕晨闭了闭眼睛,指了个方向。


    心里心疼得不行,这回可是实打实的,耗费的灵力。


    不过……这秘境确实有点意思。


    没走多久,燕晨等人便来到一座长梯之前。


    长梯高而陡峭,远远连接着远处的一座高塔。不过奇怪的是,其一左一右,分别还有一道向上、一道向下,正缓缓移动的长梯。


    燕晨:“此为初入秘境的问心道。”


    魔修们眺望着远处的高塔,正想直接飞上去,闻言满脸疑惑。


    燕晨微微一笑,为他们解释道:“正道修士们寻仙问道、初入山门时,往往都要面临一条像这样的寻仙梯。”


    “需得一步一个脚印,步行登顶。为证寻仙之决心,亦为寻己之道心,是为「问心」。”


    “那这是什么?”一名长老指着两侧的自动长梯:“这边是往上的……”


    燕晨扫过去一眼:“这里不能走。”


    魔尊挑眉:“有危险?”


    燕晨摇摇头,神色淡淡道:“既为问心道,何来危险?”


    “这两条路,若走也行。只是往上者,会被视为贪婪,有可能会被踢出秘境,也有可能运气不好,被境灵处处针对。”


    “那往下呢?”


    燕晨瞥了眼问这话的长老:“哪有出发即往下的?那是给意志不坚定,半路坚持不住的修士,自行选择放弃用的。”


    “哦……”后者点了点头。


    既然两边都不能走,那就走中间吧,步梯就步梯,大家都是修真者,身体经过淬炼,走两步也没什么。


    魔尊拍板下了决定。


    临出发前,燕晨又嘱咐道:“记住,万万不能用灵力,要一步一步走到底,才算是通过考验。”


    众人不耐烦地点头。


    魔尊先将燕晨推上了长梯。


    只是燕晨方一踏上长梯,他便发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魔尊皱眉,也迈开步伐,回头看去,等了许久,身后也没有人过来。


    想来是秘境的规则……


    魔尊迈开一步。


    下一秒,他便发现,自己浑身的灵气、修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就连身体,都好似回到了未曾修炼之时。


    魔尊不由仰头,看向前方一望无际、尽头远远高过头顶的长梯。


    魔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孤狼龙傲天哥哥(7)


    天材地宝皆可吞(含3000营养液加更)


    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


    这句话用来形容修为,也是一样。


    很少有修士习惯了强大的力量傍身后,还能反过来适应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


    但如果有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 就不一样了。


    燕晨的嘱咐还在耳旁回荡,即便有人怀疑他,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机遇来赌。


    无论是魔尊还是长老,对着长梯犹豫片刻后, 都认命地迈开了双腿, 打算按照燕晨说的,一步一步走上去。


    看见这一幕,燕晨略有些失望。


    他被推着踏上长梯后, 便站在原地没动。


    确认过众魔修的情况,燕晨撑着扶手, 长腿一迈,翻身到了向上的自动长梯上。


    轻微的推力带着他缓缓上升。


    燕晨双目放空,又看了眼燕行的情况。


    见他也找到了这座高塔,已踏上自动上升的扶梯,不由微微一笑, 抬手放出一只传音小鹤。


    这「问心道」, 兄弟俩在太隐山不知走了多少回。


    燕家先祖当中,曾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炼器鬼才。


    他所炼的, 不仅是修真界常见的法器,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条长梯, 想来大概也是出自其手。


    只是不知, 这传承秘境的主人, 是燕家那位先祖, 还是与其交好的大能。


    「问心道」并非为假, 若当真能在步行登梯期间,细细感悟,定然也会有所获。


    但魔修,尤其是思维几乎定型的高阶魔修,基本不可能做得到沉下心思考。


    燕晨并不觉得他们会有所获。


    他偏头欣赏起梯侧的风景。


    海底世界明亮如陆上,头顶挂着的却非太阳,而是四处分散的被水揉碎的光斑。


    波光粼粼,静谧无忧。


    而远处愈来愈近的,那座不知名金属所打造的高塔,即便四周被柔和的光柱笼罩,仍旧显得如同一个面目可怖的怪物,冰冷壮观,不可摧折。


    这里面珍宝无数,危机四伏。


    燕晨对主剧情中的南海秘境之行,了解不多。


    但用脚指头想,他都知道,魔尊在没有带他来的情况下,遇到危险时会怎么做。


    ——就算魔尊不想承认,也没办法改变。


    魔宗上层众长老,包括魔尊自己,这么多年下来,早已养成对燕晨能力的依赖这一事实。


    而在失去燕晨这种指引的情况下,为了保命,牺牲同伴对这群魔修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魔尊只要不断拿低阶长老垫背,等长老们死到最后没剩几个,再继承瓜分他们的遗产,自然个个实力大增。


    之后再对上,燕行能打得过他们才有鬼。


    燕晨不可能坐视这种情况再发生。


    愈到高处,视野愈发开阔。低处的风景逐渐被抛之身后,前方高塔的外形愈发清晰。


    快到尽头处时,燕晨又翻身回到步梯那边。


    身处步梯的修士,灵力会被压制,燕晨也不例外。


    所以在翻过来之前,他先看了眼魔尊等人的进度。


    见他们一个个累得像条死狗一样,一边擦汗,一边仗着周围没其他人,吐着舌头扇风,还有人边走,边臭着脸咒骂。


    燕晨放心了。


    为免这些人越走越慢,他出去得太早穿帮,燕晨又在步梯上等了许久。


    魔尊、众魔界长老都到了,迟迟等不到他的人影,不由皱眉:“不会先我们一步到,跑了吧?”


    顿时有人笑他:“怎么可能!”


    “以你我之境界,登顶尚用了这么长时间,那小子身板弱得像一只蚁虫,定然是累得不行,在里面磨蹭呢。”


    “不错不错,定是如此……”


    魔尊面无表情瞥他们一眼。


    走出步梯后,他的修为便回来了,只是大腿两侧、腿后跟的酸疼感仍旧残留着。


    也不知为什么,缓解得这么慢。


    仅仅只是站着,魔尊都觉得腿软。


    魔尊可不觉得,自己这帮手下的情况,能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见他始终沉着脸,不说话,左护法不由看了他好几眼。


    发现原来两条腿藏在宽松的衣摆下,悄悄止不住颤抖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左护法很是欣慰。


    站在他旁边的一名长老,见他嘴角上翘,一头雾水:“左护法,你笑什么?”


