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钟雁芙怒不可遏地瞪大了凤眸,指着容妙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你——”钟雁芙看着面前……
钟雁芙怒不可遏地瞪大了凤眸,指着容妙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你——”
钟雁芙看着面前冷静的容妙,只觉得浑身生寒。
以往乖巧温顺的小白兔都是伪装,如今平静到冷漠的容妙让她觉得陌生。
容妙捏紧了手指,她沉着地道:“妈妈,我也不想闹到那么难看。所以我才特意等到你和萧翊谈好价格之后,再来找你。”
否则的话,她连萧翊的那五万两都没法挣。
钟雁芙冷嗤一声,“那我还得感谢你了?”
容妙垂下眼眸。
“滚吧!”
钟雁芙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恶声道。
容妙看向她敌视的眼神,她收回了视线,哑声道:“好。”
……
屋内。
碧水小心翼翼地替她用冰块敷着肿起的脸颊,她心疼地皱紧了眉头,忍不住嘟囔道:“妈妈这也打得太狠了。”
以前哪怕气得再狠,妈妈也从来不舍得打姑娘的脸。
容妙却不以为然地道:“一个巴掌换来星月和绮兰两个人,也算值了。”
这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地道。
不过她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虽然萧翊说会帮她的忙,但是光赎她一个人出来都要花几万两。就算他家境殷实,这钱也不是说拿就拿的出来的,更遑论还要再加上个星月。
她一直都知道芙蓉馆为了在江宁府立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江宁府的大小官吏打点一二,这些行贿的数额、次数和日期妈妈都会记在一本账簿上。
妈妈向来多疑,所以这本账簿一定是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不过要是没有别人的帮忙,就算知道有这本账簿的存在,容妙也拿不到。
容妙的眼睫微微颤动两下。
门外被轻轻叩了两声,旋即就没了响声。
碧水有些不安地看了过去。
容妙却一点都不慌张,她镇定道:“去开门吧。”
碧水这才去开了门。
进门的俨然是妈妈身边的绮兰,她的脸上还带着几道红肿的巴掌印,嘴角甚至都被扇裂了渗出血来。
模样比容妙还要凄惨。
但是她手中握着薄薄的几张纸。
“这是妈妈让我给你的卖身契。”绮兰站在容妙身前,将那几张纸递给容妙。
容妙抬起眼看着她的脸,片刻后垂下眼看着那几张递到她身前的卖身契。
绮兰握着卖身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袖沿露出的手腕上还有几道若隐若现的红痕。
伤口很新,明显是刚刚才添上的。
容妙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卖身契,她扭头对碧水轻声说道:“碧水,替绮兰姐姐处理一下伤口。”
随后她才接过卖身契。
是碧水、碧云还有星月和绮兰的。
只要拿着这几张卖身契去衙门注销贱籍,就可恢复良民身份了。
碧水走到容妙身边,她的视线从卖身契上划过,点了点头应道:“好。”
只是下一秒,碧水的眉毛狠狠地皱成一团,“姑娘,你的卖身契呢?”
绮兰显然也没反应过来,钟雁芙并没有将容妙的卖身契一起给她。
容妙看着手中几张卖身契笑了笑,抽出了绮兰和碧水的递给她们,没有一点想要留在自己身上的意思。
“放心,她会给我的。”
容妙一点也不担心。
钟雁芙不过是想这会儿故意压着她的卖身契不给恶心一下她罢了,等到明日出阁之日,就算不给她也会给萧翊的。
“绮兰姐姐,你离开芙蓉馆后打算好了要去哪儿了吗?”容妙问道。
绮兰没想到容妙会这么爽快地就把卖身契就给她了,她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卖身契,沉默地点了点头,“……我存了一点钱,准备去北边那儿谋生。”
容妙静静地听着她说完,她站起身走到匣子旁,像是从匣子里拿了点东西。
她才走回来,将刚从匣子里取的银子塞到绮兰手中。
绮兰刚要推拒,容妙就说道:“你就收下吧,毕竟你是冒着很大的风险才帮我从妈妈那边拿到账簿。要不是你,我们就麻烦了。”
这是实话。
尽管钟雁芙极为看重容妙,但是能够轻易接触到妈妈私物的只有绮兰。
“你一个人去北边还是多拿些银两傍身。”
在容妙的劝说下,绮兰才答应收下来。
不同于容妙还要等到明日出阁才能离开,绮兰为了防止钟雁芙暗中报复,今日已经简单收拾了细软准备离开。
送走了绮兰后,容妙抽出碧云的卖身契递给碧水,她说道:“碧水,你一会儿把卖身契给碧云送去,她到时候是跟着我们一块儿,还是和绮兰一样自己去寻出路都随她。若是她打算自寻出路,你就拿些银两给她当盘缠。然后你再拿五十两去给何方。”
此时,容妙不由得庆幸好在萧翊给她送的都是实用的银钱,而并非是什么诗书字画。
她虽然没向钟雁芙讨要何方的卖身契,但是芙蓉馆中男子可比接客的女子脱身容易多了。
何方想要脱离芙蓉馆只要给足银钱,钟雁芙就会放他走,甚至都不需像容妙和星月这种天价。
对于他来说,不需要特意得罪钟雁芙,就可以从芙蓉馆脱身。
“好。”碧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吩咐好了一切后,容妙才松了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
……
星月看着自己的卖身契,瞪大了眼睛失声说道:“你、你是怎么弄到的!?”
下一刻,她看向容妙有些红肿的左脸脸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容妙将摆在桌上的卖身契推到星月面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着地说道:“你这两天让人给你收拾好行李,我们后天就走。”
“后天?这么快?”
星月听到这个消息,显然表现得比容妙更加震惊。
容妙点了点头,“对。”
星月早知道容妙会被赎出芙蓉馆,之前将自己存的所有私房钱都给了容妙傍身。
今日容妙突然来和她说拿到了自己的卖身契,虽然不知道容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看到她带着掌痕的脸颊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
星月目光凝重,咬了咬唇轻声道:“好。”
第42章 天色早就已经黑了,但是芙蓉馆灯火通明,将馆内照得亮如白昼。这两天江宁府里动荡四起,再肌
天色早就已经黑了,但是芙蓉馆灯火通明,将馆内照得亮如白昼。
这两天江宁府里动荡四起,再加上芙蓉馆的通告有属实突然。
这次芙蓉馆的花魁出阁比起以往的都冷清不少,但是来的人也不算少,毕竟芙蓉馆也属实是结结实实地炒作了一番这个玉颜仙子。
还有前知府公子王弘译与其的桃色新闻,也着实是为这位花魁添色不少。
不过这次芙蓉馆的新花样倒是与以往几次都截然不同。
不再是之前的价高者得,而是由花魁对出价者进行选择。
即便你愿意出再高的价格,但是花魁若是没有相中你,也无法抱得美人归。
萧翊坐在椅子上,他的双手交叠在膝上,静静地等着容妙出场。
耳边是喧杂的议论声。
……
尽管钟雁芙与容妙闹得不太愉快,但是她可不想搞砸了芙蓉馆的名声。
钟雁芙眼神复杂地看着穿着云锦长裙的容妙,嫣红色将她眉眼中的温婉淡化,衬得她更加娇艳欲滴。
今日是个重要的日子,所以她的妆较平日更重些。原本柔和的眉眼,此刻平添几分妩媚,与她温柔的气质糅杂着,莫名多了几分缱绻昳丽的美感。
容妙坐在梳妆镜前,屋内都是来来往往为她梳妆准备的人。
她抬起鸦睫,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过了今天,她就要启程去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了。
会比现在好吗?
会吧。
身旁的碧水无比郑重地拨了拨容妙插在发髻上的发簪,调到适合的角度。那认真严肃的眼神,让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做什么大事呢。
和屋内这些人紧张的情绪比起来,容妙倒成了屋中最放松的人。
台上琴音袅袅,容妙越过人群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儿的萧翊。
……
出阁之夜,芙蓉馆的惯例是在房间燃上一对龙凤蜡烛。
除了床铺下不会铺上红枣花生这种寓意早生贵子的东西之外,其他的一应布置都与新婚毫无差别。
就连容妙都有一瞬间的恍神。
室内极为安静。
只偶尔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桌上甚至还摆着合卺酒,就好似今日真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萧翊下意识微微侧过脸看向身侧的容妙,容妙仿佛迟钝了一秒,才抬起眼看了眼萧翊。
当她的视线触及到萧翊垂下的目光时,如同被惊到的小鹿瞬间收了回去。
在满眼喜庆的大红色中,她白皙的脸颊也被染上粉红。
下摆一紧,萧翊视线下移,容妙像是无意识般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攥出了几道褶皱。
纤细白嫩的手指羞赧般绞紧,在深色的布料上格外显眼。
萧翊喉咙一紧。
他本只是打算尽快接容妙出来,然后赶紧入京。
可如今的这一幕——
好似是真的成婚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
旋即又是一阵沉默。
容妙瞥了眼身侧的萧翊,抿了抿红唇,“要不,先喝点酒吧?”
壮胆。
尽管她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心中仍是有些紧张不安。
萧翊的喉结微微滚动,“好。”
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本就是如此,这酒很烈,酒味辛辣,一入喉容妙就紧皱着眉头,忍着喉咙里的咳嗽。
萧翊将合卺酒一饮而尽。
容妙捂着唇,还是忍不住小声咳嗽起来,小脸通红。
萧翊迅速将酒杯放下,立刻将容妙拉到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容妙半依偎在他的怀中,右手紧紧地攥着他肩部的布料,左手捂着唇。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容妙微微蹙着眉抬眼看他,杏眸被刚才那一回弄得雾蒙蒙的,眼中转悠着朦胧水光,纤细浓密的睫毛上都带着潮气,勾人极了。
“好辣……”容妙的眉心轻轻皱着。
她仿佛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声音有多软。
甜腻又带着几分酒气的温热吐息轻轻地扑在他的颈部。
萧翊看着她不经意吐出的粉红舌尖,黑眸一沉,揽在容妙腰际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像是将她完全禁锢在怀中。
“是吗……”萧翊低声道。
下一刻,他不再克制,顺从自己的心意俯下头去,将柔软的唇瓣含进口中。
唇瓣厮磨着,是一个带着浓郁酒气温柔缠绵的吻。
但是逐渐的像是激发了萧翊的情绪,萧翊的大掌紧紧地扣在她的后脑,愈发深入地攫取她口中清甜,还带着丝丝酒味。舌尖被他霸道地勾着,不容她一丝一毫的退缩。
叫人目眩神迷。
容妙被迫扬起头承受着这个带着几分掠夺意味的吻,她的双手无力地攀在他的肩上。手指微微蜷起,指尖轻轻抵在他的颈侧。
“萧、萧翊……”
容妙艰难地喉咙中挤出这两个气音,她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要被他掠夺殆尽。
全身仿佛都失去了力气,只能像个菟丝花依偎在他的身上。
眼中的水光更甚,眼尾蔓延出一抹红色。
……
刺眼的日光从车帘翻起的边沿穿了进来,容妙的眼睫微动。
她紧紧地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收紧了手。
下一刻,她的小手被一只大掌拢入掌心,衣衫悉窣间,整个人都被抱进了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她的眼皮微微一动,眼睛终于缓缓恢复焦距。
“醒了?”
