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骁王殿下,属下来接您下山!”冯栖元虽然说着客气的话,但并不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李郴。
李郴带来的人都等在不远处,看这情形,都已经被控制了,如今他们的兵力就只他和谭峰两人。
“去帮殿下把他身上的东西取来,省得殿下累着。”冯栖元对自己的亲信轻声道。
侍卫刚想动,谭峰就已经抽出刀来,“这是骁王殿下,谁敢动!”
“不过是乱……”
冯栖元的话刚说到一半,李郴冷眼看过去。他的面相本就很冷,龙章凤姿一般的人,威仪是与生俱来的。
虽然骑在马上,但冯栖元不自觉的就矮了一截,竟然没继续往下说,而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押下山去!”反正李郴也活不长了,到时候连人带证据一起毁了便是,如今这剑南道还不是他说了算。
只不过“上面”吩咐过了,若是有人闯到这“禁地”来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不管是谁,顺势栽赃这人就是反贼,直接押送长安,路上再设计一出畏罪自杀,就和前节度使是一样的下场。如法炮制。反正这一路都是他们的人,也不会经别人的手。
“上面”的人说句话,圣人都要听一听。李郴说好听了是骁王,说不好听就是废太子。不然也不能被派来这里送死。
这样想着,冯栖元又觉得自己高了一头,可看着那个清冷孤傲的背影,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到了半山腰那片空地,又有不少将士驻守在这里。
果然不出李郴所料,他带来的那些人已经全被清走了。
如今这里的,应当都是沈澎的旧部。
沈澎骁勇善战,深得部下和百姓的爱戴,只是出了冯栖元这一个叛徒走狗。
他定是在这剑南道不得人心,才会如此做为。
堂堂骁王他都抓得,以后在军中的威信定会大涨。
冯栖元打得确实是这样的算盘。
他离着山脚越近,就觉得离他的梦想更近了一步,偏他很是喜欢这种得意的感觉。
所以此刻虽然不敢对李郴做什么,却也不肯给他和谭峰马车,只让他们徒步走下山。
到了山脚下,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李郴仰望着那片天光。
他和谭峰都已经太累了,所以在谭峰看向他的时候,只略微摇了摇头。
谭峰的意思是要杀出一条血路,让他趁机离开,可阿歇还在这里,他跑了又有何用?且不如看看形势再做打算。
他和江踽行故意声东击西,留给她和妞妞藏躲的时间,他们留下的那些人,护不护得好她们?
“殿下!”
正想着阿歇,他就听见阿歇的声音。
李郴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可一抬眼,却看到她站在天光中,孑然独立。
她看过沈澎画的地图,能找到这里并不让李郴意外,可她是一个人来的?
李郴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奔向陆微澜。
“都干什么的,拦住!”冯栖元忙命令道。
“是沈小娘子?”这时将士中有人喊道:“她是沈小娘子啊!”
那年军中将士中很多人得了流感,郎中忙不过来,沈澎便让沈家老小都来帮忙熬药。那时原身沈姿也随着沈夫人一同来了,所以军中很多人都认得她。
冯栖元稳了稳神大声喝道:“什么沈小娘子,如今她是朝廷逃犯!还愣着干什么,快来人拿下!”
李郴已经飞身跑向陆微澜,哪还管这座山已经被几千将士包围。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奔向阿歇。
这时,有个冯栖元的亲信打马去拦李郴,被李郴身后的谭峰飞身一脚踹下马。
李郴看到陆微澜也奔向自己,在一群铁甲当中,她的身姿显得那般的单薄柔软,却还是那般坚定的跑向他。
他看到她的怀中抱着沈澎给她打的那把小桃木剑。
她的步子不稳,衣裳也脏了,发髻跑散了,有碎发挡在额前遮住了她饱满的额头,然而她的目光还是那般的坚定。
她在告诉他,她来陪他一起战斗了。
李郴的眼眶有些发酸,他拼命的跑向她。
听了冯栖元的命令,这时陆微澜的身后也有人纵马追赶,大概是想将她和李郴团团包围。
李郴从身后的箭囊中抽出一只白羽箭,精准的射在那人的头盔上,那人因这一支箭的惯力翻身跌落马下。
这些都是剑南道守家卫国的将士,不能杀也不会被杀尽。
“殿下!”陆微澜自然听得见身后的马蹄声,只不过她没有惧怕也没有停下脚步,跑到李郴的身边。
她很想扑进李郴的怀里,但是现在显然不合时宜,她在别人眼中还是罪臣之女。
刚才折下马的士兵所骑的那匹马也奔过来被李郴拦住,他用袖子拂了拂马鞍上的灰尘,先将陆微澜抱上马,用很隐秘的动作将证据交给陆微澜,做好随时护着她离开的准备。
陆微澜却紧紧抓住李郴的手道:“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不过陆微澜也没想在此时离开,她抓紧手中的桃木小剑,看着将他们包围却也没轻举妄动的将士们大声道:“我是沈姿!”虽然这些人都认识她,刚才冯栖元也强调了,但她还是做了一个很正式的自我介绍。
她立在马上,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可偏偏让人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我们认识,沈小娘子救过我们的命!”这时将士中有人说道。
