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抱着浮尘, 冷眼撇过去,半点未曾躬身,张口道:“温嫔娘娘, 皇上传召, 请吧。”
历来太监最是能察言观色, 宫女尚可到了年纪出宫,太监这一辈子不出意外就是在宫里过活了。
他们在明面上是谁也不会得罪, 更何况是后宫的娘娘们,谁知道那天某个不起眼的妃嫔就飞上枝头做凤凰,从此扶摇直上了。
以往李德全无论见到那位娘娘, 甚至是答应之流都会躬身表达敬意, 给主子们做一份颜面。
娘娘们自然也明白李德全这等皇上心腹, 妥妥的乾清宫下一任总管,那里是能得罪的。
你给我一份颜面,我给你一份尊重,和谐的很
如今李德全那腰板挺的要多直就多直, 眼神里的冷淡跟冰溜子一样窜出来,换个脾气暴躁的恐怕立刻就炸了。
可是温嫔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素手轻搭, 从容淡定,有种淡淡的静默。
身后的答宫女彩秋可受不了这等轻待, 不过是个阉人,竟然敢在温嫔娘娘面前拿乔。
温嫔可是出身纽钴禄氏,孝昭皇后的亲妹妹, 这等出身, 皇后之位都使得, 不过是因缘际会才屈居嫔位。
后宫那个娘娘敢真的把她当一个嫔对待, 纽钴禄氏世袭佐领就有十多个,八旗中多少旗人都在纽钴禄手下。
就说那皇上母族的佟佳氏,还是前几年皇上给了两个佐领,不然的话,佟佳氏即使抬旗上来依旧是叫人看不起,不少人仍然把他们当汉军旗的对待。
纽钴禄氏势大,这大宫女彩秋家里正是隶属于纽钴禄氏手下的包衣,最是忠心耿耿,如何肯由着这阉人来放肆。
彩秋扶着温嫔站起来,路过时瞪了李德全一眼,“公公,请吧,皇上召我们娘娘伴架可是半点容不得耽误的。”
我们娘娘可是皇上的妃嫔,等会见到皇上可是想吹耳边风就吹,你一个阉人还敢放肆。
温嫔起身后摆手拒绝了彩秋的搀扶,踩着花盆底鞋站的安稳。
“走吧。”
彩秋跟在身后,排挤了李德全的位置,还抬手以袖捂鼻,目露嫌恶。
倒不是闻到什么味道,纯粹是故意臊李德全。
都说太监净身不干净便常常失禁,身上常有太监独有的臭味。
可李德全这等能在御前伺候的自然不会有这种问题,不仅如此他身上还带着银珠送的香丸,轻薄冷冽,比起这些个宫女身上的脂粉味道都要好闻不少。
彩秋只是故意做出这个动作表达对他嫌恶。
李德全倒是不在意,跟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冲着彩秋冷冷一笑便走去了前面领路。
温嫔面上波澜不惊,行走间却是少了那股子娇柔,多了一分气势。
乾清宫中,帝后二人见到了温嫔。
只见温嫔半点不慌,跪地磕头,行的是大礼。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坐在上方的皇帝没有开口,坐在皇帝左侧的皇后也没有开口。
底下行好礼的人自顾自的抬起头,跪着的腰身挺直,脖颈和腰椎一条直线,下巴微含,抬眸看去。
“不知道皇上传召臣妾有何事?”