耳边是熟悉的男声,带着低沉好听的磁性,还有几分魇足。
身下轻微的颠簸着,容妙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浑身像是被车轮来回碾过般酸疼。
她环顾了一眼周遭。
她这会儿是在马车上?
容妙躺在萧翊的怀中有些发怔,“……这是在哪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萧翊将她往怀里更深处塞了塞,“我们已经出城了,这会儿应该是未时了。”
未时?
“那——”容妙蹙着眉,撑起身子下意识想问。
萧翊低下头,臂膀仍紧紧地圈在她的腰间,容妙柔软的发丝轻轻地扫过他的下颔。
他已经察觉到容妙的心思,答道:“放心,你的那个朋友星月,还有碧水碧云都在后面的那辆马车上跟着我们一块儿走。”
容妙这才松懈了力气,重新躺回他的怀中。
这时,她才抬起眼看向萧翊,萧翊此刻看起来心情极佳,就连那双沉沉黑眸也带着几分柔和。
容妙将头靠在他的颈窝处,亲昵地蹭了蹭。
萧翊抬起另一只手覆着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时间有点赶,所以就直接带你上马车了。”
原本他之前是准备和李卫一起在外面骑马的,但是这会儿却想一直呆在这方小小的马车里。
容妙轻轻地应了声:“嗯。”
“你中午没用饭,我让李卫打包了点糕点茶水。”萧翊说道,“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到下一个镇子里就带你去吃饭。”
容妙垂下眼眸,手指轻轻地勾着他横在自己腰间的大掌,“好。”
萧翊也敛眸,手掌微微一动,就将她的手指牢牢地纠缠在指间。
车轮骨碌碌地行驶着。
萧翊低声道:“你要是困的话就再睡会儿,等到了地方我喊你。”
容妙也感觉到几分疲倦,她轻轻地应了声,将小脸往萧翊的颈窝处埋了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再次沉沉睡去。
萧翊感受着颈侧温热的呼吸,就打在跳动的大动脉那儿,却半点都生不出危险的感觉。
他将容妙往怀中拢了拢,手臂极具占有欲地横在她的腰间,与容妙交缠的十指也不曾松开。
……
饭馆中。
萧翊和李卫先去查看押送犯人和物品的马车,特意嘱咐让容妙她们先吃。
容妙她们却没有动筷。
星月眼神诡异地看着她白嫩的颈部,容妙下意识地捂住那块地方,奇怪地道:“怎么了?”
星月缓缓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
“看来昨夜,你们过得很是激烈。”星月斟酌着用词。
容妙微微蹙起黛眉。
什么意思?
她醒来时就已经在马车上了,她只能稍微察觉到自己应该是穿戴整齐,马车上也没有镜子之类的可以让她看看现在的模样。
星月再次瞟了眼容妙布满wen痕的白嫩颈项,暧昧的红痕从脖颈一直蔓延到下方隐没到衣衫下再也看不见。
没想到这个萧公子看起来冷峻,私底下竟然这般火热。
星月在心中不由得感叹着。
就连上马车都是他亲手把容妙从房间里抱出来。
她和碧水、碧云在一辆马车里的时候,还从她们口中得知萧翊就连替容妙净身换洗也不假借人手,弄得她们只能干巴巴地守在门口。
占有欲真是够强的。
“怎么还没吃?”
萧翊刚看完那些马车,走了进来。
容妙顺着声音望去,她微微仰着头看着萧翊,弯了弯眉眼轻声道:“我想等等你。”
萧翊垂下眼眸看着容妙,低沉的声音难得放柔,“好。”
两人的对视叫一旁的李卫和星月等人都忍不住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
萧翊从容地坐在容妙身侧。
明明位置十分宽裕,他还是将凳子拉到容妙旁边,近到两人的手臂都紧紧地贴在一起。
第43章 容妙大致扫了眼桌面,眸中一闪。桌上大多都是素菜和河鲜类的菜肴,应当是特意和后厨嘱咐过了不用弧
容妙大致扫了眼桌面,眸中一闪。
桌上大多都是素菜和河鲜类的菜肴,应当是特意和后厨嘱咐过了不用荤油。
容妙眼中笑意加深。
萧翊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尽快入京,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将车队伪装成商队。所以容妙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偶尔要补给些东西才会在附近城镇停留。
一路上颠簸,又逢夏日,导致容妙的身体也有些不舒服、
容妙半靠着车壁,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萧翊一进门就看到容妙略显苍白的小脸,他皱紧了眉头。
他将沾满尘土的披风脱掉,走到容妙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容妙原本紧闭的眼眸迷迷怔怔地睁开,还有些发懵,鸦睫轻轻地闪了闪,声如蚊呐,“你来了?”
“嗯。”
萧翊垂眸紧紧地盯着容妙,低声应道。
“一会儿我们就到下个城镇了,到时候到了驿站让你今晚好好休息。”
容妙扯了扯唇角,声音极轻,“好。”
她从未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即便只是待在马车里一动不动都觉得筋疲力竭,原本养回了一点的身体眼见着又消瘦下去了,就连精致的锁骨此刻也更加显眼了。
萧翊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
容妙的头抵在他的肩上,轻声问道:“我们还有多久才到京城?”
萧翊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大致还有六七日。”
容妙微微点了点头,“好。”
六七日。
容妙默默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她靠在萧翊的肩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萧翊紧锁着眉头,即便容妙从未和他抱怨过,他也能清楚地察觉到容妙如今的状态不是很好。
萧翊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让车队慢些?”
容妙一手虚虚地搭在他的手腕上,她摇了摇头,她眨巴了两下眼睛,“你不是要赶着回京复命,还是别耽搁了,免得在路上生了什么事端。我不要紧的,反正也快适应了,也就六七日,挨一挨就过去了。”
萧翊搂着她的手臂愈发收紧了,对于容妙的体谅脸上愧色愈重。
如今押送平昌侯等人入京,就是为了瞒过晋王的耳目才特意将车队伪装成商队,防止消息走漏让他派人暗中埋伏劫车。所以一路上马不停蹄地直奔京城,偶尔还得绕开热闹的城镇走小路,以至于有些坎坷颠簸的路段也是不可避免的。
容妙早就知道让车队慢下来是不切实际的,所以萧翊说出这句话后就直接拒绝了。
车队依旧如常地行驶着。
……
晋王府。
傅宣朗看着手中的密报,面沉如水,他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地掷到地上。
温热的茶水四溅着,破裂的茶盏发出泠泠的脆响。
“为什么不早点禀报!”傅宣朗怒道。
平昌侯被捕一事居然过了足足五日才让他知道。
底下的侍卫咽了咽口水,“江宁府那边被全城戒严,凡是进出城的都得严查……”
萧翊并没有把派来增援的人马都带走,而是留下一半的人参与江宁府的城防,所以那些消息也很难递出来。
傅宣朗咬紧了牙关,眼中寒光愈深,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好啊,他刚入京,江宁府那儿平昌侯就被捕了。
好一个傅宣恒!
他心中惊怒交加,猛地站了起来,恨声道:“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听江宁府那儿传来的消息,应当是镇国公世子萧翊。”侍卫如实禀报道。
“萧翊——”傅宣朗眯起眼睛,眸光愈沉。
难怪他觉得这几日萧翊身为傅宣恒的亲表弟兼心腹,居然不在京中,原来是被派去江宁府了。
如今平昌侯被捕,皇上应当也知道了平昌侯敛财之事,但是对于他的事……
傅宣朗的心不由得一沉。
如今他进京,傅宣恒绝不会轻易放他出去。
“知道他们现在到哪儿了吗?”傅宣朗沉声问道。
侍卫说道:“萧翊的行踪十分低调隐蔽,出了江宁府之后就没了消息。”
“废物!”傅宣朗怒斥道,“他押送这么多人进京,你们却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他只觉得胸口处一团怒气在乱撞。
要是真让萧翊入京就糟了!
虽然他觉得平昌侯应当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会将他们密谋之事轻易吐露出来,可是若是旁人挨不住——
傅宣朗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冷哼一声:“就算萧翊如何藏匿,他们终究还是要入京的。派人埋伏在京郊入京的各个通道,无论是官道还是小路,一条都不要放过!”
押送这么多人和钱财的车队一定不小,只要在进京之前截住了他们。
纵然傅宣恒再怀疑自己,没有证据一样不能把他如何。
等到他回到晋阳——
傅宣朗眼中寒光愈甚。
那侍卫试探地问道:“那……是截住萧世子,还是……”
傅宣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缓缓地吐出冷硬的几个字,“一个不留。”
“平昌侯他们也是?”
“对。”
侍卫面色一凛,应道:“是!”
平昌侯已经暴露了,与其留下平昌侯这个隐患,不如干脆利落地让他消失。
只有死人,才能好好的保守秘密。
“爷?”
晋王妃才一进门,就看到傅宣朗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地上几片碎瓷片。
傅宣朗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密报倒扣在桌面上,抬了抬下颔让侍卫出去,他沉声道:“你不是在宫中为母后侍疾吗,今天怎么回来了?”
