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林星的日光是绚烂的橙红色。临近黄昏,天边的火烧云将碧空染为赤红,平添了一份诡异。
血液中没有充斥来自千里相逢的热切,而是源于猜忌的冰冷。
军雌目标明确地用凛冽的目光审视着莱文,仿佛已经认定了他是一位跟踪犯。很显然,克里默也并不相信这是一场偶然的再遇见。
田间的风诡异地停滞了,昭示了这场无形的对峙。
莱文最先在对峙中恢复从容,状似无意地继续沿着田埂行走,却是朝着克里默的方向近了。
内心不住地翻腾着无边的猜测。
呵,对峙,对什么峙?难道不是他先定下兹林星这个目的地的吗?如果并非偶遇,那么克里默为何而来,“莱文”还是——
想到两次调查药物途中的遇见,地点皆是b区而非身为明星的自己所下榻的a区,莱文越发怀疑军部也启动了对药物的调查。
如果真是这样,那首都星的几次接近还能是真情流露吗?
猜忌像一根恶刺狠狠扎进莱文的心脏,让他迟迟给不出笃定的答案。
花田另一头的克里默冰冷又陌生,不像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样子。也许,他并没有如自我想象般了解克里默。
自以为是的了解被打破了,莱文却没有被沮丧打败。
是虚假的也好,带有目的也罢,都落在他手里了,还想全身而退吗?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事物,而且……
莱文舔了舔自己的犬齿,回忆起那夜呼吸交汇的甜美滋味。
他十分享受相互依偎的感觉,也不相信只有自己沉溺其中。作为欺骗隐瞒他的小小惩罚,捉弄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鲜花在恣意汲取着今日最后的阳光,花匠毫不吝啬的花费大量土地把它们成片栽种,只留下很少一部分田埂以供行走。因此,明明是目力所及的距离,莱文却要耐心沿田埂绕行。
随着行走的动作,花环从手臂滑落到手腕,银叶菊叶片的细小绒毛在手腕出剐蹭出一片晕红。
莱文可惜地想到,预想好的赠礼画面恐怕不会出现了,花环与蝴蝶兰皆已出现在雄子的手中,又有何理由辗转成为莱文致予克里默的赠礼呢?
此时的他距离军雌已经几步之遥,克里默早就收回了过分刻意的关注,在田埂间行走巡视。
“上校您好,您怎么转行做稻草人了?”
调侃的话语没有引出活跃气氛,克里默的回话是森冷的质问,“你在跟踪我?”
军雌浑身好似覆盖着牢不可破的坚冰,背过手,侧身用坚硬的下颌骨面向他,肃然的态度完美贴合了前线指挥官的身份,足以震慑任何一位未曾经历过战事洗礼的虫族。
但克里默怎会知晓,眼前的这位雄子早就感受过坚冰之下的炽热体温,不会被这层虚无的空壳恫吓。
“上校您可别冤枉我,我不过是在游览景色。倒是您,一位军雌,在花田闲逛甚是可疑,莫非在偷闲?”
莱文佯装无辜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回答他的,是冰冷的四个字。
“无可奉告。”
克里默背阳的那一侧笼罩着浅淡的阴影,阴影遮盖下,军雌望向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啧,真凶。这是……涉及到机密不便告知的意思?
“雄子,您方才假借摊主赠与我的东西到底有何深意?”绕开了“丁香花”与“黑蝴蝶”,克里默问道。
询问的话语经过克里默的口变成了恐吓,军雌高挺的身姿转身朝向他,略高一筹的身高放大了刻意营造的压迫感。
克里默的手贴近身侧,压住衣物下隐藏的东西。
是武器。
莱文一瞬间反应过来。
克里默居然疯狂到连雄子都不避讳地肆意攻击了吗?