筋骨傲然,丝毫不曾慌乱,摆明了来者不善的架势也不曾让她如何乱了阵脚,甚至还试图把握主动权。
皇帝没有开口,开口的是皇后。
一个女人可以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唯独不曾自控的时候便是因为孩子。
玉瑶语带讽刺,从未在人前展露的一面此刻丝毫不曾遮掩的亮了出来。
“你这副耿着脖子的样子倒是比平时的娇柔做作自然的多,装了那么久很累吧。l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个平日刻薄的人表现出一点温情就让人觉得不能片面的看待他人,而一个平日总是温和大方的人表现出了刻薄厌恶的一面就会给人很大的冲击力。
就像现在,早就做好心里准备的温嫔初闻这一句也是心神震荡。
温嫔确实足够聪慧,自她进宫以后从未表现出跟自己的姐姐相似的东西。
那些所谓的气势、大局观、眼界什么的远远不是她这个妾需要去考虑 ,那是皇后才需要具备的。
她娇柔一些,固然会让其他妃嫔厌恶,但是皇上不厌恶就可以啊。
男人们看不出绿茶的伪装吗,当然可以啊,康熙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他女人多的是。
可是绿茶太好了啊,温柔小意乖巧听话,体察人心的程度太高了。
温嫔就是这样做的,她可以装模做样的给其他人上眼药,但是绝对不会说皇后一句不是。
因为在她第一次试探的提起皇后的时候,皇上的眼神就变了。
男人和女人之间,一个皇帝和他妃子之间怎么会纯洁呢,纯洁起来那些皇子公主是那来的。
深夜里一男一女对坐,温嫔捧着一本诗经柔婉切切的念着,念的不是诗经是情意。
皇帝很愿意配合这点小乐趣,眼中带着亵玩,带着男人的坏,是不尊重、是看玩物的那种坏。
妃嫔表现的端庄,康熙自然也端着,他也不是什么色中饿鬼,不会在意这点事情。
可是若是妃嫔自愿,他也不会错过这点小乐趣,男人啊,把身体和情感分的很清。
趁着气氛不错,她带着撒娇的语气提起了皇后娘娘言谈间文气淡淡,好似读书颇多实在羡慕,都是武将世家出身,可娘娘却能出口成章,她这点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
只是一刹那,温嫔就发现,面前的男人眼眸中神色变了。
本来是亵玩的神情,眼中带着一点将生未生的欲,不含情的欲,那点坏把一个皇帝拉下宝座成了一个普通男人面对女人的神情。
可是在听到她提起那个人的时候,眼眸中的一切坏褪去,不是消散,是褪去,不是被一句话惹怒,是一种下意识的情绪流露。
一个普通的男人在那一刻又变的不普通,欲褪去,那些男女之间下流的猥琐的东西全部消散,亵玩不再,不是为了她的话,而是话里提到的那个人。
他的一切本能的东西在提到的那个人面前都变的纯洁无比,是温暖是珍惜,是保护和爱怜。
他将一切不好的东西都摒弃在那个人之外,仿佛只想在那个人眼中做一个温暖强大的人。
然后在下一瞬,这个男人就毫不犹豫起身,仿佛刚才暧昧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只留下一句毫无感情的话,温嫔不敬皇后,禁足一年。
多么可笑,那个男人认为在那种男女调情的时刻提起他心里爱的人是一种不敬,所以罚她。
温嫔聪明的意识到,皇后在皇上的心里绝对不简单,即使没有什么宠妃的架势,可是皇后在他心里就是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到,他将她当作一个玩物的时刻没有半点尊重,但是对于皇后确是在那种时刻提起就是不敬。
温嫔很想恨皇帝,睡我的不是你吗,没有你我一个人生的出儿子吗?
怎么我就是你眼中,可以亵玩的人,你干了同样的事情却希望在皇后那里保持纯白,自欺欺人?
可她又不能恨,因为啊,那是皇帝,你有一点的恨被察觉到了就完了
她只能恨皇后,恨她什么都拥有还要保持那种那副贤后的架势,恨她不经意间就拥有了一切,而她要费劲心机才能得到。
凭什么?若是没有皇后,她绝不会是如今的模样,凭她的家世和手段一进宫即使不能为后也必是贵妃。
宜妃之流怎么配坐在她上面。
胤祐不过是一步先手棋,下一步自然就是皇后丧子悲痛欲绝后一病不起。
她可不是后宫那些蠢货可以比的,什么算计子嗣有什么用,皇上心里有她就绝不会叫她缺了子嗣,改了玉蝶的养子就是亲子。
没了胤祐那个争夺皇上注意力的小崽子,再没了皇后,她自然能联系家族在朝堂上跟老亲联合,除了她也就是佟家那个小丫头有资格往四妃头上跳了。
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唯一失策的地方就在于那个小太监的反水。
温嫔也明白,八成是德答应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全多掺和了一手才叫那个小崽子侥幸逃脱,坏了她的局。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温嫔抬起头,高傲又讽刺的勾起嘴角,带着一种,你看我就知道你的虚伪的语气,“皇后娘娘平时装的也很累吧。”
“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去宠幸别的女人心里不感觉难过吗?”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主子啊,偏偏把自己过成了太监总管一样人,照顾自己夫君的女人不累吗?”
“还没有孩子就要给那么多没有血缘的孩子当额娘,表现出喜爱,皇后娘娘您真的很辛苦啊。”
“这样看来当皇后说不定还没有当妃子好,什么也不用做,就能享受一些,若是足够幸运日后谁看谁脸色还说不定呢。”
李德全不知道温嫔是不是疯了,知道自己不能活了就死都要留下什么?
这是在皇上和皇后之间挑拨离间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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