晋王妃笑了笑,“对,母后的病情这几日好转了不少,已经能下床行走了,所以我特意回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我知道了,麻烦你跑这一趟了。”傅宣朗点了点头说道。
晋王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今天王爷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她还是将这点小小的疑惑压了下去,她说道:“爷,昨天妾身在永寿宫里见到了舅母。”
既然是在永寿宫见到的,晋王妃口中的舅母自然不可能是她陈家的。
“她和你说了什么?”傅宣朗皱起了眉头问道。
晋王妃走近了几步,没有注意到傅宣朗状作不经意地将手盖在纸上的动作,压低了声音说道:“她说王爷回京,舅舅就想找你一叙,但是奈何太后急病,怕你担忧分心,所以一直没能找你聊天。如今太后的病情好转了,就想找你去府上用个饭。”
“不过我也没敢立刻应下,今日趁着母后好转,顺便回来告诉你。”
傅宣朗坐回到椅子上,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笑着摇头,眼中满是讥讽,“我这舅舅可真是属泥鳅的,估计是看王欣畅至今没有生下皇子着急了,否则我这做外甥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到底是怕他一回来就与他见面太过扎眼,还是担心太后的病情。
这会儿过了风头,他就又悄悄地凑上来了。
“那你是见还是不见?”晋王妃问道。
“见。”傅宣朗扬声道,“怎么不见?好歹咱们也是亲舅甥,自然得好好地叙叙旧。”
……
车队日夜兼程。
终于又挨过了三天,容妙躺在萧翊的怀里,脸色愈发地差了。
萧翊眼中的担忧更重了,恨不得能马上就到京城。
容妙抬起手,轻轻地抚开他紧皱着的眉头,她反而安慰萧翊道:“别担心了,马上就到了。”
萧翊抿着薄唇,容妙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身更加纤细了,光是叫他搂着都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折断了。
容妙见他眼中的担忧不减,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抬手勾在他的后颈,轻轻往下一压。
她的力气不大,萧翊顺势低下头去。
容妙就将柔软的唇瓣贴在他的,这并不是个深入的吻,只在唇齿间厮磨着,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别担心我了,我们马上就平安地到达京城了。”容妙舔舐着他的薄唇,用轻轻的气音说道,“等到了之后,我肯定就好了。”
她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颈。
“嗯。”
萧翊怀着对她的疼惜,几乎是以温顺地姿态低着头,任由容妙对他的所有姿势。
容妙从微微睁开的眼中看到萧翊对她愈发怜惜的神情,和眼中加重的喜爱之色,她的眉眼更加柔和了下来。
萧翊为了能尽快抵达京城,原本预计六七日的车程硬是缩短到了五日。
后日,就能抵达京城了。
“等到回京之后,我让李卫先送你回府休息,我得押送他们去大理寺然后入宫述职。”萧翊摸了摸她微凉的脸颊说道。
恐怕不能陪容妙一块儿回府了。
容妙抬起杏眸安静地看着萧翊,乖巧地应道:“好。”
萧翊低下头看着她,低声嘱咐道:“回府之后你只管休息,其他的事一概不用管,也不用担心。”
容妙的眸光一闪。
“嗯。”
容妙轻轻地点着头,眼中带着点点笑意。
萧翊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轻轻地含住她的红唇,心中更加坚定。
无论到时候父亲怎么责罚,他也绝不会让容妙离开半步。
第44章 马蹄扬起尘土,萧翊已经可以遥遥望见京城。总算要到了。他往后瞥了眼长长的车队
马蹄扬起尘土,萧翊已经可以遥遥望见京城。
总算要到了。
他往后瞥了眼长长的车队。
只是心中却一直揣揣不安,萧翊紧锁着眉头迟迟没有松开。
远处路边懒懒散散地躺着三两个人,萧翊收紧了缰绳。
萧翊的下颔线倏然绷紧,他勒紧了缰绳停下,锐利的目光从那几个人身上划过,沉声道:“李卫!”
身侧的李卫也随即停下。
“一会儿你带着容妙她们走。”
李卫眼中的不解只停留了一瞬,下一刻立刻神色凝重地点头应下。
萧翊的黑眸沉沉。
果然,那些人一看到车队后原本那种懒洋洋的感觉便烟消云散了,紧紧地盯着车队就像是一群饥饿的鬣狗看见了猎物。
若是只有这两三个人倒还好,他就怕——
下一刻,其中一个吹了声口哨,路边的树林顿时悉悉簌簌起来。
“敌袭!”
萧翊的瞳孔一缩,一把抽出腰间的利剑,厉声喊道。
树丛中窜出人群,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包围住了他们。
容妙有些浑浑噩噩地半躺在马车里。
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萧翊一声厉喝,迟钝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车帘就被李卫一把掀开。
“容姑娘!”李卫十分迅速地在车内捕捉到容妙的身影,“跟我走!”
他攥住容妙的手腕,想将她带出来。
容妙顿时惊醒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可星月她们——”
李卫的动作一顿。
是啊,星月她们三人不在这辆马车上,她们在后面的那辆马车。
李卫的面色一凛,“我带您去后面那辆马车。”
到时候他直接驾着马车带四人离开。
容妙这会儿也猜到了事态紧急,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李卫快速地找到了后面那辆马车。
萧翊一夹马腹掉头。
没想到还是被晋王发现了。
萧翊的面色十分凝重,立刻就想到弃车保帅。
一定要保住平昌侯!
他可一点都不觉得傅宣朗会这么好心,保住平昌侯这个岳丈。
……
兵戈声响起,车队顿时陷入了困顿之中。
那些人压根不管车上都坐了什么人,只要看到车上有人就一刀砍死。
被困在车内的平昌侯只能艰难地从车窗的缝隙中看到现在的惨状。
“爹!”陈运杰一脸惊恐地说道,“这些是晋王派来的人吗?我们该怎么办!?”
原本他以为这是有人来救他们了,还开心了好一会儿。
可现在一看这些人的架势,只要找到一辆车就立刻将车上的人乱刀砍死,这些人分明就是来要他们的命的!
平昌侯的脸色也难看到极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也不是个傻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来灭口的。
现在他们被萧翊用手铐拷在车上,根本无法逃离。
就在这时,萧翊一把掀开车帘,确认了这两人在车上就准备退出车内。
陈运杰瞬间眼睛一亮,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焦急地喊道:“萧大人!”
萧翊退出车内的动作一顿。
平昌侯此刻的脸也黑了下来,但是一想到如今的局势,也只能沉默地纵容着陈运杰继续说下去。
“萧大人救救我们,只要能救我们,我们什么都答应!”陈运杰这会儿也顾不得和萧翊之前的种种了,他急忙说道。
萧翊的黑眸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他冷声道:“放心,现在还不会让你们就这么死了。”
……
李卫驾着马车艰难地重出重围,后头的人仍在穷追不舍。
容妙打开车窗往后一看。
后面还有不少追兵。
容妙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
她回头飞快扫视了眼车内惊慌失措的星月几人,面色沉重。
马车太过笨重,车上又有这么多人,后面的人骑着马很快就能追上来了。
这样下去谁都活不下去!
她的心愈发地沉了下来。
她的脑中思绪纷飞,迅速地想到一个想法。
容妙深深地吸了口气,关上车窗转身看向三人。
“碧云,你把衣服换给我。”容妙迅速地说道。
碧云怔了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容妙已经开始动手扒她的衣服了。
她的衣服无论从布料还是做工上都太过显眼了。
两人迅速地换了衣服。
碧水扑到容妙身边,飞快地问道:“姑娘,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主意?”
“嗯。”容妙斩钉截铁地道,“一会儿碧水和我下车。”
“让李卫带着星月和碧云先跑。”
李卫如果丢下马车,骑马带人逃离应该能逃出追捕。但是尽管她们几人都是身量纤细,李卫也顶多能带两个人。
所以剩下的两个人就只能靠自己了。
星月刚伤愈没多久,碧云不够机灵。
容妙只能带着碧水离开。
“那你——”星月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容妙。
“放心,那些人的目标是平昌侯,和我们没有关系。但是马车的目标太大了,我们如果一直待在马车上才是真正的坐以待毙!”容妙面色严峻地说道。
做下决定后,容妙半点不耽搁就掀开车帘和李卫说了这件事。
不出意料的李卫并不赞同这个计划,容妙却仍旧坚持。
只是再这么僵持下去,一车的人都得等死。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李卫无法,才终于同意容妙的计划。
……
李卫将马车驶到隐蔽的地方,容妙就带着碧水下了车。
两人都穿得一身绿色,藏在树丛中不太显眼。
好在这里草木茂盛,能够勉强地遮住两人的身形。
李卫将她们放下车后,并没有立即将马车停在这儿,而是又拉着碧云和星月行驶了好一段路将敌人引开,才弃车骑马。
容妙蹲在草丛中,小心地环顾了一眼周遭。
她的眉心仍旧紧锁着。
尽管这会儿追兵暂时被李卫引开了,但是保不准他们还会回来搜寻。
等到他们真的回来搜寻了,自己和碧水两个弱女子会面临什么糟糕的情况,就可以预见了。
碧水小心翼翼地藏在她身侧,几乎是用微弱的气音说道:“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容妙抿了抿薄唇,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们得想办法进城。”
只有入京,才能真正避开这些追兵。
纵然晋王这般大胆敢在京郊动手,他也绝不敢在京城里面不管不顾地下手。更何况晋王的目标是萧翊和平昌侯,她们只要能避开这些人,然后离开这里就相对安全。
只要能够平安进城,她们就脱离了危险。
想到这儿,容妙的心又一沉。
萧翊让李卫带着她们离开,自己却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想也知道,他应该是去找平昌侯了。
比起她,萧翊现在的处境才更加危险。
容妙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逃离时的方向。
万一萧翊真的死了,她就真的是满盘皆输了。她废了这么大的功夫离开芙蓉馆跟着萧翊入京,就没有半点意义了。
容妙的手都攥紧了,心中纠结万分。
容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先等到天黑。”
等到天黑了再说。
碧水点了点头,“好。”
……
碧水姿势诡异用布蒙着脑袋,缩在荆棘丛中。
现在为了活命,都已经顾不得身上被荆棘剌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了和树丛中蚊虫的叮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树林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等到追兵又搜寻过后半个时辰,容妙带着碧水从荆棘丛中钻了出来,她扶着身旁的树干,鲜血从她的手背上一滴滴地沁出来。
“姑娘,我们现在要离开了吗?”