    他都要累死了,怎么左护法还能笑得出来?明明修为差不多,难道他就这么菜……


    左护法忙压平嘴角:“没有。”


    一行人又等了好一会儿,久到魔尊都开始不耐烦时,燕晨终于慢吞吞走了出来。


    只见他一手撑在长梯扶手上,脸色煞白,无声地喘着气,额头泌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两眼一翻,当场倒地。


    “真是废物一个!”


    “浪费这么长时间……”有长老低声骂了一句,魔尊置若罔闻,给燕晨扔了一个瓷瓶过去。


    燕晨打开一看,是回气丹。


    虽为常用丹药,但从魔尊手里拿出来的,定然不会只是普通的回气丹。


    这瓶回气丹,是地阶上品。


    一时间,众长老都羡慕嫉妒恨的看着燕晨。


    燕晨只当没感觉到,感谢的话更是不可能,默默像喝水一样,将瓶子中的丹药往嘴里一倒。


    全吞了。


    众长老:“……”


    人比人气死人,奈何连魔尊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表达反对,不然岂不是对魔尊的不满。


    一行人不再耽搁时间,跟在魔尊身后,来到高塔之前。


    高塔是圆柱形,一圈洞门整齐地镶嵌在上,内里幽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似乎有不止一条路通往此处。


    魔尊没有多想,带着众人径直选了个洞门走入——燕晨的天机术固然好用,但也不能事事都依赖他。


    洞门内的通道极为狭窄,仅供两人并行而过。


    头顶的石壁滴着水,落到墙角的青苔上。


    走了一会儿,前方豁然开朗。


    原本昏暗的光线一下明亮起来,魔尊讶异地发现,高塔之内还另有一层塔式建筑。


    二者之间的环形空间像是一座宫殿的走廊,金碧辉煌。


    头顶照明用的透明光珠内,不时有细小的雷电劈闪而过,不知是什么宝物,竟好似比月华珠还要明亮。


    而内塔之上,则镶刻着一个门的形状。


    旁边有个奇怪的按钮,上面画着朝上的箭头。


    左护法保持警惕,上前按了一下,旁边的门轰然开启,显露出内部狭窄的空间。


    一名长老绕着内塔走了一圈回来:“禀尊上,没有别的路了。”


    除了他们,还有不少修士也都到了这里,不过暂时人还少,大家没有要到争抢这古怪的门的地步。


    “已经有人进去过了,好像没出什么事。”这名长老道。


    魔尊微微晗首,示意他们也进去。


    九名长老、魔尊和左护法,加上燕晨,一共12个人,刚刚好把这小小的空间填满。


    金属门缓缓关闭,这回对着门板上的一竖排按钮,他们犯了难。


    之前的箭头他们还能看懂,这回这些按钮上,都是一些奇怪的符号。


    不等魔尊出声,左护法便推了把燕晨:“赶紧的,看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燕晨闭眼走完流程:“此乃「雷梯」。”


    魔修们:“?”


    燕晨继续道:“以雷电之力推动,可载人上下运行。诸位请看,”他手指从那一排按钮的底部划到顶端:


    “这些,即代表此秘境之塔的层数。”


    左护法数了数:“一共九层?”


    燕晨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那尊上,我们直接去第九层?”左护法看向魔尊,询问道。


    一般来说,最贵重的东西都会被藏在最顶端。


    燕晨默不作声,魔尊微微挑眉。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看了眼燕晨:“这高塔中每一层分开,可有何特别之处?”


    白发修士似乎是诧异于他能想到这一点,神色微顿,而后若无其事道:


    “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每一层,都对应不同的修为境界,一共九层,恰好与从练气期到渡劫期一一对应。”①


    “若是超出这一层对应境界的修士进入,修为会被压制至与其等同罢了。”


    左护法有些恼怒:“这还不算有什么特别之处?”


    燕晨淡淡瞥他一眼:“与这雷梯相比起来,确实不算玄妙。”


    左护法闻言皱起眉:“你不是说,这雷梯是载人法器,怎么它也有问题?”


    燕晨浅浅一笑:“对这传承秘境原本的主人来说,雷梯自然只是载人上下行用的。”


    “但你我,却是私闯秘境之人。”


    “若是不一层一层地通关上行,这雷梯,极有可能会将我等困在其中。”


    左护法恍然大悟:“你是说,爬塔?”


    ——修真界也是有爬塔之说的,与这座高塔规则类似的历练之塔,多不胜数。


    只是众魔修们没接触过「雷梯」这样的东西,才没想过将二者联系到一块儿去。


    “那就从第一层开始吧?”左护法偏头,征询魔尊的意见,得到淡淡的一声“嗯。”


    和燕晨确认过后,左护法按下第一层的按钮。


    ——进入雷梯的这一层,代表的数字是「0」,并不算在九层之内。


    雷梯微微晃动了一下,带着他们前往第一层。


    魔尊静静等待雷梯停止,心中却是冷笑了两声。


    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若是不问清楚,燕晨极有可能刻意隐瞒一些事实。


    跟他耍这种小心思,燕晨还是太嫩了些。


    见他板着脸,目不转睛盯着雷梯的门。


    众长老还以为他是因为雷梯的潜在规则,感到受了钳制,才心情不佳。


    一名长老忍不住道:“这设计秘境的人,真是用心险恶!”


    竟比他们魔修还坏,满肚子坏水!


