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是谁不让谁跑?
这个问题出现在万柏涵脑子里的时候,他简直觉得这是个笑话,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不让你跑,为此我甚至用这么龌龊的手段把你锁下来——等等——
万柏涵垂下头来,那长长的链条正在他和谷言枝中间盘踞,粉色的铐子一只铐在谷言枝手上,而另一只,则铐在他手上。
是谁锁下了谁?
他锁下了谷言枝,谷言枝手上的铐子是他亲手铐上去的。
但是,谷言枝也锁下了他。
他手上的铐子,也是谷言枝亲手铐上的。
“圈里有什么是你能解决,但是我解决不了的?”
“万柏涵,我在圈里什么地位,你要不要用光脑搜一下?”
“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认为钟哲华的事情你能解决,而我解决不了?”
谷言枝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连带着当时谷言枝的动作和表情都浮现在万柏涵脑海中,那时候万柏涵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现在却丝丝缕缕横空出世,如蛛网般牢牢捆住万柏涵。
愤怒、窝火、压抑、讥讽,这是万柏涵能在谷言枝脸上看到的情绪,但是在他脱口而出那句“你耍我”之后,这些情绪全都消失了,只余下无……无语。
谷言枝的眼神都变了,万柏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反正挺奇怪的,万柏涵以前从没见过,也猜不出来谷言枝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谷言枝将他拽了过去,他们离得很近,万柏涵都能闻到谷言枝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柠檬味,甜甜的。
万柏涵迟疑地想,原来柠檬味也能那么甜吗?
然后呢?
然后就是谷言枝问他,你以为,是谁不让谁跑。
再然后呢?他的回答呢?
他好像还没有回答谷言枝这个问题。
所以……
清浅的柠檬香气钻入万柏涵的鼻尖,酸中透甜,甜中带酸,是、是谷言枝、独有的气味。
谷、谷言枝——
万柏涵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来,有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额角,谷言枝那张完美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脸,缓缓地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近到呼吸交缠,竟有一丝缱绻暧.昧。
而后,万柏涵看到,那张微微有些干燥的唇,正缓缓张开——
啊啊啊啊啊——!!
脑海中闪过无数乱码,万柏涵就如同被扔进了沸腾的开水中一样,“噌”得一下跳了起来。
“哐当——”
一脚踩到链子上,还没站稳,来自链子另一侧的神秘力量直接放倒了万柏涵,他倒在床上,四仰八叉。
另一边的谷言枝慢慢坐起来,诧异地看着他,“你有病啊?”
“我没有!”
大声拒绝,是万柏涵最后的倔强。
“哦,”谷言枝应了一声,万柏涵知道他不信,恼羞成怒正想再重复一遍时,就听谷言枝问道,“我订的婚纱呢?”
“上门送达的时间我选的早上八点,现在早过八点了吧?”
“不会没人收吧?”
谷言枝眯起眼睛,神情不爽,连语气中也带了些。
万柏涵的气焰一下子就跌了下去,当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人都跑了他当然要去追,气都要气死了,谁还顾得上婚纱不婚纱的啊?
谷言枝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当即冷笑出声。
“昨天晚上,钟哲华喊得震天动地,你敢说你没听见?”
“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阻止?装死呢?”
万柏涵的气场当即就矮了一层。
谷言枝眯起眼睛,语气更差,“行,我就当你没听见。”
“钟哲华那破车过来的时候,闪得跟什么一样,对面别墅都能看得见,你看不见?”
“你那个时候不阻止,干什么呢?”
万柏涵:“……”
气场似乎又矮了一层。
“我从窗户上跳下去之后,你就进了我房间吧?”
虽是疑问句,但谷言枝愣是读出了百分百的笃定。
“躲在窗帘和柜子的夹角,当谁看不见呢?还觉得自己躲得挺好?”
谷言枝冷笑出声,“上车之后我还让钟哲华多闪了几下灯,他那个破车效果堪比烟火,你要是看不见,干脆就把那俩眼珠子抠下来送人得了。”
“所以,”谷言枝冷着脸,庄严宣判,“你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阻止我,你明明可以当场拦下我,却非得折腾这么久,挺好玩的?”
谷言枝垂下头,不等万柏涵回答,又问道:“爽吗?”
怕万柏涵不懂他意思,谷言枝又连起来重复了一遍,“玩我爽吗?”