碧水稍微挪了挪已经蹲到发麻的脚,身躯也有些僵硬,她问道。
容妙扶在树干上的手指渐渐收紧,她摇了摇头,“不,我们要找到萧翊。”
他们一路上都十分隐蔽,甚至还打着商队的旗号。
他们的行踪一定是没有暴露,要不然晋王也不可能铤而走险选在京郊这种风险极大的地方进行埋伏,而不是在他们途中就派人来截杀。
所以应该今天进京的几条路都被晋王封锁了。
容妙的眸光一沉。
不过晋王要杀的是萧翊和平昌侯,她和碧水两个弱女子这会儿反而是安全的。
容妙的脑中迅速地回想起了前几日萧翊思考时看到的那张地图。
如今明知道晋王派人暗中盘查进京的道路,萧翊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进京。
最有可能是先带平昌侯在京郊外蛰伏下来,因为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纵然是晋王也不可能一直派人搜寻盘查,这样迟早会被皇上发现。
只要能挨过这一两日,晋王只能鸣金收兵。
刚刚有人又来搜寻了,萧翊他们一定还没被抓住。那这会儿萧翊带着平昌侯会往哪儿跑?
他们进京的方向是向北,南面有水河边空旷,萧翊没有船,不会带着平昌侯这个累赘盲目地往那儿跑。西边有个小城镇,东边又是一座小山和一片树林。
容妙眸光一闪,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
“走吧。”容妙开口说道。
碧水跟在她的身后,懵懵懂懂地问道:“我们这会儿是去哪儿?”
“向东。”
容妙冷静地道。
第45章 晚上的树林没有半点白日那般让人觉得苍翠欲滴、心旷神怡,阴暗诡谲地叫人心中发麻。风声呜呜吹着,树木蔓延……
晚上的树林没有半点白日那般让人觉得苍翠欲滴、心旷神怡,阴暗诡谲地叫人心中发麻。风声呜呜吹着,树木蔓延出来的枝桠像是鬼魅伸出的手。
阴森森的一片,容妙和碧水只能通过月光勉强辨认出方向。
容妙当时在马车上拿了不少应急的物品,但是在这漆黑的夜里燃起火把?
只怕下一刻就被追兵注意到了。
容妙和碧水拄着捡来的树枝,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东走去。
“哎呦——”
碧水身子一歪,低呼一声。
容妙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有些虚弱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容妙勉强稳住了身形,松开了手,低声道:“小心些。”
“好。”碧水有些懊恼道。
月上枝头,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连细腻柔嫩的掌心都被手中拄着的树枝磨得破皮了。
树林里愈发静谧了。
容妙都开始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些许怀疑。
“姑娘,快看!”碧云突然指向前方,小声惊呼道。
容妙定睛看去,只见低矮的枝桠上挂着片碎布。
容妙强忍着酸软的双腿走上前,将挂在枝桠上的碎布取了下来。借着月光观察,这块碎布是灰色的。
容妙的眉头紧拧,她依稀记得平昌侯穿的好像就是灰色的衣衫。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样子她猜得没错,萧翊他们就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只是,这块碎布上还沾着血,看样子情况不妙。
容妙也不顾脏污,摸了摸布料。
布料上的血液还有些濡湿,应当没走太远。
容妙抬眼环顾了一眼四周。
野草丛生,遮盖了所有痕迹,难以辨别他们究竟去了哪个方向。
容妙将碎布收起来,说道:“碧水,仔细看看地上,有没有留下来什么血迹。”
这张碎布既然沾了血,说明肯定有人受伤了,指不定就有什么鲜血留下来。
两人在昏暗的月色下低着头认真地辨认着,直到眼睛都快看花了才找到一星半点的痕迹。
“姑娘,您快来看看这儿。”碧水招了招手说道。
容妙抬头望去,快步走到她身边。
扒拉开草丛,才能看见遗落在上面的一星半点的血迹。
容妙顺着血迹的方向望去,总算是知道了他们的方向。
容妙沉声道:“把地上的血迹大致擦一擦。”
萧翊应该是骑马带平昌侯离开的,路上虽然在匆忙之中抹除马踏过的痕迹,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却难以察觉。
两人消除了萧翊他们遗留下来的痕迹,顺着他们的方向追去。
晨光熹微。
容妙拨开茂密的树丛,终于看到了有匹红棕色的骏马被拴在了树上。
“谁!?”
还没等她松口气,就有道冷峻的声音厉声传来。
下一刻是利剑出鞘的铮铮声。
容妙立刻出声道:“是我,容妙!”
只差一秒,萧翊的剑锋就要落在容妙脆弱的脖颈上。
萧翊拨开树丛,他的黑眸微微睁大。
真的是容妙!
容妙此刻的模样的确有些狼狈,整齐的发髻这会儿也有些凌乱,碧色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和污垢。
就连白皙的小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泥土,黑一道白一道的。
“你怎么在这儿?”萧翊惊讶道。
他不是让李卫带她走了吗?
容妙这会儿终于见到了萧翊,只觉得浑身的疲惫疼痛都开始涌了上来,她松开手中充当拐杖的树枝,她此时也顾不上回答萧翊的问题,先朝他伸出了手,低声道:“萧翊,你拉我一把。”
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萧翊将容妙稳稳当当地抱了过来,低头看着怀里的容妙。
“马车目标太大了,后面一直有追兵跟着,我让李卫带着星月和碧云先回去求援。”容妙这会儿喘了好几口气才缓了过来,慢慢解释道。
直到这会儿,容妙才感觉到那种全身力气透支了的感觉涌了上来。就好像胸口一直撑着一口气,直到见到了萧翊后,那口撑了整整一晚上的气开始消散了。所有身上的疲惫难受都开始如同反噬一般,猛烈地扑了上来。
容妙的膝盖一软,险些一头往前栽去。
萧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
容妙的手下意识虚虚地扶在他的手臂上,原本没有半点瑕疵的白嫩的小手上也布满了细小的划伤,夹杂着沁出后被无意间抹开的鲜血,干涸在手背上。
就连颀长纤细的脖颈上也有几道轻微的划痕。
萧翊的黑眸一沉,眉毛狠狠地拧了起来,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腔中。
他看着此刻虚弱极了的容妙又是紧张担忧,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直接将容妙打横抱起,将容妙带到他们休息的地方。
平昌侯陈东湖和陈运杰经过惊心动魄的一晚,此刻都还在睡着。
容妙疲惫地窝在萧翊的怀里,声音很轻,“我来的时候带了点东西在包裹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这段时间他们大半时间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所以车上的东西一应俱全。为了以防万一,她下车时带了些银两和金疮药,还有支火折子。
说着她的眼皮就愈发沉重了起来。
下一刻,她就闭上了眼睛歪过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
直到酉时,容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上还披着件萧翊的外衣。
容妙稍稍动了动身体,就觉得浑身酸疼,就像是被扔进石磨里反复碾压过。
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醒了?”
下一刻,就有只温热的大掌停在她的额头上。
萧翊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烧。
容妙仍然处在刚睡醒的懵懂状态中,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迟钝地抬起眼望着萧翊,轻轻应了声,还带着点软软的鼻音:“嗯。”
萧翊见她行动迟缓,眉心微微拧起来,弯腰将她抱入怀中。
容妙敛下眼睫,这时才突然发现双手都上了药,被深蓝色的布条包扎起来了。
脖子上也清清凉凉的。
容妙下意识抬起手想碰一碰,就被萧翊锢住了手腕,他低声警告道:“别动!”
看到容妙乖乖地放下了手,萧翊才松开紧缩的眉头。
萧翊沉声道:“你昨日为什么不进城?”
晋王的目标是平昌侯,就算不跟着李卫一块儿离开,像容妙这样的女子哪怕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城了,也不会引起丝毫注意。
结果她却跑到荒郊野岭这儿来寻他,叫萧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容妙的鸦睫心虚地微微扇动了两下,片刻后她才小声道:“我想找你……”
她的手无意识地蜷缩着。
萧翊冷着脸问道:“那你万一在路上遇到了危险怎么办?那些追兵现在都还在到处搜查,万一被他们找到了,你又想过吗?”
“林子这么大,如果你在山中迷路了又怎么办?”萧翊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说道。
容妙抿了抿有些干涩的红唇,眼睫都耷拉了下来。
她受伤的双手下意识地想绞紧,被萧翊无情地分开了。他的大掌牢牢地按在她两只手腕上,不让她再乱动。
萧翊只能看到她低下的头颅和顶上的发旋,他压下心中的怜惜,冷着脸教训着容妙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容妙的头颅被他教训得越来越低,就连睫毛上也逐渐地染上几分潮气,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下留下一片小小的阴翳。
“……我就是有点担心你。”
容妙声音有些闷闷地说道。
萧翊的下颔线倏然紧绷起来,随后又缓缓放松了几分。
正当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
啪嗒一声。
晶莹的水珠带着几分温热的体温轻轻地砸在他扣着容妙手腕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萧翊骤然噤了声。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萧翊的话一下子就梗在了喉咙里,他沉默了片刻,轻轻抬起容妙的下颌。
澄澈的杏眸氤氲着浓浓的水气,容妙强忍着泪意,泪珠在她的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终于眼泪溢出眼眶,顺着她白净的脸颊一滴一滴地往下滑。
萧翊脸上的神情一滞,他有些无措又不太熟练地想用略带薄茧的指腹抹去她的眼泪。
容妙微微地别过脸去,不肯让他碰。
原本萧翊冷峻的面容瞬间就软了下来,就连有些冰冷的声线也不由自主地放柔了。
“别哭了,我只是担心如果你万一出事了……”萧翊轻轻地扶过她的脸,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有些慌乱地放轻了声音哄道。
在容妙之前,他从没哄过女孩,这会儿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
“我就是担心你带着平昌侯离开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才想来找你的——”
容妙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委屈和眼眶中的眼泪,眼眶泛着微红,精致的小鼻子轻轻地抽搭着,她低声地哽咽道。
萧翊低下头将薄唇抵在她的发顶,一手将容妙紧紧地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哄着。
“我知道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怪你。”萧翊低声道,“别哭了,乖。”
声线低沉中还带着几分温柔,凌厉的眉眼都下意识柔和了下来,若是叫其他认识萧翊的人听到只怕是会惊掉大牙。
第46章 陈运杰看着对面的容妙,表情有些尴尬。容妙却只是从容地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坐在萧翊的外衫上,抱着膝……
陈运杰看着对面的容妙,表情有些尴尬。
容妙却只是从容地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坐在萧翊的外衫上,抱着膝盖认真地看着萧翊。
萧翊正准备处理着捉来的野兔,突然反应过来,侧过头看向容妙,就撞到她梁亮晶晶的杏眸。他的动作一顿,问道:“怎么了?”