    燕晨:“……”


    雷梯停下,门自动打开,燕晨揉了揉鼻子,跟着魔尊等人走近秘境之塔第一层。


    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修为骤降,一直被压制到了练气期。


    魔修们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不过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加上之前走「问心道」的经历,这次只是压制到练气期,还算可以忍受。


    第一层没有其他人,不知是因和「问心道」相似的规则,还是真的暂无修士到达第一层。


    现实没有给魔修们留下多少时间,来思考这些事。


    第一层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域——想来这座秘境之塔每一层,都是一个独立却又相连的次空间。


    而练气修为的灵气,不足以支撑他们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所有人都张开护罩,将自己与海水隔绝开,同时,湛蓝的海水也阻隔了他们的部分视线。


    燕晨被交给左护法看照。


    见他傻愣愣地被海水淹没,不知所措地闭眼屏息,却还是难免灌进几口海水。


    左护法有些抓狂:“你连护体灵气罩都不会用吗?!”怎么会有人废物成这样?!


    他不得不加大魔气输出,令护罩张得更大,以将燕晨也笼罩其中。


    呼吸恢复,燕晨被呛得咳了半天,才平复过来:“我初拜入山门不过半年,你们便将我掳至魔界。”


    他讽刺一笑:“哪来的机会学这些呢?”


    左护法:“……”你还有理了。


    左护法翻了个白眼,忍着将燕晨扔出去的欲望,正想再嫌弃他几句。


    魔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宗时,躲开。”


    “左护法,你身后!”另一名长老同样拔高声音,提醒道。


    左护法回过头,下一秒,他瞳孔一缩。


    一条巨大的,足有魔尊那条骨龙坐骑一半身形的,奇形怪状的鱼妖正张开大嘴,朝他冲来。


    它满嘴都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可能有上百颗……这些牙齿分布在它的牙床、舌头上……口腔内的每一处,连上颚都是,成漩涡状排列。


    那大张着的嘴,高度足以直接将三四个人一口吞入。


    宗时仿佛都能看到,假如自己被这条鱼吞入口中,会是如何血肉模糊的下场。


    他会被绞碎,然后……宗时打了个激灵,在那诡异的大嘴即将贴到他的额头时,拉着燕晨向后疾退。


    然而人在水中,哪有鱼游得快?


    怪齿鱼始终紧追不舍,众长老反应过来,纷纷出手:“左护法,我等来助你!”


    练气期的修为,许多招式都使不出来,他们只能用最基础的灵力显形,进行攻击。


    怪齿鱼皮糙肉厚,但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仍旧受了些皮外伤。


    终于,它放弃捕猎,摆尾掉头欲逃走。


    既是秘境,这种古怪的灵兽,极有可能守护着某种天材地宝——就算没有,怪齿鱼本身也值得一战。


    那口森然的寒牙,很适合用来做法器。


    “追!”魔修们没有放过它的道理,纷纷默契地对其出招阻拦。


    不知不觉,他们追到了一处水下宫殿附近。


    说是宫殿,其实只是废墟,但也比之前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的景象强。


    断壁残垣中,隐隐有金色的光芒浮现,魔修们对视一眼,那条怪齿鱼已不知去了何处。


    趁此机会,还不赶紧去翻废墟?


    除了带着燕晨的左护法,还有魔尊三人漂在原地没动,众长老都朝着金光隐泄的方向游去。


    他们很快找到了光芒的源头。


    “尊上,是一件鲛衣!”长老们高兴地拨开废墟,将一件水蓝色半透明薄纱质感的外袍,捧了起来。


    随即,他们就看见了魔尊三人身后,成群结队涌来的怪齿鱼。


    几名长老惊恐地瞪大眼睛。


    他们呆愕地张嘴,想要提醒魔尊快躲开,却发不出声音来。


    好在魔尊几人也不是全无感知,一看见他们脸上忽然滞住的兴奋表情,立即回头看去。


    左护法低骂一声。


    两名魔修一左一右分开,照旧是左护法带着燕晨——然而跟来的怪齿鱼足有五条。


    左护法恨恨地瞪了眼燕晨。


    修为同样被压制到练气期,魔尊轻轻松松就和怪齿鱼拉开了距离,可他还得带着燕晨这个拖累!


    大概也是看出两人比较好欺负,三条怪齿鱼都跟在了他们身后。


    之前被众长老打伤的那条,缀在最后。


    前面两条,身形比前者还要大,满嘴诡异的牙齿在海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锋利骇人。


    “真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左护法咬牙切齿。


    长老们一部分出手帮他,但更多的都先去帮魔尊解围。


    然而练气期的修为,练虚期的心,习惯了火力碾压,没两下,他们就快要耗空身上的灵力。


    其中一名施姓长老,一时不慎,半条小腿自怪齿鱼口中穿行而过。


    “啊啊啊!!”血液将海水染成紫红色,又极速淡开,施长老发出惨烈的痛呼声。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身边的同伴,在怪齿鱼的嘴彻底合拢前,及时将他拉开了。


    腿骨得以保住,只是上面的血肉,像是被活生生用刮刀剥离下去……


    怪齿鱼依然穷追不舍。


    甚至,或许是由于血液的刺激,远处深蓝昏暗的海域当中,隐隐还出现了更多的海怪。


    它们黑色的庞然身躯如同一堵移动的墙壁,在水中游动时,速度却快得惊人。


    这些海怪一拥而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同等级的修士和灵兽,前者往往打不过后者。


    尤其现在,这些怪齿鱼还有主场优势。


    如果之后的每一层也都这样……魔尊想着,不禁沉下脸。


    而左护法已在吩咐燕晨:“你快,看看周围有没有地方能躲一躲。”


    他一个人要消耗灵力保护两个人,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左护法虽心中不愿,但也明白燕晨的德性,肉疼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高阶丹药。


    他现在家当也所剩不多了。


    之前在南海外等待时,燕晨就吃了他不少东西……


    这瓶丹药,左护法原本是留着救命用的。


    只是此刻情况紧急,其他东西,他怕燕晨还没吃完,自己就身死鱼腹中了。


    燕晨难得动作迅速:“我们跑反了。”


    左护法眼皮一跳,就见他指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这一层的出口,在那边。”


    “那现在怎么办!”其他人也都听到燕晨的话,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回去。


    然他们回头一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黑色成群的海洋巨兽,如同铜墙铁壁,早已将他们的退路堵死。


    燕晨不慌不忙道:“刚才在海宫废墟找到的鲛衣,可以隐匿气息,躲避这些海中妖兽的搜寻。”


    可是,鲛衣只有一件。


    手里拿着鲛衣的那名长老,一时仿佛握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一块烫手山芋。


    他转身寻找魔尊,想把鲛衣交给对方,却发现自己与其相隔甚远。


    而他因此落后了其他人一段距离,身后穷追不舍的怪齿鱼,却像是没看到他一般,径直追向其他人。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手中的鲛衣。


    这鲛衣何止可以隐匿气息,有它在,他在怪齿鱼眼中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


    那这片海域对他来说,岂非畅通无阻?