陆微澜颔首,举起手中的桃木小剑,见冯栖元面露嘲讽之色,她也不在意,而是继续道:“这是阿爷在我小时候亲手为我打制的,记得阿爷说过,我沈家的人纵使不能在战场上厮杀,也要堂堂正正的活着。”
提起沈澎,在场的将士们无不动容。那是个怎样的人,其实他们都清楚。
见在场将士神色和情绪有所变换,冯栖元有些急了,他从怀里掏出兵符。“你们为何要听一个罪臣之女在这里扯这些,还不拿下。”
陆微澜却不为这句话所动,她目光坚定的看向所有人,“阿爷在出事前就怀疑剑南道军营内部有人和朝中奸臣及南诏有勾结。大家想想,谁没有亲人和兄弟死伤于和南诏的对战中。”
将士们的天职所在就是听军令,所以谁手中有兵符,谁才有发号施令的权利。
可听到沈澎的名字,他们握着缰绳的手又顿了顿。
沈澎虽为一方节度使,可每一场战役,他都是身先士卒,从未退却过。
沈家的三郎,也就是沈姿的三哥,才十六岁就战死沙场。
陆微澜观察着将士们的神色,然后又道:“阿爷在出事前绘制了一幅地图,地图中有一铸造武器的秘密山洞。”
士兵们听到这里不由互相对望。
沈澎当时的罪名是勾结南诏,造成战乱不停而从中获益。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他是收了南诏的好处。
而今日来到这山下,他们得到的消息也是说这里藏着沈澎叛乱所获珠宝钱财。
而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和沈澎沟壑一气的人。
私铸兵器一事却从未听说过。
“还不快把她这张胡说八道的嘴给我封上!”这时冯栖元干脆自己打马冲了上去。他身边还有几个亲信,此时也跟了上去。
“军令在此,有敢违抗者一律处死!”冯栖元想着自己都出马了,定会带动这些将士们。
这时李郴飞身跃上陆微澜的马,他先是从身后拢住陆微澜,然后才从身后的箭囊中抽出最后一支白羽箭,扶着陆微澜的手搭在弓上,趁着谭峰冲向冯栖元马前,分散他注意力的那一刻,拉弓,瞄准,放箭一气呵成。
离弦的箭发出“铮”的一声,划破周遭纷乱,直朝着冯栖元的喉咙□□出。
“让你亲手报仇!”李郴在陆微澜的耳边低喃道,然后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的脸。
冯栖元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已经跌落马下,一命呜呼。
跳梁小丑而已,李郴从来没有放在眼里。
剑南道将士中,不是没有身手好的或者像李郴一样精通骑射的。
可取敌制胜,要心无旁笃。先发制人。
沈澎之死,他们心中本就存疑,陆微澜的话更是让他们举棋不定。
如今有兵符的人都死了,他们且可以好好论一论这事了。
此时谭峰已经取了冯栖元手中兵符,交给李郴。
李郴接过兵符,又从鱼袋中拿出自己的亲王符,举起大声道:“剑南道众将士听令,山上就是私铸兵器的窑洞,如今里头还有未被解救的工匠以及把守那里的死士,调集一千人马善后。”
到了窑洞,一切真相且不用再复述。
“我愿意去。”这时人群中有人冒了头。
陆微澜忆起他了,是军中一个五品将军。
“岑将军!”陆微澜带着欣喜与鼓励的语气与她道:“那就拜托了。”
“没想到沈小娘子还记得我。”只这一句,这位将军便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又对旁边的将士道:“若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掩人耳目做这些勾当,私通敌国,出卖身边战友的,都跟我去看看。”
这时将士们踊跃的声音响彻山谷,他们都想弄清楚一直困扰着他们的谜团。
山上到底是私铸兵器的地方还是被告知的沈澎藏私的地方,如今心中虽然已有定论,但是他们都想亲眼所见。
谭峰与这岑将军商量,点了其中一半人马上山,剩下的人护送李郴和陆微澜回去。
还要将冯栖元的尸体运送回去,去抄他的家。
回程的路上,李郴帮陆微澜理理耳边的碎发,轻声问道:“怎么就一个人这样闯来了。”似是质问,但声音柔得都化成了水,让人心尖都发颤。
“本来是骑马来的,但那马掌掉了,半路踩在碎石上跑不动了。我就弃马跑过来了。”刚才说话还中气十足的陆微澜,此时真是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来已经和李绾隐藏好了,但她想着总要做些什么,又怕引人注意,所以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跑了出来。
李郴也不忍心再问,只是横臂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在马上的姿势稍微舒服一些,又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一定是九死一生吧!陆微澜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不然为什么只有他和谭峰出来了?
刚刚她看谭峰的神情,就只对凌恒再也不会从那窑洞出来了。
陆微澜有些难过,此时也真是累了,她只闭上眼睛靠在李郴的胸口。
今日孤身闯来这里见到李郴的那一刻才明白:原来李郴于她来说已经不是攻略对象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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