容妙轻轻地摇了摇头,看起来乖巧极了。
“一会儿血淋淋的,没什么好看的。”萧翊轻声哄道,“你吃不了肉,我摘了点果子,你去吃点。”
“好。”
容妙点了点头。
野果上还沾着剔透的水珠,应该是洗过的。
容妙微微扬了扬眉。
野果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好吃,味道有些酸涩。不过目前这个情况也不能挑剔太多了,能够勉强果腹就不错了。
李卫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带着星月和碧云进城了吧。
容妙抱着颗果子啃着,隐晦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平昌侯,他和陈运杰都被萧翊拷在一旁。
陈东湖的右臂在逃跑的过程中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处理包扎过了。但他的状态不算很好,一直没怎么说过话,估计是被晋王派兵来刺杀他一事打击到了。
夜间蝉鸣不绝。
容妙躺在萧翊的怀里,看着眼前的篝火。
耳边是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和他胸膛里平稳的心跳声。
萧翊靠着树干一手揽着容妙,余光瞥了眼对面闭着眼睛睡觉的平昌侯与陈运杰。
……
李卫领着一众人在山林间搜查着。
昨日他带着星月和碧云悄悄入京,带着两个弱女子的他没有引起晋王人手的注意。
一入京,他就直奔进宫将主子遇刺之事禀报给皇上。
他已经让人在西边的城镇和南面的水边搜寻过了,都没有主子的消息,现在只剩下这东边的山林了。
李卫挥剑砍掉一片荆棘,眉心紧缩。
容妙在萧翊怀中悠悠转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面前的篝火已经灭了,化作一片灰烬。
她半睁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了。
对面的陈家父子还在呼呼大睡。
容妙只是稍微一动,萧翊就立刻惊醒了,他收紧了环着容妙的手臂,下意识地低声问道:“怎么了?”
声线中还带着几分睡意。
容妙抬起头望着天色,轻声道:“天亮了。”
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将阳光切割成斑斑驳驳的光影。
萧翊也跟着抬眼望了眼此刻的天空,低声应了一声。
现在过去了两天,若是李卫成功逃脱晋王的追捕顺利进京,这会儿皇上也该派来支援了。
容妙握住萧翊递过来的手掌,顺势站了起来。
树丛中突然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还夹杂着阵阵脚步声。
两人顿时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惊疑不定。
萧翊十分迅速地推醒陈东湖和陈运杰,有预见的捂住两人的嘴,低声警告喝道:“安静!”
容妙也将一旁的碧水唤醒。
萧翊回头望着发出动静的地方,心忍不住一沉。
他如今只有一匹马,如果是晋王的人——
萧翊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容妙。
“主子!主子——”
是熟悉的声音。
原本如临大敌的几人顿时松了口气。
援兵终于来了。
“李卫——”
萧翊迅速回应道。
李卫立刻劈开面前的树枝,看到了萧翊一行人。
……
“混账!”
傅宣恒狠狠地一拍桌案,发出重重的闷响。
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阴沉似水,脸部线条紧绷着。
就在京郊他的眼皮子底下,傅宣朗居然就敢公然对萧翊下手,简直就是目无王法!
萧翊脸色也不太好看,模样也有些狼狈,他从山林中被李卫找到后就被一路护送进宫。
李卫也派人去看过了他们遭到埋伏的地方。
他们打扫得很干净,甚至伪装成山贼拦路的假象。毕竟萧翊是伪装成商队进城,被山贼劫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晋王这两年都在封地,居然在京城附近也能调派人手,只怕——
萧翊想到这儿,忍不住拧眉看向傅宣恒。
傅宣恒眸光愈寒。
傅宣恒冷声喝道:“立刻通知兵部清剿京城方圆千里的所有山匪流寇,在天子脚下镇国公世子就遭到山贼劫车。户部每年拨了那么多银子给兵部,他们都花到哪儿去了?竟然任由山贼在京城附近作祟!”
“出了这样的事,兵部却一概不知。是不是等到有一日朕醒来,都能看到有山匪站在朕的床头作乱了!”
这话说得极重,声音大到能够清清楚楚地传到门外。
殿中所有人都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晋王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估计就自信不会被他们查出来。
不过既然选择在京郊这种地方动手,也别怪他借此事向兵部发难,只怕晋王这些年在京城附近好不容易安插蛰伏下来的人手都得折损了。
傅宣恒看起来十分震怒,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扫视了眼跪了一地的人,“滚——”
萧翊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傅宣恒演完这一出戏。
他冷眼看着这些宫人鱼贯而出,殿中只剩下了他与傅宣恒二人。
萧翊才沉声道:“李卫已经派人核对了车队留下的尸体,除了名册上的几人,其余的人都被杀了。”
至于名册上的人是被掳了还是逃走了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傅宣恒全然没有方才怒气冲冲的模样,他的神色十分淡定,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如今陈东湖和陈运杰在我们手里,”傅宣恒轻笑一声,“只怕头疼的会是他了。”
萧翊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要小心晋王派人在大理寺暗杀平昌侯。”
毕竟平昌侯关系重大,保不准晋王会铤而走险。
傅宣恒微微眯起眼睛,“放心,我已经让人守在大理寺,只要傅宣朗的人敢在大理寺动手——”
他正愁傅宣朗把劫车的痕迹抹得太干净了。
这两年傅宣朗缩在晋阳做些暗地里的勾当,如今总算能抓到他的把柄了,傅宣恒可谓是心情大好。
“你这一趟去江宁府也是立了大功了。”傅宣恒走到萧翊身边,愉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不……”
还没等萧翊把不用二字说完,就被傅宣恒立刻打断了。
傅宣恒轻啧一声,有些不悦地道:“怎么?你还和我生分起来了?”
萧翊看着他有些不虞的神色,微微挑了挑眉。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既然如此——
萧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他开口说道:“臣没有什么想要的奖赏,为皇上办事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
傅宣恒听着他客气的口吻就觉得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就想打断他。
随后萧翊的语气顿了顿,“不过此番去江宁府微服私访花销不小,臣的俸禄微薄,不知——”
就去趟江宁府能花几个钱。
傅宣恒不以为然,十分阔气地大手一挥道:“放心,这些钱我都给你报销。”
萧翊听完他的话,什么都没说直接从兜里掏出了单子递给傅宣恒。
傅宣恒正惊奇于他的有备而来,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单子。
他低头看着那单子,越看越不对劲。
原本带着几分愉悦轻松的脸庞顿时青了,捏着单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了。
“你、你……”傅宣恒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萧翊,瞠目结舌道。
从容的模样顷刻消散。
六万多两白银啊。
傅宣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生生梗在胸口。
傅宣恒看着这长长一串的数字只觉得眼前有点头晕目眩,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就去了江宁府几个月就花了六万两?”
只见萧翊一脸犹豫地道:“若是皇上觉得不妥,那臣还是自己……”
说着他就准备拿回那账单。
傅宣恒将手一收,攥着手中的账单,将纸张都捏出了褶皱。他瞪着眼前的萧翊,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不、用。”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翊这个败家子,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的亲表弟——
傅宣恒感觉自己的心都在不断地往下滴血。
萧翊看着面前他一副心痛到快要吐血的表情,眼中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傅宣恒捂着心口,深深地吐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好在萧翊抄了平昌侯和江宁府知府两家,搜出了大量金银珠宝,要不然他真的要吐血了。
即便如此,傅宣恒还是肉疼不已。
他的余光又飞快地扫过那账单的数字,立刻皱着眉头别开了眼。似乎多看一眼,他都会心梗。
“对了,后殿的那个女子你打算怎么办?”等到傅宣恒终于缓过劲儿,他看向萧翊问道。
萧翊直接一路被护送进宫,而他身边的容妙自然也是跟着进了宫,她这会儿正被安置在长乐宫后殿。
尽管六万两的花销让傅宣恒心痛不已,但是还是没能按捺住他好奇探究的心思。
毕竟他这个表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不近女色,永明那丫头都追着他屁股后面多少年了,他都不假辞色。
这才去了一趟江南居然破天荒地带回来一个女人。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是要惊掉下巴。
傅宣恒都忍不住想揭开萧翊的面皮,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他的那个表弟了。
第47章 萧翊回头望了眼后殿的方向。“我准备带她回府。”萧翊收回视线,沉声道。“回府……
萧翊回头望了眼后殿的方向。
“我准备带她回府。”萧翊收回视线,沉声道。
“回府?”傅宣恒有些讶异,“舅舅会同意吗?”
舅舅萧明诚从军多年,在军中就极为重视军纪。脾气固执火爆,思想古板,行事一板一眼,从小教导萧翊也都是奉行棍棒教育,不服就打打服为止。
他最看不得什么纨绔子弟声色犬马、眠花宿柳的作风。
要是让他发现萧翊居然从青楼带回来一个女子,而且还要带回府。
傅宣恒光是想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萧翊当然也清楚自己父亲的脾气,但是既然他将容妙带回来了,就会承担起责任。
傅宣恒看着萧翊沉默的神色,不由地暗暗摇了摇头。
怪不得是对亲父子,这两个人固执的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傅宣恒勾着他的肩膀,“明知道舅舅是倔脾气,你就非得和他对着来?”