    另一边,左护法再次带着燕晨,险而又险地避开怪齿鱼的一次咬噬。


    魔尊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侧,从他手中接过了燕晨这个负担。


    魔尊已经试过了其他的隐匿法器,但结果是失败的——鲛衣显然有其特殊之处。


    只是数量太少了。


    若是……让一人拖住这群怪齿鱼,其他人趁机掉头,倒是个可行的方法。


    魔尊这么想着,看向施长老。


    后者显然对他的秉性有所了解,心中一寒,急忙道:“尊主,让燕晨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吧!”


    他说着,拼尽全力避开怪齿鱼,凑近魔尊这边,熟练地给燕晨掏东西。


    燕晨询问地看向魔尊。


    不只是腿上受伤的长老眼巴巴看着他,其他人也都竖起耳朵,时刻关注着这边。


    又不是花自己的东西,魔尊当然不心疼,朝燕晨微微颔首:“再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稍等。”片刻后,燕晨睁眼看向那名拿着鲛衣,惊慌逃窜的长老:“鲛衣的隐匿作用,源于鲛绡。”


    “若将其撕碎,亦可用于隐匿气息。”


    “只是,鲛衣乃鲛人所制,即便之后留着所有鲛绡,寻常炼器师也无法将其复原。”


    端看魔尊如何抉择了。


    一道道目光都随之落在了魔尊身上,那名拿着鲛衣的长老,也回到了魔尊身边。


    他固然升起楠/枫过贪婪的心思。


    但眼前的利益,终究只是一时的,他可不想出了秘境之后,被魔尊清算。


    拿到鲛衣,魔尊虽觉可惜,但仍挥手将其分为数条破碎的鲛绡。


    左护法一脸肉疼地,从他手中接过一部分,两人将这些鲛绡,分给了众长老。


    怪齿鱼失去目标,又嗅着施长老腿上的血气追了一会儿,待后者止住血,才终于散去。


    魔尊令众人,拿着鲛绡继续搜寻。


    ——这里这么大,而怪齿鱼的威胁显然不一般,没理由仅有一件鲛衣,即便它再怎么珍贵。


    然而事实是,他们几乎逛遍了整个海域,也只找到了这么一件鲛衣。


    直到灵力几乎消耗殆尽,魔尊才令燕晨,指引他们前往出口。


    路上,左护法对燕晨发出了质疑:“以你之能,莫非看不到这一层灵宝几何?”


    面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燕晨淡淡瞥他一眼:“若你们需要,自是看得到的。”


    “只是你们又没问我。”


    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还是个阶下囚,没问过的事,怎么可能主动提出要帮忙?


    燕晨面带嘲讽,微微一笑:“左护法这是自己想不到,反倒当起马后炮,怪起我来了?”


    左护法涨红了脸。


    偏偏,他还真的没法反驳燕晨的话,只好默默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出口很快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一处圆形通道,通道几乎与海底地面垂直朝上,十分拥挤。


    废了好大劲,走出通道。


    众人身形一闪,脚底踏到了平地上,同时也恢复了原本的修为。


    第一时间,他们运起灵力,将身上烘干。


    这时他们也才发现,原来方才自己身处的「海域」,只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透明容器。


    而之前那些可怖的怪齿鱼,在外看来,也不过他们拳头大小。


    这是一个能装活物的空间法器。


    魔尊面上一喜,试图将其收起认主。


    然而,鱼缸中射出一道水柱,正正好好打在了魔尊脸上,将他刚干好的脸和头发,再次浇透。


    因未感受到危险,毫无防备的魔尊:“……”


    他冷着脸,运气灵力将脸和头发烘干。


    左护法见此,忐忑安慰道:“想来此乃秘境之塔的一部分,第一层的依托之处。”


    “尊上若是能将此塔收入囊中,这空间法器,自然就是您的了。”


    “嗯。”魔尊觉得他说得很对。


    左护法就是比那群长老好,人听话又努力不说,还嘴甜,深得他心。


    燕晨最后看了眼鱼缸,又跟着他们来到「雷梯」内。


    这回,魔修们学聪明了。


    鲛衣被毁,在第一层算是一无所获,还损失了两次测算用的灵宝,可谓血本无归。


    所以进入第二层之前,腿上受伤的那位施长老,一改之前抠抠搜搜的样子。


    他直接将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请燕晨提前为他们看看,这一层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这事被魔尊制止了。


    这才刚第二层,整个队伍这么多人,全想着靠燕晨通关,算什么事?


    魔尊显然不想看到这一幕。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第二层,他们侥幸没遇到什么危险,却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团团打转,其他更是一无所获。


    问过燕晨才知道,原来这一层,是与「问心道」类似,用于辅助修士悟道的。


    他们也不好责怪燕晨,毕竟他们什么都没问,只是在心里默默咒骂:


    悟道有个狗屁用!