哪怕谷言枝的态度冷硬又尖锐,万柏涵依稀能从那冰面之下读出某种可以称之为难过的情绪,那是谷言枝从未对他展现过的软弱和真实,让他在顷刻间慌了手脚。
他想说不是的,他没有想要玩弄谷言枝的意思,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一幕,一次又一次,谷言枝每一次都舍弃他,每一次。
当谷言枝又一次决定和钟哲华离开的时候,他真的很绝望,那种绝望之下氤氲出的恶意,让万柏涵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如果那时候拦下谷言枝,万柏涵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他放了谷言枝离开,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带了要断绝谷言枝心思、让谷言枝知道知道厉害的意思。
这一刻,万柏涵觉得自己卑劣又可笑。
可是——可是你明明答应我了——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记得和我的约定,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和钟哲华走——
万柏涵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谷言枝还等着他的回答,最后,他听到自己这么说:“你答应过我不和钟哲华走的。”
谷言枝冷冷道:“喝一杯酒就倒,不是你透露给钟哲华的?”
其实谷言枝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梦境啊,谁在乎那些细节?
再说了,梦境里的信息,不都万柏涵说了算?
四舍五入,倒也没错。
“你都把我送出去了,”谷言枝似笑非笑,“我怎么能不顺你的意?”
万柏涵呼吸一窒,他喃喃道:“对——”
但是道歉还没有说出一半,就被谷言枝打断了。
“起来,”谷言枝踢了他一脚,没用什么力气,“还不把枕头被子床单捡起来?一晚上没睡,你不困我还困呢,我要睡了。”
万柏涵仰头看他,没说话。
“快点,”谷言枝不耐烦道,“链子都绑一起了,你还指望我自己弄?”
万柏涵从床上下来,依然没说话,只是配合谷言枝,将地上的床上用品捡起来。
他先捡的枕头,谷言枝接过来,见枕头放在床头柜上,没好气道:“先铺床单啊,你把枕头放上去怎么铺床单?”
万柏涵听话地将床单捡起来,被谷言枝指挥得团团转。
两个人“开诚布公”之后,这场风波似乎终于告一段落,房间里只余下两个人配合整理床上用品的声音,偶尔有链子晃动的余音。
系统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些,怀疑自己去了什么梦中梦。
刚刚那么声势浩大,地板砖都要碎成粉了,一副要拉整个梦境陪葬的架势,现在就、就……吵一架就完事了?
哦不对,这不是万柏涵单方面被谷言枝批判吗?万柏涵还嘴了吗?没有吧?
这——这——这跟我学的东西不一样啊!
系统委屈巴巴,说好的梦境主人不允许质疑不允许批判一切要顺着梦境主人呢?它看这梦境主人挨骂挨得很开心啊!
它白着急了不说,还被谷言枝一顿吼,它好冤的。
系统难过了,伤心了,不想看这堪称温馨的一幕了,直接跑路了。
跑了一半,系统总觉得有些奇怪,它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忘了些什么呢?
钟、钟哲华!钟哲华的事还没有处理呢!
系统又跑回来想要提醒一下谷言枝,就见谷言枝已然躺下,闭着眼睛跟万柏涵说道:“记得改签我的婚纱。”
“我们万影帝,可不能做那输不起的事。”
语气还蛮阴阳怪气的,但万柏涵没跟他计较,只道:“知道了。”
谷言枝不再说话,似乎是睡了,但梦境里哪需要什么睡眠?
系统迷惑不解的时候,就见万柏涵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身看着谷言枝,手腕上的粉色铐子在阳光下闪着别样的光,系统盯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了。
这铐子,还没解开啊!
第一次的时候,这铐子可是很快就解开了。
这一次到现在也没解开,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事还没完呢?
系统一惊,连忙想要提醒谷言枝,但看谷言枝闭眼熟睡的模样,突然间有了些踌躇。
谷言枝他真的不知道吗?
这时,万柏涵缓缓倒下,他侧身躺着,与谷言枝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谷言枝。
好一会儿,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一下谷言枝,但是链条却发出了某种碰撞声,他的胳膊僵立在半空中,很长时间没有动作,直到确定没有将谷言枝吵醒,他才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收了回来。
倒也不报谷言枝了,只小心地伸出手指,触碰谷言枝的眉心。
“你在骗我吗?”
万柏涵轻轻道。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添了一层温馨,但盘踞在他们之间的链子和彼此手上粉红色的铐子,则让这一切显得不一般。
系统陡然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那你就骗久一点吧。”
“多骗骗我,我就放过你。”
万柏涵的声音轻不可闻。
我也不想被谷言枝骗啊。
万柏涵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依然是谷言枝生动的面孔,那充满活力的样子,与以前的阴郁冷漠假装温顺截然不同。
可是,他想,谷言枝骗人的样子,也太让人心动了吧。
纵使前方密布荆棘深渊,要他粉身碎骨身败名裂,但若有这一刻虚假的圆满,他便觉得值得,很值得。
他这样的人,本就不配有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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