他都有些好奇了,想看看这个让萧翊动心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才能勾得萧翊宁愿被父亲责罚打骂都要接她入府了。
萧翊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并非是要与父亲对着来——”
“就舅舅那个性子,你把人带回去这不是摆明了**桶吗。”傅宣恒捣了捣他,“你骨头硬挨一顿揍没事,人家姑娘未必受得住,你那些叔叔婶婶都够人家喝一壶了。”
和大部分勋贵一样,萧家老太太在世,镇国公府一大家子也还没分家。
萧翊的父亲萧明诚是长子,自然而然地袭了镇国公的爵位。他底下还有一个同胞嫡出的二弟萧明裕,和两个庶出的弟弟萧明文和萧明修,还有三个姐妹俱已出嫁。
他的大姐就是先后萧筠怡,也是傅宣恒的生母。
萧明诚与萧筠怡比起其他弟妹年纪相近,所以姐弟之间十分亲近。因此萧翊小时候也时常住在宫里,所以萧家这辈的所有兄弟中傅宣恒与萧翊最为亲厚。
萧翊的黑眸一沉。
“还有你迟迟不肯成婚,外祖母一直想撮合你和永明那丫头。”傅宣恒说道,“万一永明知道了你收了个妾室,跑去撺掇外祖母。”
这可不是无稽之谈。
萧老太太出身簪缨世家,能够让老国公庶出的几个子女都排在她三个儿女后面,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而萧翊身为镇国公世子,对他的婚事更是慎重。
“外祖母那道行——”傅宣恒叹了一声,“我觉得你还是把人养在外头比较安全。”
萧翊的眉毛狠狠皱了起来。
他说得不无道理。
带容妙回府这事阻力重重,他能够承受父亲的责打,但是镇国公府并非只有他们一家。
更何况祖母向来注重门第,容妙那柔弱温和的性子,只怕是——
萧翊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
容妙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望着面前的宅子。
她在长乐宫后殿的时候,才从宫人口中得知了萧翊的真实身份。即便她猜测过萧翊的家世应该不低,但也没想过他居然是镇国公世子。
不过这里却不太像是镇国公府邸。
容妙的眸光一闪。
她安静地跟着萧翊进门。
这处宅子是个三进的院落,布局简单,十分安静,估计是之前没怎么住过。
萧翊带着容妙进了寝室,寝室很大,但是看得出来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布置,就连床褥这些物什都是才刚铺上的。
容妙的手指状若不经意地在旁边的八仙桌上抚过,莹白的指腹上就粘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妙儿,”萧翊面露愧色,“我暂时没法接你回府。”
容妙转头看他,乖巧地听他说话。
萧翊对上容妙温和的目光更觉得愧疚了,他沉着声音说道:“不过不会很久的,只要我找到合适的时机,就会立刻接你进府。”
他的语气极其诚恳。
容妙走到他身前,声线温柔地应道:“好。”
“其实只要你能够在我身边,无论是哪儿都好。”容妙抬起眼眸望着他,眼中盈着脉脉的情意。
容妙环视了一眼周遭,十分体贴地温声道:“而且这处宅子也不错,让我和星月她们四个人住下都绰绰有余。”
“只是……”
容妙的话顿了顿。
她稍稍蹙起了眉,抿了抿红唇,轻轻地拉了拉萧翊的衣角,“那我以后也不能经常见到你了吗?”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困惑,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萧翊神色一怔。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将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拢进掌中,低眉看着面前的容妙。
“不会的。”萧翊说道,“我会常来陪你的。”
容妙的眉眼弯了弯,她勾了勾手指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掌心,笑道:“你可别骗我,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回来的。”
“好。”
萧翊的神情认真严肃,像是在对容妙保证。
……
萧翊回京许多事件亟待解决,所以他将容妙安置妥当后,就匆忙赶出去处理公事。
容妙这会儿也能闲下来仔细看看这处宅子。
这处三进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可以看出景致布置得十分简洁雅致。
大门一进来就是一处雕花影壁,穿过前院从垂花门进内院,中央有一处小池塘,角落还栽着几棵树。
碧色的水中有几条锦鲤游荡,上面还缀着荷叶荷花。
不过大概是这处院子很少住人的缘故,池塘里还飘着浮萍水藻。
从正房两侧的东西耳房旁边的小门过去就是后院了,萧翊替她安排的下人都住在后头的后罩房里。
容妙站在廊下,刺眼的阳光在青石板上漫射着,她微微眯起眼睛。
院子里搬运东西的下人进进出出的。
“姑娘,世子让我们替您置办了些家具物什,还有些东西也还在路上。”管家和容妙说道,“世子还吩咐了,若是您有什么需求,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容妙转头看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礼貌地说道:“好,多谢张叔了。”
张才英对上容妙的视线不由得愣了愣。
这处宅子是傅宣恒在萧翊成年之后送给他的。
因为萧翊以前为还是太子的傅宣恒办差,所以他常常待在东宫,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等到出宫回府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了。
为了补偿萧翊,当然也是为了更好地差遣他,就送了这处宅子给他。
别看这处宅子小,但是距离皇宫比较近,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放到外头都是有价无市。
不过虽然傅宣恒送了这处宅子给萧翊,但是他大多时候还是住在国公府里。若是在宫中待得晚了,就干脆直接在宫中歇下了。
所以这处宅子他也并不怎么常来,这里的下人也就三两个,平时打扫一下院子。
本来萧翊是准备带容妙回府,所以这里什么都没准备,这一下反而打得张才英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因为容妙来了,萧翊添置了好些东西和人手,一时间宅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不过好在这位容姑娘看起来不是个计较这些小事的人。
张才英忍不住又偷偷瞟了身前的容妙一眼。
这位容姑娘长得沉鱼落雁,光是站在这儿都仪态万方。若是没从世子随从口中隐约得知她的出身,他都要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难怪会被世子带回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张才英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
午后的太阳很晒,即便容妙站在廊下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潮。
容妙没能站多久就回了屋,屋中摆着冰鉴,里面盛满了冰块。
“姑娘,是荔枝。”碧水打眼一看,惊奇道。
冰鉴里还浸着新鲜的荔枝。
容妙也诧异地看了过来。
张才英立刻说道:“这是圣上今天刚赏给世子爷的,世子特意让我拿给姑娘。”
就连宫里都没多少呢,圣上赏了世子一筐,世子让人取了一半送回镇国公府,剩下的一半就都送到这儿了。
他将一碟冰镇过的荔枝放到容妙的手边。
“多谢张叔了。”容妙客气地道,“我在京城初来乍到,不太了解也望张叔多多指点。”
她的语气温和友善,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姿态。
张才英连忙躬身道:“不敢不敢,姑娘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容妙弯唇,轻声应道:“好。”
“那我就先出去安排新来的仆役。”
容妙微微颔首。
张才英出去后,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都减轻了,有条不紊地重归清净。
室内冰鉴里的冰块散发着丝丝寒气,将炎炎暑气驱散。
容妙半卧在软榻上,手肘撑在石青色的引枕。星月坐在她的对面,环视了一眼屋子。
碧云和碧水坐在绣凳上,将碟子中的荔枝剥出来,晶莹剔透的果肉盛在盘子里。
荔枝在京城算得上稀罕玩意儿,毕竟荔枝娇贵难以运输,但在江南偶尔也能尝一尝。
碧水方才也是惊奇在京城居然也能见到荔枝。
容妙支颐懒懒地看着碧水熟练地将荔枝果肉剥出来,再将核仔细地取出来。
碧水抬眼瞧了她一眼,忍耐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您说这萧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第48章 “什么什么意思?”容妙挑了挑眉反问道。碧水将手中的荔枝果肉放到盘子里,抬头看着她,皱着眉……
“什么什么意思?”容妙挑了挑眉反问道。
碧水将手中的荔枝果肉放到盘子里,抬头看着她,皱着眉说道:“就是将您安置在外头啊,这不就是——”
碧水憋红了脸,还是没能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姑娘在江宁府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他救下,又帮萧翊套取情报,再和钟雁芙闹翻,进京路上受牵连遇到了刺杀。
结果进京后却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捞不着,没名没份地在外头养着。
容妙动作从容优雅地将荔枝果肉放进口中,冰凉清甜的汁水在嘴里弥漫。
“萧翊不也说了不会很久的,找到合适的时机就会接我进府。”
相比起碧水的不忿,容妙就格外冷静。
碧水的眉毛拧成一团,她一时语塞。
合适的时机?
平日里这种鬼话在芙蓉馆听得还少吗?
有多少姐妹都听恩客说过,只要等时机成熟我就赎你出来。
实际上呢?
只不过都是男人的花言巧语罢了。
姑娘向来聪明,怎么会突然这么天真呢。
容妙看着碧水快要皱成一团的脸和不知道该说她什么的表情,就有些忍俊不禁。
不止是碧水,就连她对面的星月也有些不解。
容妙将石青色的引枕抱在怀里,她沉静道:“妾与外室,又有什么分别呢?”
更何况,说出来旁人可能不信,她的确相信萧翊不会放任她不管。
如果萧翊当真一开始就准备让她做外室的话,也大可不必安排在这皇城根下。她方才在车上大致地扫了眼周遭,都是些官宦勋贵的府邸。
今日萧翊将她安置在这儿,明日这消息就会传出去。
难道蓄养外室的名声很好听吗?
萧翊非得给自己找罪受?
容妙从张才英口中探听到了一些关于镇国公府和萧翊的情况。
镇国公萧明诚膝下子嗣单薄,萧翊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妹妹。萧翊虽年近二十,却仍没有订婚娶妻,在京中的儿郎中也算是少见的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萧翊仍未娶妻的缘由尚未可知。
既然萧翊选择将她安置在这儿,就说明镇国公府有阻力。
至于是什么阻力——
既然他作为镇国公世子都认为难以解决的话,容妙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仅凭自己就能处理。
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在容妙还不能确保自己在萧翊心中的地位之前,待在这处宅子里也是不错的选择。
容妙一边吃着荔枝,只觉得十分惬意。
“更何况,你瞧在这三进的院子,咱们还能住正房,若是真进了镇国公府咱们未必住得这么宽敞。”容妙温声宽慰道,“也没什么不好的。”
也不知道是萧翊吩咐的,还是管家安排的,直接将容妙的一应物什都放进了正房里。
但是容妙的种种想法,显然碧水无法体会,只以为是姑娘在自怨自艾。
……
暖色的烛火摇晃着。
容妙半靠着软榻,手上敷了祛疤的药膏。在京郊时手上被荆棘和树枝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划痕,为了不留疤,必须要每日坚持敷药才行。
手上敷了药,不能随意动作,她就只能靠着软榻发呆,眼神放空。
萧翊一进门就看见容妙坐在软榻上静静地望着前方的模样,清冷的月色笼罩在她的身上。
温柔姣好的眉眼在此刻竟显得像画卷般不太真实,带着几分孤寂清冷的滋味。
让萧翊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直到萧翊走到容妙身侧,垂眸看着她好一会儿,容妙才终于发现了他。
容妙抬眸望向萧翊,硬生生咽下了那声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萧翊,“你今天怎么——”
萧翊今晚这么会来这里?他今天没有回镇国公府吗?