    还是修魔好,无需成日悟完这个悟那个。


    第三层,他们再次遇到了危险。


    即便心知会惹魔尊不满,施长老仍旧交出了全身家当,以图一线生机。


    ——每上一层,秘境对他们的修为压制减轻的同时,难度也会大大提升。


    燕晨自然而然地,坐地起价。


    其实以魔修们多年的积累,阴险狡诈的手段,面对同级对手,应当完全可以碾压才是。


    只可惜,这秘境的主人,乃是灵气充沛时的修真界大能。


    后者的手段,比他们更为神秘莫测,脑洞也比他们开得更大。


    其种种千奇百怪,又特别厉害的新鲜玩意,无不引得魔修们垂涎欲滴。


    羊毛不能使劲逮着薅,第三层的战利品,燕晨留给了魔修们。


    第四层,他们终于遇到了其他人。


    这一层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出了雷梯就被卷入秘境,而是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停留在半透明风场外的一群人当中,不巧还有张熟面孔。


    正是之前在南海之外,说让魔尊交出燕晨的那位老者。


    发现对方,两边的人都警惕起来,老者的队伍当中,有一名修士受了很重的伤。


    “掌门,要不我们回去吧……”


    魔尊不欲与对方相争,领着众魔修和其拉开距离,隐隐听见身后,传来这么一句话。


    左护法低声道:“第三层不算难,尊上,他们应当是已经进过这第四层秘境,又被打出来了。”


    魔尊觉得也是。


    他们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见远处那名老者领着队伍,再次走入风场。


    魔尊拍板:“再等等看。”


    他想等对方出来,看能不能打探点什么消息。


    然而这次,对方似乎是有了经验,通关了,许久都没有出来。


    众长老看看魔尊,又看看燕晨。


    发觉他们的小动作,魔尊心中更为不满,这次,他不等有谁主动出声请燕晨帮忙。


    便看向施长老:“施安。”


    后者浑身一颤。


    魔尊:“你过去先探探。”


    没有人敢为施长老说话,这才刚到第四层,他们全身家当加起来,都不够给燕晨消耗的。


    甚至,在施长老投来求助的目光时,他们纷纷别过头,或是好言相劝:


    “你就去吧,我们在外面接应你。”


    “刚才在第一层,要不是我,你这条命早就没了,你说是吧……”


    看着往日这些面上和和气气的同伴,施长老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在魔尊的威慑力下,他不得不托着还未痊愈的伤腿,踏入了风场。


    ……


    施安没能活过第五层;


    他的死换来了第四层秘境的情报,也换来了其他人的满载而归——虽然因情报不全,他们受了些轻伤。


    但所有人都很高兴。


    直到,第五层。


    尝到好处的魔尊,这次同样无视了燕晨,他阴蛰的双目扫视着诸位长老。


    仿佛在思考,这回让谁先去探路好呢?


    方才还因收获颇丰,而得意洋洋的长老们,顿时如同被泼了盆凉水,清醒过来。


    人人自危,除了自诩为魔尊的左膀右臂,不会被舍弃的左护法。


    施安死之前,那充斥着仇恨的赤红双目,还牢牢印刻在众长老脑海中。


    他们不由打了个激灵。


    不等魔尊挑选出探路的人,自知实力最弱的那位长老,便哭丧着脸,掏出储物空间内的东西。


    “尊上,我们,仔细想想,不如还是让燕晨来测算吧?”


    “之后每一层,肯定只有更危险的份。尊上,我等都欲随您攀登至塔顶……”


    这话倒是提醒了魔尊:若是之后登顶,人都死光了,再遇到危险,他就没有可以拉来垫背的了。


    魔尊考虑片刻,可有可无应了声。


    连着两层被忽略,燕晨看向那那名长老拿出的东西,目露苦恼。


    后者心中一沉,便听他轻笑一声,接着道:“尊主未免太高看我。”


    他看向魔尊:“能入第五层之人,最低也是化神期境界,我不过小小金丹。”


    “这些东西,不够。”


    那名长老闻言,满头大汗。


    好在,很快又有另外一位长老「慷慨解囊」。


    如此,他们陆续通过了第五层、第六层、第七层……


    除了已经死去的施安,魔尊以及左护法,还有另外一个威望较高的长老,所有人的家底,几乎都已被燕晨掏空。


    而这些秘境中得来的东西,固然更好,却远远不够分。


    第八层……


    左护法对燕晨的不满,已经彻底按捺不住了。


    魔尊也沉着脸,盯着燕晨。


    如果不是确认他体内,确实没有多余残存的灵力,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哄骗自己。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第八层,要怎么过去呢?


    再给燕晨吞食灵宝,他们就要前功尽弃了……狂暴的风墙之前,左护法正要出声,阻止他这种贪得无厌的行为。


    却听燕晨微微一笑:“这一关,与我的天机术有些渊源,是星辰迷阵。你们跟随我的脚步走,切忌不可乱步。”


    “我可直接带你们通过这一层。”


    左护法:“……”


    他一口气憋到嗓子眼,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而其他长老,包括魔尊都松了口气。


    毕竟,若是在长老们自愿掏空了家底之后,还公然拉人垫背,他恐怕就要引起众怒了。


    跟在燕晨身后,一行人顺利地通过第八层,终于到达第九层。


    秘境之主留下的传承近在咫尺,众长老喜极而泣,雷梯门大开时,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第九层,居然没有风墙,没有试炼,也没有幻境……这里安全得,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宫殿。


    圆而高的金柱整齐排列,红色的地毯铺在脚底。


    尽头,天窗之下,万丈光芒为一个横放着的置物架,镀上了一层金辉。


    这里空无一人,他们似乎是第一批抵达顶层之人。


    左护法不禁笑了起来:“恭喜尊上!秘境传承,已是您的囊中之物!”


    众长老也纷纷跟着道喜。


    这下连向来不苟言笑的魔尊,都露出一丝浅笑笑,他踩过地毯,迈向台阶上的置物架。


    忽地,一道凌然的剑气以恐怖的速度,从那排柱子后侧,挥斩而出。


    直直朝着魔尊背后而去。


    左护法呼吸一滞:“尊上,危险!”


    看清偷袭者身影的下一刻,他便转头欲钳住燕晨。


    然而刚才还站在他身侧的白发修士,却不知什么时候,远远地退开,站到了燕行之前藏身的地方。


    他满头的白发,恢复了正常的黑色。


    而他身上的气势,分明早已不只是金丹期修为,甚至……


    左护法满脸不可置信:“合体期??”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了,肯定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不断提供的灵宝,尤其是刚刚,在前八层塔中……


    他早就说,燕晨有问题!