莱文的笑意顿住。他承认,送出微景观确实是意图引起克里默的注意,但实际效果已经超出了预计。
如果这次的回答再令克里默不满意,这位军雌就要出手制服他了。
“残暴冷酷”的评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回莱文竟有些信了。
无形的、有形的威胁集中在一起,令他的心脏疯狂跳动。讽刺的是,上一次出现这种生理现象竟也是因为克里默。
……残暴啊。
莱文抿紧唇,心头贪婪的墨汁不断涌出。
能见到这一面真是太棒了!若是平庸地谈谈恋爱怎么能享受到如此绝赞的兴奋感呢?愤怒的、冰冷的、害羞的、渴望的,克里默的每一面他都想见识见识。
努力维持着正常的笑容,莱文裹紧自己天真无辜的绵羊伪装,想好了应付军雌的合理说辞。
“因为惹上校您生气了,想补偿您一下,不过您似乎并没有收下。”
莱文打量了一下克里默空空的口袋,无奈叹气,信口胡言道:“那其实是为莱文准备的礼物,莱文钟爱黑蝴蝶。”
坚冰裂开一条缝隙,莱文及时捕捉到了克里默眼神中的错愕。
赌对了。不管是否夹杂着外界因素,克里默对“莱文”的在意是真的。
莱文展示了一下手中拿了许久的东西,抱怨道:“您不会不知道大明星莱文吧。他这几天要在兹林星举办演唱会。拜您所赐,我又重新花时间为他挑选了一遍礼物。”
故意把银色花环拿到克里默眼前晃了一圈,反复询问着好不好看,在得到军雌的皱眉回应后,莱文自得地笑出声,“莱文一定会喜欢这个的,他与这顶花环简直是天作之合,我要亲手为他戴上,借此和他好好说说话。”
“他不喜欢。”新话题展开间,军雌解除了戒备状态,脸却又黑了一个度,“搭配太丑,配不上他。”
克里默简直幼稚得可爱!
莱文再也控制不住愉悦的心情。
这副模样在克里默眼中被自动翻译成了即将见到偶像的兴奋,令他烦躁地折磨起了军服衣袖。
“你说的可不算,要让莱文亲自评价才行。”莱文虚握着花环,状似无意地用花环在克里默的军服排扣间撩拨了几下。
克里默气急转身,结束和陌生雄子的无意义交谈,误会已经解开,他不便逗留。
军雌的背影消失得迅速,莱文只来得及在克里默离开前喊上一句,“我原谅你让我乱花钱了。”
真像是落荒而逃啊,不过离开得正是时候。
莱文收敛了戏谑的笑,倾身端详起那些未及他小腿高的花草。
样貌普通,又栽种了如此大的规模,想必就是“野花”“野草”了吧。
随意摘下一朵,花瓣便如同加快了几十倍速般蔫了下来,即将衰败枯萎。
放开手,任残破的花瓣落入花丛又彻底消失不见。
枯花、枯草,甚至土壤都有采集的必要,只能改日再来一次了。
【您有一条新的通讯消息。】
莱文面无表情地点开,被消息的内容逗得失笑。
【你喜欢花环吗?】
——来自克里默。
真是个笨蛋。几天不发消息,没有由头地来了这么一句,谁看得懂啊?
长长的字符串被编辑又逐个删除,莱文最后只回复了两个字。
【喜欢。】
天边最后一抹阳光消散,黑色的夜幕迅速占领天空。远远地能望见集市的灯火,而花田之中早已被黑暗侵袭,晚风吹来,花田涌起波浪,影影绰绰,带着白日里没有的恐怖氛围。
经历了漫长的十分钟等待,直到莱文不耐烦地用手指在蝴蝶兰花盆上敲出了演唱会的主打歌节奏后,变扭的军雌终于回复了消息。
【知道了。】
厉害了。天都黑了,让他傻傻地在这什么都看不见了的花田里等了十分钟就回了这么一条消息。
莱文边往a区走,边编辑回复。
他不主动,克里默都不知道能憋到什么时候。
【我最近有兹林星的工作,不方便和你在首都星碰面了。】
【嗯。我也被总帅派遣到兹林星进行例行的检阅巡查。】
莱文的眉眼放松下来,心底那一丝苦涩被甜蜜冲开。
克里默没有刻意隐瞒他,那些蓄意接近或许只是他的臆想。
仔细想想,军部确实驻扎在兹林星的b区边缘,正是那片花田的附近。那些未被注意到的野花野草也能算得上灯下黑了。
通讯器上有很多事说不明白。改天以莱文的身份约一约克里默吧。
这么想着,莱文又在通讯器上编辑。
【抽空出来聚聚。】
不想,还未等到和克里默约好时间,他们就提前碰头了。
除了演唱会,莱文还给自己安排了一场拍摄工作,以求有理由最大时间地在兹林星逗留。
在化妆室等待拍摄的过程中,化妆间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莱文老师,非常抱歉。由于时间安排失误,我们现在急缺一间化妆间,可否借用一下您的地方。”
“当然可以。”
他自己一个也用不着这么宽敞的化妆间啊。
然而,工作人员带进来的雌虫却让他大吃一惊,手中的光脑都吃惊地滑落到腿上。
克里默、拍摄、化妆间。
几个词汇怎么都连不成一句话。
呆愣之际,克里默大步越过工作人员,锐利的眼神放在了他面前的化妆台上,不咸不淡地问:“这是什么?”
莱文顺着克里默的眼神看去。
这不就是、他昨天回来、顺手留在化妆间的、花环和蝴蝶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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