“我来陪你。”
容妙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今天中午和他说的话起了作用。
萧翊的衣服没有换过,应该是刚办完差就回到了这里。
容妙弯起唇角,她坐直了身子仰着头看着萧翊,放软了声音道:“我还以为你至少要等到过两日才能来陪我呢。”
萧翊看着萦绕在她眉宇间的清冷消失了,杏眸里盛着潋滟的波光,整个人像是瞬间生动了起来。他今天办了一天的差,满身的尘土和汗味,所以他只是伸手揉了揉她柔顺的青丝。
“答应过会来陪你,我不会食言。”
容妙笑了笑,“我知道。”
“我让人帮你备点热水?”容妙问道。
萧翊点了点头,“好。”
萧翊沐浴一向不习惯有人伺候,容妙回头望了眼浴室的方向,将手上敷着的药膏擦掉。
这时,她的眸光一凝。
白色的亵衣搭在凳子上,他忘记带进去了。
容妙下意识望向传来哗哗水声的地方,有些迟疑。
算了。
看在他今天没有回府,而是选择来这儿的份上。
容妙拿起搭在凳子上的亵衣,往浴室走去。
浴室的水声愈响,连绵不绝。
直到夜阑更深,就连桶里的水都已经凉了,萧翊才让人重新送干净的衣服进来。
容妙身上的那件月白色的衣裙已经被水浸透,碎成几片躺在地上。
萧翊将容妙从浴桶中稳稳地抱了出来,神情间满是魇足。
容妙无力地靠在萧翊的肩头,任由他替自己擦干净身体,如同玩偶一般任由萧翊帮自己摆弄手脚,穿上衣服。
她颀长的颈项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蔓延到下面的丰盈处更为严重,还有清晰的指痕。
就连白白嫩嫩的藕臂上也留下了暧昧的痕迹。
容妙面色酡红地躺在他的怀里,带着几分云雨过后的娇媚之色。杏眸水润还有些迷蒙没有焦距,甚至眼尾都泛着旖旎的粉色。
早知道刚刚就不进去送衣服了。
容妙这会儿累得连指头都抬不起来。
一直到萧翊将她抱到床上搂住她,她躺在萧翊的怀中沉沉睡去。
萧翊反而没有了睡意,他静静地侧眸看向躺在身侧的容妙。容妙闭着眼,她的睡相很好,乖巧地躺在他的臂膀中。
随着她均匀的呼吸,胸膛微微地起伏着。
萧翊略有些烦闷的心情烟消云散,他抬起手指,带着几分沐浴后水汽的发丝轻轻地缠绕在他的指尖。
第49章 “你昨天去哪儿了?”萧明诚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萧翊。“昨日去了宫中和大理寺。”……
“你昨天去哪儿了?”
萧明诚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萧翊。
“昨日去了宫中和大理寺。”萧翊如实答道。
“那昨晚呢?”萧明诚接着问道。
语气极其不善,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萧翊沉默了片刻。
萧明诚脸上的怒意浮现,他怒道:“要不是今日下朝后晋王和我提起,我都不知道你竟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竟然学那些不学无术之人玩乐狎妓,简直是胡闹!
“你立刻就将她遣送走。”萧明诚不容置疑地说道。
萧翊抬眼直视着父亲的怒意,他忍不住争辩道:“父亲,她不是您以为的那种人。”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我不会将她遣送走的。”
萧翊沉了声说道。
萧明诚顿时怒气上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怒喝一声:“混账!”
他一把抄起手边的沉重的砚台就朝萧翊狠狠砸去。
萧翊站在原地也不躲,竟是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砚台重重地砸在他的额头上,他却连闷哼都没发出。
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你去了一趟江南,就将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都学会了是不是?”萧明诚怒不可遏道,“你一个堂堂镇国公世子,居然蓄养外室,还是个青楼女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父亲,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将她遣送走的。”
鲜血蔓延了他半张脸,萧翊却没有低头。
“你!”
萧明诚伸手指着萧翊,那副固执的模样叫他愈发生气。
他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桌上的长鞭。
长鞭凌厉的破空声在房内响起。
大夫人林书雁匆匆地从后院赶到书房来,一进门就看见萧翊背脊挺得笔直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有些地方都被鞭子抽得有些破裂了,还有隐隐的血色印在外衫上。
额间上被砸出来的伤口堪堪结痂,之前流下的鲜血干涸在他半张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林书雁扶着门框的身形都不由得晃了晃。
“别打了!”她扬声道。
萧明诚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扬起鞭子又是一记。
林书雁立马扑到萧翊的身上。
萧明诚的手已经落了下来收不住了,原本一动不动跪着承受着鞭打的萧翊瞳孔猛地一缩,立刻回过身将林书雁护在身后。
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身上的伤处,终于让他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
萧明诚看到林书雁险些被打到,也是双目不由得瞪大了。
林书雁却只顾得上萧翊,她听到萧翊的闷哼,有些焦急地道:“翊儿,怎么了?娘这就让人给你喊大夫——”
等到她吩咐完下人赶紧去医馆找大夫,才有工夫抬起头看向萧明诚。
“翊儿才刚回来,你至于这么大的火气吗?非得把自己儿子打死才甘心是吧!再打下去,你干脆连我也一块儿打死算了!”
在家中萧明诚的脾气火爆,而林书雁性格温吞柔顺,所以平日俩夫妻甚少起什么争执。
只除了在子女的问题上——
萧恬是女孩,才十三岁还年幼,对她的管教并没有那么严格。而萧翊身为长子,又是未来的镇国公,萧明诚对他的教育严厉到近乎严苛。
三岁起就让他开始学文习武,还不到齐腰高的小豆丁就已经在校场顶着烈日,摇摇晃晃地扎着马步。刚从校场下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书房听先生讲课,然后回屋做功课,这样日复一日。
十岁就被萧明诚扔进军营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了不知道多少回,身上是旧伤上又添新伤。
林书雁与萧明诚在萧翊身上不知争执过多少次。
面对林书雁愤怒的目光,萧明诚身上的气焰还是收敛了下来。但他还是拉不下面子,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但终究还是停手了。
“母亲,我没事。”萧翊宽慰道。
林书雁心疼地看着萧翊,用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迹,鲜血干涸在脸上很难擦掉。
“翊儿,你先起来吧。”林书雁忍不住回头瞪了萧明诚一眼,“父子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萧翊抬眼看了眼他爹,见萧明诚梗着脖子不说话,他才顺着林书雁站了起来。
身上的衣衫都被血洇成深色。
林书雁瞧着都觉得疼,她埋怨道:“翊儿才刚从江南替皇上办差回来,你个当爹不心疼他就算了,居然还打他。”
萧明诚提到这茬还是怒不可遏,不由得拔高了音量:“那你倒是问问他都做了什么!学那些招猫逗狗的纨绔从江南带了一个女支子回来,而且居然还养着之前皇上赐给他的那处宅子里!周围多少官宦同僚,我看他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林书雁闻言一怔,也有些迟疑地看向萧翊。
翊儿向来洁身自好,知矩守礼,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但是萧翊默认的姿态也让林书雁不得不相信。
“那你也不能不管不顾就动鞭子吧,就算翊儿真的带了、带了……”林书雁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说出那几个字,“那肯定是有缘由的,翊儿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不是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人。”
萧明诚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惯的。”
……
林书雁亲手给萧翊上了药,她抬起眼看了眼萧翊。
“你也是,明知道你爹那个暴脾气非得和他对着来。”林书雁低声道,“你当真带了那种女子回来?”
萧翊黑眸沉了沉,显然对她言语中流露出对容妙的轻视有些微不舒服。
他将林书雁准备帮他缠上的绷带接了过来,自己利落地动手。
“嗯。”
“那怎么养在外面,不带回来?”林书雁问道。
萧翊找了个理由搪塞道:“府里人多眼杂,怕带她回来不好。”
林书雁瞥了他一眼,一针见血道:“我看你就是怕你爹那个急脾气会对人家姑娘怎么样,不过就算你爹再生气,虽然看不过眼,也不至于和一个女子过不去。”
父亲当然不会对容妙怎么样,但是祖母可不会轻易放过。
萧翊身为小辈,这种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于是他只能沉默着。
林书雁轻叹了一口气。
尽管自己是萧翊的亲娘,但是母子之间相处的时间却很少。大多时候萧翊要么在军营,要么就在宫里,偶尔回府还得被他爹提到书房那儿。
萧翊被萧明诚打磨得一副冷峻寡言的性子,有的时候就连她都猜不透自己儿子的想法。
她将药膏的瓷瓶放到一旁,轻声说道:“你如果实在喜欢,就将人带回来吧,养在外头确实有些不妥。”
萧翊已经快二十了,仍旧没有打算娶妻。她作为母亲确实也有些着急,现在添个妾室倒反而让她放心了。
“不过你这趟回来,娶妻之事也要提上日程了。你爹和老夫人这段时间也在准备帮你张罗相看,永明郡主时常来府上探望老夫人,老太太也很喜欢永明郡主,你看——”
萧翊皱了皱眉,“我暂时还没有打算娶妻。”
“你都快二十了,哪个京中的公子儿郎在你这个年纪还没娶妻。你瞧瞧府里你的堂弟小你一岁,如今都有两个孩子了。”林书雁着急地道,“而且永明郡主也对你一片痴心,人家从几年前就开始等你,如今都等到十八了。”
她当然知道之前萧翊迟迟拖着不肯娶妻是有缘由的。
先帝病危缠绵病榻,由当时还是太子的傅宣恒监国。朝堂上一片波谲云诡,以王家为首的晋王派频频出招。即便傅宣恒登基后,晋王也不肯罢休。最终还是傅宣恒棋胜一招,再加上同意让王家嫡女王欣畅入宫,且册封为贵妃,王家和太后才稍微安分了下来。
而萧翊身为傅宣恒的最亲近的表弟兼心腹,又是镇国公世子,他的婚事更是受不少人注目。太后也曾隐晦地向镇国公府提起过,王萧两家可结姻亲,皆被萧明诚以各种由头婉拒,所以萧翊的婚事就暂时耽搁下来了。
但是如今皇上已经登基两年了,也是该娶妻的时候了吧。
永明郡主更是对萧翊一往情深,即便萧翊对她态度冷淡,并且明确地拒绝了她。但她仍是不肯放弃,硬生生从十六等到十八。就连萧翊不在府中的时候,也时常来镇国公府拜访老夫人和林书雁。
一个堂堂郡主能做到这个份上,叫老夫人和她都不由得动容了。
对于永明郡主,萧翊也十分头疼。
他从不曾对她有过丝毫回应,甚至在去江宁府之前还明确地拒绝了她,但是还是没能打消她的心思。
“母亲,我对永明没那个打算。”
见萧翊的神色不似作伪,林书雁也不纠结这个了。
“永明郡主你不喜欢,那还有许多大家闺秀,总有你喜欢的。”林书雁温声道,“只不过老太太倒是很喜欢永明郡主,一直都希望她能做自己的孙媳妇。”
毕竟出身高贵,又会来事儿,正好博得老太太的欢心。
萧翊揉了揉眉心,正色道:“母亲,还烦请您帮我和祖母说一声,我暂时还没有娶妻的打算,也没有打算娶永明郡主,还请她另择佳偶。”
第50章 傅宣朗阴沉着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让你们在京郊截杀萧翊,结果你们……
傅宣朗阴沉着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让你们在京郊截杀萧翊,结果你们居然还让他们跑了?”