    左护法愤懑不已,毫不犹豫召出法器,攻向燕晨——魔尊乃是合体中期,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下一秒,左护法便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他方持武器御空,眼看正要击中燕晨,身体却突然一重。


    之前在「问心道」时,那种浑身灵力被抽空的感觉,又来了。


    左护法扑落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众长老也发现自己修为再次被压制,大惊失色,一同看向前方交战的燕行、魔尊两人。


    魔尊比他们稍好一些,只是双膝跪地。


    自知中计,他怒极反笑:“真是好一对双生子,你们竟敢合起伙来耍本尊?”


    他身周逐渐逸散出红色的雾气。


    燕行双手握剑,以剑为棍,使出打狗棒法,一剑斜拍在魔尊背上。


    他没有用上灵力,但魔尊仍旧一个前扑,闷哼一声,硬是将涌上喉间的血吞咽回去。


    “这一剑,是为我弟弟打的!”


    燕行回忆起幼时读的话本中,那些主角复仇时的场景。


    念完上一句,他再次缓缓举剑:“这一剑,是为天下苍生打的!”


    燕晨:“……”


    果然,还是这么中二。


    作者有话说:


    大家五一假期愉快-特殊时期,出行注意个人防护哦;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孤狼龙傲天哥哥(8)


    天材地宝皆可吞


    耍了两招打狗剑法, 为弟弟出了口恶气后,燕行便轻轻向后一跃,躲开了恰好要将他卷入其中的红色雾气。


    魔尊的修为再次恢复。


    发现这一点, 门口围观的左护法、众魔宗长老都精神一震,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


    他们尊上,可是合体中期!


    燕晨那对卑鄙兄弟,不知怎么都升到了合体前期又如何?


    刚升阶的他们, 雷劫都还没渡呢, 怎么可能打得过魔尊?


    魔修们翘首以待,盼着魔尊把燕晨、燕行打得落花流水,好叫二人知道, 埋伏他们魔修的下场。


    燕行则是第一时间,回到燕晨身前。


    秘境之塔有九层, 对燕行来说,不论先去哪儿都是历练。


    他原本会先随便进一层。


    但这次,通过那熟悉的自动扶梯后,刚进塔中,燕行便收到了燕晨的传音。


    虽然奇怪于弟弟如何能给自己传音, 但燕行还是按照他说的, 直接上了第九层。


    第九层并非没有考验,只是在魔尊等人抵达之前, 燕行便已彻底炼化了整座灵塔——也就是南海秘境最大的传承宝物,并因此而升至合体期。


    燕行也是将其炼化后才知道:此塔, 是燕家一位精于炼器的先祖, 为其友人量身打造。


    先祖友人, 乃是当时一个大宗门的掌门, 这座灵塔, 是他为宗门弟子所求的试炼之塔。


    先祖为其取名为「摩仙」,后被友人改名为「摩天」。


    彻底掌控摩天塔后,燕行便将第九层的考验撤掉了。


    魔尊之前,陆续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见此处空无一物,他们便知传承之物已被人捷足先登,遗憾离去。


    燕行则是蹲守在第九层,埋伏魔尊。


    魔修们想得也没错。


    因在秘境之中无法引来雷劫,他即便升到合体前期,境界不稳固,仍旧不是魔尊的对手。


    而摩天塔的压制效果和时间,则要视主人的修为来定。


    如众长老,燕行的修为比他们高,轻轻松松,就能将他们的修为全数压制。


    而魔尊,比他高了一阶。


    摩天塔能对其产生的,那短短的修为压制时间,完全不足以让燕行杀死魔尊。


    索性他也没浪费……在燕行心中,剑招虽帅,但其侮辱程度,远不如打狗棒法。


    可惜,魔尊应该认不出打狗棒法的招式。


    嗯……方才应该大声把招式名称,念出来才是。


    燕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手将弟弟护至身后,单手持剑,摆出防备的姿势看向魔尊。


    打是打不过的,但这里现在是他的主场。


    实在不行,就把魔尊永远困在秘境里,等他修为超过对方,再来一剑给他砍了。


    不过这样也有风险,若是魔尊鱼死网破,要跟他同归于尽就不妙了。


    怎么办呢?燕行有些踌躇。


    燕晨拍了拍他肩膀:“让我来吧。”


    燕行疑惑回头,燕晨朝他弯眉一笑,双手掐诀,那日在南海之外召出的壮阔星河再次显现。


    夜幕笼罩,无数星辰黯淡下去。


    只留下其中十来枚星子,看似不起眼,却隐隐蕴藏着磅礴的威能,朝魔尊的方向落下。


    魔尊警惕地侧身躲避。


    但很快,这些星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他围了起来,而后光芒大作。


    星子与星子间连出数道银线,逐渐显露出阵法的雏形。


    熠熠冷辉中,幻阵大成。


    阵中,魔尊的表情开始不断变换,一会儿是迷茫,一会儿是愤怒,下一秒又化为狂喜……


    魔尊显然暂时迷失在了阵中。


    “卑鄙,无耻!”魔宗众长老瑟瑟发抖,唯独左护法还有心情,咒骂燕晨兄弟俩。


    “有本事,跟我们出去打!”


    燕行剑眉微挑,发出一声嗤笑:“你当我傻的吗?”说着便挽剑聚气,朝被困住的魔尊而去。


    燕晨抬手将他拉住:“先留他一命。”


    燕行一愣,侧身回头,语重心长:“弟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我知你心善,可这魔头利用、折磨你这么多年。不杀他,难泄我心头之恨!”


    燕晨:“我不拦着你杀他,只是现在还不行。”


    燕行恍然道:“你有话要跟他说?”


    不等燕晨否认,燕行犹豫片刻,终究是更加苦口婆心地看着他:“弟弟,要不得啊……”


    “你忘了?先祖曾言:反派死于话多。若是不及时下手,一会儿有人闯进来救他们怎么办?”


    “所以还是……”燕行扯了扯自己的手,示意燕晨赶紧松开他,让他去斩草除根。


    燕晨:“……”


    你这个时候,反倒是拿自己当反派了?