这句话,傅宣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俊朗的面容完全被此刻的戾气破坏,“如今萧翊将人已经送到了大理寺不说,兵部那边已经准备清剿城郊了。”
傅宣恒发了那么一通大火,萧翊离开后,又喊了兵部的人过来,几乎是骂得他们一个狗血淋头。并且告知他们如果不能将京郊清剿干净,明年户部拨给兵部的银两就要减半。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兵部疏忽。就在天子脚下,竟会出现山匪劫杀镇国公世子这样的事,简直是荒谬。
傅宣朗可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傅宣恒仅仅只是要清剿山匪这么简单。
只怕是这些年在京郊培养的人马都得折进去了。
傅宣朗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胸口的怒气强压下去。
陈东湖现在在傅宣恒的手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将事情透露出来了。即便猜到了傅宣恒一定会在大理寺安插人手,也不得不动手了。
傅宣朗眼中寒光愈深。
……
那日过去后,足足过了两日,萧翊才又回到这处小宅。
正好是傍晚,霞光照着天际如同一抹绮丽的画卷。
暖黄色的余晖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容妙正弯着腰将手中的鱼食轻轻地洒进池塘中,引得锦鲤纷纷争抢。
容妙搬进来后,张管家就让人把原本飘着浮萍水藻的池塘打理了出来,这会儿池塘上缀满了荷花,可以从荷叶间隙中看到锦鲤游过。
容妙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望向萧翊。
她的目光触及到他额角的伤,她蹙起眉,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触碰,“你的额头——”
萧翊微微侧了侧脸,避开了她的手,“无碍。”
容妙的手落了空,悬在半空中滞了滞,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这几天你在这儿还适应吗?”
容妙点了点头,弯唇笑道:“嗯,虽然京中与江宁府水土气候还是有些不同,但是有张叔帮忙,如今也都适应了。”
“嗯,那就好。”
容妙微微仰起头望着萧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眼睫紧闭着。
这两日萧翊都是深夜才回来,而且这两晚都是和衣而睡,叫容妙愈发觉得不太对劲了。
明明是夏日,他的寝衣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
容妙伸出手试探地贴在他的胸膛上,不是意料中的隔着寝衣的温热触感,手下软绵绵的好像寝衣下还有一层不算轻薄的布料。
萧翊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容妙立刻将头挨了上去,轻轻地躺在他的肩窝处。
萧翊紧闭着眼睛,手臂却十分自然地抬起圈住了她的腰。
容妙靠在他的怀里,却感觉寝衣下隔着一层布料的感觉更重了。
她顺势状作不经意地在他的肩头蹭了蹭,将他的衣襟稍稍蹭开了些,容妙顺着衣襟的缝隙往里看。
她的眉心瞬间拧成一团。
寝衣里像是裹着绷带。
容妙下意识抬眼看了眼萧翊的睡颜,她拧紧了眉头。
……
慈恩寺。
“安庆姑姑。”
晋王妃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安庆大长公主。
安庆大长公主顺着声音望过去,晋王妃快步走到她面前盈盈一福。
晋王妃瞥了眼她身侧的永明郡主,眸光一闪。
“你今日怎么来了?”安庆大长公主有些讶异道。
晋王妃弯了弯唇,温声道:“听太医说,这几天母后病情好转,所以我特意来慈恩寺上香捐点香油钱,也算是为母后祈福。”
太后病重,前些日子安庆大长公主也带永明郡主进宫看望过。
安庆大长公主点了点头,“你这几日在宫中侍疾,难得休息几日还特意上寺里上香,也是辛苦你了。”
“今日怎么姑姑和永明也来慈恩寺了?”晋王妃问道。
安庆大长公主侧脸飞快地看了眼身旁的永明,转而含糊地说道:“我们也是来添点香油钱。”
晋王妃微微抬了抬眉梢,转了眼眸隐晦地看了眼永明郡主,笑道:“对了,母后凤体好转,我正准备过几日在晋王府办个宴席为母后添添喜气,届时还望姑姑和郡主赏脸光临。”
安庆大长公主客气应道:“好。”
等到晋王妃离开后,原本一直在旁安静不说话的永明才皱着眉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衣袖,嘟了嘟嘴说道:“母亲,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去劳什子宴会,你明明就知道晋王同圣上一向不和——”
安庆大长公主看了眼晋王妃的背影,低声道:“安静些,生怕旁人都听不见?”
“晋王妃是好意邀请,怎么拒绝。”
尽管这么说,安庆大长公主心情却有些凝重。
晋王确实与圣上不和,当初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两个人就明争暗斗得厉害。要不是皇上向王家妥协,将王家嫡女迎进宫中,只怕还有得闹腾,晋王也因此远赴晋阳封地。
“对了。”安庆大长公主突然说道,“你这段时间少往镇国公府跑。”
她语气严肃地警告道。
“为什么?”永明郡主不由得失声问道。
安庆大长公主一把抽出衣袖,眼中满是阴翳,不耐地道:“人家萧翊又不打算娶你,你一个劲地往那儿跑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她的语气着实有些重。
叫一向是娇生惯养的永明郡主顿时有些难堪,她梗着脖子不肯放弃。
“当初你不也同意让我找老夫人的吗?”永明急道,“你之前还说萧翊不错,怎么现下又变卦了?”
安庆大长公主颇有些心烦意乱地瞥了她一眼。
她当初的确是默认让永明去找萧翊的,毕竟萧翊身为镇国公世子,又是皇上最亲近的表弟,将来仕途必定坦荡,永明嫁给萧翊的确是个好出路。
结果就纵容着永明从十六等到了十八,哪家的闺女到了十八还没定亲?
京中对于永明的流言蜚语确实不少,但看在安庆大长公主和萧家的面上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
永明红着一双眼眶,叫安庆大长公主看着不由得轻叹一声,放软了语气,“萧翊不是良配,他迟迟不肯让人到咱们家上门提亲。既然如此,你身为堂堂郡主又不是别的人选了,娘到时候帮你物色更好的人选,亲自去宫里向皇上请赐婚。”
永明倔强地道:“我不要,我就想嫁给萧翊!”
安庆大长公主看着她这副固执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就非得缠着萧翊不可呢?”
永明别过眼去,气呼呼地不肯说话。
安庆大长公主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以为是我不乐意让你嫁给萧翊?人家萧翊都未必想娶你。你知道前几日他从江宁府还带了个女子回来吗?”
“什么?”永明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母亲急道,“什么女子?”
她一脸急切的模样叫安庆大长公主更有些不忿。
怎么说永明也是堂堂郡主,大长公主的女儿。即便萧翊是圣上的堂弟,也太不识好歹了。
永明见她迟迟不肯说话,连忙抓住了她的手问道:“娘,是什么女子啊?”
她心中还希冀着只是普通的侍女或者其他与萧翊扯不上干系的女子。
安庆大长公主见她这副焦急的模样,又轻轻地叹了声:“据说是个从江宁府赎出来的青楼女子。”
她的语气重还有几分鄙薄之意。
“青楼女子?”永明无意识地收紧了手,将大长公主名贵的布料都捏出了几分褶皱。
“嗯。”安庆大长公主说道,“就安置在他城西的一处宅子了。”
说到这儿她愈发不满,有些恼怒道:“周遭有多少勋贵人家,他就这么大咧咧地把那个青楼出身的外室安置在那儿!他萧翊蓄养外室,你好歹是一个郡主,难道还要眼巴巴去缠着他吗?”
京城中谁不知道永明郡主对镇国公世子萧翊一片痴心,还没订婚呢就成天往镇国公府跑。即便萧翊常年在军营之中,也阻挡不了她的脚步。
即使也有旁的世家闺女对萧翊也有些心思,也不敢在她面前显露。
萧翊常年呆在军营,也确实身边没有什么女人。别说妾室了,就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再加上萧老夫人对她的喜爱,还有镇国公的脾气,所以永明是一点都不担心。
即便萧翊再三拒绝了她,她也相信她一定会得到萧翊。
萧翊带了个外室回来,着实是一个惊天巨雷打在她的脑门。
她失声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安庆大长公主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半点都不肯遮掩,现下京中哪家不知道?只怕是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呢!”
永明一个郡主居然抵不过一个女昌女支!
永明郡主快速地摇着头,眼中盈着泪,不肯相信她的话。
安庆大长公主生气之余还是心疼,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养育的女儿。
萧翊做出这种事,明显就是没有顾及到她们。安庆大长公主只能加重语气,打断她的念想,“萧翊回京才六日,就有三日都不在镇国公府待着,都在城西陪他那个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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