    燕行还在跟他大眼瞪小眼,燕晨有些无奈,轻声解释道:“我没什么话要跟他说,你放心,这幻阵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只是,你若现在便杀了他,魔宗留守众人立刻就会知晓此事。”


    “我在魔宗时,有位佛修曾救过我一命……”


    燕行不再反抗,燕晨松开他的手:“若是可以,我还想再回一趟魔宗,想办法将那位佛修救出来,以作报答。”


    “此外,魔宗地牢内,还关押着许多正道修士……”


    “他们竟将你关在地牢内?”燕行捕捉到关键词,不由拧起眉毛:


    弟弟素来爱干净,难以想象这么多年来,他在脏兮兮的地牢里,过得是多么的煎熬。


    魔尊看不到外界的情形,燕行只得偏头,狠狠剜了眼门口众长老。


    后者瑟瑟发抖的同时,听着他们继续商量,要怎么潜回魔界救人。


    燕行:“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名佛修救了你,我们助他重获自由,是应当的。”


    “这样。”燕行沉吟片刻,看向众长老:“这些人没什么用处,就给你留一个,带回魔界。”


    “届时,你就告诉魔宗众人,魔尊得到了秘境传承,只是暂时留在了秘境中,需得花时间来炼化它,这才没有跟你们一同回去。”


    “我回寻仙宗,请宗主、师尊相助。”


    “你去魔界后,找到那名佛修,保重好自己,待我给你传信就是,切莫轻举妄动。”


    什么没什么用处?什么留一个?左护法对燕行怒目而视,其余长老则是哆哆嗦嗦。


    他们就好像待宰的鸡一样,被燕行的目光在身上肆意扫视,挑选着要留下哪一只。


    燕晨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多年历练,下山时天真烂漫、意气风发的少年,终究双手染上了血。


    但这血是恶人之血,燕行的心,也仍是一颗纯净的守护之心。


    他只是眼神比过去变得更为凌冽了些、行事风格也更加果决了些……而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在经受过,某些他不知道的事后,才促使形成的呢?


    燕行第一个干掉了左护法。


    他在第九层等待时,可是没少通过摩天塔的监视看到,对方是怎么对弟弟大呼小叫的。


    亲手解决了左护法后,怒气得以平息,燕行便将其他人,都扔进了摩天塔的第九层考验之中。


    这些人,前八层几乎都靠燕晨通关。


    他们的家当又被燕晨吞吃得一干二净,想来也没什么保命的手段。


    最后被留下来的幸运儿,是一位性格比较沉默,话不多,修为在练虚中期的长老,自称姓汤。


    燕行好言劝他,回魔界后配合燕晨的演出。


    其他人的下场就在眼前,不管汤长老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他连连点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十分好劝。


    燕行满意一笑:“算你识相。”


    说着,放下横在对方脖子上的剑。


    燕行押着汤长老,将从左护法身上搜寻下来的储物戒,扔给燕晨,便拉着他,要将两人带出秘境。


    燕晨又想起一事,将他拦住。


    “怎么了?”燕行并未不耐,只是疑惑地偏头问道。


    燕晨酝酿了一下措辞:“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燕行点点头:“你说。”


    在外急性子的他,在对待弟弟时,似乎总是有超乎寻常的耐心。


    对着这样的他,燕晨反倒更加难以开口。


    燕行想回寻仙宗求助,合情合理毕竟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挑百,何况魔界的高阶修士,远远不止百名。


    只是,寻仙宗那边,可还有一个魔宗卧底,他们二人的好师尊,季明悠在。


    兄弟俩初下山,拜入寻仙宗时,便被季明悠慧眼识珠,收入门下。


    燕晨倒是还好,他待人以善,但因修天机术,实则外热内冷,与寻仙宗众人,都只是点头之交。


    燕行虽后来四处奔波,对寻仙宗子弟,尤其是掌门,还有师尊季明悠的感情却不浅。


    兄弟俩自幼相依为命,虽有先祖残魂指点入道,却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


    在他们的世界中,来自父母、长辈的关怀,都是空白缺失的。


    而季明悠,在看清兄弟俩的本性谁更好接近后,便将绝大多数注意力,都放到了燕行身上。


    燕行对他,不止有身为徒儿对师尊的敬爱,更有身为晚辈,对长辈的孺慕之情。


    若是将季明悠的假面戳破……


    许是见他始终不说话,还一脸凝重的表情,燕行不由笑起来:“有什么事,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


    “如今你我得以团聚,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了。”


    他笑得十分灿烂,冷锐的面孔上显露出几分少年气,如同少时在山间游荡一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燕晨悠悠叹了口气:“哥哥可知,当年魔尊前来寻仙宗捉我,是何人泄的密?”


    燕行一愣,回忆片刻:“师尊说,是你洞府内的药童……”


    那名药童是燕行看着对方自己亲口承认的,人已然被季明悠处置了。


    但此刻看燕晨的表情,燕行不确定起来:“莫非,另有其人?”


    燕晨微微点头:“是季明悠。”


    “他是魔界安插在寻仙宗的卧底。”


    燕行神情呆愕,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师尊向来待他们兄弟二人关怀不已,怎么会……


    可说出这话的人,却是他的孪生弟弟。


    即便燕晨不会天机术,把他和季明悠放在一起,燕行选择相信的,仍然会是燕晨。


    更何况,天机术有洞察一切之能。


    燕行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了自己过去,一次次通过季明悠,交给魔界的资源;想起了自己对待季明悠时,恭敬不已的愚蠢模样……


    被亲近之人插的刀子,往往比纯粹的仇人插得更深、也更疼。


    不知不觉,燕行攥紧了拳头。


    这一刻,他对季明悠的恨意,远远超过了对魔尊的憎恨。


    身周灵气暴动,点点猩红之色自燕行眼底浮现,仇恨蒙住了他的双眼。


    “哥?哥?燕行?”燕晨叫了两声,见他没反应,扫了眼一旁暗自兴奋的汤长老。


    改口叫道:“燕星。”


    “燕星星!醒醒!”燕晨抬手聚起空气中的水灵力,大量的水自燕行头顶泼下,淋了他一身。


    燕行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第一时间哀嚎起来:“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名字?!”先祖害煞他也!


    燕晨瞥他一眼:不这么叫你,任由你滋生心魔?


    燕行心虚地别开视线,目光落到汤长老身上,立刻板起脸,学着话本经典语录,气势十足道:


    “你什么都没听到,懂?”


    “呃……”汤长老茫然了一瞬,在燕行的死鱼眼注视下,疯狂点头:“懂懂懂!”


    “很好。”燕行满意一笑。


    只是燕晨所说的事,令他心中乌云密布的同时,又担心起自己到季明悠面前,会露了破绽。


    ——季明悠能在寻仙宗潜伏这么多年,还无人发现,显然有些手段。


    直接揭穿他,掌门不一定会信。


    偏偏燕行素来习惯了有什么心事、爱恨情仇都摆在脸上。


    得知真相之后,他注定是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去面对季明悠了。


    “弟弟,你是知道我的……”燕行眼睛一转,一张脸苦巴巴的,可怜兮兮看着燕晨。


    以往,只有在求燕晨配合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时,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燕晨忍俊不禁:“你想怎么做?”


    燕行咳了咳:“让你孤身一人去魔界,我难免心里担忧。正好,这次就让我去吧。”


    旁听的汤长老:“?”


    怎么他们魔界是你们家后花园吗,想谁去就谁去?


    汤长老心中逼逼赖赖,想着燕行跟去也行,届时他喊上宗内众人,还愁打不过两个毛头小子?


    却听燕晨似有所悟:“还是像以前一样?”


    燕行点点头,双眼微亮,显得有些兴奋,汤长老却看却心生不妙。


    随后,他就听燕晨跟导游似的,介绍了一下魔宗内部的情况。


    仙魔殿是魔尊住所啊,地牢的位置啊,还有魔尊的备用地牢通行令牌放在哪里啊……


    以及地牢口,那位救过他的佛修所处位置,外貌特征啊等等等。


    汤长老:“……”


    原来,地牢还有备用的通行令牌?


    呸呸呸,他该关注的是这个吗?


    汤长老看着燕晨,瞪大了眼睛:这些事,他是一一测算出来的?


    可是他根本就没闭眼啊!


    汤长老怀疑人生的同时,燕晨事无巨细介绍完,和燕行一同抬手,身上光芒一闪。


    原本燕晨穿白衣,燕行穿黑衣。


    这下成了他穿黑衣,燕行白衣。


    款式还和对方身上的,一模一样。


    汤长老:“……”面目逐渐狰狞。


    “破剑你拿好,我们先出秘境。”燕行将手中的剑递给燕晨,又重新取出一把剑。


    燕晨接过剑,手指有些怀念抚过剑刃:“我早就说过,它快要蕴出剑灵了,你还叫它破剑,小心往后它跟我跑了。”


    燕行大笑出声:“那不要紧!说明它眼光好!”


    “而且破剑多好听?”这可是他看了无数修真话本之后,苦思冥想三天,才想出来的名字。


    燕行:“它就是跟你跑了,你也不许给它改名,说不定它也喜欢这个名字呢?”


    毕竟用了这么多年。


    燕行话音方落,破剑便在燕晨手中,发出一声清鸣,仿佛在表达抗议。


    燕行:“……”


    兄弟俩又就破剑的名字展开了一番讨论,最后,燕晨持保留意见——也就是说,不反对。


    正如两人少时,交换身份逗人玩乐。


    燕晨虽然体会不太到其中的乐趣,但从小到大,他都总是很配合燕行的各种奇思妙想。


    没想到今日,他为之学的半吊子剑法,还有燕行练就的一口胡诌的本事,竟也能起到几分用处。


    燕行带着燕晨出了秘境。


    南海之外,不少人都没有离开,估计是想蹲守在这里,看看得了传承的是何人。


    三人避开这些人,远离南海。


    分开时,燕晨眉峰一挑,御着破剑,气质逐渐变得冷锐起来,整个人锋芒毕露。


    燕行则利用先祖留下的易容术,将头发染白——若只是幻术,恐会被人看穿。


    这种物理意义上的伪装,反倒更难被习惯了神识扫视的修真者们发现。


    他效仿燕晨,神色平静地令汤长老引路,一直回到了魔界。


    汤长老始终走在他身前,后背毫无防备,命门被他握在手中,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两人用燕行之前想好的那套说辞,简单敷衍过其他长老后,便去取令牌,来到地牢入口。


    汤长老自称,自己是被派来监视「燕晨」的。


    魔兵奇怪地看了燕行两眼,放他们通行,并将两人引至燕晨之前待的牢房内。


    待他走后,燕行打量着牢房内的环境——墙角、地上的陈年血迹,眉头越皱越紧。


    汤长老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心中叫苦不迭。


    同时又不忍咒骂起宗内长老:燕行装得再像,仔细看也还是能看出破绽来,他们怎么就没能发现?


    ——他完全忽略了,留守在宗内的长老,本就跟燕晨接触不多的事实。


    总归弟弟也离开这里了,燕行平复心情,准备去找那名佛修。


    对面,看着他令汤长老又打开了牢房门,宋文炤一脸震惊,自动将汤长老理解为伪装的魔修。


    眼看「燕晨」就要走出,宋文炤想招手,奈何手被缚灵锁控住,动弹不得。


    他只好疯狂眨眼:“小兄弟!”


    宋文炤用气音喊道:“小兄弟!也将我救出去啊!你们两个人,要想闯出魔界不容易,带上我!我是阵修!”


    “我连魔尊都能困住最少半个时辰,我能帮你们!”


    燕行皱眉,看向他:“等几日吧,这牢房门我打不开。”


    宋文炤一愣,摆摆手,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笑道:“小兄弟,未免太谦虚了些。”


    “就凭你那口牙,这牢房门对你来说,哪儿能算得上什么阻碍?”


    燕行:“??”


